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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天行健-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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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命运,真的不可预知啊。也许,其间的差别,仅仅是因为劳国基是平民出身,而其余三人都是世家子弟。听说邵风观的父亲也只是个中级官吏,并不算豪门,但如果他仅是个平民,只怕也会象劳国基一样泯然众人,不可能升得如此快法,三十岁不到便成为镇守边陲的大将。

二太子说完,邵风观也过来说了两句,明显只是应付而已。我本已猜到邵风观定是与文侯反目,所以他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这次的援军是文侯派出来的,主将又是曾与他并级毕炜,看来日后两军的磨合定大是问题。不过好在他和二太子明显颇为接近,而且大敌当前,总不至于两军自相掣肘。

诸葛方将我们安排在城中后,向我告辞走了。这个诸葛方貌不惊人,处事却巨细无遗,井井有条,看来也是个颇为精干的人。我们的军营就在东门口,我指挥着士兵把辎重搬下来后,将破船交付随军工正修理,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去看一下军营。

一路连番作战,前锋营损失不大,倒是狼兵损失惨重。到了狼兵驻地,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狼兵都有点怔忡,大概还没从刘石仙战死、七百人阵亡的剧痛中恢复过来。我走进去时,陶昌时正指挥狼兵搬运刀枪箭矢。他倒好象没受什么打击,仍是声音响亮。一见我过来,他迎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北门是水门,易守难攻,蛇人又没有战船,因此兵力薄弱。城中战船虽然损失了大半,水军已无战力,但以前东平城通过水路能够补给不断,有这批船总能保障后勤,如果船只尽毁,那东平城势必成为孤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这么来看,按我预先设想那样慢慢过来,虽能保证自己不受大损失,却又使得东平城雪上加霜了。从这方面来说,狼兵的损失倒是很有价值。

我回了一礼道:“陶将军,贵部损失甚大,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下吧。”

这也只是没话找话,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说才是。陶昌时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日后请将军行军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他这话让我有些不悦。这等大剌剌的口气,好象是在教训我一样。这次行军,我是够小心谨慎了,可他这话好象狼兵的损失都是我的责任一样,我差一点便要说:“是陶将军要先行的”,可看他一脸沉重,我心头有些不忍,只是道:“是。”

胜败是兵家常事,可对于士兵来说,将官的一次失误却要他们的生命做代价。走出狼兵营地时,我仍是满腹心事。

天已亮了,东平城中倒没有多少战时的气氛,许多店铺仍是好端端开着,但也有不少人家已经大门紧闭,大概阖家避兵去了,不过和当初高鹫城那种末日将临的气氛相比,东平城里还算祥和。这也是邵风观守御有方吧,要是城民惶惶不可终日,谣言四起,那么守城也要费力许多。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两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这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向边上看去,正见一列士兵扛着粮包过来,领头的正是路恭行。我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去哪儿了?”

路恭行回了一礼道:“刚才蛇人退去,我正指挥部下加紧修理城防,刚才听说带援军的是你,就赶紧过来了。”

能看到路恭行,我也有些喜形于色。路恭行是个很好的长官,以他的家世,定会青云直上,飞皇腾达。以后还能在路恭行帐下为将,倒也是一件快事。路恭行看到我也很是高兴,拍拍我的肩道:“楚将军,你也来了,英雄终有用武之城啊。”

我看着他身后那些士兵道:“怎么?粮食不够么?”

“不是,今天是为给你接风,二太子命我来买些好米。东平城中现在粮草充足,你不必担心。”

我讪笑了笑。经过高鹫城那等绝粮之苦,我现在几乎有些过敏了。这时曹闻道和甄以宁走了过来,我道:“对了,路将军,文侯命我以南征军残部重整前锋营。这次我带的一千三百人都是南征军的余部,这位曹将军本来就是陆爵爷的部下。”

路恭行突然一怔,好象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我不禁有些不悦,在见到二太子时,二太子也曾这样子发了一会愣。难道路恭行是跟二太子学的?不过路恭行马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彬彬有礼,他陪着我们回营,一路上还向我说着先前的战事。

东平城地势远没有高鹫城险要,但也有一点是高鹫城所不及的。东平城北门是道水门,又是依山而建,从北门进攻,除了水军硬攻外别无他法,这也是东平城能源源不断补充辎重的原因。而之江省向来富庶,气候也较一年到头雨水甚多的南疆为好,粮仓充实,存粮足可置放五年不坏。这也是二太子决心与蛇人打持久战的原因吧,虽然蛇人以人为食,吃一顿可以十数日不饿,但这样耗下去,虽然将代价巨大,蛇人却是消耗不起的。

只是,战事已持续了那么多日,城外的蛇人仍然未露疲态,二太子的战略不知最终结果如何。

和路恭行分手后,路恭行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告辞,我慌不迭地还了个大礼。他的军衔现在是偏将军,仍比我的下将军高一级,我也不知他怎么行这样的礼,大概是征战已久,他也有点昏了头吧,以为我真是文侯的心腹。

在营中小睡了一阵,天擦黑时,二太子派来接我们的马车到了。我们的营帐设在城南的一块空地上。东平城人口虽没有高鹫城多,现在也足足有二十余万,加上守军,大概也达到二十五万了。因为东平城富庶,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些大屋,但除了原先的两万驻军有营房外,二太子所率援军一律搭帐歇息,二太子自己的帅营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帐篷。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我一方面为这营帐之大惊叹,另一方面也不由为营帐的简陋赞叹。武侯虽也颇为体恤士卒,但他的营帐仍是军中最为华丽的,二太子战术不知如何,但这等不扰民的做法,实是大有古之良将之风。我对二太子的看法也登时提高了一档。和一味喜好音乐词章女色的太子相比,二太子倒更有望成为贤君,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以文侯识人之有,为什么不去辅佐二太子,而要对那个庸碌的太子忠贞不二。

如果文侯能辅佐二太子的话,帝国中兴之望才更有把握吧。

 ※ ※ ※

我们一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二太子站了起来,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两人在二太子跟前跪了下来,我高声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起来吧,请坐。”

我的桌案已放好了。曹闻道和甄以宁现在算我的亲随将领,才可以随我出席二太子这个宴席,连钱文义他们那三个统领和狼兵千夫长陶昌时也没资格出席。我看着坐在二太子身边偏席上的路恭行,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以前路恭行、蒲安礼和邢铁风和我都是前锋营百夫长,路恭行本身比我们高一级,蒲安礼和邢铁风却和我是完全平级的。如今我和蒲安礼都升上了将级军官,邢铁风却要比我们低一级了。如果那时他来得比我早,那说不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便是邢铁风了。

二太子的宴席倒颇有些美味的东西。之江省的人心灵手巧,菜肴糕点颇为精致,上了一道又一道,实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虽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吃上,曹闻道和甄以宁却是吃得不亦乐乎。席间,二太子问了我很多,事无巨细,样样都问。在交谈中我发现二太子对兵法也相当熟悉,《行军七要》中的句子,他是信手拈来,比我还要顺。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也晚了。我向二太子告辞后,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回营休息。还好二太子不太爱喝酒,席上酒喝得不多。但东平城的酒是用大米做的,虽没有木谷子酒那种清甜香味,也很是醇厚,我骑上马时,也陶然微有醉意。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圆的,映在青石路面上,皎洁如冰。在看到这轮月亮时,我一阵晕眩。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苏纹月。

离开东平城后,我很少想到她。但现在,我突然想到这个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我虽然曾对她说过要娶她为妻,但是我也知道,那更多是怜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爱上的女子,只有她吧……

我抓了抓头。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也有些痒。虽然手上这样漫不经心地动着,可是,我心里却象被利齿咬着一样疼痛。

曹闻道在一边打了个饱嗝,忽然道:“统制,二殿下手下可很有几个强将啊。”

我回过头,只见他坐在马上,头盔也歪了,人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仍是明亮如灯。我道:“是么?我都没注意。”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二太子问我的每一句话,我虽然看似回答得很随意,但每一句我都仔细想过才敢回答。二太子与文侯不睦,我是早就知道的,二太子未必会有对我不利之心,但天知道他的问话里有什么陷阱让我跳,我不敢不防,所以连酒也不敢多喝。

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才没注意的。方才有个裨将来倒酒时,手一滑,酒壶滑出了手,但他极快地左右一换手,用左手抓住酒壶。这等动作,若非久练箭术之人是做不到的。”

甄以宁忽然道:“论箭术,大概会是邵将军最高。我见他喝酒喝得很多,但不管喝得醉态多重,他提起酒壶来倒酒,绝对不会洒到洒杯外,便是将酒壶提得比头还高也一样。手如此之稳,必是箭术练到了极处。”

听着他们的话,我不觉又是一惊。曹闻道粗中有细,眼光甚利,我已是知道,甄以宁小小年纪,竟然似乎比曹闻道更高一筹。而且甄以宁看样子是个世家子弟,如果他真的是文侯的子侄,他的前途只怕真个不可限量。

我道:“邵将军原先在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将,箭术那时就是军中第一,自然很了不起。”

甄以宁忽道:“对了,统制,我早就听说过军校中地火水风四将之名,火将是毕炜,水将是邓沧澜,风将是邵风观,那地将是谁啊?是你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我,他们比我高好几届呢。不过地将原先倒和我做过同僚,和我一样,也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名叫劳国基,在高鹫城中战死了。”

甄以宁“噢”了一声道:“他可没名气啊。真奇怪,当初四人齐名,现在差那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人命由天。一个人除了才能以外,运气实在也很要紧。劳国基兵法枪术无一不佳,但一辈子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还来不及建功立业便战死,这也是命吧。”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命!什么命!老子可不信命。就算老天要我死,我也要先打他两拳赚回本钱再说。哪有什么命!哼!”

他是有些醉意了,这些话说得很是粗鲁,平常时他对我相当恭敬,绝不会这么说的。我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曹将军,你说得也没有错。纵然有命注定,但人生一世,自不能随波逐流,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

甄以宁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说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总要自强不息,绝不能认命。”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大了些。这个少年人有种不同于他年龄的老成,说这话时更是老气横秋。我听着他的话,却不由得心头一酸。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是我算是自强不息么?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难。在这道洪流中,我又能做多少?

我看着天空。圆月斜斜挂在天上,水一样的月光流泻下来,就象水。

也象泪。

第十六章 闪电一击

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但走到门口,却听得里面仍是传来一些声音。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在营门口跳下马,两个站岗的士兵过来牵马,我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人不休息?”

蛇人偷袭失败后,今天也没有再来攻城,因此前锋营和狼兵都趁这个机会在休息,我也想不出有谁精力如此旺盛,这么晚了还不睡。

一个士兵撇了撇嘴道:“是任将军。他们那六十个人还在搬东西。”

我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帮他们?任将军一路上功劳甚大,难道你们还有门户之见么。”

那士兵急道:“统制,不是的。我们也说要帮他搬,但任将军不要我们搬,连民伕都不用,我们也没办法。”

任吉的部队虽然暂由我指挥,但他毕竟是毕炜的直系,到了城中,我已没办法再指挥他了。虽然任吉那六十个人也安排在我营中,但他将自己几个营帐隔开,不和前锋营与狼兵杂处,我更没想到他居然连忙都不要人帮。我看了看曹闻道和甄以宁,道:“走,我们去看看。”

任吉的军营排在营盘的角上,可以说是营中之营。任吉正指挥着手下在抬东西。他们一共不过六十个人,三十架雷霆弩要从船上拆下,重新安装,就够他们忙半天了。我走到他们营门口,任吉已看到了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统制,你还不休息么。”

我看了看他们。他们那船人虽少,东西却不少,正有两个士兵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我道:“任将军,你为什么不要人帮忙?”

任吉又行了一礼道:“楚统制,请不要多心。末将受毕将军之命,这些雷霆弩务必要保管周全,绝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因此不敢劳动贵军。”

我有些不悦地道:“难道你还怕前锋营和狼兵还有内奸不成?”

“末将不敢。”任吉大概也听到了我声音中的不悦,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末将身为军人,只以长官命令为重,请楚统制原谅。”

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后道:“既然如此,任将军你忙吧。此番赴援,多亏任将军出力,在此多谢了。”

他这样的军人有些死板,不知变通,但确是个好军人。我刚要走,任吉忽然在我背后道:“楚统领!”

他的话中有些欲言又止之意。我转过头道:“任将军还有事么?”

任吉想了想道:“楚将军,我听说你与张员外是旧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带来了平地雷。还望你将此事守秘,不要外传。这种武器越机密越好,否则走漏消息,只怕难收奇效。”

我笑了笑道:“知道了。”

走出一段,我低声对曹闻道:“任吉真是死板。武器守得再机密,蛇人已然身受,哪会不知道的。”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小声道:“楚将军,难道任将军是怕有蛇人内奸么?难道,蛇人真有内奸安排进来?”

在高鹫城时,高铁冲之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正想说蛇人会有内奸,甄以宁忽道:“其实,他是要瞒着二太子吧。”

甄以宁的声音说得很轻,但我却不由浑身一震。

甄以宁说得没错,任吉与其是怕消息走漏给蛇人,不如说是不想让二太子知道他有这种威力极大的武器。我不由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本以为两位太子虽然相争,但对付蛇人时总该团结一致,看来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二太子问了我半天,任吉又要我不要把平地雷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都是基于两位太子之争。只怕,日后这两方面的力量仍然会有摩擦的。

只是邵风观到底是什么态度?他是不是真的已与文侯决裂,投入到二太子一方去了?

我看了看天。月亮圆圆的,清晖洒在路上,军营中也不时传出士兵的鼾声,更添一分静谧。但是在静谧背后,似乎又有着万丈暗潮涌动。

 ※ ※ ※

蛇人自从偷袭失败后,行踪一直很古怪,大多是围而不攻,偶尔攻一次也是不胜即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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