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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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我托了好几个人找关系疏通。”
唐娜道:“她还好意思找你帮忙?”
文亦凡道:“她不知道,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只希望她过得好。”
唐娜感动道:“她是错过了一生最好的男人。”心里莫名其妙地酸起来。
文亦凡摇摇头,不以为然。只是道:“其实也不怪她。现在想来,我还挺感激她呢。那几年她讥讽嘲笑天下文章一大抄,弄得我畏之如虎,不得不字斟句酌,谋篇布局挖空心思要独辟蹊径——这几年文章的进步还多亏了她逼上梁山呢。”
唐娜道:“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有一项专门训练课程,就是让学生每天从报刊上找十个病句,弄得学生后来都觉得报刊上没一句话没毛病。她对你的讥讽歪打正着,你就像金庸小说里的主人公,因祸得福,练成了一身好武功。”这句话算是说到文亦凡的心里去了。
说话间,夜幕已经降临了。窗外街灯初亮,咖啡馆里也愈加充满了浪漫的情调。文亦凡体贴地问唐娜饿了吗,吃点儿什么吧。依着唐娜的喜好,叫了两份新加坡炒饭外加台湾风味汤。
唐娜一边吃,一边看着文亦凡,心中那丝酸酸的滋味又泛了上来。起初文亦凡约她来,欲言又止的神态,还以为他对自己有那意思呢。觉得好笑,就故意逗他玩,谁知竟是自作多情,不禁有些懊恼。见文亦凡依旧有些伤感,想了一想,忽然道:
“如果我把你父亲的书稿夺回来,你怎么谢我?”
文亦凡看着她忽闪忽闪地大眼睛,失笑道:“怎么谢你?要是我们换个身份,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就……”顿觉不妥,自己怎会开起这种玩笑。赶紧把“以身相许”四个字咽了回去。
唐娜却不介意,豪爽地笑道:“那你也可以以身相许啊。”
这一句声音大了些,周围的客人都转过头看他们。文亦凡连忙低下了头,唐娜却无所谓,朝众人笑了笑,算是歉意。
他们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了。
坐在唐娜的红色保时捷里,文亦凡才想起今天约她来的目的。正不知怎么开口,唐娜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亦凡,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吧?不像是跟我约会嘛。”
文亦凡这才道出曲菲的事,问:“我想起来,那丛一凤好像是你那次大赛的银枪得主吧?”
“是啊?”唐娜问,“是曲菲让你找我调停的?”
“不是。我吃不准,没跟她说。”文亦凡笑道,“我不先跟你说好了,哪敢跟她说。要是你不答应,我怎么下台?”
“这么说,我是非答应不可了?”唐娜也笑了,“曲菲是国内驰名的‘百变女作家’,我只是一个不上正台的‘文坛魔女’,恐怕她见了我转身就走了。”
保时捷轻捷地穿过霓虹闪烁的大道,拐进一条清冷的街巷,就到了文亦凡单位的大门口。文亦凡下了车,唐娜在灯影里回眸一笑,轻轻一碰油门,一抹红艳无声地掠向幽暗的街巷深处,远远地转过一个弯,不见了。文亦凡站在门口,竟看得呆了。
8
文亦凡有一个怪癖,小时候就养成了。每晚归来,不做这件事就横竖无法入眠。没有人知道他这怪癖究竟是什么,那是他的绝对隐私,即使是与他朝夕相处三四年的前妻何素芹也毫不知情。今晚做完这件事后,已是零点时分了。正是大虾、菜青虫们在网上最活跃的时候。文亦凡接通网络,满世界寻找“文坛魔女”的芳踪,因不知其网址、QQ号之类信息,一时艳影难觅。信手乱点鼠标,不经意就闯进了新浪聊天室。
聊天室里到处都是“夜半酒吧”、“情感空间”、“性福之家”之类,挤满了千奇百怪的“绝种好男人”和“美丽坏女人”们。文亦凡徘徊片刻,施施然进入“个性天地”寻找文学同好。进去之后,方知这里也是“疯狂牛仔”、“野蛮女友”们的世界,便以一个“过客”的身份随手点击另一个“过客”,进入“私聊”,发出邀请。一会儿对方传来这样几行文字:
一张旧桌、一把破椅、一盏煤油灯。
一支笔、一叠稿纸、一地凌乱的旧报刊。
一个落魄的书生在凄风苦雨的寒夜孤独地奋笔疾书。
呵,碰到古龙传人了。幸运。一向对古龙笔法情有独钟的文亦凡不觉精神一振。显示屏上又跳出两行字来:
十三
——这是不是有点像台湾武侠小说家古龙笔下的人物?是的,这就是当年的我。
——我是一个贼,文贼。专门靠偷文章发财的贼。
“偷文章也能发财?”文亦凡吃惊地问。一句出“手”,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
“当然可以,我就是靠偷文章发财的,人家都叫我‘文贼’。”那边坦荡如君子,似乎做贼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你很坦率,也很有勇气。”文亦凡放下心来,表示佩服。
“窃书不为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剽窃也不是贼……剽窃,写作人的事,能算贼么?”文亦凡想象着文贼肯定在为自己顺手从鲁迅那里偷来的幽默窃喜。那边的口气更加理直气壮,“我是为了生存。如今是市场经济、商品社会,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是孙子。我担一个‘贼’名怕什么?何况是一个‘文贼’的雅称。何况‘文贼’自有特殊的社会地位。能吃‘笔头饭’的在人们的眼里总是很了不起的。在文人圈内也许为方家所不齿,但在圈外却备受尊敬。记得当年高卧茅庐,可比乡村干部更受敬重,因为人们既不用怀疑我贪污受贿,又不用担心我欺行霸市。身边的乡党村民,你知道他们呼我为‘文贼’时,那是何等的钦佩和羡慕吗?如今老朽已拥有亿万财富,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人人敬仰的大文豪了。”
“了不起,偷文章偷成亿万富翁倒是前无古人。”文亦凡心道: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生怕用语不慎,对方拂袖而去,继续小心翼翼地调侃道,“难道你就甘心这么‘任’贼做‘富’吗?”
“自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从来都说穷文富武,虽然美国的比尔盖茨为天下读书人大大地出了一口气,可他不是靠写文章成为世界首富的。我辈也玩不来高科技,只会弄弄笔杆子。难道写文章的人就活该受穷?”那边义愤填膺,仿佛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如今写书的不如卖书的,谱曲的不如唱歌的,编剧的不如演戏的……卖书的、唱歌的、演戏的难道不是在偷?我穷,我要生活。我别无长技,只会写文章。然而绞尽脑汁,能得几文?不如抄抄摘摘,修修改改,剪剪裁裁,既为他人提供稿源,又可得源源稿酬。”
文亦凡想起安靖的话:真正的写作是心灵的独白,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利色彩。当写作成为一种职业时,它就难免要受利益驱动。不由得“信手”道:“你把剽窃当成一种职业,只要钱不要良知了?人要有点社会责任感,尤其是写作人。”
文贼振振有词道:“谁说我没有社会责任感?我抄文章有原则——文艺作品健康有益,科普文章及时实用。如此利人利己,利国利民,何乐而不为?报刊既用此稿,说明它需要此稿,说明读者需要此稿,是不是原创无关紧要,至少说明该刊未曾重复刊载,何况我又为原创者扩大了读者面,让更多的人了解其作品。我丰‘富’了自己,方便了编辑,娱乐了读者,还宣传了原创者的作品,抄一抄又有何妨?即便是改编些文章,编造些故事,只要主题积极,给人启迪,那更是有功于社会,无愧于良心。古人不也有过精辟论述么——‘天下文章一大抄’真是至理名言。”
文亦凡觉得这番论调简直匪夷所思,又似乎确实有些道理。
文贼还在网络的那一端找例证:“其实你看从古到今那些所谓的名家名作,总是可以看出相互抄袭的影子。古人作诗,先读对韵。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诌’。说穿了,你读得多,自然就会照葫芦画瓢。画瓢其实就是在偷,从葫芦身上偷。大诗人王安石有诗云‘殷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不就偷自陆龟蒙‘殷勤与解丁香结,从放繁枝散诞春’嘛。脍炙人口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也是林逋偷自江为诗的‘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吗?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一偷,便成了千古绝唱。”
安靖说过:“创作源于生活。只有深入生活、体验生活、感悟生活,你才能写出好作品。”文亦凡一直当做座右铭。而文贼似乎在告诉他写作另有一条终南捷径,不禁微微一笑:“原来写文章这么容易,我也要去当做家了。”
网络那一头传来断然决然的口气:“错了。如果你以为文贼那么好当,你就大错特错了。好多人看我日进斗金,心痒难耐,也蠢蠢欲‘偷’,搬来一堆旧报刊,埋头当起文抄公来,可他们抄来抄去,连口饭也混不上。”
“为什么?”文亦凡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隐痛,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真想马上退出,又不甘心,心中闪过何素芹讥讽的俏脸。
“‘天下文章一大抄’固然是千古名言,但千万不要忘记后面还有一条重要的尾巴——‘就看你会抄不会抄’。所谓‘盗也有道’,你不妨将这个‘道’理解为技巧、方法。就是说偷文章也有偷文章的窍门,不是哪个人都可以偷的。”文贼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仿佛师父在训斥一个学不上进的徒弟。
“盗既有道有何‘道’?敢请指教。”文亦凡心中有些恼火,又有些新奇。
“侠圣精通‘独孤九剑’,打遍江湖无敌手,当年我不揣浅陋,自创‘剽窃六招’,也是每战必胜,所向披靡。”文贼得意洋洋,卖弄之情溢于言表。
“前辈莫不是大言欺人吧?”文亦凡似有不信。
“剽窃六招分为小三招和大三招。小三招曰‘抄添裁’、‘隐身法’、‘易容术’;大三招曰‘拓简为繁’、‘输血生肌’、‘脱胎换骨’。得小三招者可养家糊口,得大三招者可成名成家。”文贼俨然一派武林宗师。
“剽窃六招,前无古人,独步文坛,天下至尊。”文亦凡知道今天碰到高人了,索性送他一顶硕大无朋的高帽。
“哈哈,这算什么?这是我择徒授艺的入门功夫而已。我真正独步文坛的功夫是‘七似笔法’,这路笔法一旦施展,如轻纱笼月,雾里看花;又如梦中幻影,真假难辨。尤其最后一招更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似是而非是而非。”
“前辈既有如此神通,敢问是哪位高人,能以真面目示人否?”
一阵沉默。好一阵沉默。
文亦凡紧张地盯着荧屏,深信对方仍在线上。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看到对方在犹豫、思考的神态。
过了良久,对话框里缓缓地弹出四句偈语:
碧波万顷,白发千重。妙手有缺,天衣无缝。
“九指神改?”文亦凡差点叫出声来。想了一想,不敢贸然指认,顺着刚才的话茬往下接:“前辈神功盖世,能否传授一二?”
“对不起,本门秘技,恕不外传。偶来小憩,有缘再会。拜拜!”对方居然说走就走。临行时“哈哈哈”大笑三声,又扔下一行让文亦凡惊心动魄的文字:
文坛三功,无师自通。不拜圣公,难成奇功。
文亦凡急忙挽留,但聊天室再也不见“文贼”的踪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倏然跳出一份电邮来:
你经常独自一人到曲菲家里干什么?
十四
第二章 处处玄机
9
蓝天白云下的浦东世纪公园,显得宁静、辽阔。文亦凡和唐娜正漫步在曲曲弯弯的小道上。他总觉得唐娜约在这个地方见曲菲不太合适。
唐娜却笑道:“曲菲是闻名遐迩的‘百变女作家’,我只不过是一个自封的‘文坛魔女’。我知道她不会与我长谈的,岂不白白浪费了你我的大好时光。”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向椰林深处走去。
文亦凡心头惶恐不安,轻轻地避开唐娜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地笑道:“以我对曲菲的了解,她不是个很势利的人。”突然住口,向远处注目。
唐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六号门出口处,一个风姿绰约的丽影正穿过游人,向外面走去。
文亦凡潜意识里浮起一个熟悉的背影。
唐娜问:“认识?”
文亦凡摇摇头,淡淡一笑:“有点儿像一个熟人。”
唐娜不再问,心中却思忖:“没男人见了我不动心的,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柳下惠转世。”。
假山旁有一个长椅,唐娜示意文亦凡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位‘嗲秀才’赵北方现在什么样了?”上次在车上聊天的时候,文亦凡曾对她说起过赵北方的事。
文亦凡道:“具体我也不清楚,过两天我那朋友关鹏回来就知道了。这事一直透着古怪,我怎么也想不通赵北方演的是哪一出戏?”
唐娜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道:“也许不是演戏吧。”
文亦凡忧虑道:“我是担心他会不会精神上出了什么毛病。”
唐娜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文亦凡忽然道:“是无奇不有。有句话一直憋在我心里,不知该不该问?”
“哦?”唐娜忽闪着妩媚的大眼睛,微笑道,“什么话?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文亦凡道:“你是不是真有特异功能?那天在车上问你,你一笑不往下说,我也不好追问。可是我实在纳闷。”
唐娜笑道:“你听说过‘快速读书法’吗?这是一门阅读功夫,我也是练出来的。”
文亦凡道:“报纸上介绍过。说阅读时,眼睛取文章中间一条线,迅速往下看,两边的文字信息就会同时进入大脑,只需记住关键词,思维会自动联想,就能快速知道文章的大意了。”
“那是最基础的训练。我这叫‘速视勿睹过目神通读书法’,简称‘过目神通’。”唐娜用手指在空中虚写道,“我苦练二十余年,才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你若想学,以你的悟性,半年就有所成就了。”
文亦凡不禁心动,叹道:“原来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功夫,今天总算知道了。我愿拜你为师,苦练此功,今后博览群书可就事半功倍了。不知你肯不肯教我。”
“一言为定。不过未经我同意,可不得擅自传授别人。”唐娜认真看着他,道,“另外,一般情况下还要少用,多用伤神。”
文亦凡原以为说说而已,哪知她竟真的有秘诀。半是疑惑半是兴奋地说:“那是当然。我起誓。”
唐娜高兴道:“我现在就传你基本要诀——摒除杂念,意守丹田,目聚一线,心如走马,心领则意会,意会则神通,观一叶而知秋意,窥一斑而得全豹……”
文亦凡兴趣盎然地聆听着,心中豁然开朗。感慨道:“我若早认识你,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看了看手表道,“我们到那边等着吧,别让人家找。”
唐娜一边起身随他往约定的地方走,一边故意道:“你为曲菲的事这么起劲,她就比我还重要?”
文亦凡道:“她是编辑,我是作者,你说我怎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