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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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飞实在没办法同情他,只得笑道:“你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宋远书并不答话,只凝眸望那渐向长街远处行去的两匹马。
鹰飞与阿鸿二马并骑,却并不放僵急行,只是让马儿自己慢慢向前走。
鹰飞忽改用庆国人独有的土语说:“阿鸿,我要回去了。”
阿鸿一惊,轻声道:“你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吗?”
“就是因为喜欢他,才要回去啊!”鹰飞笑说:“他不愿意我留在他身边,又不肯跟我走,我天天守在行宫外面,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要回去,让庆国和楚国建交,这样他一定会高兴的。他是楚国人,应该也很愿意他的国家好吧!而且两个国家可以互派使者和官员,如果他能当使者来庆国当然好,如果他不能当,我就当……”
“可是,只有女王才能决定建交的事。”阿鸿的眼睛忽然无比闪亮,脸上有着不可抑制的兴奋。
“是啊!”鹰飞有些郁郁地说:“我喜欢当庆国常驻楚国的官员。”
她很烦恼地摇头:“不管了,先让两国建交再说。听说楚国在卫国那边开市,支援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楚国以前一直想要我们的毛皮、药材还有铁器,两国建交之后,互相做生意也会很方便的。”
她一边想,一边很快活地笑:“他一定会高兴的。”
对鹰飞来说,喜欢一个人,自然是要全心全意去做可以让他快活之事,至于值不值得、能否得到回报,这些念头却是根本连想都不去想。
阿鸿则奇怪地问:“可你刚才打了楚国的大臣?”
“那人要是肯为国家着想,就不会阻止建交,他要不肯为国家着想……”鹰飞挥挥手:“那就更加该打。”
“楚人会满足吗?”
“我们提出建交,他们应该是不会拒绝的。但如果他们想要图谋我们,或利用我们,我们可不用理会。”鹰飞笑起来有些得意,又有些快活:“萧性德也不会喜欢出卖国家的人。”
阿鸿似是极信服她,她既如此说,她便也点头。
鹰飞却忽然想起一事:“他在秦国,安全吗?”
“应该安全吧!楚王要在这里和秦国公主大婚,整个京城都在为这事操办,楚王和秦王都会保护他的。”
“这样就好。”鹰飞点头,却又略有退疑:“不过这些国家的人,全都肚子里有九十九根肠子,心眼有一百多个呢,谁知道会不会这里说要当亲戚,那里就要害人。我又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回去……而且,他也不喜欢我在旁边。”
她皱了眉,半晌才问:“秦王知道我是谁吗?”
阿鸿应道:“我们几个在京城,只是负责药材和毛皮的生意,没有直接和秦国官员有过正式的国家之间的接触,不过,好像是有人来暗示过我们几次,秦王似乎对我们也有些兴趣,我们只管做生意,当然懒得理会这些事。秦国人也和别的国家一样,有些忌讳我们,倒也没有更多接触。不过,我猜,我们的大致情况,他应该知道。”
鹰飞点头:“如果连楚国的官都知道我,那秦国的皇帝应该也知道了。”
“你要见他?”
“那个皇帝肯定不像楚国皇帝那么好玩,我懒得见他,也不用见。”鹰飞环视四周,笑道:“我知道,这些大国的有本事的人,最喜欢玩那些监视啊,密探啊的无聊手段,这里要是有点动静,应该会一丝不漏地传到他耳朵里吧!”
阿鸿一愣:“你是想要……”
鹰飞回首一笑,竟似比阳光还要灿烂生辉:“是啊!”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五集 第八章 神心人心
懒懒散散坐在碧荷池边,容若慢慢将别后的一切,细细道出。
知他与性德久别重逢,必有无数的话要说,就算是最看容若不顺眼的苏良和赵仪,这次也颇体贴地和楚韵如一起,悄悄走开了。
至于一堆无孔不入的秦人耳目,容若根本就不用担心,因为,他和性德说话时,用的居然……居然是英语!
“想不到,萧逸用来救你的方法,竟是如此简单直接,倒也算是破釜沉舟。”
“根本就是仗着自家有钱有兵,势大气粗,所以摆出一副啥都不怕,你有胆子就杀的姿态。”容若笑道。
“这样做,他的压力其实极大。这也是一场赌,如果秦王年少气盛,不肯妥协,或是公然杀了你,或是真的绑了你在阵前进军楚国,萧逸的处境会非常难堪。” 性德淡淡分析:“国中必会有许多所谓的忠臣,对他发出责难的声音。你要有了不测,他纵无私也见私,史书上,也不会给他公平的记载。将来,只要他一有疏忽,给政敌或居心叵测者对付他的机会,这就是他最大的罪状。”
“是啊,据说,当初七叔召集王公大臣、军中重将开秘密会议的时候,很多人都反对,就连陈逸飞都坚决主张不能因为我而让大楚国进退两难,令摄政王身处千夫所指的困境中。谁也不敢保证,一旦公开承认我的身份,是不是反而授人以柄。是七叔一个一个说服他们的,母后也表态,无论如何,都会支援七叔到底。”容若笑道:“就连宋远书,当初接到这命令时,也差点炸了起来,他也坚决不同意,用七叔的名誉威信以及楚国的立场来赌我的安全。”
“可是,他还是奉命出使了。”
“就是因为事情成功的机率不大,他怕别人来了,办不好事,只好自己来了。”容若笑着耸耸肩:“那家伙,整个一马基雅维里主义,到现在,他还恨我没有在阵前殉国,害他们这么为难,见着我的时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无论如何,事情终究照你预想的方向走了,你这一场冒险,最终还是……”性德眼神极淡,偏又让人感觉极凌厉地看向他:“称心如意了。”
容若脸色微微僵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放松瞬间紧绷的身体,苦笑了起来:“是,你说得对,我在阵前以身救陈逸飞,我陷入重围,宁肯投降而不肯战死,固然是我没有君臣观念,固然是我并不认为尽力一战,问心无愧后,投降有什么耻辱,更重要的是,我另有私心。”
他轻轻叹息:“这世间,也只有你,可以一眼看穿我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慢慢抬头,遥望远方:“济州发生过的事,让我明白,所有的阴谋暗算、虚情假意,永远都会在我身边不断上演。我的身份、我能给楚国带来的影响,让我成为无数人图谋的对象。表面上看来我很自在,想去哪就去哪,想要多少钱,国库都付得起,想要什么宝贝,楚国都供得起,但实际上我根本不能真正放开心怀去结交任何一个朋友。我的兄长出卖我,我的朋友利用我,七叔看似给了我自由,可是,我根本无法真正随心所欲,每时每刻,都要防备暗算,稍有差池就会被人掳劫,而且我清楚地知道,除非我回到京城,躲回七叔的羽翼之下,否则我将永远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任何人来到我面前,我都要猜测他是否别有用心,做任何事、到任何地方,都要考虑,是否给别的国家可乘之机。那样的生活大累、大累,累得让人再不会有一丝乐趣。”
他苦笑,用力把石头狠狠扔进池塘,激起涟漪无数,无数游鱼惊慌地四下躲避。
“是的,被秦人所擒,固然是无可奈何、无路可走之下唯一可以救飞雪关的办法,却也是我在绝境之中的一场豪赌。如果秦人捉住了我,却最终无法从楚国那里得到任何实质的好处,天下各处的明眼人就会真正看清,我在楚国的地位,不过如此。捉到我,换不来利益,却只会白白得罪楚国;善待我,不会有什么后患,也算卖了楚国大大的人情。”
性德淡淡地道:“这真是一场天大的豪赌,你赌的是萧逸对你的了解和他的担当。
“是啊!”容若轻叹,声音中并没有大多欢喜,反而有些苦涩:“七叔真的做了,他看出我的心意,用他的清誉,用整个国家的立场,来成全我的自由。各国眼见像秦国这么强大的国家把我抓在手里,楚国也不肯做半点妥协,像秦王这么精明的人,最后也不得不放掉我,那些本来想打什么主意的人,自是要改变心意,以免自讨没趣,只是……”
容若慢慢抬眼,神色之中,不见欢颜:“只是,七叔自己冒的风险大大了。宁昭若有些血气,真的用我开刀,楚国必然进退两难,七叔也将不得不为我的生死安危负责,我这不能见人的隐秘心思,是不是大过自私了?”
性德负手向前:“萧逸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七叔、我的长辈。”容若退疑一下,才道:“也可以说,是我的父亲。”
“那么,自家的孩子,偶尔任性一下,闯些祸出来,家中父母长辈,为他担当,为他顶顶黑锅,又有什么了不起。”性德答得漫不经心。(|)
容若微微震动了一下,这才慢慢坐下,眼神遥望远方,一点一点柔和下来。
“而且,只要你一天还是楚王,那些意图掳劫你,从你身上获利的事,就不会停止。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又有谁能千日防贼,与其一生一世不得安宁,时时刻刻防备他人,莫若狠狠心,绝了大部份人这样的念头。”性德漫声道:“你的心思、萧逸的做法,或许冒险,但从长远看,未必不是正确的。”
“可是,我自己真的后悔过。当我看着秦王在我面前,把人一个个打死时,当我被他关在一片黑暗中,听到韵如的惨叫声时,我真的后悔过。”容若唇角慢慢掀起一个淡若柳丝的笑容:“我后悔,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去冒险,反正你也不怕死、不怕痛。我为什么要为了飞雪关把自己送到秦人的手中去,难道我不比飞雪关重要吗?我不曾为楚国做过任何事,可是,我完全可以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看着所有楚国人为我而战死,没有人能说我是错的,那么,我自己为什么要找死。”
他惨笑,抬眼看性德:“我受折磨时,也曾恨过整个世界,恨每一个负我、弃我、害我的人,我甚至恨你,恨飞雪关的所有人。性德,我发狂的时候想,是我以前大天真,以为有着善良的心就可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我简直不是男人,不懂得去掌握权力、控制力量,不懂得,与其被人欺压,莫若欺压别人。”
性德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听,眼神明净地正视容若的目光,眸子里一片明澈,无喜无怒,无填无虑。
“也许我当时的发狂是有作戏蒙骗宁昭的成分在,可是,我知道,我再也得不回像以前那样纯明的心境了,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总会想,如果我强大无敌,如果我拥有天下,如果我能将一切踩在脚下,是不是就不会再经受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每一个我所在乎的人。韵如、安乐,她们极尽所能地安慰我,我也尽一切力量让她们安心。苏良和赵仪,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我们在济州定下的不变之约,但是,我知道,那些隐密的心意,从来不曾完全抹去过,直到……”容若忽然微笑起来,如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天地:“直到,听了董姑娘说起你的事。”
性德的神情终于有了极其轻微的变化,显然就算是他也完全猜不透,容若怎会因为他的事而有所彻悟。
容若凝视他,眼神里是深刻的感情:“卫孤辰一直待你极好,你却为了得到在这困境中,足以帮助我的力量,而暗中谋划如何对付他、利用他,其实你心里,是十分痛苦的,对吗?”
性德静静垂眸。
痛苦,有吗?会吗?他的人生,会和痛苦联系在一起吗?
容若目光牢牢锁定他:“说起你的事,就连董姑娘也觉得,你待卫孤辰太薄,其他人听了,也觉得你有些过份,但其实,你是非常非常难过的,只是,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
性德的眼神终于微微一跳,我自己也不知道吗?
容若凝视他:“你是人工智慧体,你以为,你心中无善无恶,没有感觉,其实你和普通人一样,有基本的良知,有自然的感情,你知道有谁对你好,于是,你也尽可能的回报善意,虽然,你完全不懂如何去表达。这样的人,在被人尽力善待之后,却要去谋害他,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难过的,只是……”
容若眼神里都满溢着叹息:“只是,你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会难过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无情无义,你自己也以为如此,但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所以,才必须尽快让你回来。”
难过吗?情义吗?良知吗?这些词句,与他从来无关。性德安静得出奇。
是,他不知道,自己可曾因为必须谋算卫孤辰而感到难过,他只是在知道容若有难的那一刻,就下决心不惜利用一切人与事,以求得到更多与宁昭抗衡的力量。他只是告诉自己,不必去记得,那人曾为他结过多少仇、做过多少事,又给过他多少信任和担当,因为,他要保证的,只有玩家一人的利益。他只是一次次告诉自己,这一切没有任何困扰、不需丝毫挣扎,他只是人工智慧体,人类所有多余的感情、道德、是非,对他都无丝毫意义,那人不是容若,所以生死存亡,从来与他无关。他只是在卫孤辰明白自己的利用和谋划后,依然给予自己种种维护和关怀时,冷冷地用“愚蠢”两个字来做评语。
他以为,这样想是理所当然,他以为,做为无情无绪的人工智慧体,不会感恩,天经地义。直到此刻,被容若提醒,他才真正明白,既然是人工智慧体,全无情绪,又何必要有这么多的念头,又何必多说那一句愚蠢。
这一切的一切,如今回思,却全是大过刻意之下,一次次对自己做的提醒,提醒自己不要改变主意,不要忘记容若。做为人工智慧体,他竟已能如此完美地对自己也进行欺骗这一切都是因为难过吗?人的情绪,人的良知,人的抉择,人的痛苦,人的矛盾,人的……软弱与无能。
性德静静闭上眼,然后慢慢坐下来,淡淡道:“这只是你的推测。”
“性德,你可以摸着你的心口回答我吗?你对我的关心,仅仅只是因为我是玩家,而你是人工智慧体,保护我,是你的天职吗?”容若难得地目光凌厉起来。
性德沉默,他无法回答这样简单的问题。性德沉默,他无法回答这样简单的问题。
“既然,你选择保护我,选择牺牲真心对待你的人而守护我,是因为感情,那么,你又有什么理由,不会因为感情而痛苦。只是从存在以来,就被程式规则所限制束缚的你,即使悲伤,也不知道那是悲伤,即使痛苦,也不了解那是痛苦,于是,你只好对你自己说,你是无情的存在,除了保护我,你没有任何需要在意的事,但是……”容若微笑,笑意从容:“我在意。”
他的语气那么轻,却又那么重:“我在意,所以,我不能允许你继续身处两难之中,所以我不能允许你继续伤害别人,也伤害你自己,虽然你不知道自己在受伤害,但是我知道。”
性德沉默,依然不语。这一瞬间,胸中起伏的波澜让他不得不伸手按在胸口处,明明那里并没有一种叫做心的东西,为什么,竟会……
“因为你,也让我彻悟我自己的迷茫。像你这么冷静的人都会因为不择手段而痛苦,我若仍然执迷不悟,最后的结局,也必然是悔不当初。”
容若此时的笑容,已没有丝毫阴影,一派轻松:“想要获得,就必要付出,没有人可以轻易地爬上顶峰。那条路大长、大远、大艰难,也大容易让人泯灭人性,不放弃很多做人的原则,不做出足够的舍弃,是永远不可能到达终点的。有的时候,为求结果,或者可以不择手段,可是,真的什么手段都用尽之时,结果,还会像以前那么重要吗?当我振振有词,说是为了保护我所在意的人,而走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