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围棋擂台演义-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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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已经不再对棋局进行研究,而是三三两两互相在一起随意聊天。而一直是若想睡在哪儿都能马上睡着的聂卫平已经闭上眼睛,一会儿便能听见他时不时的鼾声,引来大家的一阵暗笑。
在对局室里,钱宇平读秒已读了一个多小时,当时只要小林九段将中腹的一条大龙安全连回家,他已准备马上停钟认输。但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小林九段突然走了角上的扳粘。(在一般情况下,这是步绝对的先手,因为如果再被白棋打吃一子,黑角已经不能做活。)小林凭感觉认为对手不敢分断白棋,因为黑角不活,强攻白棋实在成算不大。
钱宇平在读秒声中看到有了反朴的机会,立即来了精神。尽管凭感觉他也知道成算不大,但这毕竟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于是钱宇平不顾一切地强行分断白棋,企图与小林作最后的一博。
小林立时大吃一惊,他知道现在再出错,马上就会招来灭顶之灾,一种紧张加后悔的混合心情让小林的手心都渗出了汗。
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小林特地向裁判要了棋谱看了起来,据说这是日本高段棋手不少人的习惯。郝克强为此在局后问浜崎先生说:“难道看棋谱会比棋盘上的实况更清楚吗?”浜崎回答说:“这个问题我也采访过棋手,他们说看棋谱可以换一个角度看全局。而且也可借机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态。”
小林对着棋谱经过十几分钟的长考,完全看清了后面的变化。于是他先在角上吃一子,让黑棋不活,然后便下出了靠搭分断黑棋的好手。望着钱宇平有些愕然的表情,小林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只要形成两块棋对杀,任何职业棋手一眼就可看出,黑棋的气是绝对不够的,因此小林根本没有花心思去算过气。同样,钱宇平也坠入同样的“盲点”中。
当棋谱传到研究室,只有邵震中一人接过来,然后好奇地想知道如果黑白两块棋对杀,黑棋究竟会差几气失败。当他在棋盘上一步黑棋,一步白棋进行模拟杀气时,竟产生了一个令邵震中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这就是黑角的气意外的长,白棋如要吃黑,自己的一条二十几子的“尾巴”就会接不归,如此黑棋马上逆转成功。
兴奋异常的邵震中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马上把善于搏杀的江铸久、刘小光找来,跟他俩把杀气的过程再演示一遍。结果江铸久、刘小光都确认,只要进行杀气,钱宇平马上迎来逆转良机。邵震中有了江、刘两位的支持,这才把鼾然大睡的聂卫平叫醒,睡眼朦胧的聂卫平还嘟囔着说:“是不是钱宇平认输了?”等听清邵震中明明白白地说:“钱大要翻盘了!”这句话顿时把聂卫平的睡意驱散得无影无踪。于是聂卫平和邵震中等人再次进行模拟杀气,结果再次证明邵震中的结论完全正确。
正当众国手一个个手舞足蹈、喜笑颜开之际,突然传谱的小孩跑进来说:“钱宇平认输了。”聂卫平大惊失色:“是谁认输了?”小孩被聂卫平如此一问,竟嚅嚅地小声说:“好像是钱宇平认输了。”聂卫平扳着脸斥责:“什么好像?连个准信都不会传。”然后便招呼众国手一起涌进了对局室。
在对局室里,刚认输的钱宇平正对裁判长罗建文说:“白棋正好有分断黑棋的手段,我没办法了。”小林也用扇子指着那步靠断好手说:“幸亏有这步棋,否则真危险啊。”这时聂卫平大声对钱宇平说:“你是赢棋怎么认输了?”钱宇平不解地反问:“我的黑角已经死了,怎么会赢棋呢?”小林此时也流露出狐疑的神情。
以下的一幕浜崎在日本《棋周刊》上的观战记中有详细的描述———“当聂卫平在棋盘上把对杀的进程在棋盘上演变了一下,然后告诉钱宇平这样黑棋可以胜出时,钱宇平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大概是觉得燥热了吧,他把衬衫猛地向外一拉,顿时胸前的两粒钮扣飞蹦而出。当时钱选手的表情真是难受之极,我采访围棋比赛多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棋手输棋之后,会有如此痛苦的表情。”小林九段看到演变的结果,也心有余悸地吓了一跳。后来小林九段在回国的飞机上还对浜崎说:“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真是一想起来都感到后怕啊。”
郝克强在对局室里目睹了这一切,才知道钱宇平将一盘赢棋认了输。当时他激动地对聂卫平、华以刚、罗建文说:“怎么职业棋手会发生赢棋认输的事呢?如果算不清,可以下着看看嘛,哪有没见棺材就掉泪的道理呢?”但老郝的责问没有得到任何一个职业棋手的赞同。罗建文说:“我很理解钱宇平的心态。因为当时我也在现场,看到钱宇平的黑角被分断,我也觉得棋完了,根本想不到可以杀气,而且还可以吃掉对手的大尾巴。”华以刚说:“因为是盲点,所以钱宇平的认输情有可原。”聂卫平则更解释说:“如果两块棋对杀差两气,职业棋手去收气而落后手,这种话柄将被大家耻笑一辈子的。”
第二天早上,首都有体育报道的媒体都用较大的篇幅报道了这局棋,而标题则都是围着赢棋认输的主题转,如“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拱手相让到手的胜果”、“小林输棋走赢,钱大慈悲为怀”等等,在棋迷中引起轩然大波。国家围棋队为此接到有三、四百封来自棋迷的信,其中绝大多数的观点都和老郝一样,认为一个职业棋手竟将赢棋认输,这实在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
说来大家可能不信,这件赢棋认输的事件被炒得沸沸扬扬,竟惊动了中央领导人胡耀邦。因为爱下围棋的胡耀邦在工作休假时会找聂卫平打打桥牌、下下围棋,因此与聂卫平熟识。为了这件事他碰到聂卫平特地打听,钱宇平为什么会赢棋认输。当听到聂卫平为钱宇平作的辩解后,胡耀邦笑着说:“这与职业棋手的自尊有关,我们这些外行很难说三道四。”
当事人钱宇平心情复杂,尽管国家队的领导们都对钱大的事采取理解的态度,但钱宇平却对自己很自责,因为毕竟错过了一个可以把日本超一流九段斩下马来的机会。第二天一大早,钱宇平谁也没告诉,就跑到理发店将自己剃了个光头,回来说他也要削发以谢国民。不过让钱宇平始料不及的是,大家都觉得钱宇平因头顶平而宽阔,剃了光头竟并不难看。一位摄影师在接下来的一次国内比赛中,专门为光头的钱宇平拍了好些照片,结果凝神苦思的钱宇平特别上照,其中有一张被刊登在某摄影杂志上还获了奖。照片的题词是:“凝神入局去,疑是古僧来。”为此,钱宇平有好几年都一到夏天,就高高兴兴地去剃光头,美其名曰:“要败败火。”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三万来信 竞猜见证棋迷热
失而复得 峨嵋顽猴当侠盗
话说钱宇平赢棋认输,使中日擂台赛的比分定格为5比4。粗看好像中国队还有一场的优势,但面对三连胜的小林光一,不要说日本棋迷,就连中国棋迷也都觉得这点优势是微不足道的。
本来被江铸久五连胜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酒卷和浜崎这些天开始扬眉吐气了。日本棋迷本来对中日擂台赛非常淡漠,认为这不过是老虎与猫玩玩的游戏而已。但江铸久的五连胜先是让日本棋迷感到了意外,压抑和不解,接着小林的连胜又重新满足了棋迷的自尊心,因此关注中日擂台赛的日本棋迷陡增不少。浜崎对酒卷说,他从中国回日本后,一向对围棋事宜根本不理不问的妻子,竟一反常态对他问这问那,后来才知道是妻子工作所在的公司有几个会下围棋的同事特意拜托她打听的。浜崎感叹地对酒卷说:“如果连我老婆也关心起围棋赛事来,这影响可就无法估计了。”酒卷也附和浜崎说:“可不是嘛,我老丈人也特地到我家来,说是要‘批发’点东西,让他可以跟几个老棋迷作谈资。”浜崎此时灵机一动说:“那你乘这个时候在《围棋俱乐部》上做一个竞猜活动,题目为‘谁是中日擂台赛的终结者?’保证读者投票踊跃。”酒卷一听大喜:“正好明天就要结稿,我赶紧把这个竞猜活动补上去。”
第二天,酒卷主编特地拉掉了一篇稿子而增补了竞猜活动。当时被拉掉稿子的编辑在背地里嘀咕,说已经搞过中日擂台赛谁胜谁负的竞猜活动了,也只有几千人投票而已,现在再搞大同小异的竞猜活动有什么意思?活语传到酒卷耳里,酒卷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一个月后,参加竞猜的读者来信竟像雪片似的纷纷飞来,最多的一天就有三千多封。最后到截止日,读者竞猜的来信在办公室堆得如小山一样高,据说《围棋俱乐部》自创办以来,就从来没有一次活动收到过有这一半的信。
兴奋的酒卷马上打电话给浜崎:“你猜这次竞猜活动共收到多少信?”浜崎一听酒卷进的话里透着高兴劲,于是便故意说得多一点:“是一万来封吧?”那边酒卷否认:“不对,请往大里说:”浜崎有些吃惊:“难道有一万五?”酒卷再摇头:“再往上猜。”浜崎横下一条心:“一万九?”心里还想着或许这数过头了。没料到酒卷自己已经忍耐不住:“这次我们共收到30162封信。”浜崎一听大吃一惊,半信半疑地说:“你没骗我吧?”酒卷哈哈一笑:“你不信到编辑部来看,信都堆得快比山高了。”
浜崎以一个记者的敏感,决定到《围棋俱乐部》编辑部实地去看看。一来可以给三万多封信照张相——用信堆成的“山”肯定够壮观的;二来如再加上实地采访,马上就是一篇很有现场感的报道了。
第二天,《朝日新闻》就刊出了浜崎写的报道,题目是《日本棋迷重拾信心》。文章不但说发行只有四万的围棋杂志竟收到三万多封信,足以证明棋迷对中日擂台赛的关注程度,而且该文也公布了详细的数字——有14067封信认为小林光一是中日擂台赛的终结者,有10237封信竞猜加藤正夫,有5858封信认为是藤泽秀行,但却没有一封信猜是是中国棋手。这篇文章的最后落笔处是:“这证明了日本棋迷又重新拾回了对日本棋手的信心。”
且不说日本棋迷因此对中国围棋分外关切起来,就是与《朝日新闻》同行的《读卖新闻》,也都羡慕《朝日新闻》与这么好的赛事挂了钩。
当时《读卖新闻》每年都组团与中国围棋搞一次对抗赛。开始是业余棋手,女棋手、职业棋手混合的组队,后来是低段棋手与高段棋手混合的职业队。因为看到中日擂台赛的激烈比赛收到了不错的宣传效果,所以决定不但要改变以往对抗的方式,而且连阵营也准备改为清一色的高段棋手。
当时《读卖新闻》的记者藤井正义先生借五月初随吴清源来中国访问之机,便带来了新的棋手名单和比赛方式。他们是坂田荣男九段(团长)、本田邦久九段、石田章九段、酒井猛九段、淡路修三九段、牛之浜撮雄九段、桑田泰明八段。当时聂卫平、华以刚等看了马上说:“日本围棋除了大竹英雄、加藤正夫、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四位超一流九段外,几乎已经倾巢而出了。”
本来每年的日本代表团都是到中国各地共赛七场。这次改为在北京下三场——除坂田团长外,其余七人与七个中国棋手一对一下三番棋决战,然后再到成都、上海两地各赛二轮对抗赛。藤井悄悄对围棋协会说:为了让日本棋手能在“真剑”胜负中全力拼搏,日方首次推出了胜一盘棋获12万日元奖金,输棋一分钱也没有的“物资刺激”。(按照当时的比价,12万日元相当1万人民币,而当时北京的月平均工资只有60元。)
就在小林光一连下邵震中、钱宇平两城的一周后,由《读卖新闻》社组团的日本围棋代表团就来中国访问了。出征前日本棋手纷纷表态要全力以赴,目标定为在全部的53盘棋中,日方至少要胜30盘到40盘棋之间。
但头三场的三番棋决战就令日本队大为沮丧,中国队七个人以五胜一和一平大胜(其中刘小光和淡路下了一盘三劫的和棋而打平)这把日本棋手的气焰全给打了下去。若不是在成都,日本代表团遇上了照相机被抢的事件,日本队的颓势不知要延续到第几轮。
原来日本代表团到成都下第四轮后,他们的总成绩是10胜18负1和棋,很多输棋的队员都情绪低落,有的甚至担心如何回去见“江东父老”。比赛休息天,日本队一行到峨嵋山游览,结果本田邦久的一架相机在拍照中不慎被一只调皮的猴子抢走。束手无策的本田追赶几步,只见那猴子早就一溜烟跑到树丛中去了。
虽然陪同人员立刻向峨嵋山旅游区管理人员报了警,但日方大多数棋手都觉得找到照相机的希望渺茫——谁知道那该死的猴子玩腻了会扔到哪儿。
不料就在日本代表团马上就要开车回成都时旅游区管理人员送来了相机。说找到了抢相机的猴子,并用五根香蕉的代价从猴子手中把相机换了回来。日本代表团一阵庆幸——因为在日本的民俗里,什么事能够“失而复得”,这说明运气就非常好非常好。记者藤井在晚餐时开玩笑说:“日本队前四场丢掉了胜利。现在照相机失而复得,这样的好运气是否预示日本队的胜利也可以重新回来呀?”藤井的话引来日本棋手一阵欢呼,据说这是日本棋手来中国后情绪最高涨的一个晚上。
或许日本棋手有了心理暗示,后面三场棋竟人人奋勇向前,状态和前四轮判若两人。结果在剩下的24盘棋中,日本队获队得16胜8负的成绩,从而使整个比赛以26胜26败一和棋巧成平局。坂田荣男在闭幕式上很认真地说:“现在中国棋手进步神速,日本棋手想赢中国棋手越来越难,这次日本队能够在落后的情况下奋起直追,让我这个当团长的如释重负呀!”
这次对抗赛除了证明中国棋手整体水平确实已跟日本棋手(除超一流九段)分庭抗礼外,还值得一提的就是日本代表团中表现最出色的棋手酒井猛九段。他在三番棋中以2比0击败中国擂台赛英雄江铸久,以后又连战连胜,最后竟取得七胜一负的成绩(其中和马晓春一胜一负、和聂卫平在成都的快棋表演赛中胜出)由于酒井猛九段在日本的战绩并不是十分突出,因此在日本舆论或者日本棋手中,大部分人的潜意识中还没有把中国棋手当成真正的对手。但酒井猛借此辉煌战绩却入选了第二届中日擂台赛的日本队阵容,这是后话。
由于小林光一在日本赛事的繁忙,因此中日擂台赛第十场比赛拖到两个月后开战。7月16日,中国棋手曹大元八段飞赴日本向小林光一挑擂。
曹大元是上海棋手,因为模样长得端正且白,脸上又总是笑嘻嘻的,因此和曹大元初次见面的人都会留下很好的印象。有人曾开玩笑说曹大元的模样象个情种,一定很有女人缘。其实这是不了解曹大元的情况,他与国家队女棋手杨晖从小青梅竹马,两个人的卿卿我我根本容不下第三者插足。
曹大元又是一个极明事理的人,他的棋风也完全像个经典的上海人——合情合理有余,拼搏魄力不够。因此曹大元的发挥相当稳定,凡比他水平差的,很难在曹大元身上“爆冷”,但水平比他高的,他也很少能有突破。这样的风格一直让曹大元的排位在当时的中国围棋中名列前五位,但对于大赛冠军,曹大元也总有一段够不着的距离。
正是由于曹大元的冲击力不够,因此在曹大元出征前,大家都认为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