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敲八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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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赖丝既没拿下她的面纱,也没脱下外套,回答说:“我要一枚别针。”
“别针在这个货柜里。”他说着,一边领着她往另外一个房间走。
霍赖丝弯腰去看那个玻璃柜,说:“不,不是,我要找的这儿没有。我不要其它任何别针,我要的别针是几年以前在我的首饰盒里丢了的那枚,就是为了找到它,我才到这儿来。”
她吃惊地发现,老板的表情突然一片慌乱,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这儿?我想,你来得最不是……那别针是什么样儿的?……”
“一块红玉髓,镶在金丝底座上,是183O年间的东西。”
“我就不懂了,”他有些口吃,“为什么你来找我?”
现在,她摘下了面纱,脱掉了外套。
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她的样子好像把他吓着了,一边还轻轻地说着:“那蓝色的长袍!……那女帽!……还有——我能相信我的眼睛吗?——还有那黑色的项链!……”
那3根灯芯草结成的辫子,可能对他的冲击最厉害。他手指指着这根辫子,就在他站着的地方开始摇晃。后来,两只胳膊在空中乱抓一气,像一个就要在水里被淹死的人一样,最后,倒在椅子上晕过去了。
霍赖丝没有动。
“不管他玩什么花招,”雷莱恩曾经写到过,“都要鼓起勇气保持镇静。”
也许他不是玩花招,她心里这样想。可她无论如何还是强制着自己冷静下来,不为所动。
这样大约持续了一两分钟,帕卡尔第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大把地擦着从额头上淌下的汗水,挣扎着控制住自己,想重新振作起来。他声音颤抖地说:“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因为那别针就在你手上。”
“是谁告诉你的?”他说,并没有否认她说的事实。“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它在你这儿,所以我知道了。没人告诉过我什么。我到这里来,正是因为我能在这儿找到它,而且,下定了决心,要把它从这儿带走。”
“可是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认识你。在我看到你的招牌以前,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你不过就是那个应该把那枚本来就属于我的别针还给我的男人。”
这句话给他的震动太大了。他在周围堆满了家具的狭小空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好几次像个白痴那样毫无知觉地撞在那些家具上,险些把它们都碰垮了。
霍赖丝感觉到,她已经把他抓在手心里了。利用他正处在混乱的当口,她突然用一种威胁而又不可违抗的口气对他说:“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你必须把它交还给我。我一定要得到它。”
帕卡尔第一下子好像绝望了。他两只手交叉着,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他被打败了,突然之间变得顺从多了,声音清晰地说:“你一定要?……”
“是的。你必须把它交给我。”
“好,好,我一定……我同意。”
“往下说!”她一副命令的口吻,语气更加冷酷无情。
“说,不,还是写下来吧,我要把我的秘密写出来。我的末日已经临头了。”
他回到写字台前,烦躁不安地在一页纸上写下了几行字。然后,把它塞进了一个信封,还把封口封了起来。
“你瞧,”他说,“这就是我的秘密。这就是我整个的一生……”
说着,他突然从一堆纸底下抽出一把左轮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勾动了扳机。
在一瞬间,霍赖丝一下打在他的胳膊上。子弹穿进了一面穿衣镜的玻璃里。帕卡尔第却倒下去了,开始呻吟,好像被打伤了一样。
霍赖丝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雷莱恩警告过我,”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个演员。他还拿着那个信封。
手里抓着那把手枪。我可不能上他的当。“
尽管是这样,尽管她表面上还算平静,可是这种自杀的举动,刚才的枪声,已经让她全身紧张。她浑身的力气都跑光了,就像是一捆捆在一起的棍子,突然把捆绑的绳子给割断了,全都散了架一样。她痛苦地感觉到:面前这个趴在她脚下的男人,实际上正在慢慢地把她给打败了。
她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正如雷莱恩预先告诉过她的那样,这场较量不过持续了几分钟,就在她觉得自己满有把握地会赢的时候,真该感谢她那女性的神经,她却屈服了。
这个叫帕卡尔第的男人完全明白这一点。他连这种情绪上的转变都懒得假装了,一下就跳了起来,再也没有悲伤难过的样子了,在霍赖丝面前敏捷地跳来跳去,用一副嘲弄的口气叫着。
“我们现在得来谈谈了。你想想,当第一位路过的顾客把你捏在手心里的时候,可真不是个滋味,你说,对不对?”
他跑到临街的店门口,把门打开,把外面的大铁栅给拉下来,把门给挡上了。
然后,他又跳跳蹦蹦地回到霍赖丝面前说:“噢!我真的想过我是完了!只要再加把劲,夫人,你就成功了。当时我的头脑真是太简单了!我以为你是天外的来客,是上帝的使者,找我算帐来了。我真像个傻瓜,差点就把那东西还给你了。……啊哈。霍赖丝小姐,让我这样称呼你吧:因为我曾经是凭着这个名字知道你的,霍赖丝小姐,你所缺少的东西,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毅力。”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不怀好意地瞧着她,粗鲁地说:“是把这件事说一说的时候了。是谁想出这鬼主意的?不是你,嗯哼?这不是你的风格。那么是谁?在我一生中,我总是本分守己,我太老实了,除了一次以外——就是在别针的这件事上。尽管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被深深地埋掉了,已经被人忘记了,没想到今天又被翻了出来。这是为什么?我就想知道这一点。”
霍赖丝甚至不想再反击了。帕卡尔第把自己男性的力量,他的怨恨、恐惧和威胁,在他那火爆的模样和脸色上尽情发泄出来,重重地压在她心上,这一切是既荒谬又邪恶。他吼道:“说!你得告诉我。要是我有个暗地里的对手,我得好好提防着他!他是谁?
是谁叫你到这儿来的?是谁怂恿你这样干的?他是不是被我的好运气给气疯了,也想要这个别针让他走走好运?你说呀,你不说,该死的!我对天发誓,我一定得叫你说出来!……“
她见他正在往后退,想抓到那把手枪,她双手抱在胸前,只希望能逃条生路。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僵持着。让她胆战心惊的并不完全是这个想攻击她的人那张扭歪得可怕的脸。她觉得越来越害怕,后来竟大声尖叫起来。就在这时,帕卡尔第突然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了,胳膊还向前伸着,手指张开,眼睛却盯着霍赖丝的头上方。
“那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压着嗓门问。
霍赖丝用不着转过身去就可以满有把握地感觉到,是雷莱恩给她助阵来了。正是他冷不防的出面,才会让这个老板感到如此惊慌。事实上,也确实有一个瘦长的身影,在那成堆的椅子和沙发之间悄无声息地穿行:雷莱恩步履安祥地出现了。
“你是谁?”帕卡尔第又问,“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从那上面。”他非常和气地指着房顶说。
“从上面来的?”
“不错,就是从二楼来的。我在你这层楼上面当了3个月房客了。我刚才听到一阵响动,有人在叫救命,这样我就下来了。”
“可你是怎么进来的?”
“由楼梯上下来的。”
“什么楼梯?”
“就是这铺子后面的铁楼梯。在你之前,原来这店铺的主人有一套住房就在二楼,他经常用这隐藏着的梯子上上下下。你后来把那道门给封死了。我不过是又把这门给打开了。”
“先生,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你这是私闯民宅。”
“要救人的时候,闯入民宅也是允许的。”
“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普林斯。雷莱恩,是这位女士的朋友。”雷莱恩说,还弯下腰来吻吻她的手。
帕卡尔第好像是咬着了,喃喃地说:“啊,我明白了!是你搞的这鬼把戏,是你让这个女人到这儿来的。”
“是的,帕卡尔第先生,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干的事光明正大。不要暴力,只是安排一次小小的会面。会面结束之后,你要把那轮到我来取的东西交给我。”
“什么东西?”
“那枚别针。”
“那东西,绝对不行!”老板大叫起来。
“不要说不行,这应该是必然的结果。”
“先生,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逼着我干出这样的事!”
“我们要不要把你妻子找来?帕卡尔第太太看问题可能比你看得清楚些。”
看样子,帕卡尔第并没有拒绝他这位出其不意的对手提出来的建议。桌子的旁边有一个铃子,他在上面按了3下。
“太好了!”雷莱恩说,“你瞧,亲爱的,帕卡尔第先生变得友好多了。刚才在你面前跳出来的那个恶棍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是呀,帕卡尔第先生也明白了,现在跟他打交道的这个人能让他恢复自己彬彬有礼、和气待人的品格。变成了一只多么温顺的绵羊!可这并不意味着事情有了转机。还差得远呢!因为世上再没有比绵羊更固执的动物了。”
就在商店的后面,在老板的写字台和旋转楼梯之间,一块帘子升了起来,便见到一个女人正把门打开。她大约有30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很朴素,围着一条围裙。
看她那样子,更像一个厨娘,而不像一位家庭主妇。可她有张动人的脸和叫人喜欢的身材。
跟在雷莱恩后面的霍赖丝,突然惊奇地发现,她就是她小时候伺候过她的一个保姆:“怎么!是你,露西恩?你就是帕卡尔第太太?”
刚刚进来的女人看见她,也认出她来了,显得很尴尬。雷莱恩对她说:“你丈夫和我想请你给我们帮帮忙,帕卡尔第太太,请你帮我们来解决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在这件事里,你可是演过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的。”
她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明显不安地问那个一直盯着她的丈夫:“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要我干嘛?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的就是那枚别针!”
帕卡尔第轻轻地在她耳朵边说。
这几个字就足够让帕卡尔第太太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她既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也没有打算反驳。她跌进一把椅子里,呻吟起来:“啊,就是这件事!……我明白了……霍赖丝小姐已经找到线索了,啊,这都是我们干的!”
接着是片刻的停息。看来,这丈夫和妻子的唯一希望得寄托在对手的仁慈和宽宏大量上了。在他们承认自己被打败前,对手之间,好像也不会再有什么新的较量了。在大家都一动不动地瞧着她时,帕卡尔第太太哭了。雷莱恩向她弯下身去说:“要是我们把这事从头再来过一遍的话,你不会介意吧?那样,我们就可以把事情弄得更清楚;我也能肯定,我们这次见面就能得出一个更加自然完满的结果…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9年以前,当你在乡下当霍赖丝小姐的保姆时,你认识了帕卡尔第先生,不久,他就成了你的情人。你们俩都是科西嘉人,换句话说,你俩来自一个迷信观念很强的国家,在那个地方,什么好运气坏运气,邪恶的眼光,还有咒语和护身符等等,对一个人的生活甚至一生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当时,人们说,你的小女主人的别针总是给拥有它的人带来好运气。因此,在帕卡尔第先生的唆使下,一念之差,你就把那枚别针给偷了。6个月以后,你成了帕卡尔第太太。这是几句话就讲完了的你的全部故事,对不对?要是这两个人能抵抗住一时的诱惑的话,这故事讲的也许就是我们这个社会里的两位清清白白的成员了?我不用再多讲你们两人在拿到那件护身符后,多么相信它会带给你们巨大的力量;也不用多说,打那以后,你俩的生活确实多么成功,你们怎么成了第一流的古董商。今天,你们拥有这家叫“默丘利”的商店,腰缠万贯,你们把你们的成功归因于有了这枚别针。要是一旦失去它,对你们来说,就是要把你们诅咒得破产,让你们再变成穷光蛋。你们俩的生活就围着这枚别针在转。它是你们崇拜的偶象。它是你们的小小家神,它能照管你们,引导你们如何生活。它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藏在这片家具丛林里的某一个角落。当然,从来没有人会朝这个事情上想过,你们俩本来都是正派人,可就是犯了这样一个错误,要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来调查你们的事情——“
雷莱恩停住了,接着又往下讲:“那是两个月以前,两个月细致的调查,让我找到了你们的踪迹,我租下了你们头上的那层楼,好让我能利用那楼梯。可是,在某种程度上说,我两个月的时间是白白浪费了,一事无成。只有老天才知道,我是怎么样彻彻底底地搜查你们这家商店的!没有一件家具我没有搜查过。这楼上的每一块地板我也检查过。可是一无所获。只有一件事,算得上是一个意外的小小的发现。在你的写字台里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帕卡尔第先生,我找到了一个帐本。这个帐本上面,你记下了你的懊悔,你心里的不安,你对惩罚的害怕,还有你对上帝的愤怒的恐惧。帕卡尔第,你这事做得可真是太轻率了!人们不应该写下像这样坦白自己过错的东西!并且,无论如何,他们即使写下来了,也不该把它们随便到处乱放!既然我拿到了它,我就把这本东西好好地读了读。其中有一段话,我觉得对我来讲特别重要。我就利用了它来准备我这次行动的计划,这段话是这样的:”要是有一天,她到我这儿来——她就是我曾经偷了她的东西的那个女人,要是她到我这儿来,就像我曾经在那花园里看到她的时候那个模样,就是露西恩拿走她的那枚别针时的那个模样;要是她穿着蓝色的袍子,戴着别着红叶子的女帽,拿着黑色的念珠,而且手里还拿着她当时拿着的3根灯芯草结成的辫子;要是她就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并且说:我到这儿来要回我自己的东西,那么,我就知道了,她是上天派来的,我就得服从上帝的意愿。‘帕卡尔第,这就是在你那本子里写的东西,它详细地交待了那个你称她为霍赖丝小姐的人的所作所为。按照你的这些教导,她的表现完全同你那一套想法相吻合,她就来找你了,按照你的话说,她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也知道,要是她能够再多一点点自我控制的能力的话,她今天肯定就是赢家了。不幸的是,你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演员,你扮演自杀的那一幕戏,让她上当了。因此,你也就知道了,这不是上帝的旨意,只不过是你以前损害过的人找你的麻烦来了。这样一来,我也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只有介入这件事。我到这儿来了。现在就让我们把这件事来个了结吧。
帕卡尔第,把那别针交出来!“
“不!”那老板说,看样子,他的精力已经完全恢复了,为了保住那枚别针,他会舍死拚命的。
“还有你,帕卡尔第太太。”
“我不知道放在哪儿。”她妻子说。
“那好,现在得让我们来点真格的了。帕卡尔第太太,你有一个7岁的儿子,你对他可以说是爱护备至。今天是星期四,就像每一个星期四一样,你的这个小儿子会一个人从他的婶婶家里到这儿来。我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