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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第8章

小说: 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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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在火车上认识一位这个城市里的人,如果你问他住在城里的哪一区,如果他告诉你他住在下湾区或是曾经住在下湾区,那么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你知道吗?别的街区扔在大街上的破烂东西,下湾区的人多数会捡回来。这儿的人计较很多事,比如,这儿的自来水在外面,冬天会冻的,得用热水烫开或是用纸、木柴烤开。人们会在心里记住谁家总也不去烫水管子,但却不停地用水。唐家父子三人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并不残疾。有一次,爸爸却资问他们,我跟在他后面。可我只有十五岁,他们动手以后,我拿着半块青砖扑过去,被唐家老二抢过去,砸在了爸爸的膝盖上。爸爸支着青肿的腿,坐在炕上,几天不能下地。他有时哀怨地看我一眼,那以后,我总是试图躲开他的目光,那目光让人心烦。 
  但我发誓过几年一定弄到足够的钱,在别的地方买房子,离开,永远离开下湾,也带上和我有关的一切人。 
  我做到了这点。但谁也不能问我怎样弄到这笔钱的。我没有去偷,也没有去抢,尽管当初我下决心,如果必要我能这么干。我是自己挣来这笔钱的,但你别问我手段,那手段并不触犯法律。好像接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请你别这样望着我吧,当我满眼泪水的时候我愿意背对着世界。说心里话,也许只有我才能理解,酒店里的那位小姐低下眼帘那一瞬间的全部意味。 
  生活常常都是这样的。 
  我他妈的凭什么骂她贱!我顺着监狱高墙坐下去,开始厌恶自己。过一会儿我听见脚步声,两个操外地口音的老太太朝我走过来。通过她们谈论的事情我知道她们是乞丐。她们说明天必须换个地方要,因为原来地方的人已经认识她们了。 
  我从皮夹中掏出两份钱,分别放到两只手上,等她们走近我时,突然起身,将两份钱塞进她们的手里。然后我逃跑似的离开她们,但我还是听见她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不〃 
  尽管她们是乞丐。然后她们才说: 
  〃谢谢了,真是好心人啊。〃 
  她们是乞丐。 
  我一次又一次无地自容,只想快点回家,用被蒙住脑袋,沉沉睡过去。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家后便接到两位江南先生的电话。他们其中的一位对我说,我欠他们五百块钱。 
  我等着他告诉我缘由,他说: 
  〃小姐说了,你骂的那句也得有人付账。〃 
  我放下电话听筒,突然明白,付账将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聚 会 
  搬离下湾区很久,我才知道偶尔听别人说起的Party就是聚会。聚会就是几个熟人朋友,最好男女混杂着,凑到一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但如今聚会已经叫做Party了。 
  我喜欢参加聚会,去过一次之后,就想再去再去。有男人、女人还有酒的地方,肯定不乏热闹。其实我也不能总是清醒地看别人的热闹,沉浸其中让人笑话的时候也不少。 
  有一年冬天,我女朋友突然想过一过圣诞节。顺便说一下那一年我刚好三十三岁,我记得对她的倡议表示响应之后,我曾认真地对她说,我觉得惭愧,耶稣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无怨无悔地为人类死去了,而我仍旧停留在甚至不敢想象死亡的阶段。 
  〃又开始说梦话。〃她不喜欢我的话时常这样打断我。尽管那时我在文坛刚刚小有名气,我还是对她的讽刺耿耿于怀。这也许是我最终没娶她的原因。 
  她请了四个朋友,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我都认识,都是编辑,只不过所侍奉的杂志报纸不同。那位女士我从未见过,但早有耳闻,因为我女朋友是位肯夸奖女人的女人。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们电视台新近调来一位女记者,真是好东西,那气质在电视台别人身上还从未闪现过。 
  这位女士叫柳梢。一见到她,我最突出的感受是:气质这东西一点不抽象,摸得着看得见,只是说不出来。 
  柳梢迟到了,一进门便诚心诚意地道歉,一点儿也没强调客观理由,如今这样的女士已经不多见了。好多男人都有类似的感受:女人迟到可怕,更可怕的是她们解释迟到的原因,永无休止。我女朋友从我开始依次为她介绍几位男士,她一一跟我们握手,看得出她已经努力使自己平易,但矜持的尾巴还是不时地摇晃出来,让人感到矜持是这女子骨子里的一种成分。最后轮到介绍肖强时,他们没有握手。肖强欠欠身子,坐在那儿微笑地看着柳梢。柳梢的右手在脸前由上向下摆一下,脸上也沸出一个微笑,好像刚刚经历了一个小误会,她说: 
  〃我们认识。〃 
  饭前两位女士一直在厨房里忙。我们四个男人便聊起了足球。足球能够引起我的兴趣,但不能引发我对它的足够兴趣。比如有另外吸引我的话题,我宁愿不谈足球。我女朋友因为这个说我是准男人。我想她总是寻机揶揄我,就是因为她恨我不向她求婚。 
  我好不容易打断甲A联赛的争吵,问肖强,他怎么认识柳梢的,我听说她刚从外地调来不久。 
  工人报的刘山和省报的李林,对我的新话题也有兴趣,便一起逼肖强〃坦白〃。 
  肖强是个漂亮男人,人高马大却很沉静,这就使他的眼睛异常勾人。他看女人时不乏深情,却很迷们,仿佛在告诉女人,他喜欢她们,但绝不会给她们不当的压力。肖强在女人方面的成功使得他在谈论女人时有种近乎伟大的态度:既不炫耀也不隐瞒。 
  〃我那时还在大学,函授辅导时认识的,她是学员。〃 
  〃有没有点别的?〃刘山一说有点隐喻的话,就很很亵。所以他和他老婆那么糟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大家都觉得般配。 
  〃一起吃过饭,没有别的。〃肖强平淡地说。 
  肖强刚说完,我女朋友便在厨房大声步喝开饭了。饭是她做的,所以哈喝起来底气十足。有时我想,女人和男人有什么不同啊?!不过,开饭前,我补充一句:柳梢在调本市之前,还给肖强写过几封信。这是后来肖强私下摊给我的。他说他没有回信,因为柳梢在信中十分明确地说她非常爱他。肖强老实地承认:他很喜欢这个女人,但他害怕她的爱情,因为他妻子。 
  我想把我们的这次晚餐称为最后的晚餐,倒不是因为是在圣诞节,所以必须和圣经有点关联,而是这六个人今后再也不会聚到一起,面对一顿晚餐。 
  我还是叫它晚饭吧,这样胃口好些。晚饭刚开始,不知为什么话题扯到了弗洛伊德身上。柳梢十分强调弗氏的一个观点,那就是:人们有时忘记一件确实发生过的事,其遗忘的动机往往是这件事让他不悦或为难。柳梢说的过程中几次瞥观肖强,肖强专注地听着,目光丝毫不躲闪。这是他们在那天晚上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地方。我最初的感觉是柳女士谈弗氏是要暗示肖强什么。 
  我一直对弗洛伊德没什么好感,他的理论其实是教人们学习神经兮兮。我女朋友在这方面一直赞同我的观点,她说: 
  〃弗洛伊德和萨特一样,都不适合中国国情。〃 
  〃别扯上萨特。〃我提醒她,〃至少萨特的小说还写得蛮好。〃 
  〃我也读过一本弗络伊德的小册子,名字我忘了。〃刘山立刻发挥他下流一切事物的本能,开始使弗氏理论具体化,〃但内容我记得,他说他的一个女病人对他说,男人只要五肢粗壮就行了。〃 
  我们的确反应了几分钟,接着便都笑了。我女朋友笑时,尤其是笑得太厉害的时候,常有不雅致的举动,两手按着肚子,笑弯腰不说,还要笑出眼泪,还要间或喊一句:〃哎呀妈呀,笑死人了!〃当她又这样笑时,我看了柳梢几眼,心里有些不舒服,女人和女人竟有这么大的不同。柳梢也笑得爽朗,她的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小臂下垂着;另一条胳膊搭在饭桌上,笑得热烈但却从容不迫。那一时刻她真让我想起了周恩来的那幅著名照片。 
  〃哎我说刘山,你小子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下流,还有女士在哪。〃李林笑过之后立刻批判刘山。 
  〃我下流还是弗洛伊德下流?要是我下流,你笑啥呀?!〃刘山理直气壮地反驳李林。于是晚饭进入第二个高潮:喝酒。 
  柳梢起身举杯提议,男士、女士按3:1的比例干杯。 
  〃我喝一个,你们喝三个。〃她这么说话时着实吓我一跳,我甚至往旁边看一眼,刚才那位温文尔雅的女上哪去了? 
  刘山也站起来,悲壮地举起杯,他问肖强: 
  〃你怕不?〃 
  肖强笑笑,他说大不了喝醉呗。刘山又问李林和我,李林说不怕,我说我怕。我女朋友小声规劝柳梢。柳梢同样小声回答说没事。 
  〃干!〃刘山坚决果断地下了命令。 
  就这样,他们喝光了我们家的一瓶名叫〃杏花村〃的白酒,一瓶长城干白,十瓶啤酒。这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柳梢要下去买酒,被我女朋友拦住,她说小卖部儿肯定也关门了。柳梢又提议去火车站附近昼夜营业的饭店接着喝。刘山和李林响应,因为他们已醉了。肖强微笑不语,柳梢说; 
  〃肖强,给个面子,我好久没这样放松了。〃 
  肖强立刻起身朝门外走去,我们鱼贯尾随。我心里很高兴,心想,到了饭店我也喝,管它医生说什么呢?人活一辈子能有几次这么尽兴? 
  刚出楼门口,刘山和李林便坐到地上,接着又跪到地上呕吐起来。我和女朋友只得过去照顾他们。肖强和柳梢一先一后朝大门口走去。我扯着刘山的胳膊,注意力却跟着肖强和柳梢。 
  大门锁了。圣诞节对看门老大爷来说不过是十二月二十五号,一个普通日子,没有半夜不锁门的理由。他们在铁门前站住,开始交谈,他们说话口齿清晰,我不由得惊叹柳梢的酒量。而肖强从前就是以能喝闻名于各种圈子的聚会的。 
  〃你会写信吗?〃我听见柳梢问肖强,心里还暗笑一下,以为以这样提问开头的调情未免幼稚。那时,肖强还没告诉我柳梢的那些信。 
  〃会,但写什么呀?〃肖强老实的态度像个初涉情场的男孩儿。 
  〃那你说吧。〃 
  〃说什么?〃肖强说。 
  〃你什么意思?〃柳梢吃惊地反法。 
  '我没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不想让那件事有个结论,对吗?〃 
  〃哪件事?〃 
  〃饭后的那个事。〃柳梢说完,肖强立刻离开了大门,朝我们走来。走近我时,他悄声对我说:〃这个女人疯了。〃 
  我把刘山扔在地上,掏出烟递给肖强一支,我们躲进楼口点烟,这时听见自行车放气的声音,接着声音此伏彼起地响起来,喂!喂!… 
  我女朋友跑过来,拉我和肖强去看。我们走到自行车车棚,柳梢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给每辆自行车的后胎放气,一辆又一辆。我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她就势坐在地上,她妩媚地笑着,声音轻柔地对我说: 
  〃大门锁了,出不去了。〃 
  〃上楼吧。〃我用力拉她一下。 
  〃不去。〃她说,〃这挺好玩的。我还从没这样干过,不过,从前我的自行车总被人家放气。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因为我听见了她和肖强刚才在大门口的谈话,所以我能想见这个女人此时此刻的内心。因为她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我觉到了自己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感情,已经不容我忽视。 
  肖强和我女朋友站在一旁,仿佛是刚到此地的旁观者。后来,我女朋友说,她对柳梢的厌恶就是从自行车棚开始的。我不由得钦佩女人的直感,它们什么也搞不错。 
  我在他们的目光(我女朋友和肖强的目光)关照下,将柳梢扶上楼,轻轻放到沙发上,她像一只服了安眠药的小猫,眼神迷蒙。我不懂肖强和我女朋友为什么都没帮我一把,他们也没管刘山和李林,他们至今还坐在楼前的水泥地上哪。他们只是跟在我和柳梢身后,柳梢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我女朋友扶起她,将她送到卧室。当我女朋友又回到这个房间时,便坐到柳梢刚才坐过的位置上,用一只手的长指甲挖另一只手的指甲里的脏东西。肖强问我还有没有酒,我摇摇头,注意力还集中在我女朋友的指甲上。我一直不喜欢她的这个习惯动作,但只是今天晚上我才对此感到厌恶。很多日子过去之后,我有一次回忆这个夜晚,我为自己在这个瞬间产生的对女朋友的恶感感到羞愧。 
  〃哎,找点酒吧。〃肖强对我女朋友说,〃不行,我去邻居家借两瓶。〃 
  我女朋友没说什么,突然站起来,从食品橱柜里拿出两个小扁瓶,递到肖强跟前。肖强看看瓶上的标签,念道: 
  〃男宝,女珍?〃 
  〃男宝壮阳,女珍滋阴,都是低度酒。〃我女朋友说。 
  〃可惜太少了。〃肖强拧开〃男宝〃,几口干了进去。不一会儿,他眼睛发直,有些坐不住了。他用手不停地抓毛衣领子,他问我女朋友有没有水。 
  〃你喝水之前,最好把'女珍'喝了,然后你会有一个新的平衡。〃我女朋友说完,我先笑了。她轻蔑地看我一眼,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她不乏幽默感。 
  肖强喝完〃女珍〃,渐渐平静下来,门铃突然狂躁地响起来。我以为是刘山李林,拉开门,一位陌生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气势非凡! 
  〃肖强在吗?〃她问我的口气好像不允许我说出否定的回答。 
  〃在。〃她踩着我的话音几步走到肖强面前,她伸手扇了肖强一个耳光。肖强将头仰到沙发背上,那女人说: 
  〃如果打错了,我会道歉的。〃肖强听了她的话,发出狰狞的笑声,尽管我看不清他的脸。〃我能和肖强单独谈谈吗?〃那女人对我们发出询问般的命令。 
  我和女朋友来到厨房,因为卧室的门也紧闭着。我想到卧室的电话,想到柳梢。 
  〃两年前的十一月十四日,你在哪儿?〃那女人问肖强,声音很大,以至于让人费解,她为什么要赶我们出来。 
  〃不知道。〃肖强回答,他好像并不吃惊这个女人的提问。 
  〃为什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两年前的这一天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但我知道你在哪儿!〃女人厉声说。 
  〃那你还问我干吗?〃 
  〃好,我不问你。我告诉你,两年前的十一月十四日你在一个叫柳梢的女人家里。〃女人停顿一下,〃现在想起来了?〃 
  〃也许。〃 
  〃你跟她睡觉了?〃她问。
  〃谁说我跟她睡觉了?〃他反问。
  〃我让你说。〃
  〃我不知道。〃
  〃你只能说是或不是,没权利说不知道。〃
  〃那好,我没有。〃
  〃肖强。〃柳梢推开门站在门口,面对着肖强夫妇。我们站在柳梢身后,好像这样她就不至于晕倒。 
  肖强看着柳梢,目光中什么都没有。柳梢倚在门框上,我想她一定被肖强的目光击中了。 
  〃她什么都告诉我了。〃肖强的妻子指指柳梢,〃没想到你还不如一个女人有勇气。〃 
  〃别跟我说这些,那天我是在她家,但我喝醉了,我什么都忘了,我记不起来了。〃
  〃你……〃柳梢气得发抖。 
  〃对不起,我真的喝多了,记不起来了。〃 
  〃可我没觉得他是个醉鬼。〃柳梢终于哭了…… 
  这就是那个圣诞之夜,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个夜晚是怎样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肖强的妻子明确地告诉柳梢,她宁可相信自己的丈夫,也不会相信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但她并没有相信肖强。她带肖强回家以后的日子里不停地纠缠着这件事,肖强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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