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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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到1930年;司,在德里空军兵团基地里有一个军士俱乐部。其实它也就是一间临时营房,但是里面装修得很好——有地毯,有隔间,还有投币电唱机——周末还提供软饮料……周六经常有乐队……如果你是白人,一切都不错。”
“当然五连的士兵——都是黑人——不允许靠近那个地方。德里还有几家低级酒吧,光顾那里的都是些伐木工人;有些酒吧还有妓女服务,于是很多人都去那里。但是对于那些孩子——像我和我的朋友来说,花钱找妓女得好好寻思一番。”
那天晚上父亲服用了麻醉剂;要不然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他15岁的儿子讲那些东西。“然后镇理事会的代表出面了,他们抗议说我们骚扰白人妇女,而且非法饮用私酒。但是此后情况还是照旧,因为那些白人妓女们和伐木工人对我们没有任何的恶意。甚至有一次一个工人对我说,我简直就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白人。”讲到这里父亲大笑起来,我也笑了。
他笑得那么厉害,以至于肚子开始剧痛。他按住腹部,眼睛向上翻着,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
我连忙问道:“需要找护士吗?”
“不……不用。我马上就好了。最坏的事情是,麦克,你想笑的时候竟然不能笑。以前可没有这样。”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现在我才意识到那是我们惟—一次差点提到就要杀死他的癌症。然后他喝了一小口水,又开始讲了。
“最终,镇理事会的5个老人被激怒了。他们和基地领导交涉,说是五连的黑鬼污染了那里的环境。
“后来弗勒少校在现在纪念公园的地方,找了一间旧棚屋,然后把五连召集起来,告诉我们说它将成为‘我们’的俱乐部,以后禁止我们接近德里的那些酒吧。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把那间旧棚屋改造了一个酒吧——后面隔开,作为一间小厨房;靠墙的地方设立了一个吧台,卖汽水和啤酒——当然我们知道,想喝烈性酒得偷偷摸摸的。地板虽然有点服,但我们把它油漆得很好……就在仲夏,酒吧就投入运营了。一直到被大火烧毁之前我们仍在努力装饰它。星期五的晚上,我和麦卡斯里在酒吧外面竖起了店牌,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黑点’;在那两个大字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对五连和客人开放‘。那感觉真是棒极了!
“后来,那个军士俱乐部也开始装修,里面加了一个休息室还加了一个咖啡厅,似乎想和我们竞争,但是那不是我们想要参与的竞争。”
父亲朝我笑了笑,接着说:“除了斯诺皮斯,我们那时都很年轻,但是我们并不傻。我们明白那些白人想要你和他们竞争,但是一旦你要领先的话,有人就会打断你的腿。我们有了我们需要的东西,那已经足够了。然而某件事情发生了。”
父亲一下沉默起来,皱起了眉头。
“是什么事?爸爸?”
“我们竟然组成了一支不错的爵士乐队。”他说得很慢。“一开始他们不很熟练,但是到8月底。每到周末,‘黑点’就会举行爵士乐专场演出,而且到后来越来越好……慢慢地镇里的人开始在‘黑点’,出现,甚至还有基地里的一些白人士兵……而且人越来越多。
“随着那些白人的出现,我们忘记了小心谨慎。他们来的时候都带着法律禁止的烈性酒——我们也想阻止那种现象,但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是镇上的!他妈的,他们是白人!
“正如我说过的,我们都很年轻,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很骄傲。但是我们低估了事情的可怕程度。我们忘记了它距离‘军士俱乐部’只有四分之一英里,而且它已经成为镇里的一件大事。一切使我们变得有些疯狂。等到快10月份的时候,到‘黑点’来的不只是德里人,而且还有周围各地的人。整个酒吧到处都是人,没有地方跳舞,人们只能原地站着扭动。我们不得不将酒吧从晚上7点一直开到第二天3点。每到午夜,那里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又讲了起来。他的眼睛变亮了。
“弗勒上校早点取缔‘黑点’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少死一些人。他早就想那么做了。但是我想他跟我们一样都怕同样的东西——某些镇里的居民会不答应。但是,最终正派军团结束了一切。他们在11月初身披白色被单来到‘黑点’,来为他们自己做了一次‘烧烤’。”
讲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这回他没有喝水,只是目光忧郁地盯着墙角。我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还有护士小姐走在油毡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他们中的一些是从基地和西百劳江中间的绿化带过来的。”他继续说道。“他们一定在那里某人的房子里开了会。披上了白色被单,戴上了白色兜帽,做好了火把。我听说——我不说是从哪儿听到的——另外的一些人是乘坐一辆崭新的‘潘科’汽车来的;他们也是同样的装束。
“他们中的许多人并不年轻,有时我想知道策二天之后会有多少人得心绞痛和溃疡出血。我希望有很多,那些肮脏卑鄙的谋杀者。
“他们绕到‘黑点’的后面,把火把蘸上汽油点着,从后窗扔了进去,那里正是我们的厨房。一分半钟之后,那个地方就烧成一片火海了。
“外面的人都戴着尖顶的白色兜帽。其中的一些人在叫着:“出来,黑鬼!出来,黑鬼!出来,黑鬼!‘也许是在吓唬我们,但是我宁愿相信大多数人想要警告我们——就像相信那扔进厨房的火把是个意外。
“不管是什么,也没有关系。乐队的声音盖过厂一切。每个人都在高声叫喊,玩得非常高兴。里面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出了事情,直到格里嚷卡如打开厨房的门——他那天担任助理厨师——火蛇一下子窜了出来,烧着了他的夹克,而且把他的大部分头发都烧掉了。
“我那时正和特里弗。道森以及迪克。哈罗仁坐在靠东墙的地方,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煤气炉发生了爆炸。然后我就被那些朝门口跑去的人撞倒了。大概有20多人从我的后背踩了过去。我猜那是我一生当中惟一真正害怕的一次。我听见人们尖叫着,说房子着火了。每次我想爬起来,就又有人踩在我的后背上,踩得我眼冒金星。我的鼻子紧贴在地板上,嗅到尘土,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我感觉到一只高跟鞋重重地从我的臀部中间踩了下去,我的天,如果那天我的裤子被撕裂的话,我就得在那里不停地流血到现在了。现在听起来很滑稽,但是当时我真的快被踩死了。我不停地尖叫着,但是没有人理睬我。
“最后是特里弗救了我。看见眼前出现的那只棕色的大手,我一下子就抓住了它。他用力一拉,我就要站起来,但又有一只脚踩在我的脖子这边——”
他按摩着耳根下面的那个地方。我点点头。
“——那下踩得那么重,我想我昏厥了有一分钟,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开特里弗的手,他也没有放开我的手。我终于站了起来。当时隔开厨房和大厅的那堵墙轰地一声就倒塌了。有人逃了过去,有人被压在了下面。
“厨房那里变成了地狱,火光冲天,酷热无比,几乎要把你的皮肤烤得流油了。
“‘从那边冲出去!’特里弗叫嚷着,要拉着我沿着墙角走。‘快占I’”然后迪克。哈罗仁抓住了我。他只不过19岁,但是他的头脑比我们都清醒。是他救了我们的命。‘不是那边!’他的眼睛睁得跟台球那么大。‘是这边!’他用手指着乐队的方向……朝火的方向,你知道。
“‘你疯了!’特里弗叫嚷着。‘你愿意死就去死!我和威廉要出去!’”他仍然拽着我朝门口走,那里拥挤着许多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门。我吓呆了,不知道最后结局是怎样。我只知道我不想被烤成~只‘人鸡’。
“迪克冲上去,用尽全力抓住了特里弗的头发。等特里弗转过头来,他一巴掌打在特里弗的脸上。我记得特里弗的头向后重重地磕在墙上,我想迪克已经疯了。然后他朝着特里弗的脸大声嚎叫着:“从那走你死定了!他们把门已经塞上了!黑鬼!‘“’你不知道!‘特里弗刚叫完,一个低音鼓’砰‘地一声进裂了。
头顶上的屋梁和地板上的油漆也已经着火了。
“‘我知道!’迪克又尖叫着,‘我知道!’”他们两个拉扯着我,展开了拉锯战。然后,特里弗朝门口看了一眼,跟着迪克跑了。迪克拉着我们走到一扇窗户前,抓起一把椅子,用力砸开了窗户,热浪忽地冲了进来。他伸手抓住特里弗裤子后面,一下子把他举了起来。‘爬!’他叫道。‘爬!操你妈的!’特里弗翻了出去。
“然后他又把我举了起来。我抓住了窗框——第二天我的手上全是抱——木头已经着火了。我的头先伸了出去;要不是特里弗抓住我,我的脖子就得折断了。
“我们转回头,只见那扇窗户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窟窿;在火的后面有两只棕色的手在晃动着——迪克的手。特里弗把我托起来,我伸手穿过那扇窗户,抓住了迪克的手。我用肚子靠着墙支撑着自己,感觉就像贴在了酷热的炉子上面。迪克的后背冒着黑烟,他就要休克了。
“当时我几乎就要脱手了,但是我用力大吼一声,一下子把他拉了出来。他的一只鞋已经丢失了。
“我从特里弗的手上跳下来,然后迪克踩着我的头也跳了下来。
这里我告诉你,黑人的脑壳可真硬。我躺在地上,几乎没了气。
“然后我慢慢地爬起来。我能看见一些影子朝绿化带那边跑去。
一开始我想他们是幽灵,然后我看见了那些鞋子。‘黑点’周围简直形同白昼。看见那些鞋子,我才明白他们是披着白色床单的人。其中的一个人突然跌倒了,然后我看见……“他添了添嘴唇,停下来了。
“你看见什么了?爸爸?”我问道。
“没什么。”他说道。“给我点水,麦克。”
他喝完水,把杯子递给我。我又把它放回了桌子上。
“这个故事会让你做噩梦吗?麦克?”他问我。
我刚想说谎话,但是又想如果我说谎的话,他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他可并不糊涂得那么厉害。
“我猜是这样。”我回答。
“那并不是一件坏事。”他说。“在噩梦中,我们能想最坏的东西。”
他伸出手来,我拉住了它。
“我环顾四周,看见特里弗和迪克绕到了前面,我连忙追了上去。
外面逃了出来的人大概有四五十个,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呕吐,有人尖叫,还有的好像是在同时干这三件事。一些人开始撞那扇门。但是门已经被人挤死了。
“那天晚上要不是特里弗。道森,也许死的人就不只是80个,而是100或者可能200个。当时只见我的‘老友’——威尔逊中士正站在一辆卡车面前发号施令;当然没人听他的指挥。特里弗拉着我的胳膊,跑到了威尔逊面前。
“‘中士,用一下你的卡车!’特里弗叫着。
“‘一边去!黑鬼!’说着,威尔逊一把推倒特里弗,然后破口大骂。但是特里弗一个鱼跃站了起来,然后重重一拳打在威尔逊头上。
那家伙的头可真硬,竟然没跌倒。他的嘴角和鼻子上都是血,叫嚷着要杀掉特里弗。然后特里弗又是重重一台,打在特里弗的肚子上,那家伙疼得弯下了腰。这时我伸出双手,用尽全身的气力在他的脖子后面就是一台。从后面偷袭是懦夫行为,但是紧急时刻需要采取紧急措施。麦克,如果说当时我袭击那个婊子养的家伙没感觉一点愉悦,那可是说谎。
“那家伙倒在了地上。特里弗上了卡车,发动起来,然后绕到‘黑点’侧面,撞了过去。我看见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然后他向后倒车大概50码,又撞了过去。只听得轰的一声!酒吧侧面的墙一下倒了下来。火舌腾地从屋里窜了出来,火焰冲天。麦克,人们真是比想象得更坚强。尽管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熔炉,但是还有人从里面冲出来。跑出来的人那么多,特里弗不敢再倒车,恐怕压上他们。于是他跳下车,跑到我身边。
“我们就站在那里,看着大火熊熊燃烧,直至结束。人们都说大火只不过燃烧了5分钟,但是我感觉它就像是永远在燃烧。特里弗抓着我的手,我也紧抓着他的手。我们站在那里紧握着双手,就像现在我们俩这样,麦克。我们看着火里的那些人——他们是我们那天晚上见到的真正的幽灵——他们想从特里弗撞开的那个缺口冲出来。他们的全身都在燃烧,一个接一个地倒在火里。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女人。她几乎变成了一根蜡烛。最后她似乎朝我看过来;她的眼睑都着火了。当她倒下后,一切都结束了。整个地方完全成了火场。等救火车赶来时,一切都已经烧完了。那就是‘黑点’大火,麦克。”
他将剩下的水喝完,然后把杯子递给我,叫我到大厅的自动饮水器那里再装满水。“今晚我要尿床了,麦克。”
我打水回来,看见他正在沉思着什么。我把水杯放在床头桌上。
他嘟哝着说了一句‘谢谢’。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闹钟,几乎8点了,我得回去了。
我弯下腰就要和他吻别……但是听见我自己又问了一句:“你看见了什么?”
他那微闭着的眼睛一下子朝我这边看过来。“嗯?”
“你看见的东西。”我低声说。我不想听,但是我不得不听。我的全身冷热交加。
“是一只鸟。”他说。“那些披着白被单的人逃走的时候,它就飞在最后一个人的头上,也许是一只猫头鹰,但是它非常大。你不要告诉任何人。那只鸟的双翼展开大概有60英尺长,简直就是一架日本‘零’式战机。但是我看见、看见了它的眼睛……我想……它看见了我。”
他的头转向了窗户那边,外面黑暗正在降临。
“它俯冲下来,一下抓起了那个人。它抓住了白被单……我听到了翅膀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大火在燃烧……然后它盘旋着……我想鸟是不能盘旋的……但是那只鸟可以,因为……因为……”
他停住不讲了。
“为什么?爸爸?”我小声问道。“为什么它能盘旋?”
“它不是在盘旋。”他回答。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觉得他就要睡着了。在我的一生当中,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因为4年前,我见过那只鸟。尽管我几乎忘记了那样的梦魔,但是父亲又把它带了回来。
“它不是盘旋。”他说。“它在飘浮。它飘浮。它的每个翅膀上都系着许多气球,它就那么飘浮着。”
父亲睡着了。
1985年3月1日
它又回来了。我现在知道了。我将等待,但是在我心中,我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小的时候,我能够对付它,但是现在不同了。在许多基本方面,已经不同了。
昨晚我疯狂地写完了所有的东西——要不是那样,我早就回家了。德里被厚厚的冰遮盖了;尽管今早出了太阳,但是冰一点没有融化。
我一直写到早上3点,而且越写越快,想要写完全部的东西。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在11岁的时候见过那只巨大的鸟,是父亲的故事又把它带了回来……我再也忘不掉它了。一点也忘不掉。我想那是父亲给我的最后的礼物。一个可怕的礼物,也许你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