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中关村倒爷-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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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楠的声音很轻,让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班会上同学们自我介绍时,羞怯的萍。
他专注地看了她一眼。
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实际上楠楠和萍并没有任何相象的地方。
“会好的!”
他锁上门市的铁栅栏门的时候,很郑重地对她说。
第二十三 与初恋情人告别
57
他到萍家的时候,主人邀请的大部分客人已经到了。
“你好!”
他看到萍在接过自己捧上的一束玫瑰的时候,眼中掠过的一片慌乱。
“你好。”
她弯下腰,很标准地给他行了一个东洋礼。
他在玄关上脱了鞋,走进了客厅。
他是昨天下午接到萍的传呼的,这次她留下了电话号码,却没有一句温情的思念。
“我以为你已经回日本去了。”
他对了电话另一端的她说。
自从那个撩人的冬夜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她有了一份自从暗恋上她以后就再也不曾有过的坦然。象一个贪馋着一块糖果的玩童,一旦把糖含在嘴里,追求的快感就消退了很多。
“孩子们的爷爷、奶奶舍不得他们。”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可以理解。”
他对电话中的她点点头。
“我们下星期回日本去。”
她的声音忽然轻了,似乎还带了几分颤抖。
“这回是他舍不得你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他们谁更残酷。
电话另一端的人沉默了。
“对不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起来,对面坐着的楠楠抬起头来凝视着他。
“他是舍不得他儿子和女儿。”
良久之后,他听到她的一片叹息。
“我送你?”
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安慰别人,就象他不愿在这种时候接受别人的安慰一样。
“不用,孩子们的爷爷、奶奶要去的。……”
萍轻声地拒绝着。
他可以感觉到她深深的遗憾。
“明天,我请了咱们班在北京的同学来家里聚聚,就算是和大家告个别。你能来吗?……”
他能够拒绝吗?尽管那一夜坐在她那冰冷的楼梯上的时候,他已经把她从心头抹去了,但嵌在血肉间的那个影子却是今生无法拭去的。
她毕竟是他的初恋。
“我一定去。”
一声不能肯定的轻轻地啜泣,然后是电话挂断后的蜂音。
萍哭了?
客厅里灿烂着七八张笑脸。
几双热烈的手伸过来。
他忙不迭地和扑上来的每一个人拥抱,握手,心头热热的。自从在那个让他永远无法忘却的舞会上对萍唐突的一吻之后,他的记忆中再没有过同学们如此真诚的笑容。
“嘿,做了老板就是不一样啊,发福啦!”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赞美着。
“是啊,肚子也挺起来啦!”
有人拍拍他微微隆起的腹部,钦羡着。
当年班上的“四朵金花”今天全在,他听到除了萍以外的另外三个人“咯咯”的笑声。
“别挤兑我啦!”
他向周围的人们作了个罗圈揖,谦逊着。
“当着老同学的面还谦虚呀?”
“就是,哪天得让他请客!”
“没错儿,没错儿,最损也得弄回‘肥牛火锅’啊!”
“那哪儿行啊,太便宜他啦,怎么也得开一桌‘潮州菜’呀!”
“对,对,现在最时兴的就是‘潮州菜’啦!”
同学们七嘴八舌围着他起哄,让他想起现在十分流行的一句话——“吃大户,用大户,消灭大户”。恐怕在同学们眼里,今天的他不是“黄世仁”,也得是“周扒皮”了,不然,他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打他的秋风呢!
“大家请入席吧!”
萍站在客厅门口,一派主妇风范地招呼着她的老同学们,他看到她疾扫过自己的闪烁的目光。
“我送点什么礼物呢?”
他问楠楠,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比男人细致。
早上来上班的时候,他特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美国马球协会”的T恤衫和一条新的水洗布裤子,皮鞋也精心地擦过了,刮得泛着青色的双颊让他显得很象某位硬派影星,除了那张不太讨人喜欢的脸。
楠楠自然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老板的变化的,她很认真地浏览着他。
“有约会?”
她问他的时候,自己的脸先红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算是什么约会,老同学聚会而已。”
她将信将疑。
“有女同学吧?”
他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
“当然。我们北大可是男女同校的。”
“是到家里,还是去饭店?”
楠楠问。
“大概是在家里吧。”
他闪烁其辞。
楠楠留意到他的不自然。
“女同学家?”
“是。”
他忽然发现这简直象是一场审问。
“人家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了。”
他很多余地解释着。
“我又没问!”
楠楠很俏皮地歪了头,望着他。
他青色的颊有些发热。
“空手去呀?”
楠楠没有看到他的礼物。
“?”
他对这种社交活动已经很陌生了。
“应该带点礼物给主人。”
楠楠甜甜地笑着。
“一束玫瑰花吧,很浪漫,很温馨!……”
下午五点钟,他离开门市的时候,怀里捧着一束很动人的玫瑰。
58
萍的烹饪手艺很不错,每道端上餐桌的菜都被大家毫不犹豫地一扫而光。
“我们的‘班花儿’成了贤妻良母了。”
一个酒足饭饱之后用牙签拼命地在嘴里掏着的同学说。
“可惜,你没把俩个小家伙儿从爷爷、奶奶那儿接回来。”
一朵金花一面充满爱心地说着,一面忙着给她的嘴唇补着唇膏。
萍微笑着接受着同学们的赞美和关怀,一派温良的神态。
是生活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生活?或许,不久之后,楠楠也会象今天的萍这样,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有一派令人赞美的雍容。世界上对环境适应能力最强的就是人。
十年前那个操着乡音的女孩子,会想到自己的今天吗?当她拒绝了自己那一个激情迸发的初吻时,她是不是已经为自己设计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幸福之路呢?每个人都是幸运的,每个人又都是不幸的,看看钦羡于她的那一双双目光,难道他们的生活中就没有足以自豪和幸福的亮色?
“你能留一下吗?”
萍怯怯地请求着。
他感觉到她那尽力鼓出的勇气,象他当年勇敢的那一吻。
周围的同学,把许多道亮亮的复杂的目光射在她和他的脸上。
他感觉到她瑟瑟的肩膀正求助般地向自己依偎过来。
他是她的力量。
“我的笔记本电脑有点问题。……”
她过去也许不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儿,现在似乎更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当然。”
他在同学们的目光中收住了脚步。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骚扰你吧!”
同学们纷纷会意地向他伸出手来,脸上竟然都带出那晚见到他亲吻她时候的表情。
“随时欢迎!”
他把有茧子的手伸给他们,用力地握了。
他们默默地站在玄关上,谛听着电梯门关上之前传来的几声窃窃的议论。
“谢谢你能留下来。”
她轻轻地关上门,静静地走回客厅去。
他无声地跟在后面。
除去在香山的曲径上勇敢的背负和那次唐突的亲吻,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
他感觉到她的战栗。
“你从来没有恨过我?”
她说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
他在梦中将她杀死过很多次。
“恨过。”
他看到她的浑圆的肩在抖。
“椎心地恨。”
他的心痉挛了一下。
她抬起的是一双泪眼。
“现在呢?”
他摇摇头。
“真的?”
一滴泪滑落到她的嘴边,应该是很涩很涩的吧。
一切其实早已经过去了。
独自徘徊于她的楼下的那个冬夜里,他终于明白了一个多年来缠绕着他的问题,他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原本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一个极其短暂的小小的插曲。这样的插曲,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出现,甚至远远不止一次地出现,有欢快的节奏,也有悲哀的音符,它们绝不是生活的主旋律,它们对于生活,实际上就象烹饪中的味精,有了它,可能菜肴的味道更鲜美,而没有它,也丝毫不会影响这道菜的营养和质量。在他悟出这一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多年来在感情上的纠缠是那样的幼稚。他不反对这样的插曲,有时候,一首精采的插曲可能会激发作曲家创作的灵感,从而演绎出一篇恢弘的交响乐,但在过了多梦的年龄之后,再让他刻意地去追求这样的插曲,他却早已丧失了那份好奇。
萍当年没有成为他的恋人,现在也不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那夜我没有勇气给你开门。……”
萍在他身边不安地绞动着双手。
“其实,我那夜根本不该来。”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这样说。
“我想寻找一些失落的东西。”
她的头靠上了他的肩。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心里安静得象初生的婴儿。
“失去的东西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
“也许还可以重新开始?”
他知道她的希冀中充满了脆弱。
“失去的东西也许未必就是最可宝贵的,你之所以觉得它值得回味,那是因为它从来没有变成现实;重新开始也许可以,但那结果或许更令你失望,因为,到那时,连现在这一点美好的梦幻都不复存在了。……”
“时间不能倒流,……”
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肩头。
“就象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萍一样。”
“我老了?”
“没有。”
“丑了?”
“不,更美了!”
她靠在他的肩上幸福地微笑了,笑容里还和着泪。
他在玄关上穿好了鞋。
“我就不到机场送你了。”
他的脸上没有哀愁。
她躬了身子,向他行礼。
“那就再见啦!”
“再见!”
他不自觉地受了影响,也微微地躬下身去。
她抬起头来,把一张很东洋化的脸贴上他的胸膛。
“你真的不想得到当年渴望的一切吗?”
他感到她颊上的炽热和身体的战栗。
“想过,但是,我知道,那不属于我。”
“我可以给你!”
她把他抱得很紧,柔软的胸拥在他怀里。
他的血热起来,全身的肌肉“突突”地抖。
“你,不应该背叛他。……”
他用一个最苍白的理由阻止着她,那位有了新欢的博士,现在对萍尽的只是他俩个孩子的父亲的义务。
萍把嘴唇咬得紧紧的。
“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他摇摇头。
“那为什么拒绝?”
他慢慢地捧起她的脸,寻找那东洋化下面旧日的痕迹。
“因为,我们都不再年轻!”
他走了,甚至没有继续那个多年前被扼杀的初吻。
第二十四章 黄勇的阴谋终于得逞
59
他爬进老刘收拾得很干净的驾驶室,在坐下之前顺手拿起了一张放在座位上的晚报。
“昨儿的。”
老刘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发动了车子。
显示器的生意越做越大,现在每个月他已经能够销售到将近四千台了。
在算过越来越大的运输费用之后,他找到了顺子,问他,老刘是不是有兴趣给他包车。第二天,老刘就开着他的那辆虽然老旧,却永远拾掇得干干净净的130来了,显然,每月三千块钱的包车带装卸的价格,对他是个诱惑。当然,如果他每天都能找到足够的活,那一定比这赚得多,但现在个体运输的竞争也很激烈,能找到象他这样长期、稳定的客户,确实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您瞧好吧!”
老刘只说了这一句,表达他对这份差事的珍惜。
车上装满了显示器,这是给计算机厂的老张送的货。
老张最近不大从他这里进货了,偶尔的要货,也极少是过去那些微机内藏的配件,主要是显示器了。虽然老张他们工厂的那点儿需求量现在在他看来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再说,卖给他的价钱,扣除回扣,他几乎赚不到钱,但他还是不愿意随意地失去任何一个客户。
“张师傅,是不是小弟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儿啊?”
他给老张打电话。
“没有!”
老张很爽快地说,听上去确是没有一点做作。
“那,咱这货,……”
他提示着。
“啊,啊!……”
老张吱唔着。
“是不是有更优惠的了?还是科长又要找小妞儿爽爽了?”
他问老张。
“啊,啊。”
对方含混着。
“什么呀?”
他没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有新货源了。”
老张终于说了实话。
“比我的条件还优惠?”
他有些不相信。
“是。”
老张又干脆起来。
当然,他相信他说的话。老张绝不是那种闻到荤腥就呲牙的猫,他永远是要等到刁住了大鱼才会把嘴里原来的肉皮甩掉的。
“咱们的生意也有的做!”
老张似乎也很念旧地安慰他。
“我以后专从你那儿进显示器。现在,我们厂微机配件比以前用量大多了,每个月多吃你个一、二百台显示器不成问题。咱们毕竟是老关系了吗!……”
他在心里“呸”了一口,显然,那个长着两片肥厚的嘴唇的家伙,还没有找到比他价格更低的显示器的供货商。
他自然没有必要拆穿他,有生意至少比没有强。
晚报上的一篇报导吸引了他:
“……
北京长江通讯设备厂研制开发的小型程控交换机系统最近已经通过了部级鉴定。这种交换机系统,填补了我国通讯设备在这一领域中的空白。作为一家民营高科技企业,北京长江通讯设备厂立足高科技产品的开发,走出了一条技、工、贸相结合的新路,受到有关领导和专家的高度赞扬。
……”
岳小宁果然非同凡响,现在居然也成了新闻人物了。
他不由自主地咂巴了一下嘴,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他一向觉得,岳小宁远比一般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的商人们有眼光、有见识,他也从没有怀疑过,这位一向被他视为师长的大哥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但他没有想到,他的成功来得这样快。才三年多的时间,他就从自己现在蜗居的这个小门脸中走了出去,而且已经做出了为社会认可的成就。现在,是不会再有人把岳小宁称作“捣爷”啦。可他自己呢?
比起当年赤手空拳地闯到中关村来打天下的时候,他这几年也算得上是颇有成就了,几十万元的资产完全是凭他的勤奋换来的,而且距离他第一个目标——资产达到一百万元,也已经不远了。但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人,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个捣买捣卖的贩子,远远算不是一个企业家,更无法奢谈其他。当然,象他这样的小老板,在中关村多如牛毛,他们中间虽然有连“电子”是何概念都没有,只是看到别人赚钱也就蜂拥而上的投机者,但象他这样受过专业教育,满怀着从事高科技产品的开发和经营的宏愿,而最终只沦为简单的商品的营销者的却是绝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