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韦斯和他的秘密 作者:玛丽亚·格瑞普-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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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也能听得出来;她还自以为每次说话都有新内容呢。这真是怪事。
艾尔韦斯想趁妈妈打扫浴室爬出去,谁知给她抓住了。又是老一套,她走到电话机旁边去。
“我把警察叫来!”她说着拿起电话筒,拨了号码。有人来接,她就说,“是警察局吗?”
电话另一头有人在叽哩咕噜说话。妈妈说了几声“对,对。”然后她说自己是卡尔逊夫人,“有一个顽皮得说出去别人都不信的男孩,简直无法管教。对,艾尔韦斯。卡尔逊就是这个男孩的名字。啊,真的吗!警官,你认识他?是的,谁都知道他很不听话。”
妈妈很遗憾,看了艾尔韦斯一眼,对着电话筒叹了口气,又说道:“是的,他早就出了名。是的,他自己很清楚。不过,警官,请你听听发生的事情:昨天他一整天都在外面,晚上很晚回家,身上又脏又破。他不肯告诉我们他去过哪里。他一句话都不说。当然谁都看得出来,他准是干了什么坏事。不仅如此,他今天还企图逃跑。我自然不敢放他出去。我怎么才能使他听话呢!不用说,他还想再次逃跑。你能帮助我吗,警官?好,你真好!是的……对……好……是的,我这就告诉他。你想象不出带艾尔韦斯这样的男孩有多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然后她至少说了一百遍“谢谢”,才放下了电话筒。
她看着艾尔韦斯。
“你听见了吗!”她说:“那个警官认识你。我跟他一说,他就知道我在讲谁了。他要我告诉你,你最好小心一点。他正朝这里过来。他答应整天在这条街上巡逻。你只要把鼻子一伸出门外,他就马上把你抓到派出所去。这下你懂得了吧!别白费心机逃跑啦。”
艾尔韦斯没有回答。他听她们这一问一答倒也有趣。她和那些女朋友电话太太们显然早就有约在先,只要她们中有孩子特别不听话,就互相打个电话。这是她们玩的一种把戏。妈妈也扮演过警察。
有一次她的一个女朋友来电话,妈妈接电话的时候故意粗声粗气让人听上去象是一个生气的男人在说话。接完电话她咯咯发笑,告诉艾尔韦斯说她不得不让人听上去象个警察,因为她那个朋友的男孩实在太调皮。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竟以为他还会相信这套骗人的把戏。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嘛。
可是他还是不让她看出他已经拆穿了她的把戏。妈妈每次给“警察”打完电话,都显得非常得意。
爸爸也是这样,他扮完圣诞老人回到起居室,就问圣诞老人是否来过这里。艾尔韦斯不愿使他生气,他从来不露声色。他从一开头就知道那是爸爸;他能从讲话的声音里听出来。他们还一直以为他真的相信圣诞老人呢。
不过假扮圣诞老人显然跟警察把戏不同,那时他们是出于好意作弄他;现在则是想方设法恐吓他。
他对爷爷谈过这些事。爷爷是唯一知道艾尔韦斯不会上“圣诞老人”或“警察”当的人。
爷爷几乎也有同样的经历,他小时候,人家拿扫烟囱的人来吓唬他。他们说扫烟囱的人会把不听话的孩子带走。那个时候,特别是乡下,没有几个警察,扫烟囱的人却多的是,所以他们就拿扫烟囱的人恐吓孩子。
爷爷从来不怕扫烟囱的人,不过他也没有露出来,他只觉得这样做太幼稚可笑。有时成年人也比较幼稚,你必须认识到这一点。爷爷认为使别人扫兴并不有趣,所以他觉得艾尔韦斯应该让爸爸继续扮演圣诞老人。他对妈妈扮演警察这件事不大赞成,不过他使妈妈扫兴也未免过份。只要艾尔韦斯不信那一套,不让别人吓倒就行。爷爷认为,不去戳穿这种把戏是对头的。
艾尔韦斯也是这样想的。有些事情来了就让它来吧。你不能对样样事情都生气。
所以艾尔韦斯并没有把妈妈同“警察”的一问一答放在心上;他严肃地看了看她,并不答话。
“看你再盯我!”她说。“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她把艾尔韦斯关在卧室里,反锁了门。
从前他比现在还小,给他们锁在屋里,他很难过,可是现在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大在乎了。他总不见得老为同一件事情难过嘛!
他听得见妈妈又在电话里讲话了。因为他老是那么顽固,弄得妈妈心烦意乱。她显然是在同奶奶谈话。
“你信不信!如今我用警察都吓唬不了他,”她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将来怎么得了?”
她说艾尔韦斯恐怕这一辈子都好不了啦。她把这种想法对艾尔韦斯说过不止一次。艾尔韦斯最不爱听这种说话,因为她这样说不光是吓唬吓唬,而是确实认为艾尔韦斯这辈子没了希望。她对这件事又是担忧又是伤心。艾尔韦斯也觉得她可怜,因为自己无法消除她的忧虑。总之,她相信自己有罪,老天才惩罚她,让她生下这样一个孩子。他没有一头鬈发,又不会唱歌,没有一个让她高兴的地方。
爷爷说,爸爸妈妈的烦恼的根子是他们搬进城市。他们离开了家乡,以为城市条件好,生活舒适,以为他们会遇见更多的人,可以轻松愉快地逛逛大街,看看橱窗。他们以为那样生活才充满生气,使人振奋,可是他们想错了。搬家以前妈妈幸福得多,那时她整天忙忙碌碌,从来不知道忧伤。
爷爷解释说,一旦你认为在电话上聊天比喂鸡更好,就会出现这种情形。他不喜欢爸爸妈妈住在城里。艾尔韦斯懂得这一点。按照爷爷的说法,人们住在城里以后就会变得怨天怨地。生活也会变得乱七八糟。谁想逃离出生的地方谁就要受到惩罚。爸爸妈妈就是这样。
“那才真是遗憾呢,”爷爷说,“他们真不该老是责备你,艾尔韦斯。”
艾尔韦斯不知道相信谁好。爷爷通常总是对的,不过搬家肯定不能算是一种罪过。
“是的,不过你要是老待在一个不该待的地方,”爷爷说,“又干不出什么有头脑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大罪过。”
爸爸整天在煤气站里工作……
妈妈要打扫房子,有时还要烘烤点心……
艾尔韦斯在城里也有好多事情要做。城市比乡村更需要他播种花籽。不过爷爷还是对的……
在乡下,妈妈不象现在那样话说个没完,也从来不怕让艾尔韦斯出去。他天天醒来就往外跑。妈妈也不象现在这样急躁,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他这一辈子也好不了啦。
不过,就他自己来说,住在城里和住在乡下都很愉快。他看不出多大区别。他也不会一辈子都好不了。这一点他是肯定的。他信得过自己。不管他们怎么说,他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回答:“我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他们不知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完了,这个声音说到这里就再也不说了,不知什么道理,这多半跟“秘密”有点关系。只要他心里有这几句话,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是他能使妈妈明白这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会使她增加一点信心。要是她也有个“秘密”那就好了……
爸爸至少还有他的足球。可怜的妈妈却只有“公主”。
《第十二章》
艾尔韦斯一直给锁在卧室里。
他可以出来和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吃饭,但饭后必须马上回到卧室里去。今天妈妈还没有改变主意,不过看样子她这样做心里也不好受。
“别以为我乐意这样做,”她说,“我和你一样不好受,不过我没有别的办法,你必须学会和从前的那些把戏一刀两断。懂吗?”
他希望自己能懂,可是他实在不明白。
他在卧室里两张床之间走来走去,爸爸妈妈的两张大床紧挨着,靠在墙边,他的小床放在对面的墙边,中间有个狭窄的走道。爸爸妈妈每人都有一个床头柜,房间里还有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
在这里他什么也干不成。他的玩具都放在床下一个箱子里,他对这些玩具都没有什么兴趣。往常他总把玩具拿到厨房里去玩。起居室里是不许他把任何东西拿进去的,因为起居室必须保持美观和整齐。你只能在那里看电视。
约翰的“老熊”坐在一张椅子上。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你可以想象得到,约翰从来没有把它的名字告诉过他们!奶奶以为约翰没有给它起过名字……但看来约翰是肯定给它起过名字了。
艾尔韦斯拾起老熊,看了它一眼。他多么希望能哄它说出自己的名字来。事实上,他只要仔细看看它就该知道它的名字了。可是不知道要看鼻子呢,还是看耳朵、看眼睛呢?
从它的鼻子上看不出什么来。你可以肯定,看它的鼻子决看不出它的名字。说不定从前从这个鼻子上看得出 “约翰”两个字,现在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连“艾尔韦斯”这几个字也都看不出来。
那么它的耳朵怎么样呢?“特迪”这个名字它们一定已经听过几千次了;听到现在它们的形状也该跟这个名字有点相象了吧。不,它们还只是圆圆的软软的,什么也没透露。这双耳朵竖在那里好象正在听别人说话,当然是在听约翰的声音。它们正在纳闷这种声音到哪里去了。它们不要听艾尔韦斯的声音。
那么它的眼睛呢?
艾尔韦斯把“老熊”拿到窗边去,以便看得更清楚一点。它的瞳孔是黑的,并且相当大,瞳孔周围有一个个黄圈,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现在他知道了!这双跟睛象葵花。应该根据他的眼睛给老熊命名。不过它真的叫“葵花”吗?不是只有母牛才起那样的名字吗?
艾尔韦斯把老熊摆在窗台上,让它往窗外看。然后他走去把他床下的玩具箱拉出来。箱子里有一包葵花籽不知放在哪里。他记得还存着一些葵花籽。纸包上的画还挺漂亮呢。喏,这就是!
他回到老熊那里,靠着窗户看看那个纸包突然他发现自己识字了!这是真的吗……?
他没有象平常那样先把字母一个个拼出来,而是把“葵花”这个字一下子念了出来。这些字母他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溜进了他的脑子,这是他从来没有碰到的事,神秘极了。那个字后面又出现另一个字,这个字不怎么容易念,不过他也还是念了出来。
“向日葵属。”
他所说过花也有外国名字,所以这一定是外国字。他看了看老熊,不大有把握。
“难道这真是你的名字吗?”他问。
不,不象。一般很难设想会有人叫作“向日葵属”。他在墓碑上曾经看到过许多又怪、又长的名字,他弄不懂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些毕竟是写在墓碑上的名字。约翰给他老熊命名的时候却还活着呢。
艾尔韦斯若有所思地把目光从种籽纸包移到熊身上,又从熊移到种籽纸包上。对有这样一双眼睛的老熊来说,葵花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名字。他试了好几次。是的!毫无疑问,他发现了老熊的名字!不过他认为这一点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坏事也总有好的一面,”这句话是奶奶说的,他以前不相信这一点,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这样想:假如今天他没给关在屋子里,他就决不会发现老熊的名字。想到这一点,他几乎有点感激妈妈了……
说实在的他现在也玩得挺痛快,卧室里也听不大见外面收音机的声音。世界上最好的事情莫过于能冷静思考一些东西。那才是你发现问题的时候。要不是他给锁在屋里,什么也不让他做,也实在很难找到一个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去单独跟他刚刚猜到名字的老熊“葵花”待在一起。你看得出来,它现在是一只快活的老熊了。
艾尔韦斯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他觉得贴在玻璃窗上凉嗖嗖的很舒服。
天空是蓝色的。
虽说实际上它并不是蓝颜色的,只是看上去象蓝颜色罢了。朱里娅告诉过他,彼特尔也告诉过他,他也懂得这类事情,所以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天空只是黑色的。
天空只是一个又大又黑、无穷无尽、什么也没有的东西。蓝色并不存在,只是有一些云飘在黑色的天空,云层不太厚的时候,才看上去象是蓝颜色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天空是黑色的。
开头他了解到这一点,是相当担心的,因为这就是说首先到来的是夜晚,夜晚存在于白天之前,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白天那是你醒来的时候应该先来;然后才是黑夜那是你睡着的时候。
后来他又想,天空也许不象他听到的那样荒唐。黑夜发亮成为白天比白天变黑成为黑夜也许更好一些。要是你想一想,先睡后醒不是比先醒后睡更有趣嘛。爷爷同意这一点,可是妈妈不同意。她不愿意醒来,她宁愿睡觉。
所以天空是不是黑的也许关系并不很大。只是有点奇怪罢了……艾尔韦斯向窗玻璃上呵气,在模糊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圆圈。
这时有人停在窗户下,向他招手。
彼特尔!
彼特尔他费了好大劲一直在东寻西找的彼特尔就在那儿。就在他的窗户下。
他做个手势要艾尔韦斯把窗户打开。
艾尔韦斯爬到一个椅子上,在摸索窗销。他是那样的兴奋,摸了好一阵,窗子终于给他打开了。
“喂!”彼特尔说。
“喂!”艾尔韦斯说。
这时他才记起来,他和彼特尔过去实际上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他马上又把这一点全忘掉了,因为彼特尔朝他伸出双手,在喊:“下来!”
他要艾尔韦斯从窗台上跳下来,他在下面接住他。
窗台并不高,只有几尺。
艾尔韦斯爬到窗边,带着“葵花”一起跳出了窗台,一下子跳在彼特尔的怀抱里。
“当然,你知道,今天是不许我出来的。”艾尔韦斯说。
平时遇到不许他出去,他只会拼命地往外冲,现在他不需要这样做了,完全没有必要了。
“我们进去,先告诉你母亲一声。”彼特尔说。
妈妈打开门看见艾尔韦斯和彼特尔站在那儿,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她说,“这孩子还是给他溜出去啦?他怎么出去的?”
“我抓住了他。”彼特尔说,好象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妈妈当然很清楚所有的门都是上了锁的。她说什么也弄不懂。艾尔韦斯不得不向她解释。
“我先跳出窗户。”他说。
“不,是我先叫艾尔韦斯跳的,”彼特尔解释说,“他就跳了。”
“是的,后来我就跳了。”艾尔韦斯证实了这一点。
“于是我抓住了他。”彼特尔说。
“是的,他抓住了我。”艾尔韦斯又肯定了这一点。
妈妈终于明白了。
“这么说这次你是从窗户里钻出去的?”她说。
艾尔韦斯摇摇头。
“不是钻的,”他坚决声明道,“是跳下去的。”
“艾尔韦斯不想溜走,”彼特尔解释说,“所以我们才来跟你谈谈。”
“是的,所以我们才来跟你谈谈。”艾尔韦斯附和着说。
“嗯……原来是这样……不过……”妈妈上下打量着他们。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是不是这个孩子又在欺骗她?
“我们想一起去散一会儿步。”彼特尔说。
“是的,我们想去散步。”艾尔韦斯说。
“还聊会儿天。”彼特尔说。
“因为我们过去从来没有说过话。”艾尔韦斯说。
“你们不认识?”妈妈的口气听上去有点半信半疑。
“我们当然认识,”彼特尔说,“我们是老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