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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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辉
内容简介:
孔阳在某文化单位工作,大学期间曾和辛夷有过一段刻骨的初恋。后来他结婚生子,却把当年的情书保存了八年,就在他听说辛夷已在国外离婚,并把情书找出重温的那一天,辛夷恰好回国,重新走入了他的生活。这时的辛夷已不再单纯,她已变成一个通达而又狡黠的狐媚女子。他们开始了隐秘而又疯狂的身心旅程,把他的妻子完全蒙在鼓里。就在这段时间,孔阳的妻妹柔桑突然身患肝癌,一个鲜花般的姑娘却在痛苦中枯萎凋零。因为亲情和爱,全家人虽无力回天,却企图为柔桑制造一个完满的人生结局,他们共同对柔桑的恋人隐瞒了病情。这种血缘之爱,极度伤害了那个纯真小伙的情感和自尊……孔阳在欲海劫波中浮沉,在死亡和别离中体验着尖锐的爱与伤痛。
作者简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协首届签约作家。1985年毕业于南京河海大学,留校工作;现任职于河海大学出版社。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我的表情》、《牛角梳》、《白驹》,小说集《红口白牙》、《我离你一箭之遥》等,近200万字。曾获第一、第二届“紫金山文学奖”、“汪曾祺精短小说奖”。
《我的表情》自序
有个人说,世界上的事变来变去也就无非几样:男的爱女的,女的爱小的,小的爱糖。
刚听到这种说法时我哑然失笑,但细细一想,他说得不错。男的爱女的,这是爱情;女的爱小的,那是亲情;小的爱糖,不但是天生童趣,那糖同时也意味着一种满足感和安全感,有家的孩子才算是泡在蜜罐里——人世间最基本的关系大致也就是这样的了。
这当然是一种简约化的人生模型,难免招致诘问。实际上,男的爱女的,可他爱的却不见得是他妻子,也许,他爱的女子注定成不了他的老婆,他和别人结了婚;或者是,他有了曾经爱过的老婆,却又不幸爱上了别人的妻子……这里面相当复杂。女的天生爱小的,这是天性,但小的不光需要母爱,也需要父爱,假如女的不幸丢掉了丈夫,或者是她爱上了别人的丈夫,那她的孩子面临的问题可就比没有糖吃要严重得多了。
说到底,计划不如变化,而变化又不如造化,因此,我们的情感、我们的人生要比任何模型都要复杂一些。这种断裂、关联、错位,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迷惘、困顿和痛苦,却给作家带来了展示的机会。又因为情感和计谋常常结伴而行,那作家的施展余地则更为广阔了。
您所看到的这本书正是关于爱的。因爱而沉迷,因爱而迷惘,因爱而恨,痛入骨髓。
这里面的故事你也许听过,见过,想像过,但其中某些细节你却未必能在生活中留意。在你的身边,流转着五光十色的男人,更有狐魅迷人的、纯情的或者是散淡的女人,但你是否醒悟:你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本书写成于日本。之所以这样,并非因为我主张“生活在别处”,一定要跑到国外才能写国内。不是这样的。我在那里写这本书,仅仅是因为我有了一个完整的创作时间。我写的是我自己,我到哪里都带着我自己;我写的也是你,我到哪里都记着你。
感谢我的妻子和儿子,他们给了我灵感和信心。感谢江苏文艺出版社的朋友们,没有他们的帮助,这本书就不会摆在你面前。
第一章一字令(1)
夏天早已该过去,可它炎热的尾巴还拖在后面。火车站倒是不远了,但路上车子堵得厉害,最后索性不动了。车里开着空调,但孔阳的身上开始出汗,黏搭搭的不舒服。很远的地方有两个司机碰了车,正是他们造成了路堵。他们很君子,既不动手也不动口,一人叼一支烟,倚着各自的车头,冷眼对峙着,看来交警不来解决不了问题。司机倒不着急,反正停车等待也要计价,车轮不转计价器照转。他打开了收音机,一个说话快得一泻千里的老兄正在卖弄他的口齿,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孔阳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号码,是家里的电话。刚一接,手机却断了,原来是没了电。车子半天才挪动一下,简直没有指望,想来交警也一样被堵了。电话肯定是儿子打的,小家伙放了学先回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孔阳在心里骂一声“狗儿子”,掏出十块钱往司机面前一扔,“不用找了!”拉开车门跑了出去。他准备打完电话往前绕过这一段,换部车再去车站。他跑进路边的商场大门,找到了一部公用电话。通完电话付钱时他突然发现,他把包忘在车上了!他心下一惊,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找到点零钱,往柜台上一扔,立即又往回跑。
真是好运气。他坐过的那辆车还堵在那儿。孔阳上了车,心情非常愉快。儿子的电话果然没什么事,他小测验考了110分,向爸爸报喜,他得意地解释,他连附加题都做出来了;另外现在电视里正在播一场足球赛,都不是本地球队,他不知道帮谁,让爸爸给他拿个主意。孔阳三言两语把儿子打发了,包又没丢,心里很感谢司机,或者说很感谢堵车。他到车站是去接人的,现在既然已经耽误,皮包又失而复得,他索性心闲气定了。他掏出香烟给司机一支,司机满脸晦气地接过去,扔在车窗边。司机刚才已经开包看过,这时心里有点发虚,很想找点话来扯扯。他是开车的,客人是坐车的,最顺口的话题就是抱怨本市的交通状况,一堵就堵半天,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立即闭上了嘴。这一整天司机心里都很沮丧,看谁都不顺眼,路上违了一次章,给扣了两分,回家又跟老婆吵了一架。他奇怪的是,那个坐车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简直等于白捡了个皮包。
孔阳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赶到车站,幸运的是火车也很体谅地晚点了。钟若铁从软席车厢下来,孔阳简直不敢认他。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但万想不到他已经胖到这个规模。钟若铁现在是外省某出版社的社长,不光胖了,气色也非常好,满面红光,一看就很贪污。虽说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晃得很是亲热,但孔阳心里暂时还有些生分。等到了晚上,他们在一起吃饭,酒席间他们的话才渐渐谈开来。孔阳开玩笑说,如果不是专门去接你,而是在街上,我绝对不敢相信这人曾经在我的双人床上面睡过四年。“是啊,是啊,”钟若铁接过话头说,“我现在一上去说不定床板就会蹋到你身上了。”
孔阳道:“不对,我想你根本就上不了床。”
晚上的酒席在“拜福楼”。这是一家位于市中心鼓楼的酒店,金碧辉煌,气派非凡。一共是四个人,还有两个是焦耳和小陈。焦耳是钟若铁用手机招来的,也是同学。焦耳原本当然另有个名字,他有个缺陷,右耳有点卷,像卷心菜。他自己解释说,是小时候玩火烧的。当年这一解释启发了几个促狭鬼,送他一个绰号,叫“焦耳”。这个外号一经喊出,立即如影随形。他也习惯了,讲得高兴时也是“我焦耳”这样,“我焦耳”那样,绝对坦然。焦耳赶到酒店时钟若铁和孔阳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里闲聊,孔阳嘴里答着应着,散淡地看着外面金光闪烁的酒店招牌,“拜福楼”三个大字反着,仿佛是从银幕背面看过去的电影。看着看着,孔阳心中一亮:“拜福楼”,不就是福楼拜,法国小说家嘛!他一下车就感到有点怪,觉得这三个字似曾相识,但他又确实没来过这个地方。这三个字一看破,孔阳忽然想起,自己原来也是读过中文系的;不光他读过,面前的钟若铁也是同学,还一起弄过文学社,不过人家已经是社长了,自己这个副总编在单位也还要尾随着社长的指挥棒,现在能和一个社长促膝而坐,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曾经同过学。心中正感慨着,焦耳进来了。三人见了面无非是一阵亲热的笑闹。孔阳告诉他们,他刚刚发现的“拜福楼”的意思,那焦耳一听,大叫“妙啊!妙啊!”还说这酒店的老板看来是个人物,一会儿要见一见。
说话间,钟若铁突然冲着酒店大门站起了身。孔阳以为又来了同学,扭头一看,没有别人,只一个漂亮小姐。钟若铁笑吟吟迎上前去。孔阳以为钟若铁认错了人,又以为是某个女同学多年不见,越活越年轻,去年二十,今年十八,自己认不出。钟若铁把小姐领过来,孔阳焦耳站起身,“这是我的老同学,孔阳,老焦;这是我们单位的小陈。”小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她的手肌肤丰盈,柔若无骨,孔阳只敢轻轻地碰一碰。他很好奇她和钟若铁为什么没有同车而来,也许小陈早已等在本市。但他知道这是敏感问题,除非他们自己说,你不好问。其实知道这是敏感问题,孔阳已算是知道了答案。
小陈艳光四射,举止得体,她冲大家笑笑,径自进了餐厅包间。焦耳朝孔阳挤挤眼睛。钟若铁实在是太牛逼了。孔阳一直还在想,钟若铁是老江湖,怎么还会要自己接站,现在他断定,这家伙是在摆谱。孔阳在学校里当了两年生活委员,其中一项工作就是给同学联系买回家的车船票,他不接站谁接站?这么一想,孔阳顿时觉得浑身没劲,好半天打不起精神。他是个比较细心的人,给同学发了几年助学金,从来没出过错,今天他打定主意不再干了,等会儿入席他不张罗,菜单上来,也不点菜。
第一章一字令(2)
事实上菜没要他点,小陈已经操持停当。几个人入了席,菜已经摆了一桌。小陈请大家各人再点自己喜欢的菜,孔阳和焦耳都说由她作主,点什么吃什么。钟若铁环顾全桌,哈哈笑道:“‘拜福楼’也没有法国大餐啊,那我们就——吃!”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他们喝了三瓶白酒。酒越喝越少,话越说越多。钟若铁好酒量,几乎来者不拒,极其豪爽。桌上有一盆火锅,固体酒精快要烧完时,孔阳要叫小姐来添,钟若铁大手一摆,直接把手里的五粮液倒了进去,火苗一蹿老高,杯中剩下的酒他一仰脖子就干了。天啦,有火苗为证,这可是真正的酒精啊!天知道他能喝多少!孔阳看着他喝酒的雄姿,想起在学校时的钟若铁,他喜欢吃甜,那时却买不起糖,就跑到校医院说自己感冒咳嗽,领止咳糖浆来喝。也才不到十年,人家连二奶都有了,孔阳想起自己从前的某个梦想,一仰脖子猛喝了一杯酒。他的舌头已经麻木,辨不出什么滋味。焦耳倒显得很快活,他原本就好说好动,现在酒下了肚,更是乱说乱动,他嘴不停,手不停,眼睛还直往小陈身上瞟。八点过后,孔阳到总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一回来,焦耳冲他说:“你这么乖呀,还要续假?”他搛起一片驴钱道,“我们都把手机关掉,我早就关了,今天谁也不能先走,”他扬扬手里的驴钱,“让她们鞭长莫及吧!”
孔阳钟若铁都笑起来。小陈愣一愣,也笑,拿一片餐巾纸捂住嘴。以前在本市的几个同学吃饭,总要交流一些脂肪较高的段子,今天钟若铁带了个小陈来,他们本该有所节制。现在焦耳开了头,小陈也知情识趣,并不小气,渐渐也就放了开来。焦耳说:“人家说有一个情人是人物,一个也没有是废物,情人很多是什么……什么的啊?”
孔阳道:“怪物!”
“不是吧,”小陈道,“是动物。”
“对了,动物,”焦耳道,“孔阳,你是什么?”
“我是废物。”
“废物?你是废物?”焦耳道,“你不是动物,但也不是废物,我才是废物呢!”
“我是废物。”
“我怎么听了像是垃圾堆里两个垃圾在讲话?如此自弃!”钟若铁抽着鼻子笑道,“你们也讲错啦,情人很多不是动物,是宠物!”说时看看小陈。
“反正你们至少都是人物。”焦耳叹道,“孔阳,你说不定马上就要变废为宝了!”
“是吗?你揭发吧。”
“我说不揭发就不揭发,你激我也没用。”他一付真理在手的样子,倒弄得孔阳有些疑惑。他叹口气道:“我还变废为宝?家有一妻一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聊以自慰罢了。”
焦耳突然开颜一笑:“对了,我有个段子:男女有别,打一八个字的俗语。”
“老掉牙的东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不对?”钟若铁笑道,“其实谁还不是一样?”
孔阳承认,也确实是这样。他自己比钟若铁那自是大大不如,和焦耳比,那还要稍强一点。焦耳到现在还是个主任科员,连科长都还不是。主任科员这个位子也尴尬,索性就是一介书生,还可以说是淡泊明志,现在美其名曰主任科员,这“主任”二字,只能说明想上而没能上。但人家焦耳心态好,有酒就喝,喝得快活,这一点孔阳也自愧不如,今后还得好好学着。
焦耳的谜底被钟若铁一枪中的,心有不甘,又翻出个花样,提议大家来个“一字令”,一字打头的成语或者俗语后面,再接个尾巴,最好也是俗语,说不出来就罚酒。他解释半天,众人佯装不懂。这时候酒店餐厅的老板进来了。三十多岁,衣冠楚楚,戴个金边眼镜。他一进来就向大家敬酒,一问,果然读过中文系,前几年才下海,竟然还是校友。老板看来玩过“一字令”,有心凑趣,他一眼就看出钟若铁身份最高,冲他躬躬腰,“今天多承关照,招待不周,”他一仰脖子干了杯,说,“我一饮而尽心尽意。”
焦耳大喜,道:“我们算是校友,你现在才过来敬酒,一见如故此失彼——谁接?”
老板道:“你们都是老学长,我们一脉相承前启后!”
孔阳觉得有趣,但脑子有点发木。他知道焦耳的脾性,总之不会冷场。果然焦耳腆着脸看着小陈道:“一顾倾城门失守。”
小陈瞟一眼钟若铁道:“一箭双雕虫小技。”
钟若铁指点着焦耳道:“我祝你一石二鸟枪换炮!”
孔阳梗起脖子,顶他一句:“我一不做,二不休妻!”
大家哄堂大笑。后面就多了……一清二白吃白喝,一举两得陇望蜀,一触即溃不成军,一技之长短不拘,一败涂地动山摇,一命呜呼风唤雨,一孔之见多识广……
轮到钟若铁,他摸着脑袋脱口道:“一丝不披挂上阵!”大家齐嚷起来:“什么一丝不披?!你喝!”
“我喝,我为什么要喝?我唱!”钟若铁大笑道,“我一唱雄鸡天下白痴!”
钟若铁话音落地,几乎有一锤定音的味道。天下全是白痴,他真是牛啊!孔阳的头脑被酒刺激得很亢奋,要再接下去,他觉得自己可以源源不断,但他实在不想再闹了。他刚才打电话回去,妻子朱臾还在为忘记她生日的事在生气。不等他们再开口,孔阳道:“散了吧,时间不早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日不绝,我要倒了。”钟若铁看看表,吩咐小陈买单。老板还要再送个果盘,被焦耳拦住了。
第一章一字令(3)
钟若铁的住宿不用大家操心,“拜福楼”楼上就是客房。分手时,钟若铁和小陈送大家出门。孔阳和钟若铁握手道别,又握握小陈的手,坐上出租车回家。孔阳和焦耳同一段路。焦耳在车上对孔阳说:“刚才你和他们握手,我就想起一句话:握着小蜜的手,仿佛回到十八九,握着老同学的手,只恨当年没有早下手。”孔阳道:“你不要乱下手,我们可都是男同学。”焦耳道:“我是要问你,有没有听说,辛夷在美国离婚了。”孔阳心里格登了一下,散淡地问:“是吗?”焦耳道:“你真不知道?我不相信,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