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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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温润如玉(5)
一只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亮晶晶的眼睛闪一下,蹲下身子,嗖地跑远了。
辛夷住在三楼——他自己家也住三楼,如果不是辛夷掏钥匙的声音提醒了他,他几乎就要到口袋里摸钥匙。为了掩饰尴尬,他顺势掏出了打火机。走廊上没有灯,辛夷熟练地打开了防盗门。再把门打开,房子里竟然亮着灯!一线灯光,一片灯光!孔阳心里咯噔了一下,呆呆地站在门口。房子里似乎立即就会走出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出乎意料的男主人。
“你进来呀。”辛夷换着鞋,等孔阳进来,把一双拖鞋扔在他脚下。
这是一套两室的中套房。没有客厅,只有一条过道,靠门口的一间摆着沙发,电视,茶几上散乱地扔着几本杂志。孔阳在沙发上坐下了。
“你怎么开着灯?”他问。
“什么——”辛夷从冰箱里拿来几听饮料,她愣了一下道,“走廊里灯坏了,家里不开着灯我有点害怕。”
“什么时候我来修一下。”
“什么时候?”
“你如果有工具,现在就可以,”孔阳说,“说不定只是灯泡坏了。”
辛夷道:“不修也无所谓,我很少晚上出去的。”
孔阳喝着可乐,打量着对面墙上的一幅壁挂,那是一片朝阳下的大海,金光点点,乱石林立。壁挂还很新,不会是房东留下的,但是看不出那是美国的海,还是中国的海。
短暂的沉默。却好像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孔阳用脚趾拨弄着脚下的拖鞋,鞋子是灰色的,中性色彩。辛夷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到卧室拿来一本像册,扔在茶几上。
“你不是要看我的像册吗,看吧。”
“就这一本?”
“就一本。”
“哈哈,这是代表作。”孔阳打开像册,一张张地翻着。里面是各种衣着的辛夷,五颜六色的辛夷身后,是四季的美国,一个个著名的,或不知名的地方。孔阳的脚随意地拨弄着地上的鞋子,他相信,或者他希望这双鞋子以前没有别人穿过,它们专门等待着他的到来。他甚至相信这本像册也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因为他在这本像册里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适龄的亚裔男子的影子——他知道,她的前夫是个中国人——外国人是有一些,但连一个亲昵的举动都没看见。
他有些怅然若失,也有些感动。落地台灯照着茶几,辛夷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坐在灯光的阴影里。她轻轻吸着饮料,认真地看着电视。那又是一部热闹的电视剧,不断传出硬加上去的笑声。电视剧是虚构的,面前的像册也是虚构的,另一些真实被剔除了。孔阳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痛,尖锐的疼痛夹杂着柔软的温情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难以自抑。他很希望辛夷能坐到他身边来,但另一只沙发摆在斜对面,很远,有八年。
他注视着灯影里的辛夷。她的侧影精巧而消瘦,长发凝固在脸颊上,一动不动。孔阳笑道:“你这里怎么没有一张侧影,你的侧影很有特色。”
“有什么特色?”
“像一只狐狸。”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你才是狐狸!”
“真的像。”
“像又怎么样?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一只狗。”
“我是狗?”
“我没说你——”辛夷嘻嘻笑起来,“我是说我们在小巷里碰到的那只狗。”
孔阳也笑了。他看着辛夷,心里的欲望陡然蒸腾起来。忽略已久的香水味和房间里暧昧难言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包围了他的全身。他已经清晰地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也许还有点犹疑,有点害怕,他说着可有可无的话,仿佛在飞速下滑的车子前再扔上一些阻碍,和也许是同样心理的辛夷配合着,延缓着那一刻的到来。终于,他站了起来。
“你肯定还有很多照片,不肯给我看。”
“没有。”
“肯定有,”说着他走向了辛夷的卧室。辛夷好像要拦着他,跟了过来。她刚一进门,孔阳就转过了身,凝视着她。突然他紧紧地拥住了辛夷。
这是一个玉香温软的身体。清凉光滑的丝绸里,是辛夷丰腴娇柔的肌肤。卧室暗淡而寂静,充满了他们参差交织的粗重的鼻息。孔阳紧紧地抱着她,简直像要嵌到她的身体里去。辛夷似乎弱不胜衣,好像已经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躯体,她的下巴紧紧地压在孔阳的肩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激。瀑布似的长发遮挡在她脸上,又被揉乱了,阻碍了孔阳急切的脸。他紧紧地贴着她,双手挽住她的腰肢,用他的脸,他的鼻尖,拨开她凌乱的头发。辛夷呻吟着,轻轻晃着自己的脸。他们的嘴试探着,躲避着,辛夷的头一点点向后仰过去,逃避着孔阳的追逐,她的头发突然流水般地跌落下去,他们的嘴吻到了一起。
一丝长发搅在他们嘴里,和他们的舌头纠缠在一起。他们吮吸着,喘息着,那一丝头发仿佛舞蹈的人脚下的绳子,黑色坚韧的绳子缠绕着两个大汗淋漓的红色的舞者。这是一个像舞蹈一样拥挤紧密的吻。孔阳的舌头上甚至感觉到一丝钝痛,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的手扶着辛夷的身体,慢慢地往床前移动。辛夷喃喃地说:“不,不。”
第十一章温润如玉(6)
“为什么不?为什么,为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孔阳的声音像是辩解,更像是在鼓励自己。他的双手有一股无可置疑的力量。辛夷轻轻挣扎一下,身体依顺着,她的腿被床沿绊了一下,身子倒在了床上。
床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像是等待着,终于等到了两具身体。
台灯被辛夷伸手关掉了。卧室的窗户映照着树影。路灯透过窗户射进室内,在房间里投下了一方斑驳的树影。一件衣服夜鸟般从床上腾起,飞翔着,落在床前的地上。一件,又一件。
孔阳真是疯狂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疯狂。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他真的是疯了。似乎他成长了这么三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一天就是一生,一生也就是这一天,似乎这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日。辛夷是柔顺的,她的柔顺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疯狂。在窗外射来的斑驳的灯影下,她仿佛是一只丛林中魅人的女妖。她的衣服被一件件脱去,仿佛新鲜的荔枝被剥去外壳,渗出了湿润的液汁,她的手似有若无地抗拒着,但显然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依顺了。在解胸罩的时候孔阳遇到了一点麻烦,他的手伸向她的后背,但是他没有摸到他经验中的搭扣。他有点焦急,有点狼狈,他停住手,在黑暗中询问地看着辛夷。辛夷似乎微笑了一下,抬起身子,从掖下把搭扣解开了——他可怜的经验!
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种区别在从来没有对比经验的孔阳感觉中,甚至不比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小。至少这是一种出乎想象的极具质感的对比。孔阳绝对没有想到,辛夷看上去略显瘦弱,其实是一具丰腴有致的肉体。在她活泼而又娇柔的迎合中,孔阳感到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他不光是他自己的主人,同时也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主人。辛夷是一个聪明甚至是深刻尖锐的女人,但在床上她完全是善解人意的,单纯的。现在她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就像一只慵倦的猫,这种明晰的对比集中在她身上,使得孔阳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满足。
他的手依然不舍地在她身上游动。她好像已经睡着了。这个夜晚的感受足够孔阳回味很长很长时间,一天,一年,甚至许多年。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人赤裸的时候就不应该再去深刻,最简单的才是最正常的,不管是在公共浴室里,还是在私密的床上,这个时候你还深刻,你就是乖戾——他想了很多,这是形而上的,还有形而下的,就是:女人不应该练体育。长期的栉风沐雨和摩擦会使女人失去一些关键部位的敏感;结实的身体简直像是男人的身体,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简直就是同性恋,或者是左手握右手。
比较是可怕的。两个女人间的比较则更为阴狠。妻子对他来说太高大了,他简直没有办法待她。朱臾并不是运动员,但她天生具有挺拔结实的身体。当年辛夷和他分手,朱臾走近他身边的时候,他曾经为此暗地里感到庆幸——也许当时他是为了安慰自己吧,但事实上,这确实曾经是他的骄傲。可是中看的不一定中用。以前,他实在是太幼稚了。
突然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不得不回去。一阵惶恐突然袭了过来。黑暗中,他似乎看见了两道尖利的目光。他轻着手脚,在地上找到衣服,把辛夷的放在椅子上,自己一件件穿好了。
房间里有一股浓香。那是香水的味道。香味忽然驱除了他心里的惶恐和歉疚,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简直要质问冥冥中朱臾的那一双眼睛,“你为什么不用香水?为什么?!”朱臾是从来不用香水的。有一次在街上,孔阳曾经要给她买,朱臾嗤笑道:“这是狐狸精用的。”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走了。倒弄得孔阳羞愧半天,好像自己心术不正。现在狐狸精就躺在自己身边,狐狸精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的丈夫做一做狐狸精?——如果有可能,孔阳真的恨不得去质问朱臾。辛夷身上的香水味弥漫着,牵引着孔阳,他循着香水味凑近辛夷,贪婪地嗅着她的颈项,她的体香。辛夷动了一下,转过了身子。“啪”一声,灯打开了。
“你要走了吗?”
“嗯,”孔阳看看表。
“你洗个澡再走。”
孔阳愣一下,笑了,“我舍不得你的味道。”
“去你的。”
十分钟后,孔阳吻吻辛夷,轻轻地出了门,走下楼梯。他的头发很干爽,一点不像才洗过澡的样子,那是因为细心的辛夷提醒他用了塑料浴帽。
第十二章你知我知(1)
夜色茫茫。孔阳坐在车上。他刚刚离开辛夷那个恣情的小窝。才十几分钟,汽车已经开出了好几公里。那边现在一定是冷清的,他的体温还留在床上,他的心也留在那里。他想象着那细碎的月光摇曳着洒在辛夷洁白的裸体上,似乎能看见她晶亮的眼睛。他的身子有点发软,懒懒地倚在车座上,头脑倒是异常清晰。所有的疯狂都已经挥洒在那个房间里了,只剩下最后一点能量还温温地残留在他大脑里,烛光一样轻轻地摇动着。他想起了他的大学时代,在开学典礼的礼堂前,辛夷那张秀丽而又略带稚气的脸,他的向往,他的焦灼,他等待后的沮丧。一切的场景都已经很遥远了,那个偌大的阶梯教室,闪烁明灭的日光灯;电影院里晃动的人影;忐忑不安的收发室;他们去采风的贫穷的小村,荒凉的景色;灰色的大街上,如惊鸿一现的红衣身影,他疯狂地追寻着,最后,他站在了一条古旧的小街上,茫然四顾,一只黄猫无声地靠近,“喵”地叫一声,倏然不见了……
无数的场景飘荡着,重叠着,凸现着辛夷娇好的面容。她的温软,她的馨香,依然残留在他的触觉上,但暂时已无法激起他身体的反应,只有纷纷扬扬的牵挂,还丝丝缕缕地连接在她身上。这是一种幸福的满足后的疲惫,仿佛长途奔袭后,终于到达目的地的瘫软。
这就是结果吗?
也许失而复得的爱情就应该从这里再开始。以后会怎样,他似乎能看见,又好像看不清楚。那个少年曾经为了不知道怎么谈恋爱而担忧,现在他突然就体验了偷情的滋味。偷情——他想到了这两个字,但并没有感到羞耻。他爱着这个女人,她原本就爱着自己——这不能算是罪恶,顶多算是一个错误,即使是错误,错的也不是他,那是命。命中注定他们要拐个大弯,才能再走到一起……身后的情人想着他,前方的妻子在等他回家,他现在是在路上,他是重要的。他的心里充满了愉快和满足,也许,这就是一种幸福。
汽车突然“嘎”一下刹了车,孔阳惊醒了。他看看车外,是一个十字路口,离家已经不远。司机骂了句脏话,车子前面,一个骑车人一声不吭,慌慌张张地推着车子跑开了。
司机重新发动汽车,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孔阳觉得应该答答话。司机也是个辛苦的行当,不容易。
“你们也很辛苦呀。”
“可不是,”司机问清了路,继续说道,“现在干什么容易?什么都不好干。”
孔阳叹口气道:“那是。我不也忙到现在?没办法。”
司机回头看看他,“我一看你就是忙人,还是个官儿。”
“为什么?”孔阳不自觉地夹了夹他的皮包。
“这还不简单。你一个人坐车,没有送小姐,再说你也不是从那些花花场所出来的——还对呀?”
“差不多,”没想到这老兄倒很有趣,孔阳哈哈大笑起来。
再拐个弯就到了家前的巷子口。要说孔阳心里没有一点歉疚,那也是假的,他暂时还没有那么高的道行。但他今天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司机,一席话就把孔阳的夜行定了性。他是个领导,公务繁忙,推不开的应酬!下车时他没有要司机找零。他在心里埋怨着那些在酒席上没完没了地敬酒的家伙,那些工作狂,感叹着自己工作的辛苦,夹着皮包大踏步走进了小巷。
他确实很累,上楼时脚步有点沉重。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疲惫是真实的。他担心朱臾还没有睡,如果那样,他将不得不再骂一遍那些讨厌的酒徒,更可怕的是朱臾独守空房后又酝酿了兴致,要求他再交一次“公粮”,那他可就惨了,他已经完全没有余勇可贾了。
孔阳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延宕着不敢到卧室去。迪迪睡得很沉,小猪似地打着呼噜。月光映入室内,隐隐看见床前有一堆衣服,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去向。孔阳扭开台灯,摸摸迪迪的头,见有些汗,伸手把被子拽去一些。
突然他想起什么,回头看看门口,轻轻走到书橱那儿,站住了。
他打开了下面的柜子。灯光的阴影里,是一排密密匝匝的书,《子不语》、《夜雨秋灯录》、《萤窗异草》,都是些鬼气森森的书,当然还有那本《中国文学史》。他飞快地把它抽出来,找到了那一叠情书。
迪迪突然“呀”地叫一声,嘟哝着翻了一个身。孔阳吓了一跳。紧接着卧室的灯亮了,一方灯光照在地板上。孔阳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难不成身子已经滑过去,还要被人揪住尾巴?他一把抓起身边的皮包,把那本书连同信一起塞进去。他听着隔壁卧室的动静,悄悄走到迪迪床前,拉拉他的被子,等着朱臾过来。
但是他唯一的观众没有过来。他的姿态也远称不上完美,至少,慌乱中他就忘了一件事。他解嘲地笑一下,去把书橱的门关上了。
朱臾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孔阳歉意地叹口气,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满是无奈。
“你又喝了不少。”
“我没喝多少,就是喝了杂酒。”
“喝,还喝,”朱臾把身子躺躺好,“能喝酒,你还查什么肝功?”
孔阳这才想起,白天,他还去了趟医院。这一天的事情太丰富了,而晚上的事情实在太大,太满,像彩云变幻的天空,整个把他给罩住了。他定定神,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两天我们一家先去打一下防疫针。”
第十二章你知我知(2)
“你就没去看一下柔桑的结果?”
“我去了,”孔阳的脸红了一下,“最快明天才出报告——我明天上午就抽空去。睡吧。”
“那就劳驾你这个大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