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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张春桥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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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下棋一般,张春桥已经对以陈丕显、曹获秋为首的中共上海市委,“将”了两“军”:

  第一回,借助于“安亭事件”,扶植了王洪文的“工总司”,“将”了一“军”;第二回,借来“大炮”聂元梓,猛轰常溪萍,扶植“上三司”、“红革会”

  (全称为“红卫兵上海市大专院校革命委员会”),把上海中学、大学红卫兵组织起来,策划“《解放日报》事件”,又“将”了一“军”。

  深谋远算的张春桥,正筹划着下一步棋,以求把上海市委“将”死。

  “看来,一定要来个‘内外夹攻’。”回到北京,张春桥跟姚文元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是呀,光靠王洪文、聂元梓从外面进攻,上海市委还是倒不了的。”姚文元这个“秀才”,如今居然也满口军事术语了。

  “我看,这一着棋,要由你出面——争取‘丁学雷’和‘罗思鼎’起义,来一个‘后院起火,中心开花’。”张春桥说着,划了一根火柴,点起了香烟,“‘丁学雷’、‘罗思鼎’都是你的‘脚碰脚’的文友。你给他们打电话,比我方便……”

  “行。”姚文元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从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起,姚文元与上海丁香花园之间,架起了“热线”……

  丁香花园位于上海静安寺与徐家汇之间,闹中取静的所在。这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花园,一道波浪起伏的围墙巧妙地砌成长龙卧地的形状,名叫“卧龙壁”。花园里古色古香,据说当年是清朝大官李鸿章的别墅,因园内种植许多丁香,所以得名“丁香花园”。

  就在丁香花园旁边,有一幢小洋楼,是中共上海市委写作组的所在地(严格地讲,那座楼不属于丁香花园范围)。写作组建立之际,正是毛泽东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的时候。秀才们也真会动脑筋,取了香花园的“丁”为姓,以“学雷”为名。于是,上海报刊上常常出现署名“丁学雷”的文章。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真有“丁学雷”其人呢!

  “丁学雷”写作组负责人,便是徐景贤。

  至于“罗思鼎”,取义于雷锋的名言:“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亦即“螺丝钉”的谐音。“罗思鼎”写作组的负责人叫朱永嘉,原是复旦大学历史系教师。姚文元在写《评新编历史剧》时,请朱永嘉帮助查阅明史资料,朱永嘉由此发迹,“文革”中成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常委、复旦大学“革命委员会”主任。

  此处单表徐景贤其人。笔者曾于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在上海市监狱,对徐景贤作了录音采访……

  徐景贤,上海人叫他“徐老三”。其实,他并非排行第三,却是因“文革”中,上海的“老大”乃张春桥,“老二”乃姚文元,他是“老三”。

  徐景贤比姚文元小两岁。论笔头,他不比姚文元差;论口才,远远胜于姚文元。

  他长着“奶油小生”般的脸,颇有风度。做起报告来,一口气讲三、四个小时,滴水不漏。倘若把他的报告整理成文字,便是一篇思路很清楚的文章。

  徐景贤的人生经历,与姚文元有许多相似之处。

  徐家原在上海郊区奉贤县县城——奉城镇。在镇的东街八号,开过一家名叫“东王成”的布店,后来改为百货店,那便是徐景贤的老家。双开间的门面,雇两、三个伙计,日子小康。

  一九○四年,徐景贤之父徐宗骏出生在那里。徐宗骏又名徐雅平,一九一七年小学毕业以后,就离家到松江上中学。一九二一年,他考入南京的东南大学化学系。

  一九二六年夏天,他从东南大学毕业之际,正处于中国大革命的高潮之中。他回到了奉城老家。在这县城里,大学毕业生并不多见,二十二岁的徐宗骏受到了乡亲们的尊敬。

  就在这个时候,徐宗骏在镇上结识了当地豪绅之子李主一。李主一也是个知识分于,与徐宗骏情趣相投。不久,徐宗骏才知道,李主一是中共党员。在李主一的介绍下,徐宗骏在一九二六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姚文元的父亲姚篷子则在潘汉年介绍下,在一九二七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徐、姚的父亲的经历,也是那么的相近。

  经李主一提议,借助于徐宗骏在当地的影响,于一九二七年在奉城创办了私立曙光中学,徐宗骏出任校长。学校里来了两位湖南口音的老师,皆姓刘,人称“大刘”、“小刘”。大刘名叫刘德超,又名刘柄;小刘则是大刘的堂弟,名叫刘先齐。

  在今日中国,刘先齐这名字,几乎无人知道。这个当年的“小刘”,后来变成了“刘晓”——把“小刘”颠倒了一下。刘晓是中共著名人士之一,一九三一年任中共江苏省委秘书长,一九四二年任中共上海市委书记。解放后,出任中国驻苏联大使、外交部副部长。

  徐宗骏手下,除了“大刘”、“小刘”之外,还有李白英、王厚生、姜兆林、姜辉林、范纯、范志超、张模、周务农等进步教师,其中大都是中共党员。曙光中学成立了中共党支部。后来,这个党支部扩大为淞浦特委,负责人之一便是刘晓。

  李主一则出任曙光中学校董。

  曙光中学成了“共产党老窝”,这消息传入奉贤县县长的耳朵。

  一九二八年四月,趁学校放春假之际,国民党县政府逮捕了李主一,查封了曙光中学。

  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上海《申报》第三版刊登了徐宗骏的“自首申白”。

  不久,李主一被国民党枪决,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徐宗骏逃往上海,起初在一所中学任教,后来到上海交通大学化学系担任教师。

  从此,他埋头业务,脱离了共产党。这一段经历,又大致与姚篷子类似,但徐宗骏没有像姚蓬子那样成为叛徒,为人也比姚蓬子老实。

  一九二八年八月徐宗骏与戴秋楠(前妻)结婚。一九三三年,戴秋楠生下一子,取名徐景贤。

  徐景贤小学毕业后,正值父亲在上海南洋模范中学兼任化学教师,他考入了这所在上海赫赫有名的老牌中学。父亲的政治生涯,毕竟给了他以影响。在中学里,他接近了中共地下党支部……

  解放后,头脑灵活、笔头又快的徐景贤,成了中共华东局宣传处的一名干事。

  写写总结,起草文件,替领导拟个发言稿,这些工作锻炼了他的政治才干。

  一九五七年,在“反击右派”的时候,上海《解放日报》上最活跃的是姚文元,而张春桥则用各种各样的笔名发表文章。这时,也冒出几篇署名“徐景贤”的文章,向“右派分子”发射几发炮弹。

  此后,徐景贤写了一些报告文学。他的父亲是“老交大”,在交通大学当了二十来年化学教师。这使徐景贤熟悉交大,了解交大。他以交大学生运动的领袖人物穆汉祥的事迹为题材(迄今,上海交大校园里,仍屹立着穆汉祥纪念碑),写了人物传记《穆汉祥》,连载于《中国青年》杂志。

  他写起杂文、政论、影评来了。他的发迹跟姚文元一样,关键的一步棋,是被张春桥看中,调入上海市委写作班子。从此,他可以不断地从张春桥那里,听到何庆施的声音。他关心政治,胜于关心文学。他花大量的功夫,用来揣摩、猜度柯庆施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作家的名声是与作品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徐景贤很想成为一个作家,无奈,他在报上所发表的杂七杂八的文章,很难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作品。

  机会终于来临。听说上海戏剧学院排演了陈耘的话剧《年青的一代》,很不错,何庆施去看,他也赶紧随之同去。何庆施正在大力提倡“写十三年”,《年青的一代》正合他的心意。于是,柯庆施派人,帮助提高这出戏的质量,以求在全国打响,树为“写十三年”的“样板”。柯庆施派谁去呢?派的便是市委写作班支部书记徐景贤。

  徐景贤在“提高”的过程中,参加了创作,成了作者之一。于是,随着《年青的一代》在一九六四年三月成为文化部的获奖优秀话剧,随着话剧搬上银幕,徐景贤名声大振。

  一九六五年,作家出版社上海编辑所出版了徐景贤的书《生命似火》。他兴高采烈地在样书上题字,广赠文友。

  就在这个时候,姚文元不声不响地在那里写《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

  那篇大块文章突然在《文汇报》上冒出,曾使徐景贤感到震惊,感到嫉妒,也感到失落——姚文元太不够朋友了,连半点风声也不漏!

  “姚文元”这名字变得炙手可热。一时间,徐景贤无法靠上张、姚那条船。他毕竞是市委写作班子的核心人物,在张、姚看来,他是陈、曹线上的人物。于是,当“安亭事件”风起云涌之际,徐景贤所忙碌的事,竟是为陈、曹起草检讨书!他受到造反派的大轰大嗡。

  眼看着陈丕显、曹获秋大势已去,败局已定,善于随机应变的徐景贤,已在向张、姚暗送秋波了。他已准备好扯起白旗,反戈一击了。

  形势不断吃紧。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罗思鼎”头头——上海市委写作班历史负责人朱永嘉被复旦大学红卫兵揪回学校,进行批斗。红卫兵送给他一个雅号,叫做“黑秀才”。红卫兵勒令朱永嘉交代,在市委写作班里,接受过陈、曹什么“黑指示”,替他们写过什么“黑文章”。反正什么都要加一个“黑”字:黑线,黑帮,黑话,黑笔杆……

  二十七日夜,丁香花园附近出现复旦大学红卫兵的身影。他们前来捉拿“丁学雷”,要把“黑秀才”们一锅端掉。

  火烧眉毛,徐景贤终于在二十八日清晨,拨通了北京“中央文革”的长途电话,向张、姚求救。

  “时候到了!”刚从上海返回北京的张春桥,与姚文元计议了争取“丁学雷”、“罗思鼎”的“起义”之策。

  明暗两线,通向徐景贤:明里,姚文元从“中央文革”给徐景贤拨电话;暗里,张春桥挂电话到上海康平路家中,把意见告诉文静,再由文静转告徐景贤。

  姚文元的一个电话,就救了朱永嘉。姚文元在长途电话中,嘱令徐景贤转告复旦大学红卫兵:“朱永嘉同志在批判《海瑞罢官》中,做了许多工作,是姚文元同志的助手。你们马上释放朱永嘉同志……”

  果真,朱永嘉跳出了“牛棚”。

  徐景贤深有所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脚碰脚”的文友姚文元,如今一个电话就那么管用。“中央文革”,有着无形的、庞大的权力。在“《解放日报》事件”的猛烈冲击下,上海市委已变得发发可危了。徐景贤已经意识到,张、姚取代陈、曹,一统上海,是大势所趋了。

  姚文元一次次通过电话,催促徐景贤亮出“起义”之旗……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晚上,姚文元打电话给徐景贤,催促秀才们赶紧“上火线”。姚文元问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在打倒上海市委之后,写作班子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工作班子?”

  政治“灵敏度”非常高的徐景贤,马上意识到,这是封官许愿之言。一旦打倒上海市委,在陈丕显、曹获秋下台之后,张春桥、姚文元理所当然会坐上上海的第一、第二把交椅。但是,他们的目标,是在中央立足,是坐在北京遥控上海。正因为这样,他们需要在上海挑选一个信得过的“老三”,建立一套“工作班子”。这样,写作班子的秀才们,一旦“起义”,就会一一封官……

  第二天下午,徐景贤紧急召集写作班子的全体秀才,传达了姚文元在电话中透露的重要信息。秀才们都是聪明人,真的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人物。决定写作班子的这次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子夜,秀才们越谈越兴奋,文诌诌的话语里充满火药味:“我们不再做旧市委的‘奴隶’!”“我们要照‘中央文革’的指示办事。”“我们要杀回马枪!”“我们要来个‘里应外合’!”“我们要向外抛出陈、曹的‘核心材料’,从内部攻破堡垒!”……

  会议的温度升到沸腾之际,市委写作班党支部副书记郭仁杰站了起来。他激动万分,说出了一段“名言”:

  “革命方觉北京近,造反才知主席亲。现在到了决定我们写作班命运的时候了,现在正需要一面从市委内部杀出来的旗帜——那就是我们!”

  后来,“革命方觉北京近,造反才知主席亲”这一“新潮”口号,在上海广为流传:成为街上的大字标语,成为游行时高呼的口号,成为大会主席台两侧的对联……

  不过,秀才们喜欢钻牛角尖。有人反复推敲着,觉得“造反才知主席亲”一句语病甚为严重:第一,“主席”指谁?须知,当时主席是毛泽东,而国家主席是刘少奇,怎么可以只写“主席”呢?

  第二,即使写成“造反才知毛主席亲”,也不行。试问,你什么时候“造反”?

  还不就是在“文革”中才“造反”的。难道在此之前,你就一点也不知“毛主席亲”?!

  这两点,不用“上纲”,就已经在“纲”上了。于是,赶紧加以修改,改成:

  “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倍觉毛主席亲。”如此这般,才终于“无懈可击”……

  市委写作班的动向,被《支部生活》(中共上海市委内部刊物,全市党员几乎人手一册)的造反派头头王承龙获知,遂与写作班建立“联合阵线”。这两支秀才队伍,在中共上海市委内,竖起一面造反大旗,名曰:“市委机关革命造反联络站”。

  聂元梓来“串连”了。她与徐景贤初次见面,便非常投机。他们这次会面产生的成果,就是拟定了全上海造反派的行动“战略”口号:“炮打上海市委!”“火烧陈丕显!揪出曹获秋!打倒杨西光!砸烂常溪萍!”

  秀才很注意修辞的不重复性。徐景贤和聂元梓分别用“炮打”、“火烧”、“揪出”、“打倒”、“砸烂”,体现了“政策”的“不同”。

  十二月十八日下午,这个口号在上海文化广场高喊着。这是一个“后院起火”

  的大会。扇形的会场,宽大的主席台,上面高悬横幅:“批判上海市委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召开这个大会的,便是“市委机关革命造反联络站”。这是“联络站”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坐在主席台上的,有徐景贤、王洪文、孙蓬一(聂元梓于十六日离沪返京)等等,大会主席为郭仁杰。坐在台下接受批判的有陈丕显、魏文伯、曹获秋。杨西光和常溪萍作为“反党分子”,押上了主席台。

  徐景贤以他悬河般的口才,在大会上作了长篇讲话,历数上海市委的“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罪行。这是徐景贤第一次以“造反派”身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

  几乎每一个步入文化广场的人,都得到一份传单。这份传单可以说是“秀才造反宣言”。

  现把传单全文摘录于下:

  最高指示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中共上海市委写作班造反声明

  上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怒涛,正沿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指引的方向,冲开一切暗礁、险滩,奔腾澎湃向前猛进。

  今日上海,“革命造反有理万岁”的口号响彻云霄。革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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