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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死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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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水花泼溅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贝尔茨的声音。班恩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他也不想听清。这边孩子又哭了起来。另外一个孩于在安慰他。班恩确定只有两个孩子,结巴比尔和那个哭着的孩子。 
  他半坐半躺在那里,听着河边两个孩子的对话,听着亨利和他的哥们儿冲回班伦,越走越远。阳光穿过虬结的树根,照进来,撒下无数光点。这里很脏,不过很舒适……安全。流水的声音让人安慰。甚至孩子的哭声也让他感到欣慰。他还要在这里躲一会儿,以防万一那些小霸王再找回来。然后他就上路回家。他瞌睡了,迷迷糊糊做起梦来。 
  11他梦到1月发生的,他不敢告诉妈妈的那件事。 
  那是圣诞节后开学的第一天。道格拉斯夫人问谁愿意放学后留下来,帮她点数圣诞节前学生交来的书。班恩举了手。 
  那是典型的缅因州的冬天——最好的也是最糟糕的:天空晴朗,阳光耀眼,但是气温只有10度,寒冷彻骨,北风冽冽。 
  班恩点书,道格拉斯夫人记下数字,然后一起把书送到贮藏室。 
  起初学校里还是一片嘈杂:砰砰的关门声,哒哒的打字声,楼上合唱队走了调的唱歌声,体育馆里打篮球的声音,还有选手们跑动、运球的时候,球鞋蹭着地板刺耳的声音。 
  渐渐地一切声响都安静下来。等到他们数完最后一套书的时候,只能听到散热器的声音,守门人推着彩色的锯屑在大厅擦地板的声音和外面呼啸的风声。 
  已经4点钟了。天就要黑了。一层薄雪被风扬起,打着旋在空中飞舞。杰克逊大街上空无一人。他又看了一会儿,希望能有辆车开过杰克逊大街和威产姆大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却没有一辆车开过来。他觉得整个德里镇除了他和道格拉斯夫人,所有的人都死了或者逃跑了。 
  外面彤云密布,寒风凛冽。冷风刺骨,吹得班恩的脸颊都失去了知觉。阴暗的天空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美。但是天太冷了,班恩没心思站在那里欣赏天空。他得赶紧走。 
  起初他背对着风,风推着他向前走。但是到了运河街,他向右拐了个弯儿,就完全逆风而行了。风顶着他,把他向后推……好像跟他过意不去似的。围巾还顶一点用。他不停地眨眼,鼻子里呼出的湿气冻成薄冰。腿也不停使唤了。有几次,班恩不得不把戴着手套的手伸到腋窝下取暖。风呐喊着,嘶叫着,有时听起来像人在哀鸣。 
  班恩既感到恐惧又感到兴奋。恐惧是因为他现在理解了书中写的故事,就像杰克。伦敦的小说里描写的,在这样的天气,夜里气温降到零下15度的时候,真的能冻死人。为什么兴奋却难以名状。是孤独的感觉——一种忧郁的感觉。他走在街上,从风的翅膀上经过。那些躲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们不知道他从此地经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个秘密。 
  太阳西沉,西方的地平线上涂着冷冷的橘黄,天上点点星光闪烁。他来到运河边。再走三个街区就到家了。他渴望家里扑面而来的温暖,舒展冻得麻木的四肢。 
  他还是——停住了。 
  运河结了冰。冰面起伏,有许多云彩一样的裂纹。在这个阴惨寒冷的冬日里运河静止了,却又充满活力。有一种独特的、难以捉摸的美。 
  班恩朝另外一个方向——西南方班伦的方向——走去。风从背后吹来,他的风雪裤随风飘动。运河夹在堤坝中一直向前流过大约半英里。随着堤坝的消失,运河分散开来,蜿蜒伸人班伦地区。这个季节的班伦一片萧条,荆棘丛挂着薄冰,树枝光秃秃的。 
  一个身影站在那边的冰面上。 
  班恩瞪大了眼睛。“那里可能有人,但是可能是这身打扮吗?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穿着银白色的小丑服装,在风中瑟瑟飘舞。脚上穿着一双特别大的橘红色的鞋,和上衣胸前那排硕大的扣子倒很相配。手里一直抓着一把色彩灿烂的气球。班恩注意到那些气球正朝他站的方向飘动。他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还是看到那些气球朝他飘了过来。 
  这肯定是幻觉,要么就是幻景。冰上站着个人完全可能;穿着小丑的衣服也完全可能。但是那些气球怎么能逆风向他飘过来?然而这的的确确是真的。 
  “班恩!”冰上的那个小丑在叫他。虽然班恩真切地听到了那个声音,但是他还是觉得那是脑子里产生的幻觉。“想要一个气球吗,班恩?” 
  那个声音里充满邪恶,很可怕,班思想转身就逃。可是他的脚好像生了根,站在人行道上一动不动。 
  “它们会飞,班恩!它们都会飞!拿一个试试!” 
  小丑踩着冰面朝班恩站着的运河桥走来。班恩看着它就像小鸟看着一条悄悄逼近的毒蛇。班恩看着它过来了,却好像没有动。这么冷的天,气球应该破了才对;它们不应该飘在他的前面,而应该飘在他的后面,去班伦的方向——它来的地方。 
  班恩还注意到其他一些怪事。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在冰面上洒下一道玫瑰色的光芒,但是小丑却没有在冰面上留下影子。根本没有。 
  “你会喜欢这儿的,班恩。”小丑说。它越走越近,班恩能听到它那滑稽的大鞋走过起伏不平的冰面上发出啪踏啪踏的声音。“我保证你会喜欢这里的,我所遇到的孩子都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一个‘快乐岛’。在这里他们用不着长大,所有的孩子都不愿长大!来吧!拿一个气球,来看看这里的美景,喂大象,坐惊险滑梯!哦,你会喜欢的。班恩,你会飞起来——” 
  虽然害怕,但班恩心里真的想要一个气球。谁的气球能逆风飞舞呢?谁听说过这种事情?啊——他想要一个气球,他想看看那个小丑的脸——那张脸一直低着,看着冰面,好像在躲避刺骨的寒风。 
  班恩真不知道那一刻如果德里市政厅顶的大钟没有敲响5点的钟声,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敢想。重要的是那钟声响了,洪亮的钟声刺破了严冬的寒冷。那个小丑一惊,抬起了头,班恩看到了它的脸。 
  干尸!天啊,是一具干尸!班恩吓得差点晕倒,紧紧地抓住桥的围栏。当然不是干尸,不可能有干尸。虽然他知道埃及有许多木乃伊,但是他首先想到的是电视里的干尸——干巴巴的怪物。 
  不,不是干尸。不可能。人人都知道,甚至连孩子都知道,电视里演的怪物是假的。但是——不是小丑脸上的化妆。小丑也没有浑身裹满绷带。它身上的确缠着绷带——主要是脖子和手腕——随风摆动。但是班恩真真切切看清了那张脸。 
  干瘪的脸上疙疙瘩瘩地满是皱纹,像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地图。 
  前额裂开了,却没有流血。黑洞一样的嘴上,干瘪的嘴唇向后咧开,牙齿龇着,像一个一个歪歪扭扭的墓碑。那张脸上没有眼睛。但是黑洞洞、皱巴巴的眼窝里闪烁着光芒,就像埃及人雕刻的圣甲虫眼上镶嵌的射着寒光的珠宝。虽然风从背后刮来,他好像还是闻到了香料和用特殊草药处理过的腐烂的裹尸布的味道。还有沙土味,还有经过数百年早已干成了粉末的血腥的味道…… 
  “在这里我们都会飞。”那具小丑木乃伊哑着嗓子说。班恩浑身一阵战栗,意识到它已经来到了桥边,就在脚下,伸出一只干枯、变形、骷髅的手,薄薄的一层皮肤像风中的旗帜一样飒飒作响。 
  那只干枯的手触到了他的脚尖。班恩一下子惊醒过来,大踏步跑下桥,耳边钟声还在回响。一定是幻景,一定是。小丑怎能在钟声敲响的那十多秒中走过那么远的距离。 
  但是这场恐怖并不是幻景。眼里流出的热泪一会儿就在面颊上结了薄冰也不是幻景。他拼命地往家跑,听到身后穿着小丑服装的干尸爬上运河桥,远古的早已变成化石的指甲刮擦在栏杆上,古老的筋腱像没有上油的门轴吱嘎作响。他听到粗重急促的喘息,闻到裹尸布散发出的香料的味道。他知道那只干枯的手一会儿就会落到他的肩上,扳过他的身体,使他直面那张笑眯眯满是皱纹的脸。死人的呼吸包裹着他。那对深不可测的黑眼窝盯着他。黑洞般的大嘴张开了,然后他就拿到气球。所有的气球。 
  他一直跑到家门前那道街的拐角,哭得喘不过气来,心跳如此剧烈,甚至自己都听得到扑通扑通的心跳。但是当他回过头来,却看到身后的大街上空空荡荡,那座拱桥上也空空如也。他看不到运河。但是他知道即使能看得到,那里也什么都没有。不,如果那个干尸不是幻觉也不是幻景,如果那是真的,它一定还等在桥下——像神话故事里的巨人一样等在桥下。 
  在下面。藏在下面。 
  班恩匆忙赶回家,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直到身后的门安全地锁上。他跟妈妈说他帮道格拉斯夫人数书来着。然后就坐下来吃晚饭。 
  每咽一口,就觉得那具干尸离他更远,像梦一样。那不是真的,那些东西只有在电视上的广告片里才有,根本就不是真的。 
  不,它们不是真的。电视里的怪物、电影里的怪物还有漫画书里的怪物都不是真的,除非你躺在床上睡不着;除非你把压在枕头下面用来驱邪避恶的那4颗糖果吃掉了;除非你身下的床变成了噩梦的湖泊,外面阴风哀号,你吓得不敢看窗外,害怕那里会有一张脸,一张虽未腐烂却干枯得像一片落叶,露着狰狞笑容,一双眼睛深隐在黑眼窝里的脸;除非你看到一只露着森森白骨的手举着一把气球:来看看这里的美景,喂大象,坐惊险滑梯!哦,班恩,你会飞起来——12班恩猛地惊醒过来,梦里的那具干尸还历历在目。黑暗包裹着他,更使他感到无比恐惧。他用力地挪了挪身体,一枝树根恼羞成怒地戳在他的后背上。 
  班恩朝着外面的光亮爬出去。午后温暖的阳光,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现在是夏天,不是冬天。干尸也没有掳走他,把他送到它那阴森森的古墓里。班恩只不过藏在裸露的树根下的一个沙洞里躲过那几个小霸王的追击。他站在这片叫做班他的土地上。 
  班恩沮丧地看着自己褴褛不堪的衣服,知道回家又得挨母亲骂。 
  睡了一大觉,班恩现在精神多了。他下了河堤,沿着小溪往回走。他浑身伤痛,满是血污,每一步都像走在碎玻璃上一样,疼痛难忍。那些修水坝的孩子早该走了吧,他安慰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比尔。邓邦和他的朋友在与那些小霸王遭遇之后应该知道到别处去玩比较安全。 
  班恩拖着伤腿吃力地向前走,心里想如果这时那些小霸王再返回来,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不过他也不在乎了。 
  他从小溪的转弯处绕过来,站了一会儿,向四周看了看。修建水坝的孩子还在那里。其中一个正是比尔。邓邦。他跪在另一个孩子身边,那孩子靠着溪岸坐在那里,头向后仰着。他的鼻子上、下巴上沾满血迹,脖子上还有一道一道的血痕。 
  结巴比尔突然抬头看到班恩站在那里。班思吃了一惊。他看出那个背靠溪岸坐着的孩子出了事。邓邦吓得要死。他痛苦地想到:“这梦魔般的一日难道还没有结束吗?” 
  “不知道你、你、你能帮我、我、我吗?”比尔。邓邦说,“他、他的哮、哮、哮、喘喷、喷雾剂用光、光了。我想他要——” 
  他的脸不自然地僵住了,憋得通红。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吐出那个字来,却结巴得像机关枪一样,急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好半天班恩才明白比尔想说的是那个孩子快要死了。 

  
   


 第五章 比尔·邓邦:打击恶魔(1)




1

  比尔。邓邦心想:我正在做时空旅行;我在一颗刚出膛的子弹里面。 
  这个想法,尽管确切无误,但不能给他特别的安慰。实际上从飞机起飞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一些轻微的幽闭症。飞机里面很狭小——不可避免的狭小。食物也不够精致,但是空姐们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她们在狭窄的过道里送食物就像是一群杂技演员在表演。看着这种情景,比尔还能从食物中获得少许愉悦,但是他的邻座对此就无动于衷。 
  他的邻座又有一个缺点:他身体肥胖而且不太干净。浑身上下涂了科隆香水,可是却掩盖不住那浓郁的汗臭味。而且他的左时也不老实,不时地给比尔来那么一下。 
  比尔的眼睛不时地落到机舱前面的数字显示盘上。上面显示这颗不列颠子弹现在的速度是两马赫。比尔换算了一下,确信是每分钟18英里。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知道这个。 
  尽管现在是中午,舷窗外的天却不是蓝色的,而是黄昏的粉红色。水天相接的地方,地平线稍微有些弯曲。比尔想,我就坐在这里,端着血玛莉酒观察地球的曲线,旁边还有一个肮脏的男人用肘子撞我。 
  他笑了笑,心想一个能面对诸如此类事情的人不应当害怕任何东西。但是他仍然害怕。不仅仅因为坐在这个易碎的壳里面以每分钟他英里的速度飞行,而是感觉德里镇正在朝他扑来。它就像是一头等待多时的食肉猛兽从隐身处突然跃起猛扑过来。啊!德里!我们会给德里写一首颂歌吗?歌颂那些工厂和河流呛人的气味?绿树掩映。 
  无比寂静的街道?图书馆?水塔?巴斯公园?德里小说?还是班论地区? 
  他的脑袋豁然开朗。他就像是在黑暗的戏院里坐了27年,等待什么事情发生,而现在终于开始了。 
  我写的所有小说都来自德里。他想,竟然愚蠢得还带着些愉悦。 
  德里是它们的源泉。它们都来自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所有问我那个问题的采访者……我都给了他们错误的回答。 
  优雅的回答。但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下意识?也许有,但是比尔认为人们夸大了它的功能——可能它很简单,就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就会流泪,或者像吃了一顿大餐之后过上一会儿就会放屁。第二个比喻更形象一些。,但是你不能告诉那些采访者什么梦想、感觉、意识之类的玩艺儿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只不过像放屁那么简单。他们似乎需要什么东西。所有的采访者都带着笔记本和采访机,比尔只好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们。他只知道写作是一项艰苦的劳动,异常艰苦。但是没有必要告诉他们这些。 
  他现在想:即使在麦克没打电话之前,你一直知道那不是他们真正想问的问题。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他们想问的不是你从哪里得到灵感,而是为什么你能得到灵感。 
  为什么? 
  德里! 
  他突然挺起了腰,肘部也不安地动了起来——一下子捅在他的胖邻座腰上。 
  “注意点!”那个胖子抱怨起来。“这里很窄,你也知道。” 
  “如果你停止捅、捅我,我就不会碰、碰你了。”那个胖子瞪着他,目光里满是不悦和怀疑,似乎在问:“你究竟在说什么?”比尔也瞪着他,直到他嘟哝着转回头去。 
  他又向舷窗外望去,一面在想:“我们正在打击恶魔。” 
  他的胳膊和后颈感到一阵刺痛。他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干了。他又想起了一件东西。 
  银箭。他的自行车。28英寸高。“骑上它你会杀死自己的。”比尔的父亲说,但是他的语调里没有半点真正的关心。自从乔治死后,他对一切都不再关心,以前的慈父已经消失了。他好像总是在侧耳倾听,期待着乔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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