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情-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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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但我先要吃你,”孔阳痞赖地说着,手不老实地翻上辛夷的毛衣,往她的胸口探去。辛夷隔着胸罩倒反而怕痒,咯咯笑着,挣脱了身子。“好啦好啦,不要耍流氓,再闹我就不做饭了,让你饿着。”
“那就出去吃。”
“不行,”辛夷正色道,“今天这顿饭一定要在家吃。”
孔阳看看厨房的台板上,辛夷准备了不少东西,蔬菜、熟食摆了一片,奇怪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到外面吃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做饭,”孔阳笑道,“我们不耍流氓,说说话,听听音乐不好吗?”
“好,好,听音乐,”辛夷说着,打开了客厅的音响,随手把电视机也打开了。音乐是横笛“比斯卡旋律”,电视里是《还珠格格》的片头,各唱各的调,辛夷诡异地笑道:“我的风雅之士,你不是要说吗,说呀,我听着,看你是雅还是俗——你喝点什么,Coffee or tea?”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英语,愣一下道:“茶。”
她转身出去,端来两个杯子,道:“我也喝茶。我们终究还是一样,都是俗人。”
孔阳一直觉得今晚的气氛有点异样,这时不服道:“喝茶就俗啊?那可不一定。”
辛夷道:“那你不俗,我俗,”她站起身道,“我承认我是个俗女人,所以我希望能吃家常菜,只有你来了,我才有机会做饭,吃家里的饭。”她的眼圈红了,转眼间又笑靥如花,娇声道,“你就成全我吧,我去做饭啦。”
孔阳满心狐疑地跟到了厨房,端着茶杯陪她。辛夷系着围裙叮叮当当地忙着,十足是个能干女人。她很麻利,手里忙着,不时含笑回头看看孔阳。一会儿她开始炒菜,嗤啦啦一阵爆响,她竟有本事把火弄到锅上颠着,孔阳看着挢舌不已。他有点恍惚,好像是在自己家,在自家的厨房里,菜还没全烧好,迪迪就会跑过来,伸手在盘子里捏一点塞到嘴里。炒菜的朱臾头也不回就知道他在干什么,喝道:洗手!……然而现在不是朱臾,也没有迪迪。孔阳心里设想,如果迪迪现在在这儿,他会干什么?他会接受辛夷吗?他会不会敌意地瞪着这个厨房……
正胡思乱想,辛夷突然夹一筷子菜塞过来。孔阳吃着,含混地夸她手艺好。辛夷收起笑脸道:“有朱臾烧得好吗?说老实话!”孔阳支吾着连连点头。他嘴里虽然塞了菜,但还不至于说不出话,只是这样的问题让他不由得有点畏闪。印象中辛夷以前好像也曾问过类似的话,又似乎没问过,或者说她应该问却没有问,总之今晚的辛夷似乎跟以前有点不同。
第十七章夜晚的盛装舞步(5)
他帮着辛夷很快把菜摆好了。和以前一样,他们拿沙发前的茶几当饭桌。辛夷取来高脚酒杯,斟上葡萄酒,举杯道:“我们干一杯。”
孔阳道:“为了什么干杯?”
“不为什么,”辛夷怫然道,“天下的事都是问得为什么的吗?”许是觉得自己语气硬了,自失地道,“好,就是为了酒好喝,干!”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孔阳有点悻悻的。他有许多话要问辛夷,但不敢贸然开口。辛夷给他夹着菜,斜睨他道:“你说,一对情人,他们什么时候最想见面?”
孔阳期期艾艾,良久才道:“他们最想见的时候,他们就见。还要有机会。”
“滑头!”辛夷笑道,“那我问你,他们什么时候最该见面?”
孔阳道:“那应该是一些特殊的日子,譬如情人节、妇女节、春节,对了,还有儿童节!”他出语谨慎,总觉得辛夷今天话里有套子,只好随口开个玩笑。他当然知道另有些日子是更深刻的,比如两人初识的日子,初吻的那一天,等等,可他竟一时想不起。他只记得那些情书,每封信的后面都有日期,只是记不清了。那是八年前的时间。他奇怪,辛夷怎么说起这个。
辛夷见他不再说话,黯然道:“你说得对的,节日是女人最盼望的日子,也是最怕的日子。她们希望能和情人一起度过,又怕她的情人不能脱身,其实即使脱了身,又有什么滋味?”辛夷垂头道,“节日是属于夫妻的。”
孔阳暗忖;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这绝对没有错。话头既然起来了,又有酒下了肚,他分析道:“其实节日也就是平常的日子,既不是二十三小时,也没有二十五小时;情人们特别看重这一天,是因为一种集体暗示。新年还没到,新日历就公布了,提前好多天,大家就都在准备,准备着团聚,互相问好。女人比较细腻柔弱,尤其会受到影响。”
“可是男人们有难处,他们分身乏术,对吗?”辛夷冷笑道,“我想我已经不是那种‘细腻柔弱’的小女人了。”她斜靠在沙发上,手里灵巧地玩弄着半满的酒杯,“但并不是所有的日子都需要男人去分身的。”
她懒洋洋的,但词锋锐利。孔阳感觉到她话里的一丝怨尤。突然心中电光石火般地一闪,举杯往她杯子上一碰道:“干了,祝你生日快乐!”一仰头把酒喝干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我为什么今天来?”
辛夷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呀。”
“那就对了。你没有告诉我,又怎么能怪我?”
“我什么时候怪你啦?”辛夷辩解道。
“好啦好啦,你不柔弱,但是你细心。”孔阳道,“今天不算,明年我给你大大地过一回。”
“明年?”辛夷凄然一笑道,“明年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哩。”
孔阳心中一凛,想问什么,立即忍住了。他给辛夷倒满酒,举举杯子道:“其实天下所有相爱的人,生日都应该在一起过,除非他运气太差,老婆的生日恰巧和情人同一天。”他本已回避了“情人”这个词,嘴一滑又出来了。怕辛夷计较,偷眼看看她。辛夷似乎浑然无觉:“今天我本想打电话叫你来,又没打。”她柔声道,“你知道我怎么来得这么快吗?我已经坐在出租车上,准备回我父母那儿,接到你的电话,马上就让车转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她怔怔的看着孔阳,“你不知道我的生日,却也来了,这也是一种缘吧。”
孔阳心里一阵感动。他几乎要落泪。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拥着她。在他们所有的日子里,她嬉笑玩乐,皆有情致,似乎完全乐天知命,浑不知愁怨。直到今天,这个夜晚,她才显得那么弱小。她偎在他怀里,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孔阳抚摩着她的长发。辛夷突然推一下他的手道:“干吗呀你?把我当小狗啊?”她猛地起身,站到了茶几前。孔阳疑惑地看着她。辛夷嫣然笑道:“我喝多了,酒后乱性。”她还真地晃了几下,“我胡言乱语一气,你忘了吧。”她走过来,把孔阳往沙发上一推,让他继续坐着,自己去收拾碗筷。
孔阳到厨房去要帮忙,辛夷说不用,只让他帮着把围裙系系紧。孔阳抚着她的腰肢,心中一荡,却也不敢再调笑。他穿过客厅走上阳台,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把手机拨到了岳父家。
首先传来的是柔桑的声音,“喂,你好,这里是柔桑的家……”他愣一下,这才想起是录音电话。他正要收线,那边有人接了,是岳母。她告诉孔阳,迪迪已经睡了,朱臾和她爸爸还在医院陪着柔桑。孔阳放了心,一切都还是正常的。他告诉岳母,他正在外地,明天就回去。老太太大概已经累极,有些睡意朦胧,听说他出差,却醒了,问他是不是急事,还是开会,语气里有点不满。孔阳也没有多做解释。
他坐到沙发上想:为什么我就不能出差?我不工作谁来养着我,谁来养我的儿子?潜水还要透口气哩!柔桑的病花钱如流水,虽说有她公司先撑着,但他孔阳也贡献不少,连钟若铁给的那笔钱也垫出去不少了——可是,自己这是出差吗?这个时候还去出差,是不是也太“那个”了一点?
第十七章夜晚的盛装舞步(6)
孔阳犹豫着,要不要给朱臾打个电话说一下,可是,怎么说?也许不说还好,一说倒凭空招来闲气——正迟疑着,朱臾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看了看号码,暂时没有接。辛夷还在厨房里洗碗,传来一点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可不巧,没有谁出差会出到厨房里,他又不是厨师去实习。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响,仿佛那是敲门声,朱臾马上就要破门而入。孔阳心念一动,飞快地给音响换了张碟子,一张随机赠送的测试碟,录有雷阵雨、飞机起飞、打枪、摔玻璃之类的声音。他把音响声音调大,随手把电视关了;电视里正在播送天气预报,他已经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手机接通了。音响里传出闷雷和雨声。他觉得身上有点冷,仿佛真地站在风雨里。“啊,是我。我下午出来的,来不及告诉你。”孔阳镇定地说,“其实也不算出差,是我们自己的事。”
“什么?”
“我帮一个作者在其他社弄了个书号,必须要我亲自来处理一下——钱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吗?回去再向你汇报!”
“你那边下雨呀?有没有多带点衣服?”
“没有,问题不大,再冷我会去买一件。挣了钱就是要花的,柔桑那边不还要用钱吗?”孔阳哆嗦一下,似乎打了个寒战,“下雨也不能不来呀,明天回去还要防着单位的暗箭哩。”
漫天风雨,那边的朱臾也能感觉到冷。她叮嘱孔阳事办完早点睡,最好泡个澡,儿子不用担心,她马上就回去。电话就挂了。
孔阳抓着手机坐在沙发上。那个城市的雨还在不停地下。陡然一阵爆雷炸响,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幸亏电话已经挂了,否则秋天的春雷说不定就要把他的谎言震碎。他暗自感到庆幸。就在这几分钟,他把厨房里的辛夷也给忘了。音响里传出了飞机起飞的声音,隆隆地从地面响起,然后,宛若刀锋划过玻璃,在湛蓝的天空掠过。他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黄昏,熙熙攘攘的大街,他站在人群中,那架带走辛夷的飞机正在穿越云层……他听得痴了。尖锐的呼啸声裂帛般划过他的心,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似有一种罔罔的威胁正向他逼近。他回头看看厨房,却不见辛夷的影子,他立即快步走进了厨房。
辛夷正蹲着把碗碟往柜子里放。他松了一口气,拿抹布擦着台面。辛夷笑笑,洗了手,走进了卧室。
孔阳呆立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进去。如果她进卧室是一种暗示或者诱惑,却也来得太快了一点。“砰!砰!”客厅里竟又发出几声枪声,孔阳被震得一哆嗦。他想起是音响忘了关,想去关掉。辛夷过来了,她手上拿着一件衣服。
“喏,你的。”
“什么?”孔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冷,要买衣服吗?”辛夷微笑道,“上次就给你买好了,你没有带走,正好派上用场。”
这是一件灰色的休闲尼上衣。孔阳明白过来,有点尴尬。辛夷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披道:“明天记着穿在身上。”她扑哧笑道,“没有我这件行头,你怎么回家呢?”
“我身体好,不怕冷,不行啊?”
“你身体好,嘴更硬。”
突然有什么被打碎了。两人怔了一下。孔阳这才想起是那张碟片上打碎玻璃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那声音当啷啷,当啷啷,一下,一下,清晰得你能看到玻璃细碎闪烁的光亮;仿佛有个阴沉的疯子,拢了一大堆酒杯、花瓶、镜框,一件一件地往地上扔……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次响声间都有一个停顿,仿佛那个疯子每拿起一件还要先认真地打量一眼……
孔阳快步过去,把音响关了。
音响的效果实在太逼真,地上真像是有玻璃。孔阳下脚时不由得有点犹疑。
他们终于躺到了床上。这是孔阳唯一一次在辛夷这里过夜。他们本已是轻车熟路,但今天,他们有些异样。辛夷还没有脱掉内衣,他老是觉得她的衣服有点扎人——出鬼了,还真有玻璃屑?他轻轻款款,同时也是坚决地脱去了辛夷上面的内衣……但是辛夷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短裤。
“今天不要。我不方便。”
“嗯?”
“我挂彩了。”她玩笑似地道,“我受伤了。”
孔阳沮丧地住了手。
这一夜没有波澜壮阔的浪涛。孔阳伸着胳膊,轻轻拥着辛夷睡着,他们像两只缆绳系在一起的船,一直睡到晨曦初现。天亮后,孔阳激情难抑,两人还是做了些虚凤假凰的事情——对了,没有真正做爱的动作就应该用这个词:虚凤假凰。
那些天孔阳一直穿着柔桑以前给他织的一件毛衣。那是两年前织的,式样已算不上时新,但很暖和,远非羊毛衫羊绒衫之类的东西可比。但出于一种迷信,他在“出差”回去后,就把毛衣脱了。
两天后医院发出了第二份“病危通知”。柔桑开始大口地吐血,时常昏迷。死亡的过程是惨烈的,那天上午,她突然从昏迷中醒来,好像要说话,嘴里突然溅出了喷射状的鲜血。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清醒过。
“……抱抱我,抱抱我……”她干枯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微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她已经走出了很远。
第十七章夜晚的盛装舞步(7)
她的身体轻得令人震惊,宛如一只死去的小鸟。
一个疯子,穿着条纹的病号服,在楼下纵横交织的小路上跳舞。大概是听到了窗户里传出的哭声,他兴奋得疯魔一般,跑到窗下又唱又蹦,仿佛阳光下的鬼魅。突然他身后的灌木中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们猛扑过去,熟练地反剪他的双臂把衣袖打成结,笑骂着把他捉走了。
在此起彼伏的啜泣和恸哭中,他们度过了忙碌的几天。柔桑的追悼会如期举行。
一切都像在梦中。鲜花,挽联,哀乐,花圈。但这是为一个花季少女送别,来宾大多数是年轻人,很多年轻的姑娘。她们的哭声尖锐而响亮。她们哭过了,擦干红肿的眼睛,默默地站在大厅前的广场上窃窃私语。有男伴过来逗话,她们忍不住,破涕为笑,悄悄背过身去。
前一阵孔阳已经来过。一切都是熟悉的,只是茂密的林木现在稀疏了,黄叶遍地,天空更显得寥廓。
和孔阳在幻觉中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柔桑躺在鲜花丛中。岳母哭得晕厥了,他和朱臾只得把她扶到休息室去。他突然想起杨乾尘,抬眼一看,只见他站在角落里,满脸泪痕,已经不再哭,呆滞地看看中央的柔桑。孔阳过去招呼他。他似乎吃了一惊,回过头。他的目光空洞得像一口深井。孔阳火烫了似地把眼睛闪开了,因为他从杨乾尘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陌生的东西。那是一双悲痛绝望,却又带着怨毒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杨乾尘提前下了车,消失在人群里。天色黄昏,华灯初上。下班的人们潮水般在大街上流动。城市的不夜天真正开始了,路边的大排档一家连着一家,美味飘香,笑语阵阵,有食客兴致很高,扯着嗓子在唱卡拉OK……他们都不知道,一个叫柔桑的姑娘已经死了。一个人死了,更多的人还活着,活得很好。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没有什么不对。但孔阳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首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下面两句他记不住了,也不敢深想。他的泪水静静地流了下来。
柔桑床头的鲜花已经枯萎,手一触,花瓣飘零而下。只剩下一簇焦黑的花托还举在那儿,说明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