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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太虚幻境-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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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恶斗重重,刺客在一步步接近,漫天箭雨,不能拖住他的脚步,数千人马,可能挡他分毫?

苏慕云在心中长叹,这样的人,强大到根本已经不能算人。

他孤身单剑,天下便实无不可去之处,不可除之人。

原来,人的力量,真可以修至如此境地。

可惜,手中兵马虽多,却不可能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几千人的力量,完完全全简单地相加到一起,来和一个直如神魔的强者为敌。

不过,相比外面那个可怕的刺客,身边这位必须保护的人,更有让苏慕云叹息的理由。

亏他这个时候,居然可以毫不受影响地批阅奏折。

“王爷。”苏慕云的声音十分不客气:“你对于此人,有什么看法?”

萧逸抬头往外看看,然后冲苏慕云笑笑:“苏先生,你说得对,这个人他不是刺客,他这也不是行刺,他这是光明正大地正面狙击。”

苏慕云几乎是咬着牙沉声再喝:“王爷!”

萧逸看他一眼,眼神宁静却带些淡淡的疲倦。

苏慕云一怔,萧逸却又已低头,看他手中的奏折去了。

他一目十行,手不停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处理国务,写下的意见,无不切中要害。

可怕的刺客,就在殿外,他却连头都不抬一下。

此情此景,若记于史书之中,必会让后世对这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增无限敬仰之情吧!

可苏慕云看了却只觉心头发冷,萧逸是真的处变不惊,还是根本已经不将性命放在身上,甚至暗自渴望死在那绝世高手剑下,所以才不肯离去,反要一直留在行殿之内吗?

苏慕云握扇的手微微一紧,暗想:“萧逸,我既已选择了你,你就是要死,怕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他一手抖开折扇,随便摇了几摇。

四周即刻有锣鼓声轰然响起,无数人齐声大叫。

“刺客行刺,摄政王有难,快快救护摄政王。”

一声又一声,叫声大得足已响彻天地。

殿外的雪衣人都有些惊奇,遥望殿中那端然安坐的身影,这个人中之杰,岂会有如此惊惶的表现。

亏他还想看看那人到底是个何等英雄,才没有急于硬闯。 就这一迟疑,忽又听到无数脚步声、奔跑声,正在极快地接近。

他眉峰一扬,还有人急于来送死吗?不理那迎面射来的利箭,信手一拂,袖中的无形劲气,轻飘飘把箭雨卸开,回头一望,却呆了一呆。

那急急忙忙奔来的无数人影,居然并不是军队,而是普通百姓。

他们或拿着木棍,或举着柴刀,有的人根本是折了几根粗一点的树枝,或乾脆空着手,就这样冲了过来。

惊异的不止雪衣人,尚有萧逸本人。

他初时听到外面一阵阵惊惶呼叫,也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脸色大变,松手放开奏折,站立起来,遥望外面。

不出所料,居然有近千普通百姓,正拿着各种各样,根本不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大喊着“保护摄政王”,冲了过来。

行殿在猎场边上,猎场之外就有无数百姓,因为仰慕萧逸,所以在猎场外跪迎,等贵人们进了猎场,还久久没有散去。

行殿外的搏杀,本已惊动了他们,后来苏慕云刻意令人狂呼大喊,让人误以为萧逸命在顷刻。

百姓素来感念萧逸的恩德,不但不跑,反而冲进了平民不得擅入的猎场,试图保卫萧逸。

萧逸看得动怒,脸色沉了下来:“苏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慕云神色不动:“我要试试,此人只是普通剑士,还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我赌他不愿像对军队下狠手那样对付普通百姓,我要逼他放弃一切防范,全力闯进来,只有这样,我才有机可乘。”

“你这是让百姓送死?”

“我并未胁迫百姓,是百姓自愿为王爷舍身。”

“我虽知在百姓间有些人望,不过,若无先生事先派人混在百姓之中,只等这里叫声一起,就煽动百姓的话,普通百姓,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冲过来吧!”萧逸忍着怒气,冷冷道。

“王爷既说今日一切交由慕云处置,便请不要对我的决定加以阻拦。

王爷仁爱百姓,便更当保重自身。今日死的,充其量不过近千百姓,王爷若遇刺身亡,大楚举国百姓,都只能在暴君统治下受尽苦难。

”苏慕云也同样冷冰冰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萧逸双眉一扬,似要发怒,却又长叹一声,神色转为黯然:“先生爱我重我,我实感激。奈何我多年来,不过沽名钓誉而已,天下苍生于我,其实并不是最在乎之事,先生以往是错爱我了。”

他复又坐下,再不说话,重新拿了案上的奏折来批阅。

奏折上字字句句看得清楚,却又化为那女子嫣然的笑颜,盈盈的泪水,还有悲愤欲绝的伤心。

死不过在顷刻,他想的,却早已不再是他自己。

她此时,在做什么?

皇帝,是否已被引离她身旁?

萧若,此时,是否已被他自己的娈童杀死?

她可知道这些?

萧逸在心间,对着自己冷冷地笑。

杀了她的儿子,控制了楚家,夺得了天下,便真能得到她吗?

那个女子,骨子里的刚烈,难道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杀死了她的儿子,便也杀死了她,杀死她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杀了你自己?

可是,不如此又怎样呢?

萧逸,萧逸,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的梦想,是她,还是天下?

如果说最看重的是她,你心中明明知道,就算一切重来,你所做的事,也不会改变,你仍然不会把天下权位拱手让人,你仍然不肯对一无知小儿屈膝低头。

如果,你在乎的是天下,为什么,天下已将在你掌中,你却不快活?

你一点也不在乎死在最初是由她安排给旁人知道的杀手剑下。

你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说你要免天下苍生苦难,你说你要振兴楚国,可如今你一点也不担心苍生与国家。

你对兵士将领爱护有加,深得军心,到今天,却眼睁睁看无数人为保护你而死,看那些忠于你的人,为了你,纵身受重伤,却半步不退,你竟然连心也不会为此动一下。

你太贪心,贪心到永远不会满足,贪心到拥有无数,却仍觉得生无可恋,你又太骄傲,骄傲到连死亡的心,也不肯让人知道,更不屑于去自杀,却要借那绝世的剑,行这一次不朽的刺杀。

看无数人的血,染红你眼前的世界。

他微微笑起来,笑容安详温柔,笔下如风,轻轻松松,再次把奏折中的难题解决。

难得他可以这般,一边思念着心爱的人,一边冷冷嘲笑着自己的心,一边听着外面的斯杀,一边清晰明快地处理奏章。

他对于结局已经不在乎了,生和死也不以为然。路是自己选的,就必须自己承担。

要么是皇帝死,要么是他死,或者他和皇帝,在同一时刻,死于同样的刺杀也无妨。

从决定去杀死她骨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等于在同一时间,杀死了她,亲手杀死她的他,还可以真真正正地活下去吗?

若死去,身入地狱最底层,他也不会后悔。

若活着,他会好好做他的君王,守土开疆,善待百姓,留下万世美名,只是,依然,人活如死。

生与死既然都已经一样,还有什么可以在乎。

他有些惋惜地望望还没来得及批覆的十几份奏折,心中想着,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处理的公务,又或者,这些公务,还来不来得及处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雪衣人发现有无数百姓,正嘶吼着从远处奔来时,略一犹豫,终于纵身直扑行殿,身如飞鸿,衣襟似雪,却又快得像要追回千百年流逝的时光。

他既有任务在身,便可以毫不动容地杀死所有阻拦的兵将,既然各有立场,既然身为军人,死,本来就是应该随时接受的命运。

只是,以他的冷硬心肠,也不忍杀伤全然无辜的百姓,以他的高傲自矜,更不屑对根本不懂战斗的百姓拔剑。

所以,他直扑行殿,已经没有心情试探虚实,没有心情拖延任何一点时间了。

行殿前箭如雨发,若是刚才,他会闪避,会用柔力把及身的利箭卸开,但现在,他急于在那些不知死活的百姓赶到之前冲进去,不想再耽误一丝一毫,所以只是发出一声清逸入云的长啸,剑若龙腾,灿然的光芒,护住了他的身体。

就算是臂力最强的箭手,射出的劲箭,也会被这莫可能御的宝剑,把利箭震开。

他人剑合一之时,天下间,无人可以挡他分毫。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

所有射来的劲箭,在被宝剑击中之后,都立刻发生了爆炸,也引发其他没有射中他的箭雨跟着一起爆炸。

这一次射出的箭里,竟藏了一触即爆的火药,此刻轰然炸响,声势奇大,几乎要毁天灭地。

而火药之中,还夹杂着一些铁砂,受爆炸之力四散激扬,杀伤力更是倍增。每一粒铁砂,在阳光下都闪着蓝幽幽的光芒,分明全是淬过毒的。

这已经是万无一失的三重绝杀了。

苏慕云早知暗处有一个绝世高手,也料到了此人必会于行猎之日出手。为了对付此人,为了确保萧逸的安全,他暗中不知用了多少心血,甚至不惜把迷迭天秘不示人的火龙弩,暗中大量制造,又配以淬毒铁砂。

纵然如此,尚不敢轻用,开始射的全是普通箭,直到雪衣人视箭雨如无物,戒心全失,人在半空,防御、躲闪、换招皆不便时,才突出这必杀一击。

第一部 楚京风云 第四集 猎场生死 第九章 意外惊变

雪衣人发出一声闷哼,从空中坠落,纵然武功天下第一,强悍到如同神魔,在这忽如其来的炸药爆炸、铁砂激飞的情况下,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坠落之时,铁甲兵已经用铁盾护体,无数长枪自盾间刺出,力量大到可以刺穿奔马。

一连串的兵刃交击之声,惨呼哀嚎之声过后,空中弥漫的爆炸烟尘,终于渐渐淡了下来。

苏慕云勉强可以看到外头的情形,却还是觉得身心冰凉一片。

雪衣人的衣已经不再白若冰雪。一件让他飘逸如仙的长衫,如今已经七零八落、破破烂烂,他的身上也满是污垢焦黑,头发居然被烧掉一大片。

他的身上、肩头、手臂、小腹、腿上都有伤痕,血肉模糊,明显是被炸药所伤,至于铁砂所造成的伤口,因为太细小,在这还有不少爆炸烟雾在空中弥漫时,根本看不清。

他右肋上插了一杆铁枪,可见他也被炸药伤得不轻,自空中坠落时,竟不能在铁枪阵中全身而退。

但即使如此,他却还站得沉稳如山,即使一身狼狈,身受重伤,可他一剑在手,竟依然有睥睨天下之态。

在他面前十丈处,倒了无数铁甲兵,那些沉重的铁甲就像是纸片一样,被轻易割裂,那粗大的铁枪,几乎有一大半被削去了枪头,或拦腰斩断。

那个人手中拿的,到底是人间的剑,还是天神的雷电,怎会有这么可怕的威力?

苏慕云手心冰凉,心头冷彻,竟然这样也杀不了他,那么多炸药,还有受炸药激发的铁砂,比最强暗器高手发的暗器杀伤力还高,仍然杀不了他。

衣衫不再洁白如雪的雪衣人身负重伤,反而仰天长啸,声如金石,只有兴奋喜悦,绝无悲愤郁结:“好心机,好布局。”

他长笑赞叹,声音绝无一丝勉强,随着笑声,他信手拔出插在肋上的铁枪,随手一抛,毫不停留,挥剑再次掠出去。

纵然他衣衫凌乱,满身伤痕,但剑光一起,依旧天地生辉。

铁甲兵也乘他受伤之时,重列了战队,弓弩手早已搭弓在弦,复又箭发如雨。

苏慕云心中忽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失声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发下任何命令了。

箭发漫天之时,雪衣人竟然同样扬剑去挡。

可是,他剑上所凝的却又是至阴至柔之力,百炼锋刃,贴到箭身上,竟如柔草软絮一般,完全不会引发火箭爆炸。

他剑势向下一引,无尽火箭直接往下落去,正好落到铁甲兵面前,落地之时的震动,使得无数炸药再次引爆。

漫天烟尘,什么也看不见,铁砂疾飞,火光乱闪,铁甲兵行动不便,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看不到东西,兼被铁砂所伤,立时狂呼哀叫,溃不成军。

只听得战阵之中,惨呼不绝,倒地之声不断,兵刃破空声渐渐接近。

雪衣人不过随便一引,就反过来利用火箭,破了最前方最难攻破的铁甲阵。

铁甲兵后的弓弩手,再无反抗之力,在如此锋刃之前,还不是由着人砍瓜切菜一般。

后方的长刀手,一层层的护卫,也受爆炸余波所影响,虽然不至于受伤,可视线也一样灰蒙蒙一片,看不清东西。

明明知道可怕的强敌就在面前,却根本没有办法找出他的踪迹,只得不断挥动兵器,慌乱地乱劈,不但伤不了敌,还把自己人弄伤了。

一片混乱,漫天烟尘之中,唯有那夺目之极的剑光,所向披靡,渐渐接近。

苏慕云心头惨然,他只道火龙弩必可把这高手除掉,却哪里料到,不但没有杀成对方,反叫他利用了自己的火箭,破了自己布下的阵。

如今铁甲兵已破,其他的护卫哪里还挡得住他。到处都是烟尘弥漫,到处都是鲜血四溅,无数哀呼惨嚎声中,有更多人负痛大喊。

“王爷!”

“保护王爷!”

“王爷快走!”

那些声音无限绝望而惊惶,即使是最低等的小兵也明白,他们的防卫圈已经被突破,他们再也不能将这神魔般可怕的人挡在行殿之外,被他突破保护圈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家能做的,只是大声催促着主君离开,同时拼尽生命,以求拖住刺客的步伐,为萧逸争取多一点逃生的时间。

苏慕云咬咬牙,强吞下失败的苦涩,发出了同样的催促:“王爷,快移驾吧!”

萧逸失笑:“逃得了吗?”他信手一招,唤来一个旁边随侍的军士:“把我这些批过的奏折立刻飞送京城,不可耽误。”

军士愕然,还愣着不知道是不是要应命,萧逸已经施施然又拿起一份奏折了。

苏慕云正要情急发作,却听见一个清锐如玉雪冰晶的声音响起:“王爷。”

苏慕云闻言大惊,猛然回头,全身僵硬。

萧逸也讶然抬头,见性德容色淡淡,气宇绝世,就这么静静站在了自己面前。

雪衣人武功虽高,却还有迹可寻,但这个萧性德,到底是怎么不声不响,无声无息,轻易突破重重护卫,来到身旁的呢?

这种事,的确可以把殿中所有人都给吓得呆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绝世高手身上,却想不到,还有一个更具威胁性的人,已经到了面前。

苏慕云反应最快,持扇的手微不可察地悄悄一颤,几缕似有若无的银丝快若闪电的射出去。

性德站立不动,银丝悄无声息射中了他,他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就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殿内的其他护兵这才想到要有所行动,萧逸却淡淡道:“退下。”

他平和地对性德笑笑,信手拿起奏折扬了一扬:“这里还剩下三份奏折没批,一份关系到边关防务,一份是南方治水要件,还有一份是莱州旱灾,减免钱粮的折子。让我把它们批完,你再动手好不好?”

他笑意从容,语气温和,直似在和人打商量,说办完了正事,再聊天一般。

性德漠然施礼:“请恕属下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动手的话,属下听不懂。”

萧逸微笑起来:“自然,我死在忽如其来的刺客手中才好,若是由皇上的侍卫动手,倒易落人话柄。”

他漫然望了望外面越来越近,无论多少人倒下,多少血溅出都挡不住的剑光,略有惋惜地叹了一声:“看来,这奏折,真的处理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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