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潮-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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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们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病床上的吴大妈。
吴大妈的脸渐渐地泛红了,苏醒过来时轻轻地喊了一声:
“萍儿。”
李丽萍立即跑到床前说:“妈妈,我在这里。”她一条腿跪在地上,伏在吴大
妈的床头说:“妈妈,有什么事吗?”
“吴刚怎么样了?”吴大妈叫着。
“妈妈,我送他去上学了。”
吴大妈吃力地睁开一只眼道:“这里全是白色的,我是不是进入了天堂。萍儿。”
“没有,妈妈,你被姜阿基刺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吴大妈,你好好地休息,喝一点流汁。”年轻的护士把流汁慢慢地灌人吴大
妈的嘴里。
“我的眼睛出血了是吗?”吴大妈悲痛地喊着。
“吴大妈,你不要激动,好好养着就能明目的。”医生安慰她说。
“医生,血输好了吧?”警察问道。
“好了。”医生把针头从陈正华手臂上拔了出来。
“我跟你们走。”陈正华拉了拉衣服,整了整领带就跟着警察走。
“陈正华,你也在这里?”吴大妈听见陈正华的声音,挣扎着要坐起来。
“吴大妈,你老人家好好躺着吧!”陈正华转过身来到床边,按着吴大妈的双
肩慢慢地扶她重新躺好。
“妈妈,陈正华为你输了血,要不是他,我们母女的生命早已归无。”李丽萍
依在母亲的身旁说。
“那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啦!”
“吴大妈,我要去出差了。这几天让李丽萍陪伴你,我出差回来马上来看你。”
陈正华怕吴大妈为自己担心而撒了谎,便深情地看了她们一眼跟着警察走了。
李丽萍目送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碎了。为陈正华、为吴大妈、为儿子,
更加为自己心中营造的那一份崇高的爱情。
难道播下了爱的种子,只有生根、发芽,却不能开花,只能忍痛瞅着它夭折、
枯萎,连一点补救的办法都没有了。她那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毫无阻拦
地尽情流淌。刹时,她又感到一阵寒气顺着脊梁往下窜,仿佛一片乌云把太阳笼罩,
盗走了明媚的春光。
第十八章
管教干部以慈母的心叩开了我邪恶的封闭的心,灌进了纯洁的清水,清洗了我
肮脏的灵魂。我以管教干部的教诲作为遏制私欲的警笛,把自己的堕落当做迷途知
返的路标,用高尚的德行与良知永远囚禁罪孽,囚禁丑恶……
深夜,李丽萍竭力想再睡,但她的心却焦急不安地怦怦乱跳,打破了她内心的
平静,楼底下的大厅里时钟敲响了两点,整个房子出奇地宁静。忽然,陈正华的影
子在她脑海里浮现……
陈正华——林森木的化身,要不是他在我铺满鲜花的人生途中糟蹋了我,也许
我不会演出人世间的一幕幕悲剧,遭受了人生的磨难。林森木也决不会成为有文化
的办厂能人。人生多么难以捉摸呀!她坚信陈正华比起那些受环境所熏陶,教育所
灌输或者命运所鼓励的人来,他生来就有更好的脾性,更高的准则和更纯的旨趣,
只不过是因年轻时感情上的一次冲动而犯下了罪孽。脱胎换骨的林森木真是浪子回
头呀,只可惜为了她而杀死了姜阿基银挡人狱。是他救了自己二次生命呀,时光消
蚀了李丽萍复仇的念头,驱散了泛起的愤怒与厌恶之情。此刻,她觉得他不仅仅是
一个朋友,也不完全是兄长,而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忠诚的同伴。除了母亲之外,在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知心朋友就是陈正华了,而自己给他造成二次人狱。她无法否认
不管是什么样的哀伤,都无法替代为他命运的哀伤,她愿意付出不管多大的代价去
减轻它,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探监陈正华。
天气暖烘烘地叫人感到一身轻松,日光雾蒙蒙地笼罩着浸在春色里的一切,充
分显出隐约而温柔的美。远处的山峦下面弥漫着浓厚的雾霭,只模糊地勾出牢狱粗
淡轮廓,离牢狱约百步的地方,站着一些男人和女人,手里都拿着包袱。当她靠近
他们时下了车,那个手拿小本子的穿着制服的看守宣布探监开始,威武的干警退到
了一边,所有探监的人都争先恐后,有的甚至跑步纷纷向牢狱大门拥去,站在门口
的看守数着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探监的人二十一、二十三、二十四……
李丽萍手提着中华鳖精,美国花旗参、水果等满满一篮。一个看守领她到走廊,
一会儿转了个弯,看守叫道:“陈正华,李丽萍来看你啦!”
李丽萍从铁栅栏里看见陈正华的背景,他刺的光头像在皮鸭蛋似的,此时他转
过魁梧的身体,面容憔悴地走到铁栅栏跟前,忧郁地看了她一眼,看守打开了牢门
把陈正华放了出来,让他们坐在椅子上就走了。
李丽萍看着陈正华瘦多了,而且眼圈发黑。她心里难受极了,轻轻地喊了一声:
“陈正华。”他们相视着两双眼睛两颗心,多少情、多少意,彼此都凝聚和表达在
一瞬之间。陈正华似乎有些尴尬,推开将扑向怀里的李丽萍,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椅
子上。她呢?尽盯着他瞧,好像生怕把眼光挪动一下,他就会不见了似的。他却不
大抬起眼睛来望她,只偶尔很快地对她瞥一两眼就够了。可是每一回他把眼光收回
的时候,就从她的眸子里吸取了毫不掩饰的喜悦,而且一回比一回更有信心。他们
两个完全沉醉在共同的快乐中,再感不到什么窘迫了。
陈正华问道:“你婆婆好点没有?”
“脱离了危险,出院养病在家。”
“姜阿基?”
“法院通知他的家属,尸体当天就拉走了,听说火化了。”
“我杀人是罪有应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我上刑场?”
“陈正华。”李丽萍喊了一声。
“李丽萍,你受苦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孩子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陈正华!”李丽萍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地抽泣起来。
“不要难过。”陈正华像大哥哥似的模了摸她的秀发。
“你为我们母女俩而间下了大祸。在你踌躇满志的时候,我给你添了麻烦,惹
了祸,若是法院对你枪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陪葬你而去。”李丽萍捧
起他的脸仔细地注视着。
“不!”陈正华摇了摇头。
“可怜我吧,即使你是从地狱来的,我也跟你一起去。你能同我一起吗?”李
丽萍探问道。
陈正华鼓不起勇气来开一声口,更不能回答她那询问的目光和她那柔声柔气的
求情,仍低头玩弄着自己的双手挂来搓去。
“请你答应我吧!”李丽萍催问道。
“你会因为我以后一辈子都感到羞耻的。”他哽咽着说,“你越了解我就越觉
得可耻。”他看见她明亮的眼眸如同一泓清澈的潭水,娇艳的脸上写满了理解。他
按住心头猛跳的小鹿,轻轻拉开她的手说,“我知道怎么做。”
“我爱你,陈正华。”李丽萍感到喉头一阵于涩,但是她还是挣扎着继续说,
“我将会用我的一切保护你,我要给你找一个律师。”
陈正华的一双眼睛显得呆滞而冷冰。
“我爱你。”李丽萍喊了出来。
陈正华以木然痴呆的眼睛凝视着她,她以深情的目光望着他。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她再次喊叫。
“什么爱呀?”陈正华浑身哆嗦。
李丽萍接腔道:“……一个被打入地狱的人的爱!”
他们两人都陷入沉默,好一阵子,李丽萍被自己的激情重压碾碎,在她是疯狂,
在他是痴呆。
李丽萍说:“你听我说,”她又恢复了异样的平静,“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要告诉你至今自己也不敢对自己说的话。”她沉吟片刻,接着又说,“夜深人静
一片沉黑,似乎上帝再也看不见我们,在这样的深夜我偷偷们心自问,自己也不敢
说出的话,现在我都要向你诉说。即使你恨我嫌弃而去也一样,毕竟我们生了一个
儿子。我就是你以前强奸过的郑娟芝。”
“郑娟芝,可我……”陈正华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她说,“你从天真活泼的
幼女变成了一个丰韵的少妇,真是判若两人呀!要不是你自己说出来,我永远不敢
这样去联想。哎,真是郑娟芝变成了李丽萍?”
李丽萍捧起他的脸膛,深情地凝望着他说:“你也一样,你简直脱胎换骨啦!
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变成了一个知识广博的能人;一个高瘦的囚犯——变成了
魁梧的厂长;一个粗鲁的法盲——一变成了有教养的君子。陈正华,你的一颗心也
变得崇高了。”
“浪子回头了吧。你是否知道,每当我遇到你发怒时的目光,我马上就会产生
赎罪的念头……”陈正华低垂着头流出了几满眼泪。
李丽萍用手帕擦去了他的眼泪说:“不要打岔……是的,那时我没有被你强奸
之前,我纯洁无暇,心灵圣洁明澈。我生活得非常愉快。谁都不能像我那样骄傲地
容光焕发,高昂着脑袋。
同学们来向我请教语文、数学解题,老师重点辅导我。那时,读书考大学就是
我的一切,科学是我的姐妹。可你扼杀了我,现在我不是当年的郑娟芝了。”
“郑娟芝……”陈正华低垂着头愧疚地说,“在狂热的青年时期,我一时冲动
奸污了你,殃及了你的一生,玷污了你的生活。”
“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我的救命恩人。我爱你,陈正华—一我爱你,全身心地
爱你。”
陈正华沉默了片刻说:“真奇怪,因为你说得那么虔敬,那么富有力量;因为
你抬眼看我时,目光里透出了极度的信赖、真诚和忠心。这使我太难受了。李丽萍,
请你摆出凶相来吧,你很明白该怎么摆,告诉我你恨我——戏弄我,惹怒我吧,什
么都行就是别打动我。”
李丽萍冷峻地瞪着他,想起他与自己建立起来的爱的天堂就要坍塌,她的呼吸
几乎都停止了,就像她所爱过的人把她抛弃在荆棘丛生的坎坷道路上,她觉得自己
的一切都完了。当他看见陈正华就在她的眼前,她的脸上就像鸟云中的月亮一样。
她喃喃地说;“时间可以医治伤口,让我们忘了过去勇敢地迎接未来。陈正华,吴
刚就是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吴刚是我的亲生儿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我们化
名都来吴庄,难道真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是命运注定的。”
“丽萍,请你详细地讲一下。”
“那时候,我被你奸污后,控告你入牢狱。养母觉得把救命恩人送进监狱,心
神不安患肺癌死了,人家都说这是恶有恶报。
从此,我走到哪里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我,指梁戳背咒骂我,常常在我床上偷
放牛粪和猪粪,门上吊着一只破鞋。当我路过村口,不但遭到长舌婆们的指指点点,
而且连顽童也朝我头上扔小石子。我在痛苦中熬煎,我孤独、迷惘,使我好后悔控
告了你。我再也忍受不了人们的冷潮热讽、白眼、侮辱,我只好打点行装背井离乡,
流落到路边饭店当服务员。姜阿基就是路边饭店的老板,他用花言巧语欺骗了我的
爱情,当我怀孕快九个月时,他又喜新厌旧地抛弃了我。我在走头无路的时候跳海
自尽,却被海巡税务所所长吴善伟搭救,是他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和希望,可谁知道
吴善伟是个先天性阳痿的人(病历卡现在还在法院)。当我得到吴家的宠爱,对新
的生活充满着希望的时候,可吴善伟在一次军事演习中牺牲了。我悲痛欲绝地发疯
了,以后便认识了你,从你那里得到了快乐和幸福。可姜阿基为了敲诈钱财,以孩
子吴刚相要挟。当时我也弄不明白吴刚究竟是谁的孩子?就在三个月前,我们的血
样被送到上海血站中心化验,结果姜阿基排除了是吴刚的亲生父亲,而你是……”
“吴大妈能顶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嗯……”
“你不是她的儿媳妇,吴刚又不是她的亲孙子。她能接纳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
你们吗?”
“陈正华,听我把话说完。”李丽萍凝望着他说,“为了摆脱美阿基这个流氓
的纠缠,我便写信向你求爱,并附上我最心爱的龙凤图案护身符。”
“这信封和护身符我一直没有收到。”
“你永远不会收到,这封信落到妈妈手里。她看见龙凤护身符后,确定我是她
曾经抛弃的亲生女儿。”
“怪不得我父亲曾经咒骂你是野种。”
“为了过上平静的生活,我们恳求法院不要将吴刚告诉他的亲生父亲——林森
木。”
陈正华恍然大悟道:“三个月之前,一位法医来我办公室对我说‘从你红润的
脸上判定你的血型特别好,我们抽你的血,试验一下能否医治患白血病的人。’我
被他们蒙住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有一个孩子。”陈正华睑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丽萍,是我断送了你的前途,你恨我吧!骂我,打我吧!”
“我控告你坐了狱。”
“这是我罪有应得的。丽萍,你做了我几年的妻子呀!”陈正华激动起来。
李丽萍发疯似的扑在桌子上,她纵声痛哭起来,哭声是那样充满激动和悲怆,
她说:“陈正华,让我们忘掉过去的名字,忘掉过去的一切,我们永远不分离。我
的希望、我的志向、抱负、心情以及对生活的每一种想法,除了我对你的爱以外都
发生了变化。现在我要奉献给你的是我真挚的永不变更的爱。”
李丽萍发现他的注意力被激起了,因为眼泪顺着他的睫毛直流,他发出一声声
哽咽般的叹息,差不多连气都透不过来。他一下子转过身去,走向墙壁站在那儿,
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他们沉默了……他们的脸背对着,他们的泪水彼此冲洗着对方的脸儿。至少他
们一起在哭泣,遇到这么令人肠断魂销的当儿,他的手扶在墙上用极其温柔的亲昵
的,真心实意的语气说:“我对不起你,丽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不是来给你说这个的。”李丽萍像只小猫似的扬起苍白的脸,用那双憔悴
失神的眼睛看着他,久久地、久久地望着。
“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李丽萍毫不犹豫地起誓。
陈正华激动地说:“你别起警,我的感情不是语言所承诺的,我多么希望时光
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不知道下一个钟头的命运会怎样呢?”
“这是一种多疑症,要不你太激动了。亲爱的。”
“丽萍,我永远不离开你。”他又一次在她的眼睛上吻着,他真想吸干那里边
的苦涩的泪滴,让那里永远只是一片明媚而灿烂的阳光。他又说:“记得从那以后,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恶狠狠地整治过自己,我只想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也终于没能
如愿。
我被消失在黑暗中,被埋葬、被湮没、被禁铜。谁要是曾经见过我在阳光下欢
笑劳动,而后见到我牢狱的模样,一定会怵然战栗。黑夜般的寒冷,死亡般的寒冷,
头发不再有清风吹拂,耳际不再有人声喧嚷,不再有天光映入眼帘。我为枷锁所压
碎,蹲在牢狱里的木板床上,一动也不动,几乎鼻息全无,甚至不能够感受痛苦了。
你那时的美丽而纯真的目光,户外生活、乡村田野、残暴强奸,然后是老爹他们愤
怒的脸孔,审判场上人们气愤的镜头—一闪过我的脑海,历历在目。有时好像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