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 作者:十四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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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双手合十,默然行礼。
那战鬼这时才发觉他左手上的黑丝手套不知何时取下了,手背与胳膊上均是暗红一片,他正要张口狂呼,下一刻冰雪覆顶,他将永生永世被冻在冰里,不得翻身。
大僧侣闭目合十,默念祷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被冻在冰里的六个战鬼,长舒一口气,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哎哟一声,跑到冰上一看,果然见谭音被冻在冰里。
这下不死也得死了,大僧侣蹲下来隔着冰摸摸她的脸,可怜的美人,死的时候满脸血,也不知是不是被毁容了。
“抱歉了。”他低声道,“没能救到你,过几日再来为你收殓尸骨,安心回归故乡。”
她血染的胸前有一只断开的五彩小风车,还是他之前送的。多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死了。大僧侣伤心地拍拍身上的灰,起身走了。
*
谭音慢慢睁开眼,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冰冷。
她试着动动手脚,但身体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纹丝不能动。后背和脑袋上的剧痛让她心生警惕,她这具身体只怕是受了致命伤,左腿膝盖以下更是没了知觉,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她不能让这个身体死掉。
她张开嘴,轻轻吹了一口气,冻住身体的寒冰立即像粉末般碎开,她艰难地坐起,两只手好像都骨折了,手指不停使唤。她的额骨似乎也碎了,鲜血染红视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隐隐约约感觉极其寒冷,触手可及之处全是冰。
冰……她忽然惊觉了什么似的,艰难地用袖子抹去眼前的血迹,四处张望。
身周方圆十几丈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似乎有六个人也被冻在冰里。这不是普通的冰,或许这凡间再也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冰雪中所覆盖的威力与霸道。
那是泰和的手。
谭音心神激荡,一个猛子站起来,左腿立即一阵无力,她又狠狠摔了下去。
泰和……她满心感慨地触摸寒冰,时隔五千年,终于再见这片死寂的冰海。
四下里一片安静,唯有山风轻拂,谭音怅然四顾,周围山地扭曲,树林被夷平大片,除了被冻在冰里的六个战鬼,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那只狡猾的狐狸僧侣想必一定是全身而退了。
她太大意了,出了这样的事,她要怎么回到大僧侣身边,她又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
和他说其实你没冻住我?还是我命大没死掉?这种谎言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更何况大僧侣面热心冷,聪敏多疑。
可眼下这问题并不是最重要的,这具身体全身骨头几乎碎了一半,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用。
谭音无力地躺下去,缓缓闭上眼,破碎的额头慢慢合拢,骨折的小腿与手臂也在慢慢消肿,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除了脸上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她已经完全恢复原样。
她摸了摸心口,胸膛是一片冰凉,这具身体还是死了,心脏停止了跳动,这样下去就算身体被修补好,过不了多久也会开始腐烂,那情景自然是十分恐怖的。
谭音长叹一声,双手疲惫地捂住脸,全身上下笼罩在清冷的白光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团清莹玲珑的小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谭音慢慢起身,环视四周,这里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死斗,地形都变了,加上这六只被冻在冰里的战鬼,倘若被人发觉,只怕麻烦。
她在乾坤袋里掏了一阵,取出一件拇指大小的小玩意,洁白莹润,形状像一只螺蛳壳。这是她生前做的玲珑屋,就连老父都没有这种细致精湛的手艺,可以把玲珑屋做的这么小。
玲珑屋抛出,见风就长,瞬间将这小半个山头都吞噬了进去,渐渐地,却又变成透明的,与融融夜色合在一处。此时山风依旧,树林隐隐,变形的山地与战鬼们被冻住的尸体早已不见踪影。
谭音转身便走,突然,怀里掉出个五彩斑斓的东西,却是方才那只断了的小风车。
她拨了拨它,它又晃晃悠悠地转了起来,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泰和,他坐在天河畔,手里正玩着同样五彩斑斓的一只小风车。
她又想起离开时,韩女的泪水,泰和倘若醒着,不会爱看她流泪的模样。
她还想起自己默默守了五千年,五千年沧海桑田,她却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谭音叹息一声,扬手把小风车抛了出去。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可以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虽然他总说:你很好,对我很好。可她自己也知道,她实在是没有对他很好,不值得他这样说。
这世间纷纷扰扰,有多少生离死别,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两相望不相守。她却可以为泰和做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已经是其中的幸运儿。
☆、8
第七章
大僧侣回到客栈的时候,早已有两个族人守在那里,一见到他毫发无伤地回来,都松了口气。
“丁戌长老已知悉子非的死讯,您能全身而退,实乃大幸。”两个族人带着敬畏的表情半跪下去。
大僧侣笑了笑:“假如不能全身而退,我还来这里做什么?”
大僧侣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好的时候跟谁都能嘻嘻哈哈,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搭理,众人都知晓他的毛病,两个族人顿时不敢说话。
“丁戌这些老头子们还不悔改?”他脱下脏污的外袍,一面又道:“跟战鬼一族打架,今天是子非死,明天不知是谁死,一起死光他们大约就满意了。”
两个族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应。
大僧侣将纠结的长发拆开慢慢梳理,忽然道:“你们走吧,我要沐浴更衣。”
族人甲犹豫了一下,急道:“大僧侣殿下,我二人是丁戌长老派来辅助您……”
“回去。”他放下梳子,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然而一双眼却冷冰冰的,两族人为他的眼神一扫,登时心中悚然。
“可是……橘子湖的族人……虽说他们脱离方外山已久,但我族与战鬼一族龃龉越深,所有族人都要被牵制,团结一致才是正道。今日是您替他们出了个头,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方外山……”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大僧侣冷淡地打断他的话,“回去告诉丁戌长老,右手被斩断后多劳他替我接上,此情我已还,此后他如何行事与我无关。”
难道连大僧侣也准备脱离方外山了?!两个族人大惊失色,他们自小就生活在方外山,丁戌长老这些老一辈长老的规矩在他们心中简直是铁律,大僧侣此番行事已经可以算离经叛道。
“但……”族人甲还想说,然而此刻大僧侣面沉如水,他们竟感到恐惧,踯躅片刻,还是行礼告退了。
一天到晚打架打架,搞得好像他们有狐一族真的很擅长打架似的,不过仗着他的左手,将他当做杀人利器而已。
大僧侣放出结界笼罩客栈,抬手将假脸摘了,露出下面血污的半张脸,揽镜一照,果然额头上被撕开一道血口。他也不去管,扯了衣服,一头扎进放满冷水的浴桶里。
他心情不太好,任谁看到族人死在自己面前,心情都不会好,何况子非原本无事,是他派了他去四处调查姬谭音的身份,结果姬谭音的事是他自己多疑,她也死了,子非的死越发显得不值得。
僧侣辛卯临死的时候唯一担忧的便是他,他跟着丁戌长老他们时间长了,做了无数不光彩的事,变了太多。丁戌长老曾说,这是他的命运,那么多年了,那只手终于又出现在族里,他注定要成为有狐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斩杀任何敌人。
僧侣辛卯问过他:源仲,我问问你,你现在除了自己,还会相信世上任何人吗?
他那个时候没有回答,现在也依然无法回答。
僧侣辛卯说:我族曾经何等逍遥自在……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过世了。
大僧侣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撩起冷水胡乱泼在脸上,靠在浴桶上怅然四顾。桌上放了一只茶杯,中午姬谭音还用那杯子喝过茶,一眨眼一条人命就没了,这其中当然也有他的推波助澜,或许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并且毫不犹豫,但可能是子非死得太冤,连带着对姬谭音也有了一种内疚。
他要离开了,僧侣辛卯说的逍遥自在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但继续留在方外山,一切只会更糟糕。
他取了巾子擦脸,正准备起身,忽听窗棂“喀拉”一响,锁得好好的窗户就这么无声无息被打开了,应该已经死掉的姬谭音从窗台刚探了半边身子进来,却不料见到他光溜溜地靠在浴盆里,两个人都是一愣。
*
谭音一路上想了无数种解释的方法,譬如我体质特殊,所以没死,再譬如我是工匠所以冻住我没用,可仔细想想,这些借口只有白痴才会相信,她毫无办法,只好骑着机关鸟在外面绕圈,冥思苦想。
难道再借一个身体吗?但是,她与大僧侣虽然相处时间极短,也能看出此人极其多疑,只怕从来也不会用侍女,之前会用她,不过是建立在疑心的基础上而已,她即便再借一个身体,毫无破绽地进入方外山,也抓不住他半根狐狸毛。
更何况,能借到这具身体,也是个因缘巧合,世间又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呢?
她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妙计,索性不想了,直接去见他。
客栈窗户的锁对她而言就像不存在的,随便一根细铜丝就打开了,有狐一族的结界她更是毫不在乎。她原本做好了大僧侣不在客栈的准备,也做好了他正在睡觉,或者正在吃饭等等任何状况的准备,可偏偏没想到他正在沐浴。
他头发上还滴着水,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睫毛下两只眼湛然若神,眼尾上挑,面上肤色极白,想必是常年戴假脸皮的缘故。谭音突然理解他为什么要戴假脸,这样一张脸,无论是谁,看了一眼便再也不会忘掉,那种浓冽却又冷酷的风情,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大僧侣先是定定看着她,目光惊讶中带着愕然,可是几乎只有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比冰还要寒冷,哗啦一声水响,谭音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半趴在浴桶边,窗户在身后无声合起。
他的左手没有带手套,离她的脖子只有不到半分的距离,她可以清晰感觉到指尖散发出的幽幽寒意,她面不改色,平静地抬头直视他。
“……你是什么东西?”大僧侣声音低沉,问得毫不客气。
他不相信一个凡人能活下来,被战鬼打碎了全身骨头,又被他的冰封住,她却可以毫发无伤出现在他面前,是被什么妖物附身了?还是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东西?
杀不死的妖他遇见过,南蛮二十四洞的那些妖物,就算把脑袋割下来,再切成一片片的,也死不掉。可杀不死的凡人他从未见过,也不相信会有。莫非他看走眼,姬谭音不是凡人?可她身上确实没有半点妖气,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人与妖还有仙人的区分,他再清楚不过。
谭音想了很久,才道:“我是姬谭音。”
大僧侣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紧跟着她只觉整个身体一阵麻痹,厚厚的冰雪几乎是眨眼就将她封住。她在心底暗叹一声,张嘴轻轻一吹,那层厚厚的冰雪顷刻间变成粉末,扑簌簌掉在地上。
她静静看着他,柔声道:“我不会害你。”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不会害有狐一族。”
大僧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一个字不说。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眼前这个姑娘似乎与曾经有些微的不同,可他却说不出有什么不同,鼻子眼睛嘴巴还是一模一样,连发髻都没变,可确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记忆里的姬谭音似乎更像凡人一些,漂亮却无神的眼睛,沉静却略青涩的气质,是一个真正十七岁的小丫头模样。现在她的眼睛太亮,久远的记忆里,那双黑色宝石般的眼睛一晃而过,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他退了一步,转过身,挂在架子上的皂衣像长了眼睛一般飞来,自动合附在他身上,再转身时,面上已经换了张平淡无奇的面具。
谭音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她想过大僧侣勃然大怒要杀她,也想过他会毫不犹豫问上一堆,可他什么话都不说,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她刚开口,大僧侣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眨眼便消失在了客房里。
……他居然跑了。
大僧侣骑在极乐鸟背上,他本来心情就不好,眼下更不好了,一连串疑问和未知的恐惧牢牢锁住他。
他自信没有杀不死的仙妖人,就连威名赫赫的战鬼也要臣服在他左手之下,可是他为什么杀不死姬谭音?杀不死,他只有离开,有狐一族的大僧侣何曾这般狼狈过。
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他回头一看,就见谭音骑在一只怪模怪样的机关鸟背上,远远地跟着他。
阴魂不散!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来路?!
大僧侣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棋子,这还是他从棠华那里摸过来玩的,当下瞄准了机关鸟的胸口位置,他缩指把玉棋子弹过去,只听“咔”一声,那只怪鸟估计身体里什么精密的机关被打坏,歪歪斜斜地掉下去了。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后一片冷汗,自己也苦笑,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荒谬到极点了,难道他是在做什么噩梦吗?
前方不远处金光闪烁,大僧侣一眼便认出是有狐一族的结界,这里应当是橘子湖族人的地方了。此情此景,大僧侣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总算到家了”的安全感,不由一阵无奈的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再也不用诺基亚920了……今天突破记录,一整个白天死机8次……给win8系统跪下了!
☆、9
第八章
橘子湖曾经是一片湖,因形状生得像橘子而闻名。传说湖水一夜之间干涸,橘子湖变成了平地,还开始闹鬼,时常有猎户樵夫在此失踪的传闻传出,这里慢慢就变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诚然这些是橘子湖的有狐一族搞的鬼,与方外山的族人不同,橘子湖的族人更加避世,并不与凡人有过多接触,事实上,连大僧侣也有近百年没来这边了。
他刚从极乐鸟背上跳下,对面早已迎上一群白衣族人,为首的那个老者须发俱白,一把好长的胡子快垂到腰间。
大僧侣笑眯眯地对他合十行礼:“辛丑长老,好久不见,您的胡子越发长了。”
当年这位长老第一个与丁戌长老闹翻,带了一群族人迁移橘子湖的事件他虽没有经历过,但也对辛丑长老的魄力大为倾倒,毕竟族里敢和丁戌长老唱反调的人实在不多。
辛丑长老合十还礼,神态甚是亲密:“小源仲,战鬼前来挑衅的事,多谢你了。”
大僧侣笑道:“辛丑长老,多少年前的名字了,这会儿就别提了吧?”
辛丑长老淡道:“你跟着丁戌那么多年,也学会搞这神神秘秘的一套了。”
大僧侣仿佛没听见,他眼尖,早看见辛丑长老身后一个白衣窈窕的身影,登时笑成了花儿,脚不沾地飘过去扭麻花似的粘着那姑娘,连声道:“子清姐姐,许多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可有想我?”
子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子清姐姐却变了不少。”大僧侣恨不得粘她身上,“变得那么好看,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子清大大方方牵着他,道:“这嘴甜心苦的性子还没改,也罢,既然来了,多住几日,把子非的事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