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通鉴 全盘汉化(四八○年--四九四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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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有特别的食物,也不应有奢侈的东西,不可以因私人的嗜好,破坏礼教。”)何况,儿子当皇帝,却用平民的礼节,祭祀他的老爹,对礼教更是过分违背。卫郑(春秋时代卫国二十四任国君成公)打算祭祀姒相(夏王朝五任帝),国务官宁俞尚且认为不当。(《左传》〈前六二九年〉:卫国迁都帝丘【河南省濮阳市西南】,国君卫郑,梦见卫国开国祖先姬封【卫国一任国君康叔】说:“姒相强夺我的祭品。”卫郑命另外祭祀姒相。宁俞反对,说:“鬼神对不是他家人的祭祀不会接受。杞国、郐国都是夏王朝的后裔,他们的国君干什么事?姒相已很久不被祭祀【夏王朝亡于前一七六六年,距卫郑做梦之年[前六二九年],长达一千一百三十七年】,不是我们卫国的罪过,不可以超出中央政府规定祭祀的范围。”)何况又降了一等,在私宅中祭祀祖父母、父母,而更使庶子的妻子主持!
柏杨曰:
古代因为相信人死了之后,鬼魂还在,所以才有祭祀。把祭祀纳入一个规范,免得失于奢侈、轻佻、残忍,所以才有祭礼,一切都是为了使世上的人和阴间的鬼,过得安适欣喜。
在祭案摆上菱角,竟然因违犯祭礼而强行撤除,不过是屈到的鬼魂倒霉,望着好吃的东西,被忤逆的儿子端走,顶多流流口水而已。而卫郑的老祖宗姬封,可严重得多;他的饮食被姒相抢走,当他盼望子孙分一碗饭给姒相,免得他再来抢夺时,子孙之一的宁俞,却出来阻挠,拍巴掌说:“姒相没饭吃,不是我们的过错。他们姒家的子孙干什么!”于是,老祖宗只好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二十世纪二○年代开始,中国人开始觉醒,认为“礼教吃人”。看了屈到和姬封悲惨的遭遇,礼教还吃鬼。
司马光对萧赜用“家人礼”祭祀老爹萧道成,严厉责备。因为萧道成的儿子当了皇帝,遂不能用平民的礼节。从这种责备可分析出官场文化本质上是势利眼文化。一个人一旦当了官,就必须端起架子、摆起谱。当了领袖,如皇帝之类,就更要大变。如果不变,儒家学派的礼教先饶不了他。只因萧道成是皇帝,所以,他就不同凡品,庶子的正妻就连在家祭祀的权力都被剥夺。
社会上固必须有一个运转规范。但这规范一旦僵固到使老祖宗挨饿,势利到一当官就变形。这个规范就是一种非人性的、阻碍自由心灵发展的桎梏。
4 最初,北魏帝拓跋宏征召吐谷浑汗国(青海省)可汗(十四任)慕容伏连筹到京师(首都平城)朝见,慕容伏连筹声称有病,拒绝;并且整修洮阳(甘肃省临潭县)、泥和(临潭县东)二城,驻军布防。
二月十二日,北魏帝国枹罕镇(甘肃省临夏市)防守司令(镇将)长孙百年请求攻击两城,拓跋宏批准。
5 南齐帝国顾问院(集书省)总顾问长(散骑常侍)裴昭明、高级事务顾问官(散骑侍郎)谢竣,前往北魏帝国吊唁冯太后之丧,准备穿平常官服祭祀。北魏帝国外宾接待官(主客)说:“吊丧有一定的礼节,怎么可以穿大红大紫的喜庆服装,走进悲痛哀伤的祭堂?”裴昭明等说:“这是本国的官服,我不敢改变。”来往谈判很多次,裴昭明等坚持不换。北魏帝拓跋宏,命国务院执行官(尚书)李冲遴选饱学之士,跟裴昭明等辩论;李冲推荐国史编撰官(著作郎)、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人成淹。裴昭明等说:“贵国不准外国使节穿他们本国官服,出于哪一部经典?”成淹说:“喜事和丧事,不能同时并存。身穿羔羊袍,头戴乌纱帽,绝不可以前去吊丧,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从前,季孙行父(春秋时代鲁国国务官【大夫】)前往晋国,特别学习丧礼,(《左传》〈前六二一年〉:季孙行父前往晋国访问,特别学习吊丧的礼节。仆人怀疑说:“什么时候派上用场?”季孙行父说:“准备它,不见得一定要用它,是古人留给我们最好的教训。万一用得着却没有准备,将使我们陷于困境。充分准备,有什么害处。”)而阁下从长江以南,远道前来我国吊丧,还问出于哪本经典!一个使节的成功或失败,怎么相差得如此之远?”裴昭明说:“两国交往所用的礼仪,应该平等。我国高帝(一任帝萧道成)逝世时,贵国派李彪前来吊唁,并没有穿白色丧服,我国也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当(事实上李彪是访问【参考四八四年十一月】,不是吊丧,不过恰巧赶上萧道成逝世),为什么今天却对我施加压力!”成淹说:“贵国君王(指南齐二任帝萧赜),不能严格的遵守‘凉阴’——闭口不言的丧礼。把老爹下葬后,只过了一个月,丧礼即行结束。李彪抵达贵国时,贵国上自君王,下至官属,身上佩戴的宝玉,满庭作响;貂尾、黄金首饰,闪闪发光,使人眼花缭乱。李彪如果不被主人批准,他怎么敢换上丧服,走入人群?我们皇上(拓跋宏)仁爱孝顺,媲美圣明的姚重华(虞舜),在守丧期间,居住平房,饮食稀粥,岂能用这里跟那里相比?”裴昭明说:“夏、商、周三代,制度礼仪,都不相同,谁能判断谁是好是坏?”成淹说:“这么说,姚重华、子武丁(商王朝二十三任帝高宗)服三年之丧,全都错误了?”裴昭明、谢竣互相望了一眼,笑说:“批评别人孝行的人,心目中没有爹娘,我们怎敢如此!”遂解释说:“我们前来贵国的时候,只携带短袄短裤罩甲,都是武官的服装,不可穿来吊丧,只有请主人借给我们丧服。但是,这却违反本国的命令,回去之后,一定会被定罪。”成淹说:“假如贵国有人才的话,你们出使外国,行动恰当,将有厚重的赏赐。如果没有人才,你们出来,增加国家的荣耀,纵使受到处罚,又有什么关系!这件事自应有优良的史学家把它记载下来。”遂把衣帽借给裴昭明等,让他们完成使命。
四九一年 辛未(2)
二月二十六日,成淹引导裴昭明等晋见拓跋宏,文武官员在侧,全体大哭,尽情哀痛。拓跋宏嘉勉成淹的渊博,升任他当顾问署(集书省)散骑顾问官,赏赐绸缎一百匹。裴昭明,是裴骃的儿子(裴骃,是裴松之的儿子,以注解《史记》闻名于世)。
6 南齐帝国始兴王(简王)萧鉴(一任帝萧道成子)逝世(年二十一岁)。
7 三月十二日,北魏帝拓跋宏祭拜嫡祖母冯太后的墓园(永固陵)。
夏季,四月一日,在太和庙呈献祭品,拓跋宏开始吃一点蔬菜,追怀伤感,哀哀痛哭,终日不进一餐(太和庙即太和殿,是冯太后主政之处)。高级咨询官(侍中)冯诞等劝阻,拓跋宏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进饮食。
四月二日,拓跋宏下诏,停止早晚各哭一次仪式。
四月三日,拓跋宏再往方山(山西省大同市北方岭),祭拜冯太后墓园。
北魏帝国从正月开始,到四月十一日,一直没有下雨。有关单位请皇帝向百神祈祷,拓跋宏说:“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成汤)遇到旱灾,因诚心诚意,感动上苍,才降下甘霖,并不在于是否哀求山川神灵。而今,天下人民丧失国母(冯太后),无论是阴间或阳世,同感哀悼,怎么在四季还没有过完(不到一年),就去祭祀祈祷!只有反省自责,等待天赐惩罚。”
8 四月十二日,北魏帝国编制外散骑侍从官(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前往南齐帝国报聘。南齐帝萧赜特为他摆设宴席,乐队伴奏,盛大接待。李彪推辞乐队伴奏,声明说:“我的君王(拓跋宏)有无限孝思,找回从前君王遗失的典章,恢复过去被曲解误会的制度,而遵守三年之丧。上月(三月)三十日,政府官员才脱下丧服,但仍穿素色衣裳办公,所以我不敢接受乐队伴奏的赏赐。”萧赜同意。李彪代表北魏帝国前后六次出使南齐,萧赜对他十分敬重(四七七年至四七九年,李彪出使四次,本年稍后,再出使一次)。李彪将告辞回国,萧赜亲自送到琅邪城(白下·建康城北),命文武官员赋诗惜别,表示对他的宠爱。(《魏书·李彪传》:李彪行将返国,萧赜说:“你上次回国时,曾吟阮籍诗:‘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然重来。你此次回国,还有没有来的可能?”李彪说:“我再吟阮籍诗:‘欢宴清都中,一去不再返!’【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萧赜伤感,说:“听你这段话,好像永诀,我当用特殊的盛大礼仪,送你踏上归程!”)
9 四月十七日,北魏帝国兴建皇家大会堂(明堂),改建皇家祖庙(太庙)。
五月八日,北魏帝拓跋宏在东明观修订法律及判例,亲自裁决有疑难的诉讼。命国务院执行官李冲,研究刑罚轻重以及如何措辞,拓跋宏亲自执笔记录。李冲正直勤快,明智果断,尤其谨慎周密,深受拓跋宏的信任和委托,君臣之间,情投意合,没有隔阂。无论是帝国元老或皇亲国戚,没有人不对他心服,中外人士,一致推崇。
五月二十四日,枹罕镇防守司令长孙百年攻陷吐谷浑汗国的边城洮阳、泥和,俘虏三千余人。
五月二十五日,开始制造皇家专用的五种车辆(玉车、金车、象车、革车、木车)。
10 六月十三日,南齐帝国政府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王奂当雍州(州政府襄阳)州长(刺史)。
11 六月丁未日(六月壬戌朔,没有丁未),北魏帝国济阴王拓跋郁因贪污残暴,北魏帝拓跋宏命他自杀。
秋季,闰七月五日(北魏七月五日),拓跋宏祭拜嫡祖母冯太后墓园。
闰七月十九日(北魏七月十九日),拓跋宏下诏,说:“烈祖(一任帝拓跋珪)有创业的大功,世祖(三任帝拓跋焘)有开拓的贡献,皇家祭庙应追为祖宗,百世不变。平文皇帝(拓跋郁律)的功勋少过昭成皇帝(拓跋什翼犍),庙号却是太祖(三九八年十二月,一任帝拓跋珪追尊这位曾祖父);道武皇帝(一任帝拓跋珪)的功勋,高过平文皇帝,庙号却是烈祖(四一○年九月,二任帝拓跋嗣追尊),并不公平。我现在重新调整,追尊烈祖为太祖;而以世祖、显祖(六任帝拓跋弘),作为两房远祖,其他的祭庙,都依照顺序废除。”
柏杨曰:
北魏帝国建立之后,最有趣的一件事是:第一任皇帝拓跋珪大笔一挥,把他的历代祖先,都追封为各种名号的皇帝。这一套本是汉人发明的,但鲜卑人搞起来,比汉人还勇不可当,一回溯就回溯了一百八十年,一百八十年中那些至死都不过荒漠中一个牧羊老汉,霎时间都成了皇帝,谥号满天乱飞,使历史学家大瞪其眼。
从拓跋宏这篇短短的诏书,可感觉出来谥号对读者造成的困扰,如果不加注解,简直没有人知道“平文皇帝”根本不是皇帝。也没有人知道“太祖”和“道武”竟是一人。而改来改去,盖住了头却露出了脚,北魏帝国遂出现了两个“太祖”,更教人昏眩。
因此,我们更加相信,取消谥号——不管是帝王的谥号或官员的谥号,是对中国历史所作的最重要的清洗工作之一。
八月三日,拓跋宏再下诏,命讨论“养老”和“祭祀六座皇家祖庙”礼仪(养老礼,参考五九年十月)。最初,北魏帝国常在正月吉利之日,在金銮宝殿庭院之中,设立篷帐,里面放置松树柏树,供奉“五色帝”座位,然后祭祀(五色帝,参考二六六年正月)。又有一种祈求赐给智谋、决断,被称为“探策”的祭祀。拓跋宏认为全都不合古礼,下令禁止。
四九一年 辛未(3)
八月九日,把道教祭坛(寇谦之所设,参考四二三年十二月)迁到桑干河南岸,改名崇虚寺。
八月十六日,拓跋宏召集文武百官,询问大家意见:“禘祭(皇家五年大祭)、祫祭(皇族三年总祭),郑玄、王肃的解释不同,哪一个对?”(郑玄认为:皇帝在天坛【圜丘】祭天和在皇家祖庙祭祖,都是禘祭。王肃认为:天坛祭天不是禘祭,皇家祖庙祭祖,才是禘祭。祫祭跟禘祭是一件事,不是两件事。)国务院执行官游明根等赞成郑玄的解释,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高闾等赞成王肃的解释;拓跋宏下诏裁决,说:“天坛祭天,皇庙祭祖,都称禘祭,依照郑玄解释;禘祭与祫祭合并举行,依照王肃解释;明令公布。”
八月二十五日,拓跋宏再下诏:“近来研究‘朝日’‘夕月’祭祀(夏、商、周三代时的古礼),大家都主张于春分、秋分之日,分别在首都的东郊、西郊举行。然而,每月的天数不一样,无法使日子固定,如果完全依照春分、秋分,可能会发生月亮在东方时,我们却在西方祭祀的情况,无论人情或法理都说不过去。从前,皇家图书馆长(秘书监)薛谓等建议:每月一日早上,祭祀朝日,每月三日晚上,祭祀夕月。你们认为春分、秋分和一日、三日,哪一个妥当?”国务院执行官游明根等认为一日、三日妥当,请求实施,拓跋宏批准。
八月二十七日,有关单位上疏,请求占卜“小祥”(守丧满一周年)之日,拓跋宏下诏:“用算卦的方法决定吉祥时刻,既违背谨慎敬业的原则,又伤害永远思亲的心情。不必占卜,就用下月(九月)最后一日(二十九日)。”
八月二十九日,拓跋宏又下诏:“全国祭祀的各种神祇,共有一千二百余处,现在打算减少这个数目,以求简单节约。”又下诏:“皇家大会堂、皇家祖庙,配祭及配享规则,现在已经完备。白登庙、崞山庙、鸡鸣山庙,由主管官员负责祭祀(四一二年,二任帝拓跋嗣在白登山建老爹一任帝拓跋珪祭庙,称宣武庙;四一五年,再在白登山西建拓跋珪第二座祭庙,也称宣武庙。宣武,是拓跋珪当时的尊号,四二○年,才把宣武改作道武【参考该年五月】,两庙总称白登庙。三任帝拓跋焘的乳娘宾女士【参考四四○年七月】安葬崞山,立有祭庙。五任帝拓跋濬的乳娘常女士安葬鸡鸣山,也立有祭庙,参考四六○年五月)。冯宣王(冯太后的老爹冯朗)祭庙在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兹令雍州(州政府长安)按时祭祀。”又下诏:“从前,祭祀水神、火神等四十余神,还有城北的星神。现在,天坛下面,祭祀风神、雨神、官场之神、命运之神。皇家大会堂更祭祀门神、户神、井神、灶神、院神;这一些神以及前述的四十余神的祭祀,一律禁止。”
九月十八日夜晚,拓跋宏住宿皇家祖庙,率领文武官员哀哭已毕,拓跋宏换上祭服,戴素色冠帽,腰束皮带、黑鞋。官员们也跟着换装,戴上黑帽,穿白绸单衣、皮带、浅黑鞋,遂再哀哭,哀哭一夜,直到天亮。
九月最后一日——二十九日,深夜,拓跋宏脱下用白带绲边的素色冠帽、上下一体白布做的连裤装以及黑色麻鞋的祭服。文武官员也脱下黑色罩发帽,换上白纱罩发帽。祭祀典礼完成后,退出祭庙,拓跋宏站在那里再度哀哭,很久之后,才启程回宫。
冬季,十月,皇家大会堂、皇家祖庙落成。
十月二日,拓跋宏祭拜冯太后墓园,因悲苦过度,身体非常瘦削衰弱,最高监察长(司空)穆亮规劝说:“陛下已经行过‘小祥’(守丧一周年期满)之礼,而哀痛之情犹如亲人刚刚逝世之时。君王是天地神祇的儿子,也是全国小民的父母;从来没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