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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触潮-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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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到过很多例子,知道不一定年纪轻、心地好、有人爱就能不死。不过,我们
在伤心的时候可以从这样的想法得到安慰。吴善伟用一个人的生命换取一批人,是
为国为党为人民献身。有这样一位好儿子,我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仿佛他在军队
里服役似的。”吴大妈说完这番话后,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李丽萍惊异地看到,当吴大妈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一咬牙把悲伤压了下去,
她抖擞用神变得沉着而坚定。她更加惊异地发现,这种坚定还要持续下去……但李
丽萍不了解意志坚强的人遇到考验会有多大的能耐。此刻,这个不幸的家庭,处处
笼罩着一丝丝凄凉悲伤的阴影,阴森森的使人感到恐惧。她看着吴刚,只见他好像
们得了大人们的悲哀.低垂着头触摸着桌子上的骨灰盒,便“哇”的一声啼哭起来。
幼小娇儿凄厉的哭声,好像一把雪亮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在李丽萍的心尖上,她
默默地流泪!呐喊:“可怜的孩子啊,也许留下你本身就是一种不幸、一种罪过,
可是我怎么能忍心扼杀你之存在的生命。”
    夜,他们一家三人伏在小桌上,六只不一的眼睛睁圆了,久久地凝望着发出幽
幽寒光的骨灰盒。
    “哗……”飘泼大雨从天而降。雨点狂怒地抽打着大地。
    李丽萍把吴善伟的一部分骨灰埋在坟墓里,每隔七天,她在门前院外点燃一堆
幽幽的纸火,以寄托和表达她的哀思。此刻,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湿漉漉的坟墓里对
着他的灵魂诉说:“吴善伟,我伴陪你来了,伸出双臂抱紧我。你为什么丢下我走
啦?
    嫌我臭是不是?”冰冷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恶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爬出了坟墓,摇摇晃晃地顶着暴雨,浑身湿淋淋地扶着一
棵树站起来,巨大的悲痛山一样压过来,那颗还没有痊愈的心发出汩汩的流血声。
    “天哪,我怎么这样命苦,灾难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降到我的身上?”李丽
萍的心碎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黑暗。
    令人遗憾的是她所能做的似乎就是哭.从黑夜哭到天明,又从白天哭到黑夜。
她问苍天,世间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为什么扼杀他们的情意?
    苍天的回答是——风雨交加!
    李丽萍惨白的脸上流着病态的光泽,眼皮无力地耷拉着,时时抽搐着的嘴角,
透溢出掩盖不了的苦楚,眉头颦蹙,每当想起吴善伟,她就无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正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洞穴无奈地坠下去,坠下去……坠到病床
上李丽萍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身体下半截像离开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什么东西
也没有。她伸手摸摸腿还在,两条腿都还在!突然,她又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轻飘
飘的,像一张薄纸在空中悠悠地飘忽。可头却很沉重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像稻场上
碾稻谷的碌碡,嘴唇已经裂成两片糊了的红薯干,想喝水。突然,她看见窗外白茫
茫的天空下,一位血肉模糊的高大男子颤巍巍地朝她挪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敲打着
窗门,发出嘶哑的声音:“让我进来吧,我被炸弹炸得疼痛哎,啊唷唷……啊唷唷
……
    我痛……让我进来,进来……”突然,她从床上蹦起来,猛力地打开窗户.并
流出不可抑制的热泪。
    “进来吧!进来吧!”她哽咽道,“吴善伟,快来吧。”你昨天晚上陪我梦游
了一个晚上。我的恩人,这一回你就听我吧!快回来吧!”
    谁知那幽灵却是飘忽无常的,它怎么也不肯露一露脸;只有一阵阵大风雪呼啦
啦的卷进屋子来,甚至直扑在她身上。那一堆疯话里头夹着那么一股强烈的痛苦、
辛酸,使吴大妈两眼泪汪汪,花了很大劲才把她扶到床上。
    “萍儿,你要冷静些呀!我到了进黄土的年龄,最受不了你的折腾了,你清醒
些吧!我的孩子。”吴大妈可怜巴巴地恳求她。
    李丽萍没有倾听吴大妈劝教似的嚷道,那股猛劲儿直叫人害怕。她的头发技散
在肩头,眼睛里闪射着火光,她脖子和手臂上的肌肉异乎寻常地鼓了起来。同时还
磨着牙齿,恨不得要把牙齿磨个粉碎。心里千唤万唤着:“吴善伟,我的吴善伟,
你在哪儿……不知天堂在哪儿呢?你说过对我关注到死的时候才罢休。我今有一个
祷告……我要反复地祷告,直到这条舌头都硬了……吴善伟,我的名义丈夫,把我
带走吧。揪住我吧……
    不管显什么灵……把我逼疯吧!……只是别把我撇在这深渊里,叫我找不到你;
上帝啊!这可是说都说不清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生命而活着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灵
魂而活着呀!”
    李丽萍扭头往窗格上望去,抬起眼来干嚎着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头快要给刀子
和枪尖捅死的野兽。
    吴大妈轻言细语地劝说她;自己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连哄带拖地将李丽萍扶到
床上。李丽萍在床上打滚,本来是神态不清的高烧,现在变为癫狂了。她用牙齿撕
扯她的枕头。接着又浑身滚烫地挣了起来,要吴大妈去把窗子打开。
    这时候正当寒冬,呼呼的东北风刮得好猛,吴大妈不肯开窗。
    一个接一个表情在李丽萍脸上掠过,她的心境一阵阵在变换,不由得叫吴大妈
吃一惊,她支撑起一只胳膊,也不再理会吴大妈的话,却像小孩一般从她刚才扯碎
的枕头底下拿出吴善伟的骨灰盒说:“我苦苦地寻找你,原来你就在我的床底下。
妈妈,我看见窗外站着吴善伟,让他进来吧!”
    “你在说梦话。”
    “可不,真有点儿怪,我常常看见他站在窗外,等我开了门,他就消失了,你
听听有谁在敲门。是我的吴善伟。”李丽萍高兴地笑了起来。
    吴大妈仔细一听,确实有人敲门,她一打开门跨进门来的是赵明医生,身背红
十字架医药箱,脸长得很英俊,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嘴唇轮廓分
明,显示着两条优美的曲线,五官分布的恰到好处,有机地组合在一起,生动而迷
人。
    赵医生一垮进门,吴大妈马上递给他一块毛巾道:“辛苦了。
    赵明医生,外面的天气寒冷。”
    赵明医生放下药箱接过毛巾,将自己从睑抹到头转了二圈说:“我接到你的电
话就奔来了。”
    李丽萍看见他进来,眼睛里闪出泪花,同时也流露出欣喜的目光。她跪倒在床
沿上,焦急地向他伸出双臂叫道:“啊,我果真看见了我的吴善伟,我心中的红太
阳。过来,让我亲吻你。
    过来呀,我亲爱的吴善伟!”她的嗓音、面容、动作,整个的人,表现出令人
心碎的神情,就好像一个沉舱落水的人,向远方地平线上阳光里驶过的欢乐船舶,
发出求救的信号。
    赵明医生立在她的床沿,她哆嗦而惊慌地拉住他的手道:
    “你走不了,我寻找到你了。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你。”
    吴大妈看见她这样柔肠千转,心痛欲裂恳求着,从胸膛中深深发出一声叹息: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这是赵医生,来看你了。”
    “什么?他不是我的丈夫,吴善伟去哪里了?。”李丽萍两手痉挛,握起拳头
狠击脑袋,手缩回来的时候,每只手掌心里都是一把自己的黑色头发,说:“我心
中的红太阳,我的吴善伟去哪里了?我的吴善伟。把窗子打得开开的,把开着的窗
子钩上呀,让我的吴善伟进来,让我心中的红太阳射进来呀!我的天,妈妈,你为
什么立着不动呢?”
    “我不愿眼看你冻死。”吴大妈答道。
    “你的意思是不愿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李丽萍气呼呼地说道,“不过,
我还不曾到奄奄一息的地步,我自个儿来开窗。”
    吴大妈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她早已从床上滑落下来,在屋子里摇摇晃晃地走过
去,把窗子一下子推开,还把身子探出去,也不顾那凛冽的寒风像刺刀般刺在她的
肩膀上。
    吴大妈求她也没用,后来吴大妈和赵明医生只好动手想把她抱回来。谁想到她
在精神错乱中迸发出来的那一股劲儿比他们气力大得多,从她一连串的胡话和行动
来看,赵医生确信她是精神错乱了。
    天上没有月亮,地面上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黑暗里。远远近近,没有哪家窗子
里透露出一点灯火来,这会儿人们早已熄灯人睡了。只有远处一盏路灯还闪着昏暗
的光。
    “瞧!”李丽萍急切地嚷道:“那就是我亲爱的吴善伟站岗放哨的地方。你看,
哪里有盏灯塔。妈妈,你看哪里有闪闪的小光点儿,这黑夜里我的吴善伟拿着手电
筒在巡回呢?他肚子饿啦,我赶快去给他送香喷喷的饭菜,我知道他挺喜欢吃我做
的食饼简。”
    “李丽萍,吴善伟打来电话,他肚子不饿,叫你先上床,他马上就回来了。”
赵明医生说着将她扶到床上。
    吴大妈趁机关上窗子。
    赵明医生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她的眼神、按脉搏、量血压……
    血压计的汞柱渐渐地降到了零。
    吴大妈立在一边,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端详着李丽萍那憔悴的病模样,像给了
吴大妈当头一棒,叫她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带着惊惶的神色把眼光从李丽萍的
身上移到赵明医生这边来:“她一直在这儿使性子,差不多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进
口,可又咬紧牙关,不叫一声肚子饿。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精神错乱,她经不起丧夫的打击。”
    “她从海巡税务所回来后,不吃不睡,常常抱着她丈夫的骨灰盒痴呆呆的。”
吴大妈坐在床沿上,抚摸着她的手,“萍儿,你是不是病了?”
    “我没病。”李丽萍说时打了个寒颤,好像有一股阴森森的冷气透过她的全身。
‘’我觉得头在发烧,而周身却在发冷,再加上我的神经太兴奋,几乎达到糊涂的
程度。这倒并不使我感到不舒服,而是叫我着实害怕失去了我的吴善伟,我心中的
太阳,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赵医生,我和儿媳妇是一根藤上生的苦瓜,她中年丧夫,而我老年丧子,人
生中最大的不幸全降临到了吴家。”吴大妈拉起衣襟擦了擦血肿的双眼,“赵医生,
求求你救救我儿媳妇,使她头脑清醒过来,让她从苦痛的深渊里走出来。”
    “她顶不住这突然的打击,给她喂药吧。”他们俩围着给李丽萍喂药,可她紧
紧地咬着牙摇晃着头拼命地挣扎,抓过药就砸。
    吴大妈十分痛苦地说:“她不吃不喝,咋能恢复健康。”
    “你的媳妇需要精神治疗法,找一个吴善伟的化身。”赵医生搔了搔头,“我
有一位朋友的外表真像吴善伟,对人特别厚道,让他来试试吧!”
    吴大妈心里琢磨着自己家是个衰弱的家,再也经不起各种各样的折磨和打击。
万一介绍进家的人是个道德败坏和惟利是图的家伙,岂不是引狼入室吗?她默然神
伤地问:“你的朋友名叫啥干啥的?”
    “名叫陈正华,是绣衣厂厂长。”
    “他的道德品质咋样?”
    “曾经犯过错误,不过现在高尚了起来。”
    “什么错误?”
    赵医生咧咧嘴本想告诉吴大妈陈正华坐过牢,但他又害怕道她拒绝,使李丽萍
的病情难以治疗,便笑哈哈地把话锋一转:
    “犯过独身主义的错误,不过有他看中的女人,也许能滋长他的爱情。吴大妈,
你老放心我介绍的对象绝对可靠。陈正华是省优秀‘十佳厂长’,脱贫致富的带头
人。”
    吴大妈忧愁地说:“他能不能伸出温暖之手,助我儿媳妇闯过难关。”
    “他为人忠诚老实,不是死钻在钱眼里的厂长。我敢打保票,他一定能帮忙。”
赵医生十分有把握地说,“我打个电话马上把他呼来。”
    吴大妈心里想只要能纠正儿媳妇的灵魂,让她脑子里的零件正常运转,还有什
么啥不得呢?她看着赵医生脸上露出兴奋的光彩,仿佛她找到了医治儿媳妇的良药
似的说:“赵医生,你立即打电话给他。”
    赵医生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接通了陈正华的手机,向他诉说了李丽萍的不
幸遭遇,恳求他协助李丽萍的心理和精神上的治疗。他满口答应了。赵医生放下话
筒欣喜地说:“吴大妈,陈厂长一刻钟赶到。”
    “嘟”的一声急刹车,一辆乳白色的小车停在吴家的院子里。
    吴大妈走出病房俯身在铁栅栏上朝院子里望去,只见车上走出一个魁梧的男子,
她便转过头朝病房高兴地嚷道:“赵医生,你瞧,是不是陈正华来啦?”
    赵医生急忙从病房里走出来往院子里看去,他喊道:“陈正华,上这边来。”
    陈正华急匆匆地上了楼。吴大妈一瞅傻了眼,他那魁梧的身材,雪白的衬衣外
面套着深灰色的酉服显得更加魁梧,油亮的黑发理着新颖的发型,更给他增添了几
分英气,一双闪烁着热情的火焰的大眼睛。吴大妈看着看着一下子蹦起来,激动不
已地拉着陈正华的手说:“孩子,我的孩子,你又回到了娘的身旁。娘时时刻刻地
想念着你……唉,我按着你的脉搏,我的胸膛相应地跳动,你千真万确是我的儿子
呀。”突然,她瞧见了赵医生的药箱,猛地清醒过来,歉意道,“我老背时糊涂了!
喔,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次抓强奸犯的人。”
    陈正华漠然地笑了笑说:“他们强奸变成通奸,哼,两个大胖子。”
    “他太像你的孩子了。吴大妈,我还得出诊去。”赵医生把药丸交给陈正华,
嘱咐怎样合理地给李丽萍喂药,便背起药箱下楼。突然,他走到中间的楼梯上停下
来转过身来喊:“正华,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陈正华走向赵医生,赵医生神秘地对他说:“你把过去犯罪坐牢的事必须隐瞒,
否则她们不求助于你,那疯女人就无法医治了。你等到时机成熟,可吐真情。”陈
正华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医生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肩膀,无言地告诉他“切记!”便快步地走出院门。
    陈正华推开病房,看见吴大妈护守在李丽萍的床前。突然,传来了小孩的喊叫:
“奶奶,奶奶,我要拉屎!”吴大妈急忙转过身便与陈正华撞了个满怀,她亲切地
朝他笑了笑:“陈厂长,我要去照顾孙子一下,这里你护守着。”这时,又传来了
吴刚的喊叫。吴大妈边奔边喊:“吴刚,你熬住。别拉在床毯上,奶奶来了。”她
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李丽萍又喊:“萍儿,吴善伟来啦!”
    李丽萍一骨碌地从床上而起来,拉着陈正华的手高嚷:“狠心的吴善伟,我日
夜地追赶着你,你却在我前面奔跑。哼,抓到了,抓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抓到了……哈哈哈……
    哈哈哈……”她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嗥的狂笑。突然,她疯狂地扑向他,他立即
拥抱住她。可她穷凶极恶地在他脸上乱抓乱搔。
    他的脸上即刻像削了一层肉一样火辣辣地剧痛,渗透出一道道血痕。可他没有
厌恶地避开她,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瞧着她,只见她闪着凶光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他。他觉得暴怒的眼睛在什么地方见过,便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仿佛她的一切不幸
全是他造成的。他轻声地说;“我赎罪的机会来了。”他显出无限的抚爱拥抱着她,
哪知她更加疯狂肆无忌惮了,龇牙咧嘴地在他脸上脖子上嘶咬。即刻,他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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