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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钟敲八下-第15章

小说: 钟敲八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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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是朋友?”
    她有点吃惊,不过,又马上恢复了镇静,回答说:“我是他的朋友,我有责任为他的死报仇。”
    “不管怎么样,你会保持沉默的,就像他本人一样。”
    “他死的时候,他自己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你就想错了。如果他想要控告自己的太太的话,他早就这样作了。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控告她,可他一直默不作声。”
    “这是为什么?”
    “为了他的孩子。”
    阿斯泰因小姐的怒气还是没消,她那架势还是满怀憎恨,还是一心想着报仇。尽管这样,雷莱恩的话还是在她身上产生了作用。在这间小小的、充满仇恨和敌意的、关闭的房间里,他渐渐掌握了主动。阿斯泰因。杰曼也明白,他才是她面对的敌手,而多姆瓦尔太太却感到极大的安慰,因为就在她面临崩溃的边缘时,意想不到地竟有人拉她一把。
    “谢谢你,先生,”她说,“这整个事情你都一清二楚。你也知道,正是为了我的孩子,我自己才没有放弃。可为了做到这一点,我有多么难啊!”
    情况有了变化,事情有了转机。多亏在她们争吵的时候,甩出了那几句话,罪犯已经抬起头来,又鼓起了勇气,而控告她的人反而犹豫起来,似乎感到了不安。
    到头来,控告的人不敢再说什么了,而罪犯却觉得需要打破沉默,想要一吐为快。
    很自然,她要说出来的话语,立刻就会是对事实的供认,是为了放下心里的沉重负担。
    “我想,现在是时候了,”雷莱恩对特里西说,态度仍和以前一样温和,“你应该也能够为自己的行为作一番解释了。”
    她又啜泣起来,在椅子里缩成一团。由于内心愧疚的折磨,她那张脸看起来又苍老、又憔怀;她声音低沉,全然没有愤怒的情绪,开始说起来了,说话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在这以前的四年,她一直是他的情妇,我无法告诉你,我所遭受的痛苦。是她自己把这事告诉我的,这全是出自她那邪恶的用心,她对我的痛恨甚至比她对雅克的爱更强烈。每天,我都会受到新的伤害……她甚至打电话告诉我她和我丈夫的幽会……她要我受尽侮辱和折磨,好叫我自己来了结自己。有时候我也真的这么想过,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挺住了,雅克越来越软弱。她要他和我离婚,慢慢地,他也开始同意。由于她和她哥哥的摆布,她哥哥同她一样是个危险的人,却比她更狡猾。我能感觉出来,雅克开始对我狠起来了,可他又没有勇气离开我,我是他们中间的障碍,他对我怀恨在心。天呀,我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呀!”
    “你本来就应该让他自由的,”阿斯泰因。杰曼嚎叫。“一个女人不会因为丈夫要离婚,就会把他杀掉的。”
    特里西摇摇头,回答说:“我也不会因为他要离婚,就会把他杀掉。如果他真的想离婚,早就该抛下我了;那我又能干出什么事来?可是,杰曼,你们的计划变了,离婚对你来说,还远远不够,你还想从他身上得到其它的东西,另一件事,你和你的哥哥一直不肯放松。
    对这事,因为他本人的懦弱,他到头来还是同意了。尽管他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曼气急败坏地说。“另一件事是什么?”
    “就是要我的命。”
    “你撒谎!”杰曼大叫起来。
    特里西的嗓门并没提高。她既没表示反感,也没表示气愤,只是回答说:“要我的命,杰曼,我看了你最近的几封信,一共有六封,都是你写的,他蠢得把它们放在他的钱夹子里,昨天晚上我都看了,六封信里虽然没有可怕的字眼,可是字里行间,却满是杀机。我看信的时候,全身都发着抖!雅克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可无论如何,当时,我并没想到要在他背上捅一刀。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杰曼,并不会轻易杀人的。要是为这事,我把命丢了,这都是你的罪过。”
    她转过身去看着雷莱恩,似乎是问他,她说的这些,她吐露的真情,是否对她有危险。
    “不用怕,”雷莱恩说,“任何事情,我自会有办法了断的。”
    特里西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那可怕的情景又在她眼前重现,正在撕裂着她的心。阿斯泰因。杰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手交叉着,眼神却显得焦急。这时,丹尼尔。霍赖丝正满腹疑惑地等待着人家坦白罪行,解释这无法捉摸的谜团。
    “在这以后,也正是因为你作的孽,杰曼,我把那个钱夹又放回它原来藏着的抽屉里,今天早上,我对雅克什么也没说。我没有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事情,这事太可怕了,一切都照常,我必须赶快行动;你的信暴露了你今天到这儿来的秘密……起初我想,我搭火车逃跑算了。我机械地抓起了那把小刀,想用它来防身。可当我和雅克到了海滩时,我又想,是的,我应该接受死亡。‘我就要死了,’我想,‘一死百事了,这场恶梦也就随着结束!’只是为了孩子,我希望我的死会像一次意外的事故,这样,就不会把雅克牵连进来了。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到那悬岩上去散步的计划,倒还让我觉得适合的原因。从那高高的悬岩上掉下去,这看起来再自然不过了。于是,雅克离开了我,去了那海滩上的小屋里,他再从那儿到特罗伊斯。马西尔兹去,同你们会面。在上那小屋去的路上,就在那游廊底下,他把那小屋的钥匙给弄丢了。我走下去,同他一起找钥匙。后来,那件事就发生了。都是你的过错,是的,杰曼,这都是因为你作的孽。雅克的钱夹子从他的运动衫里滑落出来,他当时根本没注意到,同那钱包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我立刻就认出来,这是今年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在一起照的照片。我把照片捡起来,我看见……天哪!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杰曼。照片上的面孔不是我的,而是你那张脸!你在那照片上把你那张脸放了上去,却把我的面孔给弄掉了!那是你那张脸!你一只胳膊搂着我大女儿的脖子;我的小女儿竟坐到了你的膝盖上。那是你,杰曼,我丈夫的妻子,我的孩子的未来的母亲,把我的孩子带大的人,将会是你,你,你!当时,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拿出了那把小刀。雅克正弯着腰,我把刀子插到了他的背上。”
    她坦白的字字句句,没有半点假话。听到这些话的人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从来没有什么其它事情比听到这场悲剧,能让霍赖丝和雷莱恩受到如此强烈的震撼。
    她倒在自己的椅子里,完全精疲力尽了。可她继续往下说,同语含糊,叫人难以听清,只好不停地向她俯下身去,越靠得近,才能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当时想,肯定会有人大叫起来,我也会立即被人给抓走。可是没有。这件事发生的方式,加上当时周围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后来,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雅克也同时站了起来;你看,他竟然没倒下去。没有,他没有倒下去!我捅了他一刀,他居然还能站着不倒!我回到了游廊上,从那儿,我看着他。他把运动衫搭到肩膀上,显然是想盖住他的伤口,然后,一点也不摇晃地走了。或者说,只有一点点摇晃,这也只有我才能觉察出来。他甚至还跟几个在那儿玩牌的朋友说话来着。然后,他走进小屋不见了。……我立刻就回到了屋里。我自己劝说自己,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场恶梦,我并没有杀他,要不,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让他受了一点轻伤。雅克等一会儿就会出来的。我非常肯定这一点。我从我的阳台上望出去。
    即使是只要我有过一丝这样的念头,那就是雅克也许要人帮忙的话,我就会朝他飞跑过去。可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人们说有些事总会有预感,我可根本没有这样的预感。我很平静,正像一个人在作了一场恶梦之后,把梦里的事情都给忘了一样。没有,我可以发誓,我一点也不知道,直到……“
    她谈不下去了,一阵呜咽,哽住了她的喉咙。
    雷莱恩为她讲完了她没能讲完的话。
    “我想,是直到他们到这儿来,告诉你所发生的事?”
    特里西缓过气来,又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是的,直到那一刻,我还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我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想要对着所有的人大声喊叫:”行了,不用再找了,这事是我干的!刀子也在这儿,我就是那个罪犯!‘不错,我就要这样说了,可就在这个当口,我看见了我那可怜的雅克。他们正把他抬到这儿来。……他的面容是那样安详,那样温和。也正是因为看见了他,我才感觉到了我肩上的担子,而他,也已经明白了他自己的责任,他一直默不作声,忍受着那难言的痛楚,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同样得保持沉默。他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可这次谋杀,我们两人都是有罪的;为了不让这罪过报应到我们的孩子身上,我们两人都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他痛苦难熬地死去的时候,他是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这一点。他拿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毅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还要和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说话,最后,把自己锁在了小屋里,静静地死去。他做到了这一点,尽了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单单是这一个行动,就抹去了他的一切过错。因为他这样做了,因为他没有告发我,这就等于告诉我,他已经原谅了我,而且,是要我保持冷静,要我保护我自己。为了保护我自己,我能同任何人拼命,特别是你,杰曼。“
    最后的几句话,她说得格外坚定。起初,她完全被自己不由自主地杀害自己丈夫的行为压垮了,这会儿,她已经恢复了一点精力,可以来回想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也有厂力气来为自己辩护。正是那个坏女人的仇恨,把他们两人推向了死亡和犯罪的道路,面对着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她攥紧了拳头,决心同她决一死战,这不可动摇的决心,让她全身都在颤抖。
    阿斯泰因。杰曼并没有退缩。她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当特里西坦白的事情越来越清楚时,她脸上不妥协的表情是越来越坚定,看来,似乎任何情感都不能软化她的铁石心肠,没有任何同情或负疚的心情能穿透她的内心。最终,临到末了,她那薄薄的嘴唇竟浮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杰曼已经把她的猎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慢慢地,杰曼抬起了头,走到镜子跟前,她整了整自己的帽子,又往脸上补了点粉,然后朝门口走去。
    特里西急忙走过去说:“你想上哪儿去?”
    “去我想去的地方。”
    “去见那检察官?”
    “好像是那么回事。”
    “你不能走出这扇门。”
    “只要你高兴,我会在这儿等他。”
    “那么你想告诉他什么?”
    “哈,当然是告诉他你刚才说的事情,我要把你刚才愚蠢地说出来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不会怀疑这事吧?你刚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对我解释得够清楚了。”
    特里西抓住她的肩膀:“不错,不过,我同时还想向检察官说说另一些事,杰曼,这些事可是跟你有关系的。如果我完蛋了,那么你也没有好下场。”
    “你没法伤害我。”
    “我可以揭发你,把你写的那些信公之于众。”
    “什么信?”
    “就是那些要置我于死地的信。”
    “你撒谎,特里西!你所说的那个有名的阴谋,不过是你想象出来的。雅克和我都没有想过要你死。”
    “不管怎样,你已经这样干了。你写的信就是铁证。”
    “撒谎!那不过是一些朋友写给朋友的信而已。”
    “那是淫妇写给奸夫的信。”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
    “它们就在这儿,就放在雅克的钱包里。”
    “不,它们不在这儿。”
    “你说什么?”
    “我说,那些信是我的。我已经把它们拿回来了,或者说,是我的哥哥把它们给我拿回来了。”
    “你把它们偷走了,你这个贱货!你必须把它们交出来,”特里西喊叫着,还摇晃着对方。
    “我可没拿,在我哥哥那儿,他已经走了。”
    特里西摇摇晃晃地走到雷莱恩面前,两手一摊,现出了一副绝望的神态。雷莱恩说:她也没说假话。当她哥哥在你的包里摸索的时候,我就一直注意着他的行动。
    他拿出了那个钱夹子,同他妹妹一起,在里面找什么东西,然后,拿出了那些信,把钱夹又放了回去,他哥哥就离开了。“
    雷莱恩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啊,至少,是拿走了其中5封。”
    两个女人都走近他跟前来。他到底打算说什么?要是阿斯泰因。弗雷德里克只拿走了5封信,那么那第6封信又怎么了?
    “我是这样认为的,”雷莱恩说,“当那个钱夹子掉到沙滩上时,那第六封信也同那张照片一起掉了出来,多姆瓦尔先生当时肯定把这封信捡起来了,因为我就在他的运动衫的口袋里发现了这封信,而这件运动衫就挂在那床旁边。这就是那封信,上面还有阿斯泰因。杰曼的签名,这封信就足以证明,写信人具有谋杀的动机,而且是把这桩谋杀强加在她的情人身上的同谋犯。”
    阿斯泰因小姐的脸都变青了,她沮丧得不想再为自己辩护了。雷莱恩继续往下讲,并且是直冲着阿斯泰因小姐来的:“在我看来,小姐,你应该对所发生的一切负责。很明显,你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在你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想用色情这个手段为自己弄到些好处。借着这个手段,你唆使多姆瓦尔先生,不顾一切障碍,要她娶你,这样,你就可以占有他的财产了。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你对钱财的贪婪,也可以证明你那些恶毒的预谋,如果需要,我就可以把这些证据抛出来。我在那件运动衫的口袋里找到那封信以后几分钟,你也开始了干我刚刚作过的事情。我拿走了那第六封信,但是,在那口袋里还留下了一张纸条,那是你急于要找到的东西。当时,也一定是跟那封信一样,从那个钱夹里掉了出来。那是一张未划线的普通支票,票额为10万法郎,是多姆瓦尔先生签给你哥哥的,也不过是一份小小的结婚礼物吧,就是我们常说的那种男人送给女人的零花钱。按照你的吩咐,你哥哥急急忙忙骑上摩托车到勒哈夫去了,想赶在银行4点钟关门以前,把那张支票兑现。我也可以顺便告诉你,他没法将那支票兑现,因为我已经电告了那家银行,告诉了他们多姆瓦尔被谋杀的事,这就可以停止所有多姆瓦尔先生帐目的支付。要是你坚持想要报复的话,事情的结局就该是:这些证据全部会交到警察手里,这也正是他们可以用来起诉你和你哥哥的罪证。我还想加上一件,也许可以算是有启发作用的证据,时间是两周以前,在布雷斯特到巴黎之间的火车的餐车上,我偶然听到了你和你哥哥之间的谈话。可我觉得,你肯定不会逼着我走出这么极端的一步,我想,我们彼此之间应该能够互相理解。你说,是不是?”
    像阿斯泰因小姐这样德行的人,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顽抗下去,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就会拚命挣扎,负隅顽抗,可一旦被打垮了,他们也会马上见风使舵。杰曼是个贱家伙,她心知肚明,她顽抗的最后一次努力,也已经被她面对着的这样一个对手给打垮了。他已经把她抓在手心里了。除了投降之外,再没有其他出路。
    她没有再要花招,既没有做出什么恫吓之类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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