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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太虚幻境-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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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宫灯如海,火把如林,煌煌衬着红梅,映得她的裙裾衣襟上,似也带着无数燃烧的火焰。

她的衣带在月下飘飞,在白雪红梅中燃着烈焰,而她径自坐弹琵琶自在歌。

“风再美,不想要,花再好,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老,红尘爱恨有多少,独自醉倒……”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都知道,这一生,他们都忘不了这一幕,忘不了,这火焰里,白雪中,红梅旁,明月下一且弹月歌的女子,忘不了,这样一种震人心魂,让人入眸入心入骨入髓入一生难忘的美丽。

安乐怔怔望着弹唱的楚韵如,张开嘴,竟觉发不出声,眼睛定在她身上,再也没有移动的力量。

咏絮轻轻叹急,声音低弱无人能闻:“从今以后,咏絮再不敢秦宫之中称第一了。”

乐女们、太监们,人人目瞪口呆,谁也不曾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致,谁也不曾听过这样动人的歌声。

论到歌舞的技巧,也许这里有很多人可以比楚韵如更胜一筹,但谁也不能像她一样,自在安然地微笑着,在白雪红梅之中,用灵魂,用生命,来唱这绝世之歌。

就连容若也早忘了开始一肚子的不高兴,大叫着冲到梅树下,对着楚韵如又是挥手又是跳脚:“韵如,你太帅了,太酷了,我爱死你了。”

他叫得这样理直气壮,这样肆意飞扬,夜风把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韵如……我爱死你了。”

楚韵如轻笑,她应该骂他胡闹的,她应该又羞又急又气的,可是,看着容若那样闪亮的眼睛,那样快活的笑容,忽然间,她就忘掉了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娇羞,也忘掉了有那么多人在四周看着。

有多久不曾见过他这样灿亮的笑容,有多久不曾见过他这样开心快活在这样的笑容下,有什么事,还值得计较,还值得在乎。

她在树上歌唱,他在树下欢叫。

她的歌声和着雪花红梅飞扬,因她而纷纷落下的白雪红梅却洒了容若满头满身。

容若顶着雪花和梅花,仰着头,冲着她傻笑。

不知道为什么,楚韵如忽然间觉得眼中有些潮湿,连忙抬起头,仰目苍天,指尖轻动,调子微微一变:“拈一朵微笑的花,看一番尘世变幻……”

安乐静静地聆听,这样美丽的曲韵,这样美好的画面,这样美好的一切。

然后,琵琶之外,忽然有了一缕清悠箫韵,夹杂其中,悠悠扬扬,如月光一样轻柔地伴着歌声飘扬起来。

安乐一怔之下,转眸看去。

乐女之旁,有一个锦袍玉带的公子凌风而立,眉眼如画,容颜如玉,更把一管碧玉箫,放在唇边,吹得悠悠扬扬,欲罢不能,赫然正是纳兰玉。

而旁边本应该手中捧箫的乐工,还自怔怔而立,不曾回过神来。

纳兰玉从小就聪明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首歌,在旁听了一会儿,就能合歌而奏,算不得奇事。只是如此风雪,如此深夜;他重伤未愈,又何以至此?又何来这般心境,这般雅兴,月下合箫?

然而,安乐却一句话也不想问,因为月下纳兰玉合笑的眸子,温柔凝视那一对友人时的神情,忽的柔了安乐的一颗心。

她终于站起身来,也徐徐向乐女们走去。

她忘了公主尊贵的身分,忘了本该有的高贵矜持,只觉得,如此的欢喻,她也应该有一份,只觉得,这样的美丽,这样的快乐,她也应该做些什么。

想要像那个白痴般胡闹的男子一样任性地大笑,放肆地叫出心底里的话,全不在意世人褒贬,想要像那美丽而坚强的女子一般,不在意身分,不在乎规矩,任情纵性,且弹且唱。

她信手取过了乐女手中的瑶琴,轻拔弦,徐拢指,勾挑出灵动的琴音。这一刻,她只想忘掉所有的规矩.所有的束缚,为了那样美好的一切,合上这一曲琴音。

火把燃烧的声音、夜风拂动花枝的声音、雪花飘落的声音、琶琵声、箫声、琴声、楚韵如清灵的歌、容若无所顾忌大呼小叫的声音,一时间,合为天籁,在这样深、这样冷的夜色中,响彻天地,把寒冷彻骨的夜,也变得温暖起来了。

一曲歌尽,楚韵如从树上一跃而下,她没有施展仕何轻功,任凭自己急坠而下,然后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容若紧紧抱住她,在原地连转了七八个圈,高声呼唤她的名字,仿佛永远也叫不够:“韵如,韵如……”

她笑着伸手,拂开他额上的雪花,轻轻摘下他头上的红梅,笑吟吟看他傻乎乎的模样。

今夕何夕,有明月,有清风,有白雪,有红梅,有歌有舞,有诗有乐,有如此佳侣,悠然入画。

安乐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深深凝望那一对相拥的男女,忽然间,只觉热泪盈眶。

这样的美好,这样的幸福,却偏偏被困在这世间最无情.最冷酷的地方她多想竭尽全部的力量,让这美好永恒,让这幸福永驻,只是,那柔弱的一双手,到底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纳兰玉笑着把玉箫递给那个仍在发呆的乐女,轻轻拍了拍手:“好琵琶,好歌声,好轻功,好……”

他盯着容若:“好一个专会胡闹的家伙。”

容若哈哈大笑着放开楚韵如,犬步而来:“好箫,好琴……”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纳兰三身边,忽的伸出双臂,拥抱他:“好朋友!”

纳兰玉一愣,安乐一怔,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容若心满意足地看了安乐一眼:“你现在的笑容;才是真漂亮。”

楚韵如也含笑近前来:“纳兰公子,伤势如何了?”

纳兰玉微笑点头:“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不能坐,也不能站久了,平时出入,都让人用软榻抬着。不过,太医说,有宫中最好的药调养,估计半个月后,就可复原如常人了。”

容若眉头一皱:“伤还没好,你进宫做什么?”

安乐也轻声问:“你入宫时见过皇上了吗?”

她与纳兰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情义深厚,知道纳兰玉与容若有朋友之谊,在目前的局势下,稍一不慎,便身处嫌疑之地,所以才有这看似淡然,实则忧心的一问。

纳兰玉知其关心之意,笑笑道:“是皇上说容公子在宫里住着孤单无趣,让我有空多来陪陪的。我已见过皇上了,听说你们在这赏梅,就来凑个热闹,过会儿再去两宫那边请安。”

安乐略一迟疑,想起容若那个胡闹的故事惹来的事端,终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暂时不用去了。”

“什么?”纳兰玉一怔,一时不明所以。两宫太后,对他一向疼爱,哪一次入宫晋见,不是呵宠备至。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容若时也回过神来,见安乐神色迟疑,知道她不好说透,唯恐给纳兰玉更增压力,忙干咳一声:“纳兰玉,你来得正好,咱们这雪也赏了,歌也唱了,正愁别的乐子缺人手,你就到了。”

安乐骇笑:“你还要找什么乐子?”

容若笑咪咪道:“人生得意需尽欢,有绿相聚,怎么能随便就散场呢!咱们正好四个人,我来教你们一个,适合四个人玩,老少皆宜,包你们一辈子不会厌倦的游戏。”

“什么?’安乐和纳兰玉齐声问

容若笑得像刚偷到油的老鼠:“打麻将。”

事实证明,有权有势就是好,只要张嘴吩咐一句,指手画脚描述一番,居然可以无中生有,变出一副临时麻将来。

而不管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还是出身高贵的公主殿下,人性中的阴暗面一样存在,赌博的技巧,居然一学就会,而且很快就乐在其中。

经过一夜的激战,安乐被宫女们扶回去时,已经俏脸苍白,站立不稳。而纳兰玉也是面无人色,惨不忍睹。

容若一个人对着一大堆欠条,发出一声又一声,得意得刺人耳朵的大笑。

纳兰玉有气无力,恶狠狠地瞪着他。

容若笑咪咪把一张欠揍的脸凑过来:“愿赌服输,不要用那么没气量的表情盯着我啊!”

纳兰玉气急败坏:“你这个贪财好色,恬不知耻的家伙。”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毫无气度的相骂起来,而其他服侍了一夜的太监、宫女们,也是满脸倦容,楚韵如忙笑着让大家都去休息;把闲人赶走,关起门来相骂,多少还是可以保持一点已经快不存在的形象的。

门一掩上,容若就冷笑着说:“亏得你还是当朝宠臣,宰相独子,输了几圈,就变成这副样子,一点赌品也没有。”

“谁知道你有没有出千使诈。”纳兰玉嘴里骂着,手上却沾了桌上的茶水,迅速在桌面上划字。

“董追你至我处,已寻到性德所在,性德万事安然,已控制雪衣人处状况,进退从容,无需担心,传语叮咛你,且安心待援,不可惹事招祸。”

容若看得眉花眼笑,终于明白纳兰玉带伤入宫,为的就是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性德的消息,让自己不用再担心。

他一阵高兴,猛得抓住纳兰玉的双手,无限深情地道:“纳兰玉……”

纳兰玉猛打寒战,当机立断,一手把茶水掀翻,对着容若当头淋下,帮他清醒冷静一下。

乘着容若惊愕松手之际,纳兰玉往后一缩,满脸厌恶:“我对男风没兴趣。”

容若先是气呼呼手忙脚乱擦头发、解衣服,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然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容若笑得筋疲力尽,跌坐于地,忽然轻声道:“纳兰玉。”

半倚在锦榻上的纳兰玉淡淡应一声,神色平静。

容若抬眸:“我知道不该问,你也可以不用答我,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秦王一定要把公主嫁给我?”

纳兰玉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当初我是一时任性才混进出使队伍中的,后来所有的使臣都被杀,我身为秦人,就负有使臣之责,向太后提出亲事。但那个时候,我依然以为,皇上只是做出秦国支持你的姿态,以引发楚国政局动荡,根本不会把公主嫁给你。”

纳兰玉眼中终于浮起淡淡黯然之色,若早知后来会发生的事,同安乐一起在这深深宫禁中长大的他,还会不会对楚国的皇太后,提出联姻之议呢?

秦王的政略、青梅竹马的情谊,哪一处可以守,哪一处可以辜负,是负国,还是负友,这或许是他一生都逃不脱的矛盾吧!

他不知不觉微微一笑,冠玉般的面容,一笑容凄若瑟瑟秋风:“后来楚国发生了那么多事,再离间你与箫逸,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再加上你又曾亲自去和皇太后说明不愿娶和亲之公主,所以,我以为,整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但是,还没有。”容若微微挑眉。

“可惜还没有。”纳兰玉轻轻叹息:“回国之后,父亲因为我惹的事端倍受压力,把我关在家里禁足了很久,等我再能自由走动时,一切已成定局。箫逸为什么会答应倒不难猜,平白无故,得一个秦国娇贵的公主,和时可为人质,战时可以祭旗,两全其美,但我至今不知,为什么皇上一定要把唯一的嫡亲妹妹,嫁到楚国去?”

纳兰玉脸上露出淡淡的悲凉,甚至一丝自我厌恶的表情:“我没有问过皇上,这是为什么?”

“你也没有阻止?”楚韵如的声音轻轻响起,语气还算平静,眼神却还是微帝着责难。

纳兰玉苦笑。

容若没有说话,秦王若下定决心,纳兰玉又何能阻止。纳兰玉看似受尽宠爱,实际身分无比尴尬,又在刚刚背负叛国罪名,回国不久的情况下,事关国策,就是多说一句,也是无尽的后患,无数的嫌疑。谁能苛责于他,谁忍苛责于他。

但是,想起那个立于高楼众人面前,却又孤寂一人的女子,轻轻掀开面纱,平静地说一声:“我愿意为妾。”他的心都不免一阵悲凉。

“我从六岁入宫做伴读,那时秦国未习他国礼法,尚从旧俗,皇子皇女们是一起读书的。

宗室的孩子只有公主与我年纪相当,我们在一起逃课、胡闹、闯祸、赖窗课,而皇上……”纳兰玉轻声道:“极尽全力包庇我们,替我们隐瞒,帮我们善后,在太傅拿了板子要教训人时,不惜动用皇权来维护我们,气得太皇太后从别国请来的名儒重臣们,吹胡子瞪眼,气得太皇太后罚他跪了不知多少次。”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渐至微不可闻,那些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早已随着这大雪寒潮,湮没于冰冷的人世间、夜风中了。

“其实,当年秦何伤曾经有意让他的儿子和公主定亲联姻。当时,只要秦何伤开口,皇家根本没有力量拒绝他的提议。听说秦何伤有这种打算之后,皇上把一个人躲着哭的安乐抱在怀里,当着我的面说,安乐,安乐,皇兄一定会保护你的。”

纳兰玉悲伤地笑一笑,神色黯然。

“然后,皇上在大冷的天,偷偷洗了一个冷水澡,病了足足一个月,躺在床上,神智不清,根本不能接见大臣,更无法听取任何进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守在榻前哭天唤地,整日抹泪,除了皇帝的健康,再没第二件事听得进耳。秦何伤找不到开口的时间,找不到开口的对象,事情就这徉拖了下来,后来外地发生雁人作乱抗秦事件,秦何伤带着一股火气前往征讨,大加屠戮,致使百里之地,竟再无半个活人。这样的杀戮被冠以大胜的荣耀,班师回朝,皇上亲自郊迎,连日举行大宴,然后在他最志得意满时,召他入宫,行险一击,扭转乾坤。”

纳兰玉淡然地叙述着往事,那么多的生死险难,那么多的悲欢与共,到现在,也只是这

几句平淡到极点的话语了。

“后来的几年,我们也曾经非常快乐过。安乐是皇上唯一嫡亲的骨肉手足,疼她爱她,宠到骨头里去。多少勋贵子弟有心求配,皇上不是嫌这个文采不够,就是嫌那个武艺不佳,好不容易来了几个文武双全的,皇上又嫌这个头大身子小,那个头小身子大。太皇太后笑说,咱们的皇帝,想找个天上的神仙,来匹配他的妹子。皇上却拿了把金刀,赠给安乐。他曾允诺,婚姻之事,由安乐自决,做哥哥的,必将天下英才,召于面前,让他的妹妹亲眼相看,以金刀赠子意中之人,立刻封为金刀驸马。

说到这时,纳兰玉抬眼看了容若一眼,容若老脸一红,报以一声干咳。

纳兰玉不再复述往事,只是淡淡道:“秦楚婚事定下来后,公主屡次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出言反对,甚至有过许多激烈的言词,如今秦国上下,也只有她敢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我也……”

他苦涩地笑笑:“我也曾对公主解说你并不是如传说中那样十恶不赦的人物,但公主并没有理会。”

容若摇头,轻轻叹息:“她的反抗,不是因为楚国的箫若不堪为夫,而是因为,那个会为了保护她,宁可自己缠绵病榻的兄长,那个为了包庇她,情愿触怒祖母受罚的兄长,那个笑着说要将天下英才任她挑选的兄长,将她做为棋子,任意拨弄。她伤心的,不是未来的儿女私情,而是,已经淡薄无痕的手足至情。”

他神色黯然说这番话,楚韵如听得一阵心酸:“这宫中,竟无人为她说一句话吗?”

“皇上的决定,朝臣们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一般是不会反对的。太皇太后虽宠爱安乐,却更爱秦国,而皇太后,并非皇上和安乐的亲生母亲,只是嫡母,自然远着一层,彼此只保持客气罢了,又哪里会过问太多。”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棒疮又痛楚起来;纳兰玉的脸色渐渐苍白。

“所以,她才逃走?”

纳兰玉轻叹:“安乐出身尊贵,却绝不蛮横,纵然伤心,也并不想逃避自己的责任,她身为公主,受荣华供养,那么,当国家需要的时候,也是必须做出牺牲的。她逃走,其实并不是为了逃婚,她也知道,自己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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