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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许三观卖血记 作者:余华-第6章

小说: 许三观卖血记 作者:余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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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盼着你插手,我想把你们两个人都揍扁了。”

  “我肯定不插手,”二乐挥着手说,“我喜欢讲道理。。。。。。”

  “讲你妈个屁。”那个人说着给了二乐一拳,他说:

  “我先把你揍扁了,再揍扁你弟弟。”

  二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边退边问那个孩子:

  “他是你什么人?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他是我大哥,”那个孩子得意地说,“我还有一个二哥。”

  二乐一听他说还有一个二哥,立刻说:

  “你先别动手。”

  二乐指着三乐和那个孩子,对那孩子的哥哥说:

  “这不公平,我弟弟叫来了二哥,你弟弟叫来了大哥,这不公平,你要是有胆量,让我弟弟去把他大哥叫来,你敢不敢和我大哥较量较量?”

  那人挥挥手说:“天下没有不敢的事,去把你们的大哥叫来,我把你们大哥,还有你,你,都揍扁了。”

  二乐和三乐就去把一乐叫了来。一乐来了,还没有走近,他就知道那个人比他高了有半个脑袋,一乐对二乐和三乐说:

  “让我先去撒一泡尿。”

  说着一乐拐进了一条巷子,一乐撒完尿出来时,两只手背在后面,手上拿了一块三角的石头。一乐低着头走到那个人面前,听到那个人说:

  “这就是你们大哥?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乐抬起头来看准了那个人脑袋在什么地方,然后举起石头使劲砸在了那人的头上,那个人“哇”的叫了一声,一乐又连着在他的头上砸了三下,把那个人砸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一乐看他不会爬起来了,才扔掉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吓呆了的二乐和三乐招招手,说:

  “回家了。”

  第八章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丝厂许三观的儿子砸破脑袋了,听说是用铁榔头砸的,脑壳上砸出了好几道裂缝,那孩子的脑壳就跟没拿住掉到地上的西瓜一样,到处都裂开了。。。。。。听说是用菜刀砍的,菜刀砍进去有一两寸深,都看得见里面白花花得脑浆,医院里的护士说那脑浆就像煮熟了的豆腐,还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陈医生在方铁匠儿子的脑壳上缝了几十针。。。。。。那么硬的脑壳能用针缝吗。。。。。。不知道是怎么缝的。。。。。。是用钢针缝的,那钢针有这么粗,比纳鞋底用的针还要粗上几倍。。。。。。就是这么粗的钢针也扎不进去,听说钢针用小榔头敲进去的。。。。。。先得把头发拔干净了。。。。。。怎么叫拔干净?是剃干净,又不是地上的草,那脑壳本来就裂开了,使劲一拔,会把脑壳一块块拔掉的。。。。。。这叫备皮,动手术以前要把周围的毛刮干净,我去年割阑尾前就把毛刮干净了。。。。。。”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陈医生救过来了,陈医生在手术室里站了有十多个小时。。。。。。方铁匠的儿子头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尖和大半个嘴巴。。。。。。方铁匠的儿子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在病房里不声不响躺了二十多个小时,昨天早晨总算把眼睛张开了。。。。。。方铁匠的儿子能喝一点粥汤了,粥汤喝进去就吐了出来,还有粪便,方铁匠的儿子嘴里都吐出粪便来了。。。。。。”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在医院里,又是吃药,又是打针,还天天挂个吊瓶,每天都要花不少钱,这钱谁来出?是许三观出?还是何小勇出?反正许玉兰是怎么都跑不掉了,不管爹是谁,妈总还是许玉兰。。。。。。这钱许三观肯出吗?许三观走来走去的,到处说要何小勇把一乐领回去。。。。。。这钱应该何小勇出,许三观把他的儿子白白养了九年。。。。。。许三观也把一乐的妈白白睡了九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是有个女人白白陪我睡上九年,她的儿子有难了,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得也对。。。。。。为什么?有个女人给你白睡了九年,长得又像许玉兰那么俏,她儿子出了事,当然要帮忙。可许玉兰是许三观花了钱娶回家的女人,他们是夫妻,这夫妻之间能说是白睡吗。。。。。。不会。。。。。。不会。。。。。。许三观已经做了九年乌龟了,以前他不知道,蒙在鼓里也就算了,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在出钱,这不是花钱买乌龟做吗?”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你听不到全部的,也会听到一些。。。。。。方铁匠来过好几回了,要你们赶紧把钱筹足了送到医院去,你和何小勇筹了有多少钱了?你哭什么?你哭有什么用,你别求我,要是二乐和三乐在外面闯了祸,我心甘情愿给他们擦屁股去。。。。。。一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白养了他九年,他花了我多少钱?我不找何小勇算这比账已经够客气了。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他们都说我心善,要是换成别人,两个何小勇都被揍死啦。。。。。。你别找我商量,这事跟我没关系,这是他们何家的事,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我要是出了这钱,我就是花钱买乌龟做。。。。。。行啦,行啦,你别在哭啦,你一天接着一天的哭,都把我烦死了。这样吧,你去告诉何小勇,我看在和你十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一乐叫了我九年爹的情分上,我不把一乐送还给他了,以后一乐还由我来抚养,但是这一次,这一次的钱他非出不可,要不我就没脸见人啦。。。。。。他妈的,便宜了那个何小勇了。。。。。。”

  第九章

  许玉兰走到许三观面前,说她要去见何小勇了。当时许三观正坐在屋里扎着拖把,听到许玉兰的话,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又擦擦嘴,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扎着拖把。许玉兰又说:

  “我要去见何小勇了,是你要我去找他的,我本来已经发誓了,发誓一辈子不见他。”

  然后她问许三观:“我是打扮好了去呢?还是蓬头散发地去?”

  许三观心想她还要打扮好了去见何小勇?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抹上头油擦上雪花膏,穿上精纺的线衣,把鞋上的灰拍干净,还有那条丝巾,她也会找出来系在脖子上;然后,她高高兴兴地去见那个让他做了九年乌龟的何小勇。许三观把手里的拖把一扔,站起来说:

  “你他妈的还想让何小勇来捏你的奶子?你是不是还想和何小勇一起弄个四乐出来?你还想打扮好了去?你给我蓬头散发地去,再往脸上抹一点灶灰。”

  许玉兰说:“我要是脸上抹上灶灰,又蓬头散发,那何小勇见了会不会说:‘你们来看,这就是许三观的女人。’”

  许三观一想也对,不能让何小勇那个王八蛋高兴得意,他就说:

  “那你就打扮好了再去。”

  许玉兰就穿上了那件精纺的线衣,外面是藏青色的卡其布女式翻领春秋装,她把领口尽量翻得大一点,胸前多露出一些那件精纺线衣,然后又把丝巾找了出来,系在脖子上,先是把结打在胸前,镜子里一照,看到把精纺线衣挡住了,就把结移到脖子的坐侧,塞到衣领里,看了一会,她取出了那个结下面的两片丝巾,让它们翘着搁在衣领上。

  她闻着自己脸上雪花膏的香味向何小勇家走去,衣领上的两片丝巾在风里抖动着,像是一双小鸟的翅膀在拍打似的。许玉兰走过了两条街道,走进了一条巷子,来到何小勇家门前。她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何小勇家门口,在搓衣板上搓着衣服,她认出了这是何小勇的女人,瘦得像是一根竹竿。这个女人在十年前就是这样瘦,与何小勇一起走在街上,看到许玉兰鼻子里还哼了一声,许玉兰在他们身后走过去以后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音,她心想何小勇娶了一个没有胸脯、也没有屁股的女人。现在,这个女人还是没有胸脯,屁股坐在凳子上。

  许玉兰对着何小勇敞开的屋门喊道:

  “何小勇!何小勇!”

  “谁呀?”

  何小勇答应着从楼上窗口探出头来,看到下面站着的许玉兰,先是吓了一跳,身体一下子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沉着脸重新出现在窗口。他看着楼下这个比自己妻子漂亮的女人,这个和自己有过肉体之交的女人,这个经常和自己在街上相遇、却不再和自己说话的女人,这个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何小勇干巴巴地说:

  “你来干什么?”

  许玉兰说:“何小勇,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长胖了,双下巴都出来了。”

  何小勇听到自己妻子“呸”的吐了一口口水,他说:

  “你来干什么?”

  许玉兰说:“你下来,你下来我再跟你说。”

  何小勇看看自己的女人:“我不下来,我在楼上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下来?”

  许玉兰说:“你下来,你下来我们说话方便。”

  何小勇说:“我就在楼上。”

  许玉兰看了看何小勇的女人,又笑着对何小勇说:

  “何小勇,你是不是不敢下来了?”

  何小勇又去看看自己的女人,然后声音很轻地说:

  “我有什么不敢。。。。。。”

  这时何小勇的女人说话了,她站起来对何小勇说:

  “何小勇,你下来,她能把你怎么样?她还能把你吃了?”

  何小勇就来到了楼下,走到许玉兰面前说:

  “你说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许玉兰笑眯眯地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许三观说了,他不来找你算账了,从今天起你就可以放心了。本来许三观是要用刀来劈你的,你把他的女人弄大了肚子,他又帮你养了九年的儿子,他用刀劈了你,也没人会说他不对。许三观说了,以前花在一乐身上的钱不向你要了,以后一乐也由他来养。何小勇,你捡了大便宜了,别人出钱帮你把儿子养大,你就做一个现成的爹,不花钱又不出力,许三观可是吃大亏了,从一乐生下来那天起,他整夜整夜没有睡觉,抱着一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个一乐放下来就要哭,抱着才能睡。一乐的尿布,都是许三观洗的,每年还要给他做一身新衣服,还得天天供他吃,供他喝,他的饭量比我还大。何小勇,许三观说了,他不找你算账了,你只要把方铁匠的儿子住医院的钱出了。。。。。。”

  何小勇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医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儿子把人家的脑袋砸破啦。。。。。。”

  “我没有儿子,”何小勇说,“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了?我就两个女儿,一个叫何小英,一个叫何小红。”

  “你这个没良心的。”

  许玉兰伸出一根指头去戳何小勇:“你忘了那年夏天,你趁着我爹去上厕所,把我拖到床上,你这个黑心烂肝的,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让你的孽种播到我肚子里。。。。。。”

  何小勇挥手把许玉兰的手指打开:“我堂堂何小勇怎么会往你这种人的肚子里播种,那是许三观的孽种,还一口气播进去了三颗孽种。。。。。。”

  “天地良心啊。。。。。。”

  许玉兰眼泪出来了,“谁见了一乐都说,都说一乐活脱脱是个何小勇!你休想赖掉!除非你的脸被火烧糊了,被煤烫焦了,要不你休想赖掉,这一乐长得一天比一天像你了。。。。。。”

  看到很多人都在围过来,何小勇的女人就对他们说:

  “你们看,你们来看,天还没黑呢,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就要来偷我家男人了。”

  许玉兰转过去说:“我偷谁的男人也不会来偷这个何小勇,我许玉兰当年长得如花似玉,他们都叫我油条西施。何小勇是我不要了扔掉的男人,你把他当宝贝捡了去。。。。。。”

  何小勇的女人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许玉兰的脸上,许玉兰回手也给了她一巴掌,两个女人立刻伸开双臂胡乱挥舞起来,不一会儿都抓住了对方的头发,使劲揪着,何小勇的妻子一边揪许玉兰的头发一边叫:

  “何小勇,何小勇。。。。。。”

  何小勇上去抓住许玉兰的两只手腕,用力一捏,许玉兰“哎呀”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何小勇对准许玉兰的脸就是一巴掌,把许玉兰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许玉兰摸着自己的脸哇哇的哭了起来:

  “何小勇,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这个王八蛋,你的良心被狗吃掉了。。。。。。”

  然后许玉兰站起来,指着何小勇说:

  “何小勇,你等着,你活不到明天了。你等着,我要许三观拿着刀来劈你,你活不到明天了。。。。。。”

  许玉兰在遭受打击之后向何小勇宣判的死刑,没有得到许三观的支持。许玉兰回到家中时,许三观还在扎那个拖把。许玉兰脸上挂着泪痕疲惫不堪地在许三观对面坐下来,眼睛看着许三观,看了一会儿眼泪掉了出来。许三观看到她掉眼泪了,就知道没要着钱,他说:

  “我就知道你会空手回来的。”

  许玉兰说:“许三观,你去把何小勇劈了。”

  许三观说:“你他妈的一看到何小勇心就软了,就不向他要钱了,是不是?”

  许玉兰说:“许三观,你去把何小勇劈了。”

  许三观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钱去要来,明天方铁匠就要带着人来抄我们家了,把你的床,把你的桌子,把你的衣服,你的雪花膏,你的丝巾,全他妈的抄走。”

  许玉兰哭出了声音,她说:

  “我向他们要钱了,他们不给我,还揪住我头发,打我的脸。许三观,你就容得下别人欺负你的女人。。。。。。许三观,我求你去把何小勇劈了,厨房里的菜刀我昨天还磨过,你去把何小勇劈了。”

  许三观说:“我去把何小勇劈了,我怎么办?我去把何小勇劈死了,我就要去坐监狱,我就会被毙掉,你他妈的就是寡妇了。”

  许玉兰听了这话以后,站起来走到了门口,坐在了门槛上。许三观看到她往门槛上一坐,就知道她那一套又要来了。许玉兰手里挥动这擦眼泪的手绢,响亮地哭诉起来:

  “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今生让何小勇占了便宜,占了便宜不说,还怀了他的种;怀了他的种不说,还生了一乐;生下了一乐不说,一乐还闯了祸。。。。。。”

  许玉兰继续哭诉:“一乐闯了祸不说,许三观说他不管;许三观不管,何小勇也不管,何小勇不仅不肯出钱,还揪我的头发打我的脸,何小勇伤天害理,何小勇不得好死!这都不说了,明天方铁匠带人来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一乐、二乐、三乐听到母亲哭诉,就跑回来站在母亲面前。

  一乐说:“妈,你别哭了,你回到屋里去。”

  二乐说:“妈,你别哭了,你为什么哭?”

  三乐说:“妈,你别哭了,何小勇是谁?”

  邻居也走了过来,邻居们说:

  “许玉兰,你别哭了,你会伤身体的。。。。。。许玉兰,你为什么哭?你哭什么?”

  二乐对邻居们说:“是这样的,我妈哭是因为一乐。。。。。。”

  一乐说:“二乐,你给我闭嘴。”

  二乐说:“我不闭嘴,是这样的,一乐不是我妈和我爹生的。。。。。。”

  一乐说:“二乐,你再说我揍你。”

  二乐说:“一乐是何小勇和我妈生出来的。。。。。。”

  一乐给了二乐一个嘴巴,二乐也哇哇的哭了起来。许三观在屋里听到了,心想一乐这杂种竟然敢打我的儿子,他跑出去,对准一乐的脸就是一巴掌,把一乐掴到了墙边,他指着一乐说:

  “小杂种,你爹欺负了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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