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消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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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驴在吉他上弹拨了一个Em和弦:“你说郁婕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我不了解,但是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我们的一个朋友。
他又弹了一个Am和弦:“我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做出来的动作,那眼神,那表情,那种种给我的感觉,太像……她了。”
我说是的,她很像失踪了一个礼拜,又回来的——孔雀。
一个G和弦后,他又说:“但是其他同学的脑子中仍然没有想起孔雀。”
我说但是他们已经能感到一种异样。就是这种异样的感觉,才让我们把郁婕同孔雀联系到了一起。
老驴按下D和弦:“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但她们实在太像了。”
我笑了起来,换言之,如果你真要娶一个像孔雀那样的女孩的话,孔雀不在,你会选择郁婕。
他连续拨了G、C、Bm和弦。没有回答。
我说:“老驴……”
“干么?”
“你动情了。”
“扯淡。”
“你可以在语言上欺骗我和你自己,但你的音乐却背叛了你——你的音乐显然在说:‘那曾经爱过你的人,就是我。’”
“我想弄清楚。”老驴说,“郁婕到底是不是她?”
我说,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是她,那么找到嘉嘉也就不会太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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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后,小黄河的水质发生了变化。河中的鱼很悲惨——身上的肉劈里啪啦地往下掉,而它却活着,痛苦地游在水中。一个在河边钓鱼的老人看到了这样的标本:鱼在水中游,鳞片脱落,肉也脱落,没有了鱼鳍,可以看到骨头……
那个不大聪明的老人,以为得到了便宜,他认为是有人迫害了这条鱼——捉到了又放掉了。于是他把鱼捉回家,红烧或者清炖了。总之他身上的肉也开始往下掉。
当我们见到他时,他的肩膀上已经露出了骨头,在惨白的肌肉下,恶心极了……
牛城的小黄河被污染了,而造成这个事件的主要原因,就是那天我们没有去欢庆运行的化工厂。化工厂很不负责地把污染废水排放到了小黄河中。
市民不同意这样干,大家宁可让少些就业的机会,也不同意把故乡的河就这样交待给这家化工厂。
示威游行那天,我们也去了。当时人们分了两部分,一群去了化工厂的大门口,一部分则来到了排污口中。
我们都很激动,对我而言,这种激动情绪完全是比我大的那些大学生们给煽动出来的。我们目光炯炯,脸色通红,随时准备大干一场。我们的口号洪亮,高举大牌,在排污口上徘徊。
我觉得我挺英雄,挺激进的。可是就在我兴高采烈的时候,一个老婆子对另外一个和她一起买菜、途经此地的老婆子说:“他张婶,这阵势我怎么这么眼熟?”
“是四九年十月吗?当时我记得那些听了他老人家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之后的年轻人,也在街上这样闹的。”
“不是,好像没那么久远。”那老婆子看了一眼我们这些学生,“当时净他们这年龄的孩子闹腾。”
“噢,那您说的就是七二年前后了……”
——是那文化大革命……
我、老驴和老刚、蔺猴他们都丧了气,将牌子扔到河中,退到人群后面,躲在墙角下抽烟玩。
老驴开始东张西望。蔺猴说:“不用找了,老师没有来,你抽你的烟吧。”
老驴说:“不是。”就不再解释什么了。我知道他在找郁婕。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们的面前走过去。我条件反射般的把烟藏了起来。我的朋友们在我一系列的行动下,也都藏起了烟。一起问我看到谁了。我指着一个背影,说就是他。
大家一起看那个男人。他的步伐很矫健,表情木然。但他的眼睛中充满了仇恨和不满。想必他也是个抗议的人,但他没有在行动上附注任何行动。只是远远的站在人群的后面,看着事情的情形。他这样让我们的朋友想到了警察。
“不会是个便衣吧。”老刚说,“电视中总是这样说的,便衣混到人群中,专门找‘出头鸟’的麻烦。”
“不像,便衣应该不会这样引人注目的。”蔺猴说。
“也未必。”老驴说,“现在的警察一有机会穿便衣总是这样的。”
我说:他像我们一个同学的家长。
大家问我是谁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驴。
老驴的眼睛显然闪亮了一下,连忙回过头看那个男人。接着他冲我做出了一个表情。似乎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并清楚的告诉我,他同我想到一块了。
那个男人,是孔雀的父亲……
第四部分 非礼勿视第26节:我都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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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跟踪那男人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跟丢了。毕竟我们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人员,对跟踪这门艺术根本就说不上了解,更不用说精通了。但我们对此行到有了些收获,因为当我们发现孔雀的父亲消失在楼宇中时,自己正置身于牛城科学院的门口。
已经到中午时分了,于是我和老驴心情沮丧,下了一家馆子。找了张相对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老板问我们要什么,老驴说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呀?老板说:红烧鱼、辣子鸡、爆鱿鱼、红焖兔……我说行了老驴你就别逗了,老板,给我们上盘糖醋辣黄瓜条,一人一份水饺。老板无可奈何地回厨房了。
老驴说:“你也敢吃?”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看见老板正费劲地挠着后背,最后索性把身子靠在门框上蹭了起来。
我笑着回过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还以为这是什么好馆子呀。”
“好说歹说这也是牛城比较有名的‘潇湘酒家’呀,”老驴说,“真不卫生。”
事实证明,三年后,那家饭店变成了一家保险公司的营业部,厨子和老板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看着他那样,我都痒了。”老驴耸着肩膀说。
“非礼勿视——小心人家打你小子。”
“你说那个男人会是在科学院上班的吗?”老驴问我刚才跟踪的男人“我想我们去问也不一定会问出来,因为我们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他的姓也是通过孔雀,但是现在孔雀也消失了。——班级集体照上也没有她。?
“算了,先吃饭,吃饭!”我有些心烦意乱,“——哎!老板,你怎么用我的汤洗大拇指呀!啊!你们这里管面疙瘩叫水饺吗?噢!这是黄瓜吗还,你不会连茄子和黄瓜条也分不出来吧!”
“你们两个小子来这儿用嘴是吃饭的还是犯贫的!”老板也不个善茬。
“你开这店是让人宾至如归还是让人视死如归的!”我们也针锋相对。
“行呀小子,跟大爷我这挑粱子呢?”
“是了,怎么样吧,告诉我们你哪儿劲打,要不打坏了你还得找地修去!”
“信不信我打得你们不知道北在哪儿?打一开始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我呸,上北下南,有本事就让我也找不到一回!告你,今儿你小爷不把你丫打上房,我对不起你!”
“真想和你爷爷动手是不是?鞋带系好了,别待会儿把你们打逃的时候,跑丢了鞋。”
“嘿挤搭起我们来了,丢这儿你也分不出来左右脚。”
老板捋着袖子冲我们走了过来,看上去就像是只抛锚的火车。我们心底也发毛了,想撤却拉不下那张脸来。
我知道当时我和老驴的心情都很差,总想找一个地方发泄一下,可怜了潇湘的老板,让我们这样的两个小流氓给耽误了生意,但好在我们俩也被打得够惨,算是补偿——两清了吧。
我们都挂了彩,各自的脸上也留下了青块和淤血。已经是冬天了,大街上没有冷饮摊,我们只好跑到科学院对面的那家饮吧中要了一杯可乐,把饮料喝完,用手绢分了两份里面的冰块,各自敷脸颊上。这天饮吧中的人不少,都是对面单位中层次很高的科学家,见到我们这样的半大小子,这样从容地处理各自的伤口,无不感到惊诧,有摇头感叹世道乱了,也有人看着我们替我们妈担心我们的未来。几个饮吧的小姐坐在吧台后面小声地议论我们。我们也什么也不在乎了,看着窗外,大有放任自流爱谁是谁的无所谓。
是我们感到了世界无所谓了吗?太多的可能性注定了太多的未来,以至于我们再努力,也未必可以达到目的。有些机会命中是你的,却和你失之交臂。如果我的未来,嘉嘉是我的妻子,那么我现在出门被车撞死了,那么她还会嫁给一个死人?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永远不可能说“以后会怎样”、也没有不可能的。那么他们还在看我的什么呢?了解我的今天还没有意义,那么我的未来那样的缥缈虚无,那么的朦胧不清楚,你能指望我什么——我总不能自杀吧?我感到自己有多么的无助,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果我离去了,告别了这个世界,有谁人还会唱我的歌?他们会把我忘记,就像我从来未曾出现过,这是未来在和我开玩笑,还是过去同我作的游戏?时间这东西,挺讨厌。它完全可以让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忘掉。那么,嘉嘉呢?她曾经在大家的生命中,更在我的心里,那么她为什么会这样彻底的消失呢?我呢?老驴呢?孔雀呢?还有……白自涓?我老早就说过两个词:“过客”和“存在”。现在我还是这样理解,我世界上人呵,不管是我认识的,认识我的,我不认识的和不认识我的所有的人,都是为我而存在,在我的这个时间区域中,在我的这个个人的世界中,我不敢说我就是一个中心,但我觉得,我肯定在我自己的小说中是第一主角。可是……时间的混乱、未来的渺茫、过去的朦胧让我感到恐慌,感到无助甚至绝望,天呀,谁来给我指条明道呢?如果有机会你会怎样选择呢?和谁打一架并没有给我打来怎样的解脱和发泄……
那天,饮吧中,两个被打的少年,相互对视,他们的眼睛彤红,充满了野性和煞气,伤口的血开始凝结,疼痛被冰麻醉。他们笑了,疯狂地开始大笑,不拘小节,放纵任性地笑了起来。那是种无可奈何地笑。
他们证明了一件事情,在佛教中,那叫做因果;在未来科幻中,那是时间点的必然;在命运学中,那叫做注定。但它存在着偶尔,存在着必然:如果我们不挨打,不会来这里;如果我们不和老板吵架,就不会挨打;如果不去潇湘酒家吃饭,就不会和老板吵架;如果不是跟踪那个孔雀的父亲,也就不去到饭馆吃饭;如果不在小黄河边上抽烟,也就不会碰见孔雀的父亲;如果不是两个老太太说我们像红卫兵,我们也不会离开人群抽烟;如果不是我们参加了游行,那么也就不会被那俩老太太议论我们;如果不是化工厂排放污水,我们也不会游行;如果不是听了大家的议论,我们也不知道化工厂排放污水了;如果我一个人或者同我心爱的人在别处,更不会听到大家的议论;可我一个人干什么去?没有了嘉嘉和白自涓,谁在我心中才是我的所爱(对父母我的尊敬敬畏畏惧惧怕大于我对他们的爱)?好吧,反着说,如果嘉嘉本没有消失,那么是否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出现或者发生?如果嘉嘉没有说过让她的后代回来,那么就不会发生时空纠缠,也就不会出现她消失或者白自涓出现,这样我就会和她们中的一个人在一起,不会去听大家议论那个老头吃了河中的鱼而劈里啪啦地掉肉,也就不会去排污口游行,也不会抽烟去,不会碰见那个像孔雀父亲的男人,不会跟踪他,不会跟到中午到饭馆,也不会和老板吵架打了起来,更不会躲到饮吧用冰块冰伤口,也不会两个傻子一样的相互看着狂笑,从而,我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可能、也许。如果那样的话,我的文学修养从哪儿来?我的生活是否发生变化?我也就不会写故事了?——那么,你们现在再看看书的封皮,作者还是“周末”吗?……
全是嘉嘉的一句话:“噢,回到过去吧!”
第四部分 非礼勿视第27节: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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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去上学,郁婕见了我们就过来问我们干什么去了。我说没有干什么去。她问我们怎么啦?我说我们也是蹲着拉——只有撒尿时才站着。郁婕不理我,看着老驴:“听你的朋友说,昨天下午你们病了?”老驴说:“噢,是的,我们俩集体病了,所以没有来上课。”
郁婕看上去有些紧张,这让我们都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老驴解释说:“我们俩现在也都好了,不用担心,这是老毛病了,老刚和蔺猴他们也知道的?”
“那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才认识多久呀,你怎么能知道?”
“谁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她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故意充耳不闻,现在如果试图证明什么的话,得到的肯定是谎言,我们干么给她这个机会骗我们——我们自己的机会也不多。过了一会儿,郁婕说:“毛病真的不是发生在这两天?”
我和老驴异口同声:“烦不烦哪你!”
我们跑到教室后面,看蔺猴他们下象棋——那是用纸片写的棋子,棋盘就刻在桌子上。冯胖子的水平差劲,老驴把他挤下去和蔺猴对弈。后来发现他的技术比冯胖子更差。
我刚想挤搭老驴两句,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下不好棋了。他的目光一直看教室的前面——郁婕可怜楚楚地依在窗台上,眼睛湿漉漉的……
我怕他们成为了我的过去那样的状态,抬起头,喊道:“行了,孔雀,你过来……”
郁婕吸了吸鼻子,耸耸肩走了过来。
老驴意识到了,他手中的纸片棋飘落下来。
当郁婕来到我们的面前,也愣住了。
我说:“好了,不要再隐瞒了。”
老刚探过头:“谁养孔雀了?啊?末末?”
老驴把他推开,和我站在一起,看着郁婕。他说:“孔雀……”
我看见她的泪水唰地从眼睛中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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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试探性地喊出那个名字完全是因为,我太迫切想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的。私下中,我同老驴这样讨论过,郁婕之所以隐瞒孔雀的身份,完全有她的苦衷,如果是那样的,她将会成为第二个李璞玉的——对我们产生强烈的对抗和防备心理。这样不好,很可能让我们的计划完全打乱。但是为了嘉嘉,我没的选择,我已经没有白自涓了,不可能再放弃嘉嘉了。更何况,我相信,多多少少的白自涓——嘉嘉的后代——有些地方像极了她的祖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