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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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着:“喂,有人听见我说话吗?”说过以后,她把开关调到“接收”位置上。
没有任何反应。
不一会儿,有了:“‘风暴岛’,请说话。听到了你的呼叫,声音又响亮又清楚。”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有力量,能干又叫人放心,那么生气勃勃,那是正常的人呀。
“‘风暴岛’,清说话。我们整夜都在呼叫你……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露西把开关调到“发射”的位置。她想说话,却未语泪先流。
第三十六章
珀西瓦尔·戈德利曼抽烟太多,睡眠又不足,此刻已感到头痛。他待在办公室里,为了度过这漫长而又令人忧心忡忡的夜晚喝了一点威士忌来提神,可是并不管用。天气、办公室、工作、战争这些东西一古脑儿全压在他的心头。投入到这项工作以后,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他渴望的还是灰尘满面的图书馆,难以辨认的手稿以及中世纪的拉丁文。
特里上校走了进来,端着放有两杯茶的盘子,兴冲冲地说:“这儿的人没有哪个在睡觉。”说着他就坐下来,把一只小盘子递给戈德利曼。“要压缩饼干吗?”
戈德利曼不想吃饼干,喝了茶,暂时提了神。
“那位大人物刚刚给我打了电话,”特里说,“他一夜没有睡,和我们一样。”
“真不知为什么?”戈德利曼有点烦躁,问道。
“他很担心。”
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是戈德利曼。”
“长官,阿伯丁的皇家观察部队要和你说话。”
“好的。”
又一个声音传来,那是个年轻人在说话:“长官,我是阿伯丁皇家观察部队的。”
“知道了。”
“你是戈德利曼先生吗?”
“当然是。”我的天,这些军人真能磨时间。
“长官,我们刚刚呼叫到了‘风暴岛’……那不是我们部队的固定观察员,是一个女人——”
“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还没有,长官。”
“这是什么意思?”戈德利曼又生气又焦躁,但他竭力在控制自己。
“她只是……是这样的,长官,她在哭。”
戈德利曼犹豫了片刻。“能不能让她和我通话?”
“可以,请稍等。”接着就是一阵喀嚓声和嗡嗡声。过了一会,戈德利曼听到一个女人在哭泣。
他问:“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哭泣声还在继续。
那位年轻人又转过来说:“长官,她的开关如果不调到‘接收’位置就听不见你说话——啊,她已经调到‘接收’位置上了。请接着说吧。”
戈德利曼说:“喂,年轻的夫人,我话说完以后,就说‘回话’,这时,你就要把开关调到‘发射’的位置,和我说话。你说完了也要说一声‘回话’。明白我的意思吧?请回话。”
那边的女人说话了:“啊,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个明白人了。我明白。请回话。”
戈德利曼口气温和,说道:“那好。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我说吧。请回话。”
“一个男人因为船失事到了这儿,那是两天——啊,不是,是三天前。我以为,他就是在伦敦持匕首杀人的凶手。他杀了我的丈夫和我们的牧羊人。现在他就在屋外,我这里还带着个孩子……我已经把窗户钉死,还对他开了枪,在门上设了栓,把狗放出去咬他,可他杀死了狗。他试图从窗户进屋,我用斧头砍了他。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快来吧。请回话。”
戈德利曼把话筒遮住,面色惨白。“天啦……”但给她回话时,他又振作起精神,“你一定要设法再坚持一会儿。我们的水手,海岸警备人员、警察和其他各类人员正在去你那儿的途中。但是风暴不停,他们不能上岸……现在希望你做一件事。至于为什么要你这么做,我不能向你说明原因,因为我们的讲话可能有人偷听。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绝对有必要……你听明白了吗?请回话。”
“明白。请讲。请回话。”
“你必须把发报机毁掉。请回话。”
“啊,不行,求求你……”
“一定要毁掉。”戈德利曼说。但接着他意识到:她还在“发射”位置上说话。
“不行……不行……”接下来是一声尖叫。
戈德利曼说:“喂,阿伯丁,出了什么事?”
那位年轻人回答说:“长官,发报机还处于‘发射’状态,可她没有说话,我们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刚才她在尖叫。”
“对,我们也听到了。”
戈德利曼在犹豫。过了一会,他问道:“那边的天气现在怎么样了?”
“长官,在下雨。”年轻人似乎有些不解。
“我不是在同你随便聊天,”戈德利曼说得很严厉,“我是问风暴有没有停息的迹象?”
“长官,刚才那一会儿稍有些减弱。”
“很好。那个女人一旦说话,就立即接到我这儿。”
“长官,一定照办。”
戈德利曼对特里说:“只有上帝知道,那姑娘在那儿会经受什么样的——”他轻轻拨动着电话的叉簧。
上校两腿交叉着,说道:“她要是把发报机给毁掉,那么——”
“那么我们就不管她的死活?”
“我没那个意思。”
戈德利曼对着电话:“给我接罗塞斯那儿的布洛格斯。”
布洛格斯惊醒了,他注意听着动静、外面,天已经亮了。紧急起飞室里,大伙儿都在听动静,但什么也听不到,他们听到的只有:寂静。
落在铁皮屋顶上的鼓点一般的雨声已经停止。
布洛格斯往窗户那儿走,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东方地平线上已露出了黎明的曙光。大风突然停了下来,大雨也渐渐成了毛毛细雨。
飞行员们开始穿外衣、戴头盔、束紧鞋带,还点燃了最后一支香烟。
高音警报器响了,飞机场上空响起了嗡嗡的声音:“紧急起飞!紧急起飞!”
电话铃响了,那些飞行员都不管,只顾挤着出门。布洛格斯接过来:“谁呀?”
“我是珀西,弗雷德。我们刚刚与小岛取得了联系。他杀死了两个男人。那女人此刻正在尽力对付他。但是,她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雨停了,我们正要起飞。”布洛格斯说。
“要火速,弗雷德。再见。”
布洛格斯挂上了电话,就找自己的飞行员。查尔斯·考尔德伏在《战争与和平》上睡着了。布洛格斯猛推他:“快醒醒,你这个瞌睡虫,快醒醒!”
考尔德睁开了眼睛。
布洛格斯恨不得揍他一顿。“快起来,快点,我们要起飞,风暴已停了!”
飞行员挺身站了起来,“太好了!”
他跑出门。布洛格斯连连摇头,跟着出了门。
救生艇扔进水里,就像手枪射击一样,发出砰砰的响声,水面上激起宽阔的V字型浪花。大海不可能平静下来,但在这有遮挡的海湾里,有经验的水手驾驶一条坚实的小船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舰长说:“大副,开始行动。”
大副与三个水兵都站在栏杆旁,他的手枪放在防水枪套里。他对水兵说:“出发。”
四个人下了舷梯,登上救生艇。大副坐在船尾,三名水手撑开桨,划了起来。
舰长注视了一会,看着小艇稳稳当当地向小码头驶去,然后才回到驾驶台,命令驱舰快艇继续绕着小岛巡航。
快艇上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甲板下玩21点的游戏便停了下来。
“苗条”说:“我看情况有了变化。上上下下的颠簸并不厉害,几乎平稳不动,真的。这倒使我的头晕得要命了。”
水手们谁也不听他的,大家都忙着上岗位,有的一边走,一边扣紧救生衣。
发动机一声吼叫,小艇微微震荡起来。
甲板上,史密斯站在船头。他在船舱里已度过了一天一夜,此刻正享受着清新的空气,连飞溅在脸上的水沫子也使他感到高兴。
快艇出了港以后,“苗条”走到他身边。
“我们这又出航了。”“苗条”说。
“我早就知道要拉铃的。”史密斯说,“为什么?你知道吗?”
“请指教。”
“当时我手里拿着一张‘A’①和一张‘老K’。庄家的牌是21点。”
①“A”(ace)有空军王牌驾驶员的意思,这里指出发。
沃纳·希尔少校看看表:“30分钟了。”
沃尔少校点点头,问道:“天气怎么样?”
“风暴已停,”希尔回答得很勉强,他本不想把这个情况向别人透露。
“那我们应该浮出水面。”
“你的人如果在岛上,他会给我们发信号。”
“舰长,靠‘如果’赢不了战争。”沃尔说,“我坚决要求,立刻浮出水面。”
德国潜艇停在船坞那儿,这时沃尔的上司和希尔的上司正在激烈地争吵。沃尔的上司赢了。希尔虽然是潜艇的舰长,却被明确告知,下一次除非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否则就不能否定沃尔少校的严正要求。
“6点,准时浮出水面。”他说。
沃尔再次点点头,目光就转向了别处。
第三十七章
玻璃哗啦一声碎了,接着就听到像燃烧弹在爆炸:
轰隆隆……
露西放下了麦克风。楼下出什么事了。她提起一支枪,赶忙往楼下跑。
起居室着了火,只见地板上一只破罐子里在冒火。亨利用汽车上的汽油做成了类似炸弹的东西,汤姆的地毯绒毛本来就磨光了,那火舌已越过底板舔到了三件古老的家具质地疏松的表面。火烧着了一个羽毛垫子,正在向天花板上蹿。
露西抬起垫子,从破碎的窗户向外扔,还烧伤了手。她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毯上,用脚踏着来扑火,然后又拾起来顺手搭在绣花的靠椅上。
又听到玻璃哗啦一声响。
响声来自楼上。
露西一声尖叫:“小乔!”
她丢下了外衣,赶忙冲上楼,进了前面的卧室。
费伯正坐在床上,把小乔抱在膝上。孩子已经醒了,在舔着拇指,睁着大眼睛,正如每天早上一样。费伯抚摩着孩子蓬松的头发。
“露西,把枪放到床上吧。”
她双肩松了下来,按他说的做了,木然地说:“你翻了墙,从窗子钻进屋的。”
费伯放下小乔。“到妈妈那儿去吧。”
小乔跑过来,她抱起了他。
费伯把两支枪都收拾好,往发报机那儿走。他的右手夹在左腋下,外衣上露出大片的血渍。他坐了下来,说道:“你伤了我。”然后,他就把精力集中在发报机上。
发报机里突然传来了人声:“‘风暴岛’,请说话。”
费伯拿起麦克风:“喂!”
“请稍等。”
稍停片刻以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露西听出来就是伦敦那人,他曾要她毁掉发报机。他会对她感到失望了。只听他在说:“喂,我是戈德利曼。能听到我说话吗?请回话。”
费伯回答:“听到,教授,我听到你在说话。最近可见到什么漂亮的大教堂?”
“什么?你是——”
“是我呀,”费伯笑着说,“你好哇。”话音一落,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就好像演戏收了场一样。然后他动作熟练地调拨着发报机的频率。
露西转身离开了房问。一切都完了。她无精打采地下了楼,走进厨房。现在她无事可干,只等他来把她杀死。她跑不了——他显然明白她已精疲力竭。
她看看窗外,风暴已经停息。狂风呼啸变成了和风劲吹。雨也停了,东边天很亮,这将是阳光普照的一天。大海呢——
她眉头一皱,又认真看看。
呀,不好,海上有一艘潜艇。
把发报机毁掉——这是那人说的。
昨天晚上,亨利咒骂时用的是外国语……他还说过:“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祖国。”
另外,他处于昏迷状态时,还说过什么:在加来那里等待的是一支影子部队……
把发报机毁掉。
一个人待在渔船上,带一筒胶卷底片干什么?
她一直认为:他的神志始终清醒。
潜艇是德国的潜艇,亨利是德国的特工人员……间谍?此时此刻,他肯定是通过发报机与那艘潜艇联系……
把发报机毁掉。
她没有权利放弃斗争,现在她既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就更不能放弃斗争。她知道该干些什么。她很想把小乔放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清楚,这将使她忍受难以想像的痛苦,可是要那么做时间不允许。亨利随时会找到他的频率,那就为时已晚——
她一定得毁掉发报机,可是那机子在楼上,亨利待在那儿。他有两支枪,准会送掉她的命。
她知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端了一把汤姆厨房里的椅子,放在房间中央,然后站到椅子上,举起手把灯泡扭了下来。
她下了椅子,走到门边拉了开关。
小乔在问:“换灯泡吗?”
露西爬到椅子上,踌躇片刻,毅然将三个手指头插进带电的灯座里。
只听砰的一声,她一阵剧痛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费伯已经在发报机上调到了他需要的频率,并把开关拨到了“发射”位置。他正要拿起麦克风发话,忽然听到了响声,接着调谐盘上的灯也灭了。
他顿时满脸怒气。她断了电路,整个房子都断了电。她竟然还有这个能耐,他万万没有想到。
他先前那会儿应该杀掉她才是。他究竟中了什么邪?在碰到这个女人之前,在杀人上他从来就不手软。
他拿起一支枪,下了楼。
孩子在哭。露西躺在厨房门口,昏了过去。费伯看了看椅子上方的空灯座,皱着眉头,很惊讶。
她断了电路,用的是手。
费伯叹着:“我的万能的耶稣基督啊。”
露西睁开了眼睛。
她全身疼痛。
亨利持枪俯身看着她,问道:“切断电路为什么要用手?为什么不用螺丝刀?”
“我不知道能用螺丝刀。”
他摇着头,说:“你这个女人,真叫人不可思议。”说着,他就把枪举起来,枪口对着她,但接着又放下了。“真该死。”
他看了看窗外,吃了一惊。
“那儿你看见了?”他问。
她点了点头。
他心里一阵紧张,站了一会就往门口走,发现门已经钉死了。他用枪托砸碎窗户,爬了出去。
露西站起身子。小乔伸出双臂抱住她的腿。她浑身无力,抱不动他,只是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前,向外面看去。
他正向悬崖那儿跑。德国潜艇仍然在海面上,离岸边半英里左右。他已经到了悬崖边,翻身爬下去了。他是要游到潜艇那儿。
她一定要阻止他。
天啦,不能再……
她爬出了窗户,不顾孩子在哭叫。她在追他。
到了悬崖边缘,她卧倒往下面看,只见他正处于她和大海之间的位置。他抬头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会又继续往下爬,速度更快,快得像是在孤注一掷。
她本来想爬下去追他,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即使把他抓住,她也没有能力制止他。
她身子下面的那片地面有点松动,她赶忙往后退,担心土一松会让她摔到悬崖下面。
她因此而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用双拳捶打着有石块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