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 第三部-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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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鼻子大骂道:“你杀母戮弟,天地不容。”他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火红,一个血肉磨烂的身体挂在刑架上,一根铁棒正在很技巧的穿过那身体的后庭,避过他的要害器官,从脖子上穿出去,如同条血淋淋的鱼挂在刑架上。‘将那贱人投入冰湖’,冰湖被砸开了,那具血骨磷磷的身体被吊了下去,铁钉深深的将他的身子钉入湖底的冰块上,寒风呼啸,凌厉逼人。不多时那具身体便被冰在湖底,转成了褐色。在冰湖上有一个女人尖厉的狞笑声:“你知道么,那贱人才是你的新娘,你把亲娘钉入了湖底,让他和灵魂永不超生,你这个儿子真孝顺,真孝顺!”
不,不是的,我没有,娘,娘,我来救你,我把你从冰湖底刨出来。风攸突然尖声地叫了起来,从床上猛地坐起。钉铛作响的铁链提醒他,他此时不过是一个囚犯而已。铁窗外东方明和任水流都流着泪在看他,两人紧紧抓住了铁栏道:“爷,爷,咱们救不了你,他们把所有的罪名都加在你头上了,风净尘老爷已经跪了三天三夜了,泽主还是交付公议了。泽主他,一点骨血之情都不念的。”
风攸苦笑不语,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见母亲,公议便公议,无非一个死字,这些年多少回都死过了。两人不住的掉泪。风攸道:“你们俩怎么也来龙泽了?水流你不是北夏人么?”
东方明道:“爷,东方家已经投降龙泽了,我爹跟泽中的东方世家连成了一体,我也进了中泽宫当了侍卫,和老爷在一块儿呢?”
任水流抚去眼泪道:“爷,我不是北夏人,我原来是龙泽神龙卫士任向阳的儿子,我爹在跟下泽主一起救泽主的时候死了,我哥进了死奴堂,我和我娘流浪到北夏,后来我娘就死在北夏,我考中了北夏的武进士,才当了北夏的暗探的。可是我的心一直在龙泽,后来我就率了我部全部投降龙泽,现在我哥回去经营家业,让我顶替他当龙神侍卫,侍候中少主。” 风攸想着以前的情谊,不想再怪他们两个骗自己,只是安慰他们。倒好象面临死亡的人不是风攸,而是他们两个一样。东方明道:“柳涔那家伙,竟也铁石心肠,理都不理。”
风攸听他们说到柳涔,脸刷得一下白了,一身囚衣不住的颤动。良久才道:“他的身子还好么?是我错待了他,他不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两人听他这样说,都禁住大哭起来。
第二日公审,风攸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披枷戴锁的一路起来,只感到世事无常莫过于此,好像昨日还在高高在上,转眼却国破家亡,还沦为这世上最无可赦免的囚徒。泽主坐在上面,风攸跪下,他真的很想看看那面纱后的脸。自己还记得曾经在这张脸上划过很多刀,那时候还以为是为母报仇,结果是替仇人划在挚爱的母亲的脸上。第一次看到那脸上,脸上全是鲜血,自己充满厌恶,痛恨无比。现在想要见见这张脸,亲亲那脸上的所有伤痕道一声风攸不孝,都已经不能够了。自己受了三年的折磨却始终内心平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苦,只因为自己觉得受苦越多,越能弥补母亲。但是自己一直不想死,那是自己想死在母亲的手中,还母亲的骨血。
风攸缓缓跪下道:“罪人风攸叩见泽主。”如今他不仅是以一个儿子,还是以一个崇拜者的身份感恩的跪下去,母亲收复了鸿雁,让祖宗的江山最后回到了风玉两家人手里,不是他风攸的大恩人么?母亲赎回了他对鸿雁犯下的罪。风攸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顶礼膜拜。
他低下头愧悔的跪着,一边是跪得双腿都已经麻木的父亲。不知道泽主心里怎样想,风攸的目光扫过风涵的脚的时候,他突然妒忌起风涵来了,人家都说风涵不幸,可是风涵却在母亲身边侍奉了十三年,而自己却在仇人身边孝顺仇人,把仇人叫娘二十多年,比起风涵来,风攸觉得自己更不幸。谁能知道他内心的种种苦楚。
对他的罪行指控有二十来项,那起诉人好居心恶毒,每项都要把风攸和杀母杀弟的行为联系起来。风攸根本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只要泽主点头判决下,他就马上认。可是那位刑殿主司马逸云很有意思,居然为他辩护,而且还将他们的起诉一一驳回。因为风攸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杀母戮弟的行为虽然天地不容,但究其根本,却不应当承担所有的罪责。而且风攸作为当时鸿雁的皇族代表,他所执行的是鸿雁的法律,如果没有和鸿雁法律相抵触的地方,没有滥用权力,那么风攸只能算是个战犯,并不能算残杀无辜。至于沧江水灾,当时他已经被抓,这个责任是不能由他负的。
司马逸云几个年青人为一方,司马越与林暮雨几个中年长老为一方,双方辨论很厉害,一时间很难对风攸一案有定论。泽主最后谈谈的说了一句‘五日后再议便先行回宫了。’
林暮雨几个回去一合计,看来如果把风攸当作战犯,那么他又不会死了,这样不行,不能让风攸回到龙泽,成为龙泽最有力的支柱之一。要让玉龙吟亲自下令杀了风攸,这样才能让玉然明当年定下的母子相兄弟相残的计策得以实现。同时要借这次事件调查需要多方面的收罗证据为由,把龙泽向来严密的防卫给打破,让长海太祖他们找到途径进入龙泽。要想出新法子来,非借这件事弄得龙泽大乱不可,混水才能摸鱼。这龙泽叫玉龙吟治成了一潭清水,想占空子都不成。
云采宁向来不满龙泽云家由堂姐云忆柔来掌家,也和这些人连在一起,云采宁的心思向来活络,他狡猾的道:“从九岁起参政,风攸不可能没有滥用权力的地方,好好的调查,最好是说动玉龙吟这个贱人,让龙泽子民来告状。说不定风攸就有无辜虐待龙泽子民的行为。给风攸定罪不可太宽泛,而是要细。细到司马逸云无法替风攸开脱。”说完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凌思安又道:“凌兄说是不是?”
凌思安是极度痛恨风涵如此对待自己长子,原来在龙泽地下城的时候这些人来偷偷兜搭他是坚拒,可是现在凌家的脸是实在丢不起,一怒之下,也就对他们这些人开出的条件动了心。
这些人心里是清清明明的,说白了哪里是司马逸云想要开脱风攸,一定是那个贱人想要救自己的儿子,所以唆使司马逸云来替风攸辩护的。司马逸云是刑殿主,他的话是有重要作用的。所以一定要让司马逸云理屈词穷,无可置辩,这样也可以打击他作为刑殿主的向来清正的声名。
东方他们二人每天都来探望,告诉风攸好象事情对风攸没有太大的不利,说不定风攸也会按照前面的例子先押去做一段时间的淘金奴,然后找个机会特赦他。风攸可没有那么乐观,就算被释放,自己也是一个杀母戮弟的畜生,龙泽怎么会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第二次公议没有任何节外生枝,司马殿主的论辩几乎无人能够反驳,到后来风攸见到柳涔脸上露出了放心的微笑,不由得心中一荡,原来涔还是关心我的,居然开始想入非非起来。公议将要结束之时,侍卫匆匆来跪禀道:“泽主陛下,龙泽七宫外,有三男三女跪哭喊冤,他们说状告鸿雁前摄政太子风攸,残忍狠毒,屈致人命。龙泽七宫外已经围了几千人在看了。众人一听,全都怔住了。风攸更是惊讶,自问摄政十四年来,每桩凡是由自己批的人命案子都是经过刑部仔细审理后,才批复的,何来草菅人命,屈致而死?
泽主那面纱后冷酷的眼睛扫了众人一眼,司马逸云道:“主上还是传来一问,以免影响太坏。”泽主微微摆摆手,侍卫们便下去传人。不多时六人带到,看上去相貌平常,都如农户出身,无甚特别之处。泽主道:“你们状告风攸,你们可认得风攸吗?”那六人一齐点头,泽主便让他们认。
这六人中那个高挑的女子直向风攸冲过去道,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恶贼,你也有今天,十九年来,我们时时记得你的模样,十九年前的那三个晚上,我们已经把你的样子一条条的刻进眼里,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们也认得你。这些年,你位极人臣,作威作福,我们不过是流氓仆妇,本以为申冤无望,但是今日老天开眼,我们终于可以为‘小小’报仇了,‘小小’你的在天冤灵可要好好看着。”
风攸抬头惘然道:“我若害过你们的亲人,我决不推委。但是六位我实在是人来没有见过,我也可以对天起誓,没有和六位这样子的人有过瓜葛,以如何来害六位的亲人?”
另一个女子冲过来道:“凶徒,你忘记了,忘记了十九年前那三个大雪的日子了么?你还不到十岁,可却比豺狼要狠毒万倍,你……你……好残忍!小小,小小,你泉下有知,今日,就是,是申冤报仇之日。”
风攸突然脸上血色全无,十九年前,十九年前的大雪天,他,他怎么能忘记,就是那三天,他从一个善良可爱、生性活泼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狠绝刻毒、冷漠无情的三皇子。血,到处是血,一个小小的人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血流出来!众人见风攸揪然变色,似乎十分的害怕恐惧,他连面对杀母戮弟这样的罪名都非常坦然,为什么却对那六个人的话如此觫股呢?众人都是好奇心大起,十九年前,年将十岁的风攸到底做了什么事?
那六人向主上跪倒,那年长的女子道:“泽主,我们原来都是龙泽的子民,因那时鸿雁对龙泽压迫,被逼做了奴隶,在鸿雁的皇庄上做苦功,这事便发生在我们小时候。”说完那六人伏地大哭,如有无限冤苦,直哭得听者都要掉下泪来。他们断断续续讲出了一个十九年前惨事来,直叫风涵诸人色变,无不切齿痛恨风攸,骂他小小年纪就禽兽不如。
二十八 幼雏血泪沉
那六人趴在地上好一阵子哭泣,开始讲述那段十九年前的事。
二十二前,因为这些人都是敢于反抗的龙泽子民的亲人,虽然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却都被押去皇庄上做奴隶,作苦功。其中有一对两岁左右的双生兄弟,因为他们的父母犯下了无可饶恕的大罪,所以小小年纪便也来服苦役。那些个差役叫他们两个狗杂种,一起服役的人见他们长得奇像,也不愿意多动脑筋,就长得稍老成的那个叫阿大,不怎么晓事的那个叫小小。别看这两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又脏又丑,全身都是淤痕,但洗干净了一看,却如明珠似的两颗,叫人爱不释手,一起服役的二十来个人都很喜欢他们。
可是皇庄上的差役对他们却特别恶毒,一起服役的人本来还想帮这两个孩子一把,却常常给这两个孩子带来一顿毒打,因而大家虽然心里同情,可是也只能袖手旁观。两个孩子显然是做了他们这个年龄根本无法完成的活,那么两三岁的年纪,人家都在父母怀里抱着,就连同所的奴隶中有父母的,也不会让孩子怎么样子受罪,可怜这无父无母的孩子。尤其是小小,身子骨比较弱,推着一个比他人还高的粪桶,摔倒了把粪撒在身上是家常便饭,差役那无情的鞭子便落在他小小单薄的身子上,阿大疼爱兄弟常常以身相挡,还帮着兄弟干活,两个孩子每天干重活,差不多时候,都是夜全黑了才进屋,兄弟俩相互扶持着进了棚子,就像稀泥一样的瘫在地上。
那两个孩子活儿做的重,吃得却比同龄孩子分到的少。一日三顿,早上是一碗人家分剩下的薄粥,中午吃一个黑馒头,晚上是同棚子奴隶们吃剩下的溲饭,那些奴隶们自己也吃不饱,还能给他们留下多少。等这两兄弟回来,桶里经常就只有粘在桶壁上的饭粒了。那阿大就用手把饭粒儿全都抠出来,舀一勺冷水,把饭粒泡在里头,兄弟两个就分着冷水泡饭吃。阿大已经把大半都让给弟弟了,可是小小还是吃不饱。老是半夜里饿得哭醒了,拉着哥哥委屈的哭。阿大生性坚韧,半夜里带着弟弟到外头去挖点草根、拔些嫩草,兄弟俩分着嚼,也不去向那些差役要吃的。
可是小小有一次挨了打,和阿大一天没有东西吃,小小饿得极了,便不怕死的抱住了差役的腿,求他们给他吃的。那差役极歹毒的将那馒头扔进了粪桶里头,叫那幼小的人儿去捡来吃。阿大狠狠地打了弟弟伸向桶里头的手,咬着弟弟的手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骨气,不吃,死也不吃他们的东西,不许你去捡,饿死了也不能去捡。”那小小又痛又饿又委屈,号陶大哭,闻者无不偷偷掩泪,痛心小小他们的爹娘到底作了什么恶孽,要叫自己的孩子受这种罪。
那六人说到这里已经是怆然泣下,回想作奴隶时的苦况,都禁不得抽泣不止。众人都看着那六个人,谁也没有看见风涵的脸突然变得完全透明了,而泽主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而风攸更是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什么石头砸下来一样。
已经如此艰难了,小小却还偏在倒粪的时候在粪池边上抱回一只又小又黄又脏的猫,还把自己可怜的吃食分给那猫一份。别人都说:“小小,你连自己都养不活,牵绊的你哥跟着你受罪,还不赶紧丢了这小畜生,咱们这种人,学什么有钱人家,养什么猫儿?”
小小就偏着小脑袋可爱的说:“它和我一样没有娘亲爹爹,我好想好想娘亲,它一定也好想。所以我要做它娘亲,这样有一天我娘亲也会回来的。”别人都骂他小傻瓜,独有阿大依着弟弟,把饭分成三份,还时常去挖些个虫子给那只猫儿吃。
小小给那猫儿取了个名字叫小宝儿,晚上就常常搂着小宝儿说傻话儿:“小宝儿乖乖,妈妈回来。妈妈疼你,整晚抱着你睡好不好?”然后就哼哼着谁都听不懂的歌儿,摸着那猫的毛,那猫就在他怀里咪咪的叫。小小就呆呆的问他哥:“哥哥,宝儿是不是在叫它妈妈呀?哥哥,咱们的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来接咱们呀?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那阿大就恶声恶气的骂他弟弟:“小小,小小,你给哥哥听着,咱们的爹早就死了,咱们的娘管不了咱们了,不许你再想他们,不许再想。哥哥会疼你,护着你的。不许你想那些事,那些事不是咱们该有的。”
好不容易磕磕碰碰到了五岁,那小小身体虚弱,受不了折磨,中途生了几次大病,没有药,好几次都濒临绝境,到底全亏了阿大。阿大整夜整夜的抱着弟弟,唱歌儿哄他,哭着求弟弟不要死:“小小,你不准死,你不可以丢下我,我们一起来的,要一起走,你把我孤零零的留着,这算是什么事?”那小小倒像是听明白了阿大的话儿一样,竟然都挣扎过来,可是身体看上去就更加单薄可怜了。
那一年的冬天,农活全都收了,从五岁到十五岁凡是身体长得旺相的男孩,都被抽去天竺院,看看能不能被选中当死奴。女子和身子不旺的男孩都留下来侍候宫里头和王爷府里头的主子们。那长得好的男孩常常会被选中,净了身当太监,甚至进宫去侍候娘娘们和皇子们。
那女子说到这里,旁边有个男子哭诉道:“那时,我还叮嘱小小,‘小小,你哥不在这里,他去死奴堂,万一被选中,就再也顾不得你了,没人护你了。你要自己多长个心眼,讨主子的欢心,就算留在宫里做个公公,也比在这儿打死饿死累死好。’小小懂事的直点头。小小这孩子平日里又灵气又可爱,一张小嘴伶牙俐齿,又甜得很,很是得大家的喜欢。我还以为他一进宫里肯定也讨人欢喜,可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一进宫,这一进宫,就成了小小的死路。”
小小被分派到三皇子的宫里去倒洗净桶,天没亮就去,天黑了才回来。他实在不是做活的料,往往是身上腥臭、满身伤痕的回来,这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