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译服尔德传 (伏尔泰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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鹚沟胤郊尾夹陆膛桑–apucins)的看守写给前往圣地的班第哥洛梭修士的指南。“班第哥洛梭修士,你应当做的第—件事情,是去看看上帝创造亚当与夏娃的尘世天堂,那是古代的希腊人,早期的罗马人,波斯人,埃及人,西利人等所熟知的,但那些国家的文人从未讲起过……你只须问道于耶路撒冷的嘉布新派教士,便决不会迷路了。”再不然是圣哥谷法派的阿斯高利修士的谥圣典礼,及其在脱洛伊城中产者前面显灵的故事。或者是犹太教士阿基勃的宣教,中国皇帝的上谕,伽拉西斯修士的旅行,中了耶稣会报纸的毒,读了一部分《百科全书》方得解救的。
这些以抨击为主的文学,并非都是才气横溢的作品。《圣哥谷法谥圣典礼》中的滑稽是呆滞无味的。但这些幻想故事自有—种剧烈的动作与节奏,快乐的气氛,巧妙的发明,壮丽的风格,尤其是许多当时的“时事”,很能博得时人的欢迎。他们对于这位政论家的价值与勇气,自然比我们更能体会。他虽然声名卓著,虽然住在安全的地方,有时仍不免受到威胁。王后玛丽·雷秦斯基临死之时,遗命要惩罚他的不敬神明之罪。“你叫我怎么办呢,夫人?”王上答道。“要是他在巴黎,我可以把他赶到法尔奈去。”法院可不及君主贤明了,把《四十金币的人》付之一炬,把出售本书的书商枷示。在处理这桩案子时,一个法官在刑事庭上大嚷道:“难道我们只焚烧书籍么?”服尔德虽与边界近在咫尺,也不免常常恐慌,但他总是无法抵御他的魔鬼,不肯搁笔。
《刚第特》,《路易十四时代》,与许多故事,无疑是服尔德的杰作。但若要明白他何以对于当时的法国有那么普遍的重大的影响,便当检阅他无数的应时文章,题目是过时的,形式是永久的,而且也应该想象一个天才记者对于舆论界的势力,他老是用同样的题材,使法国在二十余年中为之惊讶赞叹,骚乱不已,并且不知不觉的受他控制。
一八 喀拉事件
一七六二年三月杪,有一位游客从朗葛陶克省来到法尔奈,告诉服尔德都鲁士(Toulouse)城中新近发生的一件骇人听闻的案子。一个在城中颇有声誉的新教徒商人,约翰·喀拉(Jean Calas),在下列的情形中被处极刑:
他儿子中有一个名叫马克.安东尼·喀拉的,素性抑郁,居常落落寡欢。区为他是教徒,故不能进大学修习法科;一方面他不愿如父亲一般做一个商人。他最欢喜的读物是《哈姆雷德》和赛纳克论自杀的文字。
一七六一年十月十三日,家里来了他的一个朋友,他在晚餐席上先行告退,经过厨房时,女仆和他说:“来烤烤火罢。——啊,他答道,我热死了。”说完之后径向店铺走去。等了一会,朋友起身告辞了;第二个儿子掌着灯送他走出店铺时,突然发见他的哥哥吊在门框上,已经死了。他大声惊叫,母亲父亲都跑来了。大家割断绳子把他放下。邻人们拥来观望,立刻有些疯狂的旧教徒扬言马克·安东尼是被父母杀害的,因为他要改信基督旧教,明天就要声明脱离新教,而按照新教徒的规矩,做家长的宁愿置儿子于死地可不愿他改教。
这种指控的理由是荒唐无稽的。新教之中从没那种规矩。一切熟悉喀拉家庭情形的证人,都缕述父亲的慈爱与宽容。他的一个名叫路易的儿子,不久以前因受女仆的劝说而主旧教;喀拉宽恕了儿子,连那个女仆也没有撤换。而且一个老人怎能制服一个年富力强的青年而把他缢死呢?要就得承认全家的人,连客人在内都是共谋的。但你能想象父母兄弟集合起来谋害一个嫡亲骨肉么?加以连死者生前意欲改教的事也没有一个人能切实证明。但案子落在一个狂妄好事的法官手里,盲目的教徒们又从而附和。教堂里为马克·安东尼举行庄严的弥撒祭。堂中张着白幔,挂着一副向外科医生借来的髓髅,一手执着纸条。大书“弃绝异端”,一手执着棕叶,作为殉道的标识。
案子由都鲁士法院审理了。喀拉全家的人被拘押起来,隔别鞫讯。大家坚持着初次的口供。然而八票对五票,父亲被判车裂的死刑,他的儿子比哀尔充军,其余的人宣告无罪。这种判决真是残酷而又荒谬,因为要即是全家都是共谋,要即是全家都是无辜。喀拉老人自始至终表示他对于这件冤狱的痛心。在法官询问他何人共谋的时候,他老是回答道:“嗳!既没有犯罪,哪里来的共谋?”
终于他被处极刑。刽子手用铁棒打断了他的臂骨腿骨肋骨。随后把他系在车轮上让他慢慢地死,末了再用火刑。他对在他身旁的神甫说:“我无辜而死;耶稣基督简直是无辜的代名词,他自愿受比我的更残酷的极刑。我对于我的生命毫无遗憾,因为我希望这场结局会引我去享受永恒的幸福。我哀怜我的妻和子,但对于那个我为了礼貌而留他晚餐的客人,尤其觉得遗憾。。。。。。.”在场的旧教教士都相信他是无罪的,说他虽然是新教徒,但他的死与殉道者的受难完全一样。
这件故事使服尔德大为诧怪。他觉得喀拉的罪状是不近事实的,但他亦难于相信都鲁士的法官竟会如此残暴。恰巧喀拉家中有一部分人逃在法尔奈附近,住在日内瓦;他便把他们叫来,询问了好几次以后,确信他们是冤枉的。从此以后四年之间,为喀拉一家子反冤狱成了他的一件大事。他说动了旭阿索公爵,普鲁士王,凯塞琳女皇为之声援,这件事轰动了全欧洲,以至服尔德申请复审的运动终于成功,“虽然有些盲目的教徒公然主张与其使朗葛陶克省的八位法官承认错误,宁可车裂—个无辜的老加尔文教徒。甚至也有人说:‘法官的人数多于姓喀拉的人数’,由此所得的结论是喀拉一家应当为保全法官的荣誉而牺牲。他们不懂得法官的荣誉是和别的人一样,在于补救自己的过失。”
巴黎法院审理本案时颇能主持公道。都鲁士的判决于一七六六年春撤消了。“到处的广场上挤满着人。大家要看这一家沉冤大白的人。法官走过时,大众热烈鼓掌,祝福他们。当时的情景所以格外动人的缘故,尤其因为那一天,三月九日,即是三年以前喀拉惨死的—天。”法王赐予喀拉寡妇三万六千金币作为抚恤,服尔德写了一篇《宽容论》,申说“无论何人,有权发表他认为正当的任何言论,只要它不妨害公共秩序。”“如果你想学耶稣基督,你当为殉道者而勿为刽子手。”
这种说话虽是老生常谈,可是只要有发生喀拉事件的可能时,还是应当反复申说,甚至像他所谓的哓哓不已。在都鲁士另有一件与此大致相仿的西尔凡事件,亦是一个新教徒被诬而由服尔德为之平反的。他因此两大冤狱在民间所得的声誉,远过于他的作品。
三十年后,国民大会下令在“狂妄迷信害死喀拉的”广场上建立一座白石纪念碑,上面镌着下列的字句:“国民大会奉献于父爱,奉献于自然,奉献于狂妄迷信的牺牲者喀拉。”费用由国库支拨。
这是一七九三年的事,那时,国民大会正把几百个与他们思想不同的法国人枭首。
一九 骑士拉·拜尔事件
比加地省(Pieardie)一个名叫亚倍维尔(Abbeville)的小城中,有一个可爱的品行端方的女修院主。城里有一个叫做倍尔华 (Belteval)的居民,年纪已有六十岁,是当地小法庭里的警官。他追求女修院主,被她婉辞拒绝了。
一七***年时,女修院主有一个十九岁的侄子骑士拉·拜尔 (Chevalier La Barre)住在她身边。他宿在修院外面,但常和几个朋友到院里去用晚餐。倍尔华先生因为从前被摈席外之故,一向怀恨着女院主。他得悉年青的骑士拉·拜尔和他的一个朋友哀太龙特会长的儿子,在某次宗教仪仗出巡时不曾脱帽,便想把“这件失礼的事”罗织成故意侮辱宗教的罪案。几天之后的一个早上,亚倍维尔桥上的一座木十字架毁损了,可能是被路过的小车撞坏的,但有人定要把这件小事认为故意的捣毁与侮辱宗教。凑巧亚米安的主教来举行庄严的出巡典礼,满城只谈着这些事情。
倍尔华卖弄狡猾,有心把木十字架与出巡两桩事情混在一起。他开始调查骑士拉·拜尔的人品。他获得一张控告他的召唤状,把一封主教的信在说教时公开宣读,勒令忠实信徒供给证据,如有隐匿,必将开除教藉。这是再危险也没有的事,因为公开宣布的嫌疑案一定会产生伪证。世界上的恶人与疯子只嫌太多;任何刺激会煽动他们的凶焰。当时就有一个证人说拉·拜尔唱过淫词邪曲,另外一个发誓说他在讲起圣·玛丽·玛特兰时用过亵渎的字眼,第三个证人又来报告同样严重的事情。所能证明的尽于此了,而且还是出之于不负责任的证人之口,为被告所否认的。
可是亚倍维尔的法官简直残暴到不可思议,把十八岁的哀太龙特判决连根割去舌头,在教堂门前斩下右手,然后缚在柱上用文火烧死。幸亏哀太龙特在逃。但骑士拉·拜尔已经落在他们手里。“法官们大发慈悲,减轻他的刑罚,判他先行枭首再用火刑。宣判此怪刑的时期是一七六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骑士拉·拜尔押送到巴黎。检察长决意撤消亚倍维尔的原判,但二十五个法官中十五个赞成维持原判。这一次,法兰西全国人士都为之痛心疾首。骑土拉·拜尔重新押回亚倍维尔去执行。在场的陶米尼派教士看见他的痛苦而食不下咽。“吃一些东西罢,”骑士和他说,“你和我需要同等的精力,才能支持我主演的场面。”他受刑之前的遗言只是:“我不信人家会因了这么一些小事而处死一个年轻的绅士。”他问刽子手道:“是你砍掉拉利伯爵的头的么?——是的,先生。——你那次手段不高妙呢!—一那是他自己慌乱之故;你好好的不要张皇,我不会失手。—一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作儿女态。”他的死讯传到巴黎时,教皇的代表公然说这种事情在罗马也不会如此办理。在烧骑士拉·拜尔的火场上,同时焚毁服尔德的《哲学辞典》。
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又激发了服尔德的嬉笑怒骂。顾问官巴斯基哀在法院中宣称,亚倍维尔青年的亵渎宗教是因为看了现代哲学的著作之故,他并说出服尔德的名字。服尔德骇坏了,离开法尔奈。“过了几天,考虑的结果祛除了恐惧,他不复害怕任何敌对的当局了。”十余年中,他努力要平反哀太龙特的冤狱,反诉判决骑士拉·拜尔的法官,但终于没有成功。
司法上的屈枉是每个时代都有的,但在那时似乎特别严重。喀拉事件发生之后,差不多所有的冤狱都引起了法尔奈的注意。一七六六年,服尔德辩护故拉利伯爵的冤狱,终于替他伸雪了。一七六九年,他平反一个农夫马丁的冤狱。他被诬杀人而受车裂,到后来,真正的凶手却招认了。一七七O年,是圣·奥曼地方蒙拜伊夫妇的案子,不幸服尔德出场援助的时候,丈夫已被处决,但赦免了他的妻。有时他自己也弄错了,援助并非真正含冤的人。但与其枉死无辜,宁可释放罪人。在赋税方面,他把日克司地方(Gex)的人民从苛捐杂税之下解救出来,当日克司举行三级会议通过与法国订立的条约时,服尔德被请去主持典礼。他在市政厅的窗口中与众为礼,喊道:“自由万岁!民众欢呼道:“君王万岁!服尔德万岁!”
陪侍他的有法尔奈的十二名龙骑兵,站在会议室前。“十二名龙骑兵对我们的朋友举剑致敬,他随即动身回去用餐。路过四五个村镇时,大家把月桂掷在他的车中。他全身都盖满了。他的居民排列着迎接他,挥舞着匣子,瓶,对他致敬。他非常快乐,全不觉得他已是八十二岁的老人。”
二O 元 老
一个大文豪而能享上寿,确是一种力量。他赢得群众的爱情,他们即使不知道他的作品,也要敬重他的耆年;他获得后辈的宽容,因为明知他不久人世,不再吝惜对他表示应有的崇拜;还有,他能恢复一个人天然的自由思想,因为知道自己临到虚无或最后之审判(依各人的信仰而定)之日不远,故对于此世的一切,即使不能常常保持的坦白的判断力,此刻也能完全恢复。一七***年后,服尔德先后过了七十,八十的高龄,成为欧洲知识界的元老。大家不复当他是人而是象征了,即使安纳西的主教,因为他不顾教会反对而上演某出猥亵的喜剧而向朝廷控诉他,在从前会把他监禁起来的大臣,此刻亦不过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给他。舞蹈家范斯德利说:“现在欧洲只有三个大人物:普鲁士王,服尔德先生与我。”
各国的君主,除了他本国的以外,认为他是思想界的权威。他的巴黎友人发起为他建造纪念像,四国君主答应负担费用:俄罗斯女皇,普鲁士王,波兰王,丹麦王。这件事情使他非常欢喜:“我有了一手的王,”他说,“但我应当胜这一局。这个荣辱交错,黑白相映的生涯,你不觉得敬佩么?在我的四王之中没有一个南方之王,你不觉得遗憾么?”
弗莱特烈克和他音信隔绝,勃诶了五年之后,与他重修旧好了。“这是情人的反目,”服尔德说,“宫廷中的纠纷过去了,但主要的美妙的情分历久常存。”两人重复通信,初时稍感困难,因为普鲁士与法国正在交战。但那时的爱国情调并不如何坚强,他们尽可在两军交绥的情形中赋诗酬唱,这在今日势必是舆论哗然的事件:
弗莱特烈克致服尔德
魅人的民族,可爱的疯子,
空言和平而不想实行,’
你们究竟要战争还是和平?
总应切实决定了吧。
服尔德致弗莱特烈克
既然在战争与赋诗的艺术中,
你是一个那么伟大的大师,
既然你亦欢喜如此,
那么吟咏罢,厮杀罢;
教育人群罢,劫掠世界罢;
我爱诗歌,我恨战争,
但我不反对你行军的凶焰,
我想,像你一样具有杀戮,
与取悦的艺术是人人欢喜的。
我们可不容易这样想。“这是,”弗莱特烈克在结论中说,“马丁与班葛罗斯的讨论方式,至于我,只要人家厮杀下去,我总是奉陪的。你是流血惨剧的旁观者,你尽可在我们残杀的辰光嘲弄我们。”
两人中间的关系转变了,书信更坦白了,酬答的诗歌不尽是谀扬恭维的了,服尔德以难堪的口吻道:“你当兵的职业与君王的地位不能如何感动我们的心,”弗莱特烈克在骑士拉·拜尔事件中以国家的立场反对服尔德:“对于时代特有的偏见,应当迎头痛击么?……你当记得风德奈的名言:“如果我手里尽是真理,我亦将三思而后启视。”这样说过之后,两人互相钦佩。后来当服尔德去世之后,弗莱特烈克对他仍是念念不忘:“我每天早上对他祈祷。我和他说:神明的服尔德,为我们祈祷罢。”
另外一个“开明的”狡猾的君主亦成了老人的朋友,那是伟大的凯塞琳(Cathcrine)。他们为了彼得大帝而开始通信。以后,一直在亲切尊敬的情调中继续无间。凯塞琳称赞服尔德为喀拉主持公道,服尔德称赞凯塞琳在国内建立“理智、清白、道德”三大信条。他们之间为了土耳其战争说过一大篇打趣的话:“我承认虽在战事期间,我村中仍旧把成箱的钟表运往君士但丁堡。因此我与战胜战败两方都有来往。我还不知道多髭的胖子有没有买我的表,但我知道他们没有与情人幽会的余暇,而你反使他们过了凶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