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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死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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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也不能发生。 
  在衣橱的门后挂着一条很宽的皮带。皮带上的扣很久以前就被他去掉了,现在那个地方被双叠上了,形成了一个套,恰好可以把手套进去。 
  “汤姆,你的肉皮又痒了。”他的母亲有时这么说——“有时”并不很恰当;大概“经常”才合适。“过来,汤姆!让我抽你一顿!”他的孩提时代不时地被这样的抽打打断。最后虽然他逃进了威赤达学院,但是他仍然无法完全逃避。他在睡梦中总是听见他母亲的声音:“过来,汤姆!让我抽打你一顿!给你解释痒……” 
  汤姆是他家4个孩子中的老大。他父亲在他11岁的时候就死了——应该说“自杀”才对——他是坐在马桶上喝酒时死去的。汤姆成了一家之长,而且更成了母亲的出气筒。如果弟弟妹妹把家里搞乱了……如果忘记到幼儿园去接妹妹……如果……如果这样的事或那样的事发生……那他母亲就会拎起一根根子,然后就叫:“汤姆,过来! 
  让我抽你一顿……“抽打别人总比自己挨打好。 
  如果汤姆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学到了什么东西的话,那他就学到了这个。 
  汤姆把皮带拿了下来。他把手伸进皮带套中,换紧拳头。很舒服。皮带耷拉下来就像一条黑色的死蛇。他的头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贝弗莉此刻又从抽屉后面翻出了一个白色旧胸罩。汤姆原以为电话是她情人打来的,现在他的心放下了。如果一个女人带上自己的旧衣服去会情人的话,会很可笑的。再说,贝弗莉也不敢。 
  “贝弗莉。”他轻柔地叫道。贝弗莉一下子转过头来,惊呆了。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皮带有些迟疑……稍微放下了一点。汤姆看着她,一种不安又从他的心中涌起。 
  贝弗莉的紧张全表现在了脸上。但是此刻她的身上似乎还笼罩着一圈光环,使她显得既动人又危险。贝弗莉正从汤姆所设计、控制的“她”脱离。这是汤姆。罗根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让他很害怕。 
  贝弗莉看起来很害怕,但是同时又显得极度兴奋。她的双颊上和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根烟卷仍然咬在她嘴里,还稍微向上翘着。妈的,她还以为自己是福兰克林。罗斯福吧。烟卷!愤怒像绿色的波浪吞没了他。但是突然间,汤姆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天夜里贝弗莉有气无力地说过的话:“有一天你会杀死我的,汤姆。你知道吗?有一天你会走得太远。 
  那就是结局。“ 
  当时汤姆回答说:“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的。” 
  现在汤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天已经到来了。 
  烟卷。别的通通可以不管。只是烟卷。解决这个问题后,就可以讨论别的事情了。 
  “汤姆,”贝弗莉说道,“我现在不得不——” 
  “你抽烟了。”汤姆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看来你又忘了,宝贝儿。你把香烟藏哪儿了?” 
  “好的,我弄灭它。”贝弗莉走进洗手间,把烟卷扔进了马桶里——那根烟卷的过滤嘴上还带着牙咬的痕迹。“嘶嘶。”她又走了回来。“汤姆,是一个老朋友的电话。一个非常老的朋友。我不得不——” 
  “闭嘴!”汤姆吼了起来。“你不得不闭嘴!”但是汤姆想要看到的恐惧——对他的恐惧——却并没有出现在贝弗莉的脸上。那张脸上确实有害怕的神色,但是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电话。贝弗莉似乎并没看见皮带,并没看见他。一阵不安袭过汤姆的心头。他在哪儿?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但是他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这么可怕,汤姆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无根的野草一样随风飘浮。他感觉到危险正在来临。但是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他就在这里。汤姆。罗根就在这里!他妈的如果这个贱货还不赶快投降,他就好好地收拾她一顿。 
  “我要抽你,”汤姆说道,“很抱歉,宝贝儿。” 
  “把那东西放下吧,”贝弗莉似乎在挑衅,“我得赶快到欧翰尔去,越快越好。” 
  汤姆的皮带慢慢地耷拉了下来。他的目光直刺贝弗莉的脸上。 
  “听我说,汤姆。在我的老家麻烦事又来了。非常麻烦。那时我有一个朋友。要不是当时年龄太小,他就会是我的男朋友了。当时他只有11岁,患有严重的口吃病。他现在是个作家。我想你甚至还读过他的小说……叫《黑色激流》,是不是?” 
  贝弗莉的目光在汤姆的脸上搜索,但是汤姆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那条皮带在摇晃着,晃过来,晃过去。贝弗莉手不安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汤姆低着头,两条结实的粗腿略微分开站在那里。那个可怕的问题仍然萦绕在他的头顶:你在哪儿?汤姆?你知道吗? 
  “那本书放在那里已经好几周了,但是我一直都没碰过它。也许我应该看看,但是我们都大了,我甚至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想过德里镇。不管怎样,比尔有个弟弟,叫乔治。在我和比尔认识之前,他就被谋杀了。然后,第二个夏天……” 
  但是汤姆越听越烦。他向贝弗莉冲了过去。他的右手像投标枪那样高举着皮带。皮带带着风声朝贝弗莉身上打了过去。贝弗莉想要躲开,但是她的右肩撞到了洗手间的门框上。只听得“啪”的一声,皮带重重地打在了她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对不起,宝贝。”他的声音很正常,甚至还有些遗憾,露出了无情的笑容。 
  “汤姆,不——” 
  汤姆又抡起了皮带,眼看着皮带落到了她的屁股上。又是让人满意的“啪”的一声。然后…… 
  天哪!她竟然抓住了皮带!竟然抓住了皮带! 
  汤姆一时间被贝弗莉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呆了。他差一点失去了他的“家法”。但是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那个皮带套。 
  他猛地一下把皮带扯了回来。 
  “不要再那么做,”汤姆沙哑着嗓子说,“听见了吗?如果你胆敢再那么做,我会打得你一个月都尿黑莓汁。” 
  “汤姆,不要了!”贝弗莉说道。她的口气更激怒了汤姆——那种口气简直就是一个班长在训斥一个6岁的孩子。“我不得不走。不跟你开玩笑。有人死了。我很久以前发过誓。——”汤姆根本听不进去。他大吼着追赶贝弗莉,低着头,一只手疯狂地挥舞着皮带。他高举皮带,打下去;又高举起来,打下去;高举起来,打下去。他不知道明天他的手臂还能不能举起来,但是现在他只想着一件事——贝弗莉竟敢向他挑战。她不仅敢抽烟,而且还竟敢抓他的皮带!好了,这都是她自找的! 
  汤姆的皮带雨点般地落到了贝弗莉的身上。她的双手一直在保护自己的脸部,但是皮带仍然打遍了她的全身。但是她没有叫喊,就像她有时那么做的;她也没祈求让他停下来,就像她经常那么做的。更可恶的是,她也没有哭,就像她总是那么做的。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皮带的抽打声和他们的呼吸声——他的低沉而沙哑;而她的轻微又短促。 
  汤姆把贝弗莉从洗手间一直打到了床边,最后到了梳妆台。她的肩膀上都是血红的痕迹。她的头发像火一样在流动。汤姆想贝弗莉会给伏在那里,或者会爬到下面。但是她摸索着……转过身来……然后……突然什么东西飞了过来。贝弗莉意抓起那些化妆品朝他打了过来!一瓶化妆品恰好打在了汤姆的胸口,掉到地上,摔碎了。汤姆顿时被刺鼻的花香包围了。 
  “放下!”汤姆咆哮着,“放下!婊子!” 
  贝弗莉反而变本加厉。化妆品像炮弹一样不停地打过来。汤姆用手摸了模自己的胸口——上面有一道口子。他惊呆了——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她竟敢——一个瓶子呼啸着砸到了他的眉骨上。汤姆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向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又是一个瓶子打中了他的肚子。这可能吗——是的!她还向他吼叫! 
  “我要去机场,你这个婊子养的!听见了吗!我有事,我要走! 
  你别挡我的路,因为我要走!“ 
  鲜血从他的右眼上流了下来,蜇得生疼。他呆呆地盯着贝弗莉,好像以前从未见过她。 
  贝弗莉的胸口在不停地起伏。她正咬着自己的嘴唇,脸变得通红。 
  但是梳妆台上连一个瓶子也没有了。 
  汤姆从贝弗莉的眼睛里看出了害怕……但是仍然不是对他的畏惧。 
  “把那些衣服放回去,”汤姆尽量控制自己的气喘,“把箱子也放回去。然后上床睡觉。如果你这么做,也许我不会打得你太狠。也许你还能走上两天。” 
  “汤姆,听我说。”贝弗莉说得很慢。她的眼神像一把刀。“如果再靠近我,我会杀了你。你懂吗?肥猪!我会杀了你。” 
  突然——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极度鄙视的神色,也许是因为她骂他“肥猪”,也许是因为她那种倔强的架势——恐惧几乎要使汤姆窒息。 
  汤姆。罗根向他的老婆冲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吼叫。他无声无息,就像是一枚破水前进的水雷。他要看看到底是谁杀死谁。 
  汤姆想贝弗莉会逃跑。也许朝洗手间。也许朝楼梯。但是,她竟然没有跑。她靠着墙,用力把梳妆台向汤姆推了过去。梳妆台摇摇晃晃,一下子砸了下去。它的顶端正好砸在汤姆的大腿上,一下就把汤姆撞倒了。梳妆台里面的瓶子发出一阵动听的声音。看见上面的镜子朝地板上砸下来,汤姆连忙用胳膊遮挡自己的双眼。他手上的皮带脱离了他的控制,飞了出去。镜子砸到了地板上,玻璃四面溅了起来。 
  有几片玻璃扎到了汤姆身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贝弗莉放声大哭。 
  有很多次她都想离开汤姆,就像当初从她父亲身边逃走一样。当时行李都已经放进了车厢里。她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曾经爱过汤姆,直到现在她多少还爱着他。但是这并不能排除她对汤姆的畏惧……对他的憎恶……甚至因为选择汤姆对她自己的鄙视。她觉得心中的怒火正使她自己丧失理性。 
  但是麦克。汉伦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它又来了,贝弗莉……它又回来了……你曾经发过誓……” 
  梳妆台开始动弹了。一下,两下,三下。好像它会呼吸。 
  贝弗莉敏捷地跳过梳妆台,躲避着碎玻璃,一面抓起了甩到一边的皮带。她转过身来,把手伸进了皮带套里。她把头发甩到了后面,然后看着汤姆要干什么。 
  汤姆站了起来。有几片玻璃刺破了他的脸颊。眉毛上还有很长的一道口子。当他慢慢站起来的时候,贝弗莉看见他的裤衩上也满是血迹。 
  “把皮带给我。”汤姆说道。 
  贝弗莉反而将皮带又在手上绕了一圈,挑衅地看着他。 
  “放下,贝弗莉。马上。” 
  “如果你再敢过来,我会把你的屎都打出来。”贝弗莉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前面站着的这个血迹斑斑的人是谁?她丈夫?她父亲?在谈恋爱的时候就敢打她的恋人?哦,上帝! 
  快帮帮我!但是她的嘴依然没有停顿:“我也会抽你。你又胖又迟钝,汤姆。我要走了。永远离开。我想也许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叫邓邦的人是谁?” 
  “忘掉吧。我——” 
  她反应太慢了。那个问题只不过想引开她的注意力。汤姆没等她说完就冲了过来。但是,皮带还是及时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飞了出去。那皮带重重地打在了汤姆的嘴上,发出一种声音,就像是瓶塞从瓶子里蹦了出来。 
  汤姆尖叫起来。他用手捂着嘴,圆睁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惊讶。 
  鲜血漫出了他的指缝,从手背上流了下来。 
  “你竟敢打破我的嘴,姨子!”他的尖叫已经变得含糊不清。 
  说着,他又冲了过去,双手想要抓住贝弗莉;一面从嘴里吐出一颗血肉模糊的牙来。贝弗莉尽管非常害怕,但是她的心中充满了解放的狂喜。“清账的时候到了”,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挥起了皮带——那条曾经无数次抽打过她的皮带。 
  皮带从侧面打了过去,只听得闷闷的一声,就像是棍子打在地毯上的声音,准确地打在了汤姆的裆部。汤姆惨叫了一声,双手护着裆部,倒了下去。他在地上翻滚着,脸上是无比痛苦的表情。 
  “鲜血,”贝弗莉想,“天哪!他全身都是血。” 
  但是她又想:“他肯定死不了。趁这会儿功夫我得赶快赶快离开,要不然等他起来就完蛋了。” 
  她走过去要拿手提箱的时候,一块玻璃碎片扎到了她的脚上。但是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汤姆。她抓起箱子,转身向楼梯走去。地上留下了血迹斑斑的脚印。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什么东西轻轻地碰到了她的腿,她禁不住叫出声来。 
  她向下一看,原来是那条皮带。它仍然紧紧地缠在她的手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皮带更像死蛇了。她憎恶地把它扔了出去。那条皮带弯曲着落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在楼梯的尽头,贝弗莉把那件白色的睡衣从身上脱了下来。睡衣上面都地血迹,她不能再穿了。她把睡衣扔到一边,弯下腰光着身子去开皮箱。 
  “贝弗莉,你他妈的给我滚上来!” 
  贝弗莉吃了一惊,她的手缩了回来,然后又伸了出去。如果汤姆能叫出这么大声来,那她的时间就更少了。她翻着箱子里面的东西,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楼梯口。汤姆没有出现。他又大声地叫了贝弗莉的名字两次,每次贝弗莉都退缩了。但她终于找到了一件衬衣和一条裤子。她慌张地把衬衣套了上去。衬衣最上面的两颗钮扣都不见了。 
  这很有讽刺意味——一个时装设计师竟然很少补衣服。 
  “我要杀了你!婊子!” 
  贝弗莉一下子把箱子合了上去。一件衬衣的袖子从箱子边上漏了出来,就像是一个舌头。她迅速向四处看了看。“我是不是永远不会再见到这房子?”但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解脱。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过了三个街区,漫天目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的腿疼了起来。她看了看表,都快两点了。她的钱包和信用卡都丢在了家里。 
  她现在身无分文了。 
  突然她大声地笑了起来。 
  她在一幢房子前坐了下来。她放声大笑。她的身上充满了力量,一种野性的冲动。“欲望。”她想。一波又一波的兴奋正把她推向那不可避免的坎坷命运。 
  她笑着。恐怖就像是疼痛那么尖利但是又像10月的苹果那么甜美。当那幢房子的一盏灯突然点亮的时候,她抓起了手提箱,逃进夜色之中。她仍然在笑着。 

6

  比尔。邓邦“走?”奥德拉又重复了一次。她有些不解,又有些恐惧。她盘腿坐下,地板冰凉,整个屋子很冷。今年英格兰南部的春天格外阴冷潮湿。不知怎的比尔。邓邦早晚出去散步的时候,总是想起缅因州…… 
  模模糊糊地想起德里。 
  他们的小屋本应有中央供暖——广告上是这么说的。那个小巧整洁的地下室里的确有火炉,不过闲置在原来的煤棚里,没有什么用场。他和奥德拉早就发现英国人和美国人的中央供暖概念完全不同。 
  在英国人看来,只要早晨起来抽水马桶没结冰就算有中央供暖系统了。现在是上午8点一刻,比尔5分钟前刚刚挂上电话。 
  “比尔,你不能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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