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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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辰握住母亲的手放到脸颊上,“家门总为我开着。 ”
在这种情况下发展感情,像一对乱世鸳鸯。
同事们根本没发觉诸辰手上多了一枚指环。
有人抱怨工作严重影响家庭生活:“女儿十岁生日也不能与她一起庆祝”,“妻子减去十磅我也不发觉,故此捱骂”,“已经多日没见过家母”,“儿子测验三科不及格”……
诸辰发觉朱太太有白发,平日修饰得无瑕可击的她,哪里会漏出发根,可见她也为工作牺牲。
但是《领先报》销路节节领先,突破全市。
朱太太轻轻说:“多年心血总算有回报。 ”
诸辰尽量抽时间与任意在一起,因为早出晚归,感情出乎意料融洽,连闹意见的时间也没有。
全市报纸跟风,争着报道商业罪案,所有记者都好象有线人、知内幕、指桑骂槐、捕风捉影,天天有专栏掀见起浪。
这个时候,《领先报》出现了两批西装客,分头探访督印人。
诸辰问:“他们是谁?”
“不知道。 ”大家摇头。
“找谁?”诸辰更加好奇。
刚巧这时秘书出来,“诸辰,朱太太找你。 ”
诸辰匆匆走进朱太太办公室,正好看到两个穿西装的人。
那一对年轻男子似孪生子,同样深色西装,熨贴头发,鬍髭刮得十分干净。
看到诸辰,不约而同有一丝讶异,象是说:是你,这么年轻,如此不修边幅,象个大学二年生。
要求见面朱太太说:“诸辰,这两位是江子洋代表律师。 ”
他俩说:“客套话不说了,诸小姐,江先生想见你。 ”
诸辰一愣,不出声。
“江先生保释在家,第一件事,便是要求与诸小姐见面。 ”
诸辰看向报馆家长朱太太。
朱太太说:“我已同两位律师交代,去不去,完全是诸辰个人意愿。 ”
“诸小姐,不准录音、不允拍摄,事后也希望不要报道这次会晤。 ”
“我是一个记者,不准报道,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律师凝视她:“诸小姐,我们猜想你会乐意见到江先生。 ”
诸辰点头,“我愿意走一趟。 ”
“好极了,诸小姐,请随我们出发。 ”
朱太太说:“报馆的司机会负责接送。 ”
诸辰与大块头结伴出发。
报馆车子紧随江氏房车之后。
无间中他俩成为最佳伙伴,合作愉快,彼此已有默契。
大块头问:“听说你订婚了?”
诸辰这样答:“因为不抓紧的话,连他也会走掉。 ”
“听上去很有丝绝望的意味。 ”
“我是个记者,没有时间为男朋友打扫煮食织爱心牌毛衣,十分吃亏。 ”
“他会得了解。 ”
“是这样希望。 ”
“听说江子洋从不接受访问。 ”
“完全正确。 ”
“这次为什么想见你这个记者?”
“我心也在剧跳。”
“朱太太派我给你做保镖,因为我有柔道黑带。”
诸辰笑,〃你这一说,我倒添了安全感。〃车子停在山顶一幢灰色洋房前边。
雍岛人多地窄,即使是价值连城的独立洋房,仍不能向欧洲古宅般宽敞地拥有私家路。
洋房像一只怪兽般坐在路旁。
闻说江子洋至今并无雍岛居民身份証明文件,不知这层洋房的真正业主是什么人。
诸辰与大块头随着两名律师走近屋子,发现附近有记者守侯拍照。
大门打开,他俩走近屋内。
大白天,厚重窗帘也严密拉拢,阻挡外间视线,室内开亮着灯。
佣人对大块头说:〃请在偏厅等。〃又带诸辰进走廊,推开一扇门:〃请在书房等。〃书房墙壁髹朱红色,有点诡异。
三面书架子摆满精装书,红木大书桌,配铁芬尼台灯,煞有气派。
诸辰坐了一会,秘书推门进来。
〃诸小姐喝些什么,大君就来。〃大君。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诸辰要一杯中国茶。
稍后饮品到了,有一个人跟着推门进来。
诸辰若不是见过他,真不会想象他就是江子洋。
那是个毫无特徵,认无可认的人:中等身段,深色皮肤,平凡五官,不好看,也不难看。
诸辰站起来。
他的声音也十分普通,语气客套:〃这位就是诸小姐了。〃 〃江先生你好。〃 〃请坐。〃他伸一伸手。
交换问题这个人与他的别致书房一点也不配。
他的白衬衫有点皱,像刚自干衣机里取出,西装裤仿佛短了一两吋,他坐在深棕色真皮沙发上,仿佛不大自在。
他笑笑说:〃我一直想你。〃诸辰欠欠身。
〃原来是个学生般的女孩子。〃诸辰不出声。
大君的声音有点无奈,〃就因为你一连串报道,引起廉政公署对我调查。〃诸辰不敢居功,〃他们一早已经进行调查工作。〃江子洋笑了,他的牙齿参差不齐,可是只显笨拙,并不觉他狰狞。
换句话说,他完全不像是干大事的人。
诸辰喝一口茶。
江子洋忽然说:〃很好很好。〃诸辰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把握住机会。
〃江先生,我想问你一些问题。〃江子洋这样答:〃我们交换问题:你问我一题,我也问你一题。〃诸辰睁大眼睛,〃好。〃 〃我先问。〃诸辰点点头。
江子洋开口,〃你的线人杨过是谁?〃诸辰说:〃我们推想他是中年高官,爱打不平,有正义感。〃江子洋凝视她,诸辰坦然无俱。
〃轮到我问:江先生,做生意为何不用正当公平手法?〃 〃人性贪婪,打开方便之门,生意只分成功与失败,你年纪尚轻,不明白这是唯一手法,也是世界通用手法。〃 〃你并无悔意。〃江子洋有点讶异,〃诸小姐,你来此是为着做道德辩论?〃 〃社会腐败,小市民首当其沖受害于无形。〃他微微笑,〃所以贵报打算继续揭露社会阴暗面。〃 〃责无旁贷!〃他不再言语。
诸辰忍不住问:〃这些日子以来,你就没有遇见一个拒绝你的人?〃江子洋答:〃一个小孩,你。〃诸辰说:〃我不算,我俩没有生意往来。〃 〃今日我约你来,就是为着谈生意,离开;;领先报提早退休,到外国读书,组织家庭,结婚生子,我替你筹备婚礼,置一间看到海景的房子。〃诸辰呆住,〃否则呢?〃当初,他肯定用同样手法对付张汉碧及唐天颢。
〃不然你天天在报馆工作十八小时,过些时候,新人上场,把你的专拦挤到一旁,泠言泠语,诸多小动作,叫你知难而退。〃江子洋所说的,都是事实吧。
他必定是个一等一聪明的人,将人生看得再透彻没有,所以才有这样的成就。
江子洋笑,〃社会的害虫除尽了,像你这种良弓也该藏起来了。〃 〃你不可能收买每一个人。〃江子洋站起来,欠欠身,〃诸小姐,我的建议永久有效,你请周详考虑。〃 〃江先生,我的问题尚未问完。〃他摊摊手,〃我们之间有协议!这不是一次访问。〃
有名有利〃你真名叫什么?如何自越南入境,有什么亲人,教育水准如何?〃 〃我真名江东,乘船偷渡入境,在乡全无亲友,只读到小学五年级,且不谙英语。〃 〃江先生,你真是奇人。〃 〃诸小姐,你年纪轻轻,也不简单。〃他聪明,健谈,坦白,爽快,诸辰觉得可以继续与他谈上一天。
可惜他是个忙人,时间有限。
〃诸小姐,幸会。〃诸辰胸中灵光一现,〃我有一个朋友周专,你可有约见他?〃这时,江氏的律师已经走进书房。
其中一人说:〃大君,往警署报到的时间到了。〃江子洋向诸辰说:〃诸小姐,人在江湖,失陪。〃他第一次露出一丝无奈。
走到门口,他却回头,〃诸小姐,你是读书人,雍岛这个雍字,作何解?〃诸辰回答:〃雍即是水上一块小小陆地的意思,亦即是岛屿。〃 〃多谢指教。〃他在律师陪同下出门。
另一名律师却给她一个号码,〃诸小姐,大君吩咐,如果你同意协议,请电以下号码,启动机制,户口中美金现款将随你动用。〃诸辰巳把号码记在心中。
这时,同事大块头向她走近。
他们离开江宅。
走到斗前,才发现天色己暗,正下大雨。
佣人替他们打伞,大块头把车子驶出,诸辰跳上车去。
大块头问:〃谈了些什么?〃 〃江子洋要收买我。〃 〃 啊。〃诸辰震惊,〃我有无听错,这〃啊〃字当中似有羨意。〃 〃对不起,我只是凡人,在报馆做足七年,忽然成为小师妹跟班,人人叫我大块头,连姓名都不记得,我有机会升主管?对不起,我会做到主任?无可能,换句话说,我只在领先报浪费青春。〃诸辰从未替他设想,听到这话不禁发獃。 〃我连被收买的资格也无,原来只有精英才被收买。〃诸辰不出声。
〃我家有老父老母,弟妹尚在求学,我等钱用,我能不羨慕?〃诸辰咳嗽一声,〃大块头——〃 〃师妹,你是;;领先报明星记者,你既有名又有利,你不知大块头师兄的苦处。〃大块头重浊地吁出一口气。
诸辰汗颜,不知说什么才好。
〃师妹,黑与白之间,有千多层灰色。〃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
诸辰心情沉重地返回报馆。
恳请收手诸辰问老总:〃朱太太到什么地方去了?〃 〃政府新闻处急找,她去赴约。〃 〃你没有与她一起?〃 〃布政司指明只见她一人。〃诸辰一怔,与老总四目交投;两人都知道有大事发生。
同事们也诸多猜测。
〃是褒奖;;领先报?〃 〃你倒想。〃 〃那么,是怪罪下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朱夫人对伙计坦率,她会给我们合理解释。〃他们一直等到傍晚。
同事们肚饿,正打算叫相熟餐厅送食物来,朱太太回转。
她看上去有点疲倦。
〃各位,先吃饭再说。〃他们到私人会所吃了顿丰富自助餐。
老总实在忍不住:〃朱太太,有什么消息?〃朱太太缓缓说:〃布政司华德见到我,只是说:朱太太,社会上太多负面新闻,有什么益处?媒介应当辅助政府,造就社会安定繁荣。〃同事们面面相觑,适才吃下去的食物,像石头般坐在胃中央。
朱太太叹口气。
〃华德真的那样说?〃 〃他恳请领先报收手。〃有人喊出来:〃决不!〃诸辰握紧拳头,〃如不呢?〃朱太太声音低下去,〃广告日减,逐渐亏蚀,关门大吉。〃同事们怪叫起来。
〃撑到几时是几时。〃 〃宁死不屈。〃也有若干同事己知事态严重。
〃如果上头合作,我们仍是天之骄子,如不,则贱过烂泥自领先报出去的人,再也无人敢用。〃有人大声说:“富不与官斗处。”
“五千年过去了,世态一成不变。”
大家均心灰不已。
诸辰已喝下半打啤酒。
朱太太果然坦率:“大家怎么看?”
同事们知道朱太太已经有了决定,《领先报》是她先夫的产业,她一定要留住这座青山。
诸辰黯然。
果然,朱太太是个爽快的人,她说:“我宣布紧急采访小组解散,愿意留任的同事全体升级加薪,离职同事各获一年遣散费。”
寂静一片,像是哀悼新闻自由已死。
半晌,反应来了:“朱太太,狗官到底与你说些什么?”
“我们写调查报告,碍他什么事?”
“美国人就不会受这种气。”
“你太天真,六十分钟时事摘录就曾经屈服在烟商手下。”
“那么,到加拿大。”
“加国许多案件禁止报道,市民需越境到美国买报纸阅读。”
大家捧住了头。
朱太太脸色苍白,“各位,至少我们此刻尚有选择权利。”
诸辰茫然低头。
以后,她写什么?
写小说:真事隐,假语传?
同事苦笑说:“我那念初中二的女儿代数不及格,我打算请假帮她补习。”
“我去马尔代夫潜泳。”
朱太太轻轻说:“各位,还有其他新闻要做。”
留住青山大家垂头丧气,仿佛公路上十车连环相撞之类已不算新闻。
老总用手搓揉面孔,“幸好无人离职。”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诸辰不止一次发现,华人真好本领,所有尴尬不堪的情况,都有一句现成适当的成语用来解释安慰。
朱太太叹口气,“谢谢各位。”
她站起来,走向门口,脚步忽然摇晃,接着失去知觉。
大家要这个时候,才知道朱太太比谁都伤心。
诸辰第一个带头流泪。
接着,同事也都红了鼻子双眼。
饭碗是保住了,尊严荡然无存着。
诸辰一直留在医院陪伴朱太太。
朱小姐自舞会赶来,穿着大纱裙,看上去像个安琪儿。
医生连忙解释:“只需休息一宵。”
安琪儿这才放下心来。
她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诸辰。”
诸辰连忙说不敢不敢。
医生招手:“你们可以进来。”
诸辰看到病榻上的朱太太,她像是老了十年,只轻轻吩咐:“你们都回去吧。”
两个年轻女子齐声应是。
走到门口,诸辰轻轻说:“有个能干的母亲真好。”
朱小姐忽然转过头来这样回答:“诸辰你自身能干岂非更好。”
诸辰一怔。
朱小姐已经上车去了。
每个人都有难处,想必在一个能干的母亲手底下生活,也颇有不顺心之处。
大块头走近,“这叫雷声大,雨点小。”
诸辰答:“不,我们已发表了不少重要新闻。”
“师妹,我心灰打算转行。”
“可是想读教育文凭教书?”
“你怎么知道?”大块头搔头。
“我也想那么做。”
“教师要过剩了。”大块头苦笑,“我送你回家。”
“我想一个人在街上散步。”
“我需保证你安全。”
诸辰无奈,只得乖乖回家。
楼下有人等她,大块头使一个眼色,诸辰还以为是任意,一看,却是周专。
一段时间不见,他清减不少,书卷气更浓。
看到诸辰,他下车来,诸辰走近,忍不住把头伏到他肩上。
大块头悄然离去。
周专说:“我听到消息,叫你们收手。”
诸辰叹息。
“敝署也遭遇同样命运,当时的主管亦黯然落泪。”
“明日开始,我只得在妇女版写哪款香水最诱惑。”
周专拍拍她的肩膀,诸辰略为好过。
“上楼去,喝杯咖啡。”
“我怕任意误会。”
“那么,把他也叫来。”
诸辰立刻找任意,电话响了几下没人听。
她刚想挂上,忽然有人接过电话,接着,是任意低喝声:“挂上!”
电话切断。
诸辰心中疑惑,只是不动声色。
最后一次她做了咖啡给周专。
刚想叙旧,周专已经说出他这次与她见面的目的:“我方得到线报,你见过大君。”
呵,这才是他在楼下耐心守候的原因,不是等诸辰,而是等大君。
诸辰轻轻说:“你也叫他大君。”
“这是本案。”
“是,他叫我去见面。”
“有什么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