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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地飞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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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手已逃入这帐篷,帐篷里别无退路,他们之间,必定有个人是凶手。
  这两个人之间,谁会杀人?
  小方冷冷地看着卜鹰,沉重叹息:“我也想不到是你,我一直都认为你真的从不杀人。”
  卜鹰的脸上全无表情:“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金子可以让人做出很多很多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来。”
  小方道:“我知道你也在找那批金子,可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
  波娃已投入他的怀抱,眼睛里已有泪水涌出:“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吧!”
  小方轻抚她的柔发:“我一定会带你走,你本就不该来的。”
  可是她已经来了。
  小方不能不问:“你怎么会来的?”
  波娃含着泪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赶快走。”
  班察巴那忽然开口。
  “她不能走。”他的声音不再温柔,“谁也不能带她走。”
  “为什么?”小方问。
  “因为要别人流血的人,自己也得流血。”班察巴那又将他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杀人者死,以血还血。”
  这是江湖的真理,无论在中原、在江南、在沙漠都同样适用。
  小方紧紧握住波娃的手:“你应该看得出杀人的不是她。”
  班察巴那道:“你看得出?你看出了什么?”
  他忽然改变话题:“我们这些人,这些货物,都是属于一个商家的。”
  “哪一个商家?”
  “鹰记。”
  “鹰记?”小方的手已发冷,“飞鹰的鹰?”
  飞鹰的鹰,就是卜鹰的鹰,他吃惊地看着卜鹰:“你就是他们的东主?”
  “他就是。”班察巴那道:“我们收容你,就因为他是我们的东主;我们信任你,也是因为他,否则,你刚才很可能已死在我的箭下。”
  小方全身都已冰冷。
  班察巴那道:“就算他要搜索那批黄金,也不会搜到他自己的队伍中来,就算他要搜查这批货,也用不着杀人。”
  他冷冷地问:“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应该知道杀人的是谁了?”
  波娃的手比小方更冷,泪比手更冷。
  她紧紧拥抱住小方,她全身都在颤抖,像她这么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是个冷血的凶手?
  小方不信。
  小方宁死也不愿相信。
  “我只知道杀人的绝不是她。”他把她抱得更紧:“谁也没有看见杀人的是谁。”
  “你一定要亲眼看见才相信?”班察巴那问。
  卜鹰忽然叹了口气:“就算他真的亲眼看见了,也不会相信的。”
  如果小方是个很理智、很有分析力的人,现在已经应该明白了。
  事实已经很明显。
  卫天鹏他们早已知道卜鹰是这队商旅的东主,一直都在怀疑卜鹰用这队商旅做掩护,来运送那三十万两失劫的黄金。
  可是他们不敢动这个队伍。
  卜鹰的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从未败过。
  “五花箭神”班察巴那名震关外,是藏人中的第一位勇士、第一高手。
  卫天鹏不但对这两个人心存畏惧,对这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不能不提防。
  因为这队伍中每个人都可能是猫盗,如果真的火并起来,他们绝对没有致胜的把握。
  他们只有在暗中来侦察,黄金是不是在这队伍的货物包裹里。
  他们本来想利用小方来做这件事。
  想不到这个要命的小方偏偏是个不要命的人,他们只有想别的法子。
  要查出黄金是否在这些货物包裹里,一定要先派个人混入这队伍中来。
  这个人一定要是个绝对不引人注意、绝不会被怀疑的人。
  这个人一定要像尺蠖虫般善于伪装,一定要有猫一般灵巧轻巧的动作、蛇一般准确毒辣的攻击、巨象般的镇定沉着,还要有蜜一般的甜美、水一般的温柔,才能先征服小方。
  因为小方是唯一能让这个人混入这队伍来的桥梁。
  他们居然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波娃。
  如果小方还有一点理智,现在就应该看出这件事的真相。
  可惜小方不是这种人。
  他并不是没有理智,只不过他的理智时常都会被情感淹没。
  他并不是想不到这些事,只不过他根本拒绝去想。
  他根本拒绝承认波娃是凶手。
  班察巴那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没有人看见她杀人,没有人能证明她杀过人。”班察巴那说,“可是你也同样不能证明她是无辜的。”
  小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又想用刚才那法子证明?”
  “是的。”班察巴那说:“五花神的箭,绝不会伤及无辜的人。”
  小方冷笑。
  “只可惜你并不是真的五花箭神,你只不过是人,你心里已认定了她有罪。”
  班察巴那道:“这次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好的法于?”
  小方没有更好的法子。
  世上已没有任何人,能想出任何方法来证明她是无辜的。
  波娃忽然挣脱小方的怀抱,流着泪道:“你虽然说过,只要你活着,就不让别人欺负我,可是我早就知道这是做不到的,每件事都会改变,每个人都会改变。”
  她的泪珠晶莹:“所以现在你已经可以忘记这些话,就让他们杀了我,就让我死吧!”
  她还是那柔弱,这么温顺,她还是完全依赖着小方的。
  她已将她的生命、她的整个人都交给了小方,她宁愿死,只因为她不愿连累小方。谁也没有看见她杀人,可是这一点每个人都看得清楚。
  卜鹰忽然叹了口气:“让她走。”
  班察巴那很惊讶道:“就这么样放她走?”
  “不是这么样放她走。”卜鹰冷声道:“你还得给她一袋水、一袋粮食、一匹马。”
  他淡淡地接着又道:“最快的一匹马,我要让她走得越快越好。”
  班察巴那没有再说话。
  他对卜鹰的服从,就好像别人对他一样。小方也没有再说什么,卜鹰做的事,每次都让他无话可说。
  他默默地拉着波娃的手,转过身。
  卜鹰忽然又说:“她走,你留下。”
  “我留下?”小方回头:“你要我留下?”
  “你要我放她走,你就得留下。”
  “这是条件?”
  “是!”卜鹰的回答简短而坚决,这已是他最后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决定。
  小方明了这一点。
  他放开了波娃的手。
  “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去找你,一定能找到你。”
  这就是他对波娃最后说的话,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波娃默默地走了。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小方目送她走出去,看着她柔弱纤秀的背影。
  他希望她再回头看他,又怕她回头。
  如果她再回头,他说不定会就不顾一切,跟着她闯出去。
  她没有回头。
  班察巴那也走了,临走的时候,忽然对小方说了句很有深意的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像你一样这么做的。”他的声音中绝没有讥笑之意,“像她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多。”
  快走到帐篷外时,他又回过头:“可是如果我是你,以后我绝不会再见她。”
  小方紧握双拳,又慢慢松开,然后再慢慢地转过身,面对卜鹰。
  他想问卜鹰:“你既然肯放她走,为什么要我留下?”
  他没有问出来。
  波娃和班察巴那一走出去,卜鹰的样子就变了。小方面对他时,他已经倒了下去,倒在用兽皮堆成的软垫上。小方从未见过他如此疲倦衰弱。
  他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可是他雪白的衣服已有鲜血渗出。血迹就在他胸膛上,距离他的心口很近。“你受了伤?”小方失声问:“你怎么会受伤?”
  卜鹰苦笑:“只要是人,就会受伤,利剑刺人胸膛,无论谁都会受伤的。”
  小方更吃惊。
  “江湖中人都说你是从来不败的,我也知道你身经数十战,从未败过一次。”
  “每件事都有第一次。”
  “是谁刺伤了你?”
  卜鹰还没有回答,小方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有人能刺伤卜鹰,一定就是这个人。
  ——无名的剑客,无情的剑。
  小方立刻问道:“你已经跟他交过手了?”
  卜鹰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他说:“当代的七大剑客,我都见过,虽然我并没有跟他交手,但是他们的剑法我都见过。”
  他在叹息:“他们之中,有的人已老,有的人生命太奢华,有的人剑法大拘谨,当年被江湖公认的当代七大剑客,如今都已过去,所以我没有跟他们交手,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胜过他们。”
  这不是回答,所以小方又问:“他呢?”
  卜鹰当然也知道小方说的“他”是什么人。
  “我已经跟他交过手。”卜鹰终于回答,“我敢保证,七大剑客中,绝没有一个人能接得住他这一剑的……”
  “这一剑。”无疑就是刺伤卜鹰的这一剑……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法,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卜鹰慢慢地接着道:“我只能用六个字来形容这一剑。”
  “哪六个字?”
  “必杀!必胜!必死!”
  “可是你还没有死。”小方仿佛在安慰他,又仿佛在安慰自己,“我看得出你绝不会死的。”
  卜鹰忽然笑了笑:“你怎的看得出我不会死?”
  他的笑容中带讥俏:“我留下你,说不定就是为了要你在这里等我死,因为我也曾留在你身边,等着你死。”
  讥消有时也是种悲伤,悲伤有时往往会用讥消的方式表达。
  小方也了解。
  除了对自己的感情外,对别的事他通常都能了解。
  他慢慢地坐下来,坐在卜鹰身旁。“我等你。”他说,“不是等你死,是等你站起来。”
  烈日又升起,帐篷里却显得分外阴暗寒冷。
  卜鹰已闭着眼睛躺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这时忽然又张开眼,看着小方:“有两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你说。”
  “那个无名的剑客并不是真的没有名字,他姓独孤,叫独孤痴,不是痴于情,是痴于剑。”
  卜鹰叹息着:“所以你千万不能与他交手。痴于情的人,一定会死在痴于剑的人之剑下,这一点你绝对不能不信。”
  小方只问:“第二件事呢?”
  卜鹰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你是个浪子。”他说:“有的浪子多金,有的浪子多情,有的浪子爱笑,有的浪子爱哭,不过所有的浪子都有一点相同。”
  “哪一点?”
  “空虚。”卜鹰强调:“孤独、寂寞、空虚。”
  他慢慢地接着道:“所以浪子们如果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觉得不再孤独的人,就会像一个溺水者抓到一根木头,死也不肯放手了。至于这根木头是不是能载他到岸,他并不在乎,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种安全的感觉,对浪子们来说,这已足够。”
  小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的正是小方一直隐藏在心底,连碰都不敢去碰的痛苦。
  一个人,一柄剑,纵横江湖,快意思仇,浪子的豪情,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因为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心底的空虚和痛苦。
  卜鹰道:“可是你抓到的那根木头,有时非但不能载你到岸,反而会让你沉得更快,所以你应该放手时,就一定要放手。”
  小方握紧双拳,又慢慢松开:“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卜鹰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
  听到这两个字从卜鹰嘴里说出来,小方真的吃了一惊,甚至比看见他白衣上的血迹时更吃惊,只觉得心里忽然有一股热血上涌,塞住了咽喉。
  卜鹰坐起,从身旁拿起一个羊皮袋,袋里不是那种淡而微酸的青棵酒。
  “这是天山北路的古城烧。”
  他说:“这种酒比大麦还烈得多。”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将羊皮袋交给小方。
  辛辣的烈酒,喝下去就像是热血一样。
  “你怕不怕醉?”
  “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醉?”
  卜鹰锐眼中又有了笑意,忽然漫声而歌。
  ——儿须有名。
  酒须醉,
  醉后畅谈,
  见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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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 第八章 绝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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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绝顶高手

  这是西藏诗人密拉勒斯巴的名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十四个字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滋味,也像是男儿们的热血一样。
  卜鹰还没有死,小方也没有走。
  队伍又开始前行,终于将到距大吉岭二百五十里的“圣地”拉萨。
  晴空万里,云淡天青,远处雪峰在望,小方的心情仿佛也开朗了许多。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波娃。
  卜鹰看得出这一点,“还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有一天他对小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
  “什么事?”
  “波娃的意思是雪,雪是冰结成的,雪的颜色洁白如银。”
  卜鹰道:“波娃才是真正的水银。”
  小方没有反应。
  他正在眺望远处高峰上的积雪,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卜鹰在说什么。
  卜鹰又道:“失劫的黄金还没有找到,卫天鹏还是不会放过我。死去的儿子永远不能复生,吕三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们‘箭组’中的人已伤亡大半,他们绝不会让我们平安回到拉萨去的。”
  这两天晚上,队伍歇下时,小方也仿佛听见远处隐隐有马蹄奔腾的声音。
  卫天鹏是不是已调集了人手,准备跟他们作最后一战?
  “前面有个隘口,藏人们都称之为‘死颈’。”卜鹰道:“如果我算得不错,他们此刻一定已经在那里等着我!”
  死颈。
  只听这两个字,小方已可想象到那隘口地势的险峻。四山环插,壁立千仞,如果有人在那里埋伏突击,这队伍中能活着过去的人绝不会多,何况埋伏在那里的,必定都是卫天鹏那组织中的精锐。
  小方也不禁担心:“你准备闯过去?”
  卜鹰冷笑:“他们就想我闯过去,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的称心如愿?”
  小方又问:“除了那隘口外,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没有。”卜鹰道:“但是我们并不是一定非过去不可。”
  “不过去又如何?”
  “等。”卜鹰道:“我们也可以等,等他们来。”
  “他们会来?”
  “一定会来,而且很快就会来,因为我们能等,他们不能。”
  “为什么?”小方问。
  “他们的人手已集中,正是士饱马腾、斗志最旺盛的时候。他们算准了这一战必胜,一击得手后,就可以开宴庆功了,所以他们身上绝不会带着大多粮食和水,因为一战过后,我们的粮食和水就全都是他们的了。”
  卜鹰冷冷地接着道:“所以他们不能等,我们不过去,他们一定会过来。”
  “然后呢?”
  “我已吩咐过,在那隘口三十里之外扎营。”卜鹰道:“他们等不到我们,斗志已衰,再奔驰三十里来找我们,力气也已弱,我们就在那里以逸待劳,等他们来送死……”
  他不仅看得准,而且算无遗策,不仅可以拔剑伤人于五步之内,而且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小方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江湖少见的奇才,只不过小方还是在担心。
  “他们就算来了,也未必是来送死的。”
  “哦?”
  “卫天鹏既然已决心要胜这一战,这一次必定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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