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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生为女人-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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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走廊上响起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随着咕咚一声好像有人摔倒了。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啦?”佐山猛然推开市子,冲出了房间。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袭来一阵寒风,市子全身汗毛竖立。丈夫竟然毫不留情地推开自己,奔向了阿荣!
  “我绝不下去,随他们便吧!”
  市子为自己仰卧的样子而感到难堪,赶忙侧身蜷起了身子。
  “喂!喂!快下来帮帮忙!”佐山在下面大声地叫着市子。
  阿荣宛如一束污秽的鲜花翻倒在楼梯旁。
  市子刚一凑到跟前,迎面扑来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她喝醉了。”
  “该怎么办?”
  佐山愣愣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阿荣。
  “伯母,真对不起……我好累呀!”
  市子一把抓住了阿荣那冰冷、滑腻的手臂。
  阿荣伤心地说:“伯母不要我了,我好难受!”说罢,嘤嘤地啜泣起来。
  她紧闭着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浸湿了市子的肩膀。
  “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跟他们说,别看我年龄小,可是我都结婚了。不过,这样说,也难保自己……”
  阿荣断断续续地说着。市子与佐山交换了一下目光。
  “一个年轻轻的姑娘,竟跑去喝酒……”佐山气得全身发抖。
  “年轻是件伤心事,伯父您不明白……”
  “伯母还误会我……”
  “先安顿她躺下吧。”佐山说道。
  市子也不愿让佐山看着阿荣这衣冠不整的样子。
  “来,回房间吧。”
  “伯母,您生我的气了吧?”
  “我才没生气呢!”
  市子扶阿荣站了起来。阿荣像一个巨大的软体动物,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市子的身上。
  酒味儿、香水味儿和汗味儿混成一股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您肯定生气了。”
  “你扶住我!”
  “早知会变成这样,我真不该来东京。”
  “变成了什么样?”
  “伯母,我好难过啊!”
  “先好好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市子扶着烂醉如泥的阿荣坐在床上,然后,为她解开了衬衫和裙子的扣子。
  阿荣任凭市子为自己脱着衣服,没露出丝毫羞涩的表情。
  市子凭直觉感到,阿荣没有出事。
  “你能回来,实在太好了!”市子欣慰地说道。
  为阿荣换睡衣时,那光滑白腻的肌肤霍然映入市子的眼帘,她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当她的手触到阿荣那挺实的小乳房时,内心不由得一阵狂跳。
  阿荣既非市子的孩子,亦非她的妹妹,但阿荣的喜怒哀乐尽系市子一身,因此,她不得不对这个姑娘尽自己的责任。
  白日涌入室内的潮气仍弥漫在空气中,屋内湿热,市子耳旁传来了蚊子的嗡嗡声。阿荣无力垂下的胳膊上落着一只小苍蝇,它贪婪地吸吮着汗水。
  市子放开阿荣,准备取蚊香。
  “伯母,您别走,请再陪我待一会儿。”阿荣哀求道。
  “我去取蚊香,马上就回来。”
  阿荣点了点头,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市子的背影。
  卧室的门缝中泄出一丝微弱的灯光,佐山似乎还没睡。
  市子取来蚊香时,见阿荣把脸埋在坐垫里,像是在哭泣。
  市子穿着薄薄的睡衣走到阿荣的跟前,阿荣突然拉住她的手说:“我恨透我自己了!”
  “因为喝醉了酒?”
  阿荣眼里噙着泪花,用孩子似的鼻音说道:
  “我恨自己所做的一切……我赶走了妙子,跟光一胡闹,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被伯父瞧见的这副丢人的样子……我已经没救了,到处惹人讨厌。”阿荣抖动着肩膀,伤心地抽泣着,令人看了十分不忍。
  “那些事不必耿耿于怀,我年轻时也曾不知珍惜自己,干过荒唐事。”
  “您无论做过什么,跟我这次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也曾想像男人那样喝个酩酊大醉,痛痛快快地闹它个通宵!”
  “您这样说的意思是原谅我了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您和伯父都很稳重……我觉得,稳重的人一般不会责备不安分的人,但也不会轻易原谅这样的人。”
  “……”
  市子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
  “我倒没有什么,可是你伯父若是不稳重的话,怎么能为不安分的人辩护呢?”
  阿荣更加用力地握住市子的手说:
  “我也该向伯母告别了。”
  “为什么要告别?”
  “我妈妈离开大阪来到这里是要跟我一起生活,这样一来,我就得辞去事务所的工作了。”
  “瞧你想到哪儿去了?只要你愿意干,尽可以一直干下去嘛!”
  市子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仿佛又落入了阿荣的圈套,尽管她一直在提防着。
  “你先放开我的……”
  “不,我就不!”
  “我要给你擦擦身子呀!”
  市子走进妙子曾住过的那间小屋旁的水房,将毛巾洗了洗,然后拧干。回到房里,市子开始为阿荣擦拭脸和脖子。
  “好舒服啊!”
  “这么久,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我跟伯父赌气离开了事务所,然后去看了一场电影,名叫《白蛇传》。里面有一条白蛇和一条青蛇,白蛇是白夫人……”
  “看完了电影以后呢?”
  “出了电影院,我感到十分孤单,就像电影里的小青蛇……我想起了前几天去过的那家酒吧,于是就进去看看光一在不在。那里的女招待还记得我,她劝我给光一打个电话,然后在那里等他。我这个人很要强,不愿意去求别人,于是,就跟旁边的两个男人一起喝起酒来。”
  “真是胡闹,竟然跟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只是想,绝不能输给他们。看他们穿戴得挺整齐,可是喝醉了以后就死缠着我,我差点儿被他们吃了……”
  “吃了?”
  “嗯。我说别看我年纪轻,可是已经结婚了。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
  “后来呢?”
  “后来,我好不容易才骗过他们。坐上了目蒲线电车后,我感到十分孤独和悔恨,只想扑到您的怀里大哭一场。”
  “好容易挨到家门口,酒劲儿就上来了。好像平白无故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手脚不听使唤……”
  市子把毛巾放在阿荣的手上说:
  “好了,下面你自己擦吧。”
  “今晚的事,您能向伯父转达我的歉意吗?”
  “我会跟他说的。”说罢,市子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上会留有丈夫的体味儿,她害怕被阿荣闻到,打算同她拉开一定距离。可是,阿荣好像是怕她逃走似的,欠起上半身,将头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前。
  阿荣的目光如热恋中的女人,嘴唇娇嫩欲滴。她在渴求什么呢?市子的心中猛地一热。
  “我是属于伯母的。”
  阿荣的一张小脸如绽开的花朵。
  两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我讨厌所有的男人!”阿荣信口说道,“真不知道男人的外表下面藏的是什么东西。”
  市子万没想到,第三个与自己接吻的人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同性。
  可是,阿荣却若无其事地松开市子的手说:
  “伯母,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低年级的女生特别喜欢我。她见我同别人说话就生气。我开怀大笑她也生气,嫌我太疯。那时,捉弄她是我最开心的事。”
  “捉弄?”
  “女人之间,若不能激怒对方或令对方为自己而哭泣,就不知道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今晚我太高兴了!我终于知道伯母在心里还是疼我的……您一直是我心中崇拜的偶像。”
  说着,阿荣眨了眨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你休息吧。”说完,市子便仓惶逃离了房间。她仿佛仍能感受到阿荣那噩梦般的接吻。
  市子的心里沉甸甸的,胃里宛如塞满了病态的爱情。然而,她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样啦?”
  佐山放下手中的杂志,抬头望着走进来的市子。市子避开佐山的目光说:
  “没什么事,她只不过是喝醉了。”
  “这我知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喝酒?”
  “正像你说的那样,她认为我已经开始讨厌她了,所以感到很绝望。”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要是不管她,她只会走上邪路。”
  “这姑娘太可怕了!”
  市子躺下以后,下意识地摸了模自己的嘴唇。阿荣的嘴唇不但吻了光一,也许还吻过佐山吧。
  市子在阿荣房里的那段时间,佐山显然在一直为阿荣担着心。
  果然不出市子所料,佐山又开口问道:“阿荣到底去哪儿啦?都干了些什么?”然后,他拉住了市子的手。市子却拼命地甩开了。
  “已经太晚了。那丫头把我累坏了。”
  “你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市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连觉也没睡成。”佐山抱怨道。
  “……”
  “让人等的时间太长了。”
  市子翻过身去,给了佐山一个脊背。
  她虽然合上了眼睛,但阿荣的面影却没有随之消失。
         
川端康成》生为女人》差一个小时
 差一个小时
  远方出现了两架飞机,看上去就像迎面飞来的两只小蜻蜓。飞机直向房子冲了过来,而且,两架飞机的间距越来越小,银光闪闪的机翼几乎快要擦到屋檐了。若是撞上的话,整栋房子将会化为灰烬。
  “得赶紧叫醒佐山。对了,还得把阿荣叫出来……”
  市子拼命地向三楼跑去。
  可是,市子怎么也摇不醒阿荣,只好伸手去抱她。岂料,市子仿佛掉入水中一般,手脚怎么也用不上力。
  家里忽然响声大作。
  “唉,到底还是被她害了。”
  市子大叫一声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她感到嗓子很干。
  佐山仰着下颚,仍在沉睡着。市子悄悄地下了楼。
  志麻已做好了早饭,现在正踩在小凳子上擦着玻璃。
  外面下着雾一般的小雨。
  每当志麻用力擦时,玻璃便发出刺耳的响声。
  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市子一听到这声音,立刻联想起了那场可怕的梦。于是,她对志麻说道:
  “玻璃以后再擦吧。”
  忽然,她又想起妙子也一直害怕银光闪闪的飞机从多摩河上空飞过。
  “难道是因为我同欺负过妙子的阿荣昨晚干下了那事?”
  市子回到楼上换衣服时,佐山也起来了。
  “睡过头了,你动作快点儿。”佐山催促市子道。
  自从得知患有高血压以后,佐山遵照医嘱,不再喝咖啡了。他每天早饭只吃清淡的蔬菜。
  今天早上的豆腐酱汤做得很好,但市子还是习惯吃腊肉煎蛋配液咖啡的早餐。
  “这几天,你没有说肩酸、心悸,是不是好一点儿了?”
  “嗯,不过,肩膀还很酸。”
  “今后,不知你还能不能喝咖啡。”说着,市子喝了一口热酱汤。热酱汤烫得她牙很疼,而且,连带着下颌都疼起来了。她皱着眉头,放下了碗。
  “怎么啦?”
  “我时常被弄成这样。有时连一阵凉风都受不了。”
  “不能硬挺下去了。我早就说让你去田中先生那儿看看。”
  田中先生是一名牙医,他在新桥的一栋大厦里开了一家诊所。佐山常常去他那里看牙。
  市子的牙齿很好,既无龋齿亦无缺损。可是,近来她的小臼齿的根部有些发炎,一遇冷热就疼,尽管如此,她也懒得去看牙医。
  “在新桥看完牙以后,你往事务所打个电话吧。”佐山说道。
  “今天你有空儿吗?”
  “倒不是有空儿,只不过四点以后我可以出来。”
  市子觉得,佐山是在讨自己的欢心。
  两人心照不宣,都极力回避有关阿荣的话题。夫妇之间仍存有微妙的芥蒂。
  昨天胡闹了半宿的阿荣把市子整得不得安生,如做噩梦一般,当然,这噩梦不仅仅指被阿荣亲吻的那件事。阿荣既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市子便又重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但是,市子仍不能容忍阿荣纠缠佐山。她不清楚丈夫对阿荣是怎么想的,但是,她觉得只要丈夫一提到阿荣,阿荣就如同一个被注入了魔力的泥娃娃,骗过自己向佐山进攻。在市子的心目中,阿荣目前还只是个泥娃娃。
  牙痛过后,市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自言自语地说:
  “还是去彻底治一下比较好。”接着,她转而又问佐山,“你请我吃什么?”
  “我会好好考虑的。”
  夫妻二人已经好久没有单独去外面吃饭了。
  志麻端来了普洱茶,她问:
  “要不要叫醒阿荣小姐?”
  “不用管她。”佐山说道。
  他喝了几口茶,便起身准备出门。
  “就要举行多摩河焰火大会了,可是,天还不放晴。”
  “今年是从五月才开始下雨的嘛!对了,这次焰火大会,我们都请谁来呀?”
  “是啊,请谁呢?”
  “妙子他们两口子要能来就好了。”
  “我才不承认他们是两口子呢!”
  送走丈夫以后,市子感到有些困倦。除了睡眠不足以外,潮湿阴沉的天气也是原因之一。
  她上楼来到卧室躺下了。
  可是,她刚睡着,便被音子叫起来了。
  听说,音子昨天从大阪回来以后就去了片濑的哥哥家,她借了哥哥家的保姆去阿佐谷的新居住几天。她一脸倦容。
  他的新家土地面积有四十坪,房屋面积二十坪。听说她买得特别便宜。
  “你真行,竟买到了这么合适的房子。”市子说道。
  “我把大阪的房子连里面的家具都一起卖了,但是,还是托运了一部分杂七杂八的东西。哥哥家的保姆也不能在我那儿长呆,阿荣回来以后,你能放她去我那儿住吗?”
  说罢,音子从尼龙网兜儿里取出了一个纸包,那是送给市子的礼物。
  “阿荣昨天很晚才回来,现在还睡着呢!”
  “真不像话!就算是回来得晚,也不能睡到这个时候呀!你也是,不该那么惯着她。这孩子就好耍赖皮。”
  “我去把她叫起来。”音子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身子却没有动。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离开大阪时,村松先生特意来送我,他希望能将光一和阿荣撮合在一起。你对光一怎么看?”
  “这个……恐怕还得看阿荣的意见。”市子谨慎地说,“阿荣这孩子不定性,谁都很难了解她。”
  “我这个做母亲的,更不了解她……”
  “要把光一和阿荣……”
  市子的目光变得十分茫然。
  “光一每个月挣多少钱?”音子问道。
  “他今年春天刚刚参加工作,包括奖金,平均每月能拿一万五千元左右吧。”
  “我想请你暗中试探一下阿荣的意思。”
  “不过,”市子似乎不太热心,“如果我去说的话,她肯定会很反感的。”
  “房子卖了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所有了,只想尽快为阿荣找一个好的归宿,然后自己再干点儿什么。”
  “……”
  “三浦的手头也很紧。他在大阪好像没什么生意可做,现在一直呆在京都。事到如今,他还在说我的坏话,真不像个男人!他自己却随心所欲干尽了坏事。我一定要争口气,凭自己的力量操办好阿荣的婚事。”
  音子刚说到这里,只见打扮得干净漂亮的阿荣羞答答地走了进来。
  但是,她见到音子以后,脸上丝毫没有现出惊讶的神色。
  音子一见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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