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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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他们就要来了。他们已经走进了它的地下王国,7个愚蠢的孩子没带任何照明工具和武器,就在黑暗中四处乱撞。现在它当然要杀了他们。
它有一个重大的自我发现:它不想要任何的变化或惊喜。它永远也不想要任何新的事物。它只想吃了就睡觉做梦,然后再去捕食。
在那一阵剧痛和短暂的恐惧之后,一种崭新的感情油然而生(虽然所有真正的情感对它都是崭新的,虽然它是一个绝佳的情感表演大师):愤怒。它要杀了那些孩子是因为他们极其偶然地伤害了它。不过它要先让他们吃尽苦头,因为他们使它感到恐惧。
那么来吧,它想,听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吧,孩子们,看看我们在下面是怎么飘起来的……怎么我们就都飘浮着。
可是有一个想法,无论它如何努力想要打消这种想法,都在暗暗地嘲讽它:如果一切都是从它那里飞出去的(自从老海龟吐出宇宙,昏在壳里之后,一切的确如此),那么这个或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生物怎么就能戏弄它、伤害它?那怎么可能呢?
于是这最后一种全新的感觉在它心头升起,这不是情感,而是冷静的思考:假设一切并不像它所想象的那样,它不是惟一怎么办?
假设还有另外一个怎么办?
再进一步想,假设这些孩子是那另一个的使者怎么办?
假设……假设……
它开始颤抖。
憎恨是第一次。伤害是第一次。被别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是第一次。但是这种恐惧是最可怕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是害怕那些孩子,对他们的恐惧已经过去了,而是害怕自己并不是惟一。
不。没有另外一个。肯定没有。也许因为他们是孩子,他们的想象力有一种原始的力量,被它低估了。但是既然他们要来了,它就让他们来好了。他们来了,它就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抛进无穷的宇……抛进它那被称做死光的眼睛。
对。
等他们一到这里,它就把尖叫着、吓得魂飞魄散的他们扔进死光。
2
贝弗莉和理奇一共有10根火柴,但是比尔不让他们用。至少目前下水道里还有一抹昏暗的光线。虽然不很亮,但是足以使他们辨别出前方4英尺之内的东西。只要能保持这种状况,他们就要省下那些火柴。
水更深了。有许多动物的死尸从身旁流过:一只老鼠、一只猫,那个肿胀、发光的东西可能是美洲旱獭。一具童尸漂过去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低声抱怨。
他们胜过的这段水域还算平稳,但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响声越来越大,汇集成一个咆哮的音符。下水道向右拐去。他们转过弯,只见自上而下三根管道同时向他们所在的这根管道里海水。管道到此结束。比尔抬头看见他们正站在一个大约15英尺高的石头竖井里。污水从上面格栅形的下水井盖倾泻下来。
比尔不知所借地看着那三根管道。最上面的一根排出的还算是清水,虽然水流携带着枯枝树叶、烟头、口香糖纸之类的东西。中间那根排出的是污水。最下面一根管道流出的是灰褐色、轮乎乎的污物。
“艾、艾、艾迪?”
艾迪吃力地走到他身边,头发都粘在头皮上。胳膊上的石膏已经泡得一塌糊涂了。
“哪、哪、哪一、一、根?”如果你想知道如何造东西,就问班恩;如果你想知道该走哪条路,就问艾迪。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艾迪大声叫道。
“我说哪、哪一根?”
“什么哪一根?”艾迪那只设有受伤的手紧握着他的哮喘喷雾剂。比尔觉得他看上去不像个孩子,倒更像只快被淹死的麝鼠。
“我们走、走、走哪根管子?”
“哦,那要看我们想要去哪儿了。”艾迪说。尽管他的话不无道理,比尔真想掐死他。艾迪怀疑地看着那三根管道。哪一根他们都钻得进去,但是最下面的那一根似乎非常舒适。
比尔示意其他的人都围拢过来。“他、他、他妈的到底在哪儿?”他问道。
“镇中心。”理奇立刻回答道。“就在镇中心下面。运河附近。”
贝弗莉点点头。班思、斯坦利也点头说是。
“麦、麦、麦克?”
“没错,”他说,“它就在那儿。运河附近,或者运河下面。”
比尔又看着艾迪。“哪、哪、哪一根?”
艾迪不情愿地指指最下面的那根管道……虽然比尔的心一沉,但是他丝毫不感到惊奇。“那一根。”
“哦,真恶心,”斯坦利不快地说,“那是运屎的管道。”
“我们不——”麦克刚开口,就不说了。他歪着头,好像在听什么声音。眼睛里充满了惶恐。
“怎么——”比尔刚想说话,麦克就示意他安静下来。现在比尔也听到了:水花飞溅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含糊不清的叫骂声。亨利他们还是穷追不舍。
“快。”班恩说,“快走。”
斯坦利看看他们来时的路,又看看最下面的那根管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斯坦利,好样的!”理奇叫了起来。“万岁——万岁——万岁”理奇,你就不能闭嘴?“贝弗莉呵斥他。
比尔带着他们来到那根管道跟前,那股味道使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们还是爬了进去。那股味道:是污水的味道,是屎尿的味道,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味道。淡淡的、更重要的味道。我们走的路是对的。它一直在这里……在这里很久了。
当他们走到20英尺远的地方,那里的腐臭味更浓了,呛得要死。他慢慢地向前移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尽量避开那些黏乎乎的东西。他回头说道:“你就跟、跟、跟在我、我后面,艾、艾。
艾迪。我需、需要你、你。“
光线暗到了极点,一会儿就全部消失了。他们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比尔沿着臭烘烘的管道,一步一步艰难地摸索。他伸出一只手在前面探路,觉得随时都会摸到粗糙的兽毛,看见那像灯笼一样的绿眼睛。最后当它把他的人头打落在地的时候,感到一阵灼热的剧痛。
黑暗里各种声响都被扩大了,回响着。他听见自己的朋友拖着脚跟上来,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什么。偶尔还传来一阵汩汩、叮咚的怪声。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管道的尽头。结果一个趔趄,从管道里掉下去,趴在管口下两英尺处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什么东西吱吱叫着从他手上跑过去。他尖叫一声,坐起来,将那只疼得发麻的手抱在胸前。
“小、小、小心点儿!”他听到自己的喊声单调地回响着。“这儿就到头了!艾、艾迪!你、你在、在、在哪儿?”
“这儿!”艾迪那只挥动着的手摸到了比尔的鼻子。“帮我出去,比尔,我看不见!太——”
突然一阵巨大、猛烈的撞击声!贝弗莉、麦克、理奇异口同声尖叫着,都掉了下来。比尔一把抱住艾迪,尽力保护他的胳膊。
“哦,上帝,我还以为会被淹死呢!”理奇痛苦地呻吟着。“我们洗了个屎尿浴。哦,太刺激了。什么时候他们应该全班都到这里参观参观,比尔,我们让卡森先生带队——”
“然后吉米森小姐再做一个健康讲座。”班恩声音颤抖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还没停止,斯坦利突然痛哭起来。
“别哭,伙计。”理奇摸索着,一把搂过他那瘦削的肩膀,安慰着他。“你弄得我们大家都想哭啦,伙计。”
“我没事!”斯坦利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说。“我能够忍受惊吓,但是我讨厌弄得脏成这个样子,我讨厌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你、你、你们觉、觉得那、那、那些火、火柴还能、能用。
用吗?“
“我把我的都给贝弗莉了。”
比尔感到黑暗中有人把一盒火柴塞进他的手里,摸上去还是干的。
“我把火柴夹在腋下了,”她说,“也许还能用。你试试看。”
比尔从盒子里掏出一根火柴,擦亮了。他的朋友都挤在一起,耀眼的火花使他们都眯上了眼睛。他们浑身上下溅满了屎尿,看上去都很稚嫩,很恐惧。他们身后就是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根管道。他们现在所在的管道小多了,笔直地向两边延伸,管壁上结了一层污秽不堪的沉渣。还有——火柴差点烧到手指,他才唏嘘着扔掉火柴头。他仔细听着,听到湍急的水声、滴答的水声,偶尔还夹杂着水流汹涌而下的巨响。
但是——他没有听到亨利一伙人的声音。
他平静地说:“我的右、右、右边有一具死、死、死尸、尸。
离我、我们大概十、十、十英、英尺远、远、远的地方。我觉得可、可能是帕、帕、帕——“
“帕特里克?”贝弗莉问道,她的声音颤抖着,就要爆发了。
“是帕特里克。霍克塞特?”
“是、是、是的。他们还、还、还想让我再点。点一根火、火柴吗?”
艾迪说:“当然了,比尔。如果我不看清管道的走向,我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比尔擦亮火柴。借着火柴的微光,他们都看到了帕特里克绿色、浮肿的尸体,冲他们咧着嘴。但是只剩下半张脸,另外半张已经被下水道里的老鼠吃光了。他的暑假作业就散在他的身边,已经泡得有字典那么大了。
“上帝!”麦克声音嘶哑,瞪大了眼睛。
“我又听见他们的声音了,”贝弗莉说,“亨利和那帮家伙。”
管道里的音响效果可能把她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里。亨利在管道的那一瑞大吼着,顿时让人觉得他好像就在眼前。
“我们会抓住你——们的——”
“那就过来吧!”理奇喊道。他的眼睛明亮,闪烁着热烈的火焰。“过来吧,香蕉脚!这里简直就跟游泳池一样!来——”
这时一阵惊恐、痛苦的凄厉叫声从管道的那边传来,比尔手中火苗跳跃不定的火柴掉在地上,熄灭了。艾迪偎依在他的身边,比尔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感到他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斯坦利紧紧贴在他的另一侧。那凄惨的叫声越来越高……突然又是一阵低沉的拍打声,接着尖叫声停止了。
“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们。”黑暗中麦克感到十分恐惧,声音硬住了。“什么东西……怪物……比尔,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快……”
比尔听见幸存下来的人——一个还是两个,听不出来——沿着管道挣扎着向他们这边跑过来。“哪、哪条路、路、路,艾、艾迪?”他焦急地问道。“知、知道吗?”
“往运河去?”艾迪问。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对!”
“向右。绕过帕特里克……从他身上迈过去。”艾迪的声音突然坚决起来。“我不在乎了。我的胳膊断了,还有他的一份儿。还吐我一脸唾沫。”
“我们走、走。”比尔说着,回头看看身后的管道。“排、排成一、一行!像刚、刚才一样,互、互相保持联、联、联络!”
于是他们爬进了黑暗的深处,污水在身边流过。这时,外面,暴风雨使黑暗过早地降临在德里上空——黑暗中风声呼啸、雷电交加,还有树木被咋嚓一声连根拔起的巨响,听起来就像史前巨兽临死前的哀号。
3
现在他们又要来了。虽然每一件事情都如它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但是它没料到的事情出现了:那种令它会发疯、焦躁不安的恐惧……有另外一个存在的感觉。它憎恶恐惧,如果可能的话,它会一口把恐惧吞掉……但是那种恐惧在一个它力不能及的地方捉弄着它。它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杀了恐惧。
当然没有恐惧的必要,他们现在长大了,人数也从7个减少到5个。5是一个代表力量的数字,但7是一个神秘的护身符。不错,它派去的那个跑腿的没能杀了那个图书管理员,但是他很快就会死在医院里。等一会儿,天亮之前,它就派一个男护士送去毒药,彻底干掉他。
现在那个作家的老婆在它这里,活着也不算活着——一看到它摘掉了所有的面具和蛊惑之后的真面目,她的意识就被彻底摧毁了。当然它所有的蛊惑都只是镜子,反射出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观者意识里最可怕的影像。
现在那个作家的老婆的意识就在它这里,在无穷的宇宙之外;在海龟也无法到达的黑暗里;在所有的国度的边缘。
她在它的眼睛里;在它的意识里。
她沉睡在死光之中。
哦,但是那些蛊惑很有趣。
但是当贝弗莉那个替它跑腿的丈夫把作家的妻子带来的时候,它没有带任何面具——在家的时候,它从来都不化装。那个家伙只看了它一眼,就吓死了,脸色晦暗、七窍流血。作家的妻子产生了一个强烈、可怕的念头——哦,上帝啊,它是女的——之后所有的思维都停止了。她在死光里飘浮着。那道死光来自它的身体,保管着她的尸体,留待它以后享用。
但是他们还有力量。虽然削弱了,但是还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而且不知怎的,尽管有极大的困难,尽管事情应该如它所愿,但还是把它打成重伤,还差点杀了它,迫使它逃回深深的地下。在那里它蟋缩在自己的血泊中,痛苦、憎恨、颤抖。
于是在它源远流长的历史上,它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制定一个计划;第一次发现它怕的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一切都被从德里——它私有的围猎场——拿走。
它很喜欢吃小孩。这些年里它也吃过几个老人。成年人有他们自己的恐惧。但是他们的恐惧通常都很复杂。孩子的恐惧就简单得多了,而且表现得更加强烈。他们的恐惧都表现在一张脸上……如果需要诱饵,嗨,哪个孩子不喜欢小丑呢?
它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些孩子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肯定不是专门的,肯定不是经由“另一个”之手的指引),7个具有超凡想象力的孩子联合起来,把它置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这7个人当中任何一个独自一人的时候都会成为它的美餐。如果他们不是碰巧凑到了一起,它当然会利用他们奇特的思维,把他们一个一个干掉。但是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就连它也不知道的惊人的秘密:信仰无往不胜。
不过它最终还是逃掉了,逃到深深的地下。而在它最不堪一击的时候,那些筋疲力尽、惊恐万状的孩子也决定不再追它,决定相信它已经死了,或者快要死了,于是撤退了。
它知道他们的誓言,知道他们还会回来。于是就在它开始沉睡之时,它已经开始计划了。等它再醒来,它的伤口就痊愈了,获得新生——但是他们的童年会像蜡烛一样熄灭了。从前具有的想象力也会变得迟钝。他们不会再相信肯塔斯基河里有食人鱼;如果踩到一条裂缝,就会真的踩断母亲的脊梁;如果打死在你衬衫上拉屎的花大姐,当天晚上你家就会失火。相反,他们会相信保险,相信一切世俗的东西。每过一年,他们的梦就会变得更小。等它醒来的时候,它就把他们都叫回来,对,叫回来,因为恐惧是块沃土,滋生出愤怒,愤怒渴望着复仇。
它会把他们都叫回来,然后把他们都杀掉。
只是既然他们要来了,那种恐惧也追随而来。他们已经长大了,他们的想象力已经愚钝了——但是事实并不像它想象的那样。
它已经感到当他们聚到一起的时候,一种不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