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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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一片漆黑,我只感到我自己在微微地发著抖,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恐惧。
我停了片刻,才将我带来的电筒著亮。
电筒一亮,我首先看到一叠箱子,我移动著电筒,电筒的光芒,又照在一座极其古
老的座地钟上,然后,电筒光又照在一张椅子上。
当电筒的光芒照在那张椅子上时,我整个人都变得僵呆了。
那是一张古老的旋转椅子,电筒的光芒,先是照在漆皮的椅背之上,然而,当我的
手,略动了一动,电筒的光芒,移出了椅背的范围之后,我却看到,在椅背之上,是人
的双肩,人的头。
有一个人,坐在那椅子上!
那个人,背对著我!
我为了一件神秘诡异之极的事情而来,如今忽然又出现了那样的情形,心中的震动
、惊骇,实在可想而知!
在那刹那间,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遍体生寒,想大声叫,可是张大了口
,喉头却偏偏像是被甚么东西堵住一样,一句话、一点声也发不出。
就在那要命的一刹那间,由于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发著抖,我抓不住手中的手电筒
,手电筒“拍”地跌在地上,熄灭了!
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时,我还在心中拚命安慰著自己:在椅上的,一定是一个木头人,或者,是一个
橡皮人,没有甚么人会坐在一间杂物室中!
然而,这一点最后希望,也告破灭了!
手电筒落在地上,熄灭了之后,我在那刹那间,由于突如其来的黑暗,变得甚么也
看不到。但是,我的听觉还很灵敏。
我听到,在我的前面,传来了一阵“吱吱”的摩擦声,那一阵摩擦声很短暂。
我的心直向下沉,因为我听得出,那一阵“吱吱”声,正是那张古老的旋转椅在转
动的时候所发出来的。那声音既然如此短暂,也就是说,椅子只不过转动了半圈而已。
那说明:那个坐在椅上原来是背对著我的人,现在已经转过来,变得面对著我了!
我的身子,几乎软瘫下来,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反倒挣扎著讲出了一句话来,
虽然我的声音,听来就像是在呻吟一样,我问道:“你,你是谁?”
我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慢慢地散了开去。
我在等待著回答,但是我却得不到回答,那一段时间,大抵不会超过十秒钟,然而
,那是世界上最长的十秒钟,我觉得我的头发,像是一根一根全竖了起来。
我又发出了一下呻吟也似的声音:“你为甚么不出声!”
这一次,居然立时有了回答,我先听到一下冷笑声:“你叫我怎么回答?你闯进了
我的地方来,却还要问我是甚么人!”
那是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声音低沉得使人心直向下沉。那决不
是博新的声音,就算假装,博新也装不出那种声音来。
我在不由自主地喘著气,但这时,我刚才被吓出窍的灵魂,总算又回来了,我道:
“你的地方?我以为,这是我的朋友酒博新的屋子!”
那低沉的声音又冷笑著:“那个叫酒博新的人,一定要后悔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因
为你像贼一样偷进来!”
我可以忍受著他的讥嘲,但是我却无法再忍受眼前的黑暗,我反手在门旁摸索著,
摸到了电灯开关,我按下了电灯开关,发出了“拍”地一声响,但是,灯却没有亮,跟
前仍是一片漆黑!
那情形,就像是在噩梦中一样,梦里,在黑暗之中,亟欲著灯,可是,没有一盏灯
会著!我的手又不禁发起抖来,但是那人,却发出了一阵听来十分怪异的声音,他道:
“我喜欢黑暗,所以房间中没有灯!”
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这一次,是真的呻吟声,那人又道:“你可以说了,你是
甚么人!”
我忽然想到,当我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二楼的卧室中有灯光,博新还没有睡,这时
候,如果我能大声叫唤,将博新引上来的话,情形至少会好一些。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就大声叫了起来,我叫著博新的名字,希望他听到了我的
声音之后会上来。
但是我叫了许久,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而那人在我停止了叫唤之后,又道:“这屋子中只有我一个人,你再叫也没有
用的!”
我大声道:“胡说,我的朋友博新,就在楼下!”
那人又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我立时想到,博新或者听不到我的唤声,我可以
冲下楼去找他,我立时转身,拉门。可是,门却不知在甚么时候锁上了!
我立时又转回身来,这时,我已经感到,眼前的事实很难改变!
而眼前的事实是:我必须和那个人在黑暗之中对峙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好了,不论你在玩甚么花样,你是甚么人?”
那人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我勉力镇定著心神,我想,那人未必会伤害我,如果他要伤害我,一定早出手了。
而他既然不会伤害我,他就算再神秘,我又怕甚么?
这样一想,瞻子登时壮了起来,讲话也流利了许多。
我道:“我是一个好奇的人,因为我在这屋子中,遇到过一件不可解释的怪事,所
以,我要来探寻究竟。”
看来,那人也是一个好奇的人,他立即问道:“你遇到的是甚么怪事?”
我缓缓地道:“第一,在我的朋友屋子中,有一个陌生人:第二,这间房间,本来
是一间书房。”
那人又道:“还有呢?”
我的手又向旁摸索著,我已抓住了一张椅子,而且,这时候,在黑暗中久了,我也
约略可以辨出眼前的情形来,我看到,那人仍坐在那旋转椅上,他的确面对著我,但是
我却看不清他的脸面。
我道:“暂时就是这些!”
那人笑著,他的笑声,令人听来有全身发痒的感觉,他道:“第一,这里本来是一
间杂物室:第二,这屋子就是我的!”
我立即问道:“你是甚么人?”
那人道:“那不关你的事,现在,你希望我怎样来处置你?”
我呆了一呆:“甚么意思?”
那人又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我不信你真的不明白是甚么意思,你擅自进入我的
屋子,怀有不良的动机,你说是甚么意思?”
那时,我气得几乎要炸了开来,我大声地道:“好,欢迎你召警员来,等警员来了
,我倒可以弄清楚,这里究竟是谁的屋子,而你,究竟在捣甚么鬼!”
当我讲到最后的一句话时,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不但伸手直指他的鼻子,而且,
我还大踏步向前走去,我几乎要给种种疑问逼得懪炸,我直来到了他的面前,而且,毫
不考虑,就打出了一拳。
那一拳,我自然还不至于火气大到向他的脸上打去,我是向他肩头击出的。
但是,我那一拳的力道,却十分大,我的估计是,我这一拳,打中了他之后,他是
一定会连人带椅向后跌了出去。
果然,事情如我所料一样,我一拳击中了那人,那人的身子向后一仰,他所坐的那
张椅子,也向后一仰,砰地一声,跌在地上。
那一下的声响十分大,我立时踏前一步,我看到那人在地上,向前爬著,我也看不
清他爬向何处,因为房间中,十分黑暗。
他好像是爬向两只大箱子的中间,我踏前一步,追上去,想俯身去抓住他的足踝。
可是,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一亮,在刹那之间,我简直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甚
么事!因为那光亮来得如此突然,而且,是从我头顶之上照下来的,似乎整个房间,都
在那种光亮的照射之下!
这种情形,说穿了其实普通之极,只不过是天花板上的电灯,突然亮了起来而已,
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而且,我还曾开过那电灯开关,灯并没有著,现在电灯却忽然
亮了,我心中的惊愕,真是难以形容!我还弯著身子,不知该如何才好。也就在那一刹
那间,我听到了博新的一下断喝声:“甚么人!”
一听到博新的声音,我便镇定了不少,因为博新毕竟是我的好朋友。
我连忙直起了身子来:“博新,是我!”
在灯光的照射下,博新自然可以看清我是甚么人,我也可以看到他,他正站在门口
,一只手还按在电灯的开关之上。
我可以说,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脸上的惊愕的神情。是如此之甚的!
他张大了口,在他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尽力表现著他心中的惊讶,他道:“是
你,卫斯理,你,半夜三更,在这里作甚么?”
我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才好,我只好道:“你说这屋子中
,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但是现在,我却见到了另一个人!”
博新的口张得更大,在刹那之间,他吸了好几口气:“那人在哪里?”我立时向那
两只箱子中一指,道:“在 ”我本来自然是想说“在那里”的。可是,当我说出了
一个字之后,我便呆住了!
在那两只大箱子之间,并没有人,那里,只不过有著几只纸盒子,而那几只纸盒子
,又分明绝对藏不下一个人!
那怎么会?那实在不可能,我刚才明明一拳击中了那人,那人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他急急地向前吧,爬向那两只大箱子之间,我俯身待将他拖出来。
就在我俯身下去的时候,电灯突然亮了,对我来说,电灯突然亮起,是一件意外之
极的事,因为我曾开过电灯,而电灯不亮!
在电灯刚一亮的时候,我自然感到极度的慌乱,我也没有注意那人又爬向何处,事
实上,那人是没有甚么地方可以去的,因为那两只大箱子靠墙放著。可是,现在,那人
却不见了!
我的手还向著那两只箱子指著,缩不了回来,可是我却在讲了一个字之后,再也讲
不下去,只是僵立著。
博新已在向前走来,他皱著眉:“卫斯理,你究竟在捣甚么鬼?你脸色为甚么那么
难看?”
我自己也可以知道我那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可怕,因为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
!
我道:“你,你刚才站在门口,可曾看到一个人,从这两只箱子之间离去?”
博新道:“没有,我只看到你 唉,我怎么那么蠢,竟然会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
可是我却又问道:“你也未曾见到有人走出去?”
“那怎么可能?”博新也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是从门口走进来的。”
我急步走向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背靠著门而立。
我向几扇窗子,望了一眼,那几扇窗子都紧闭著,可以肯定,决不曾有人从窗子离
开。
在那一段短短的时间内,博新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著我,我也不由自主,喘了喘气
,我的心十分乱,我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才能向博新解释发生的事。
我道:“博新,你听著,别插嘴,也别发问。”
博新总算是好朋友了,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虽然不免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道:“我偷进这里来 你先别问我是为甚么,我打开门进来,就看到在那张椅
子上,坐著一个人,他背对著我!”
第五部:怀疑脑神经分裂
博新的脸色也变了,试想,在一幢古老大屋中,在午夜,听一个面色发青的人,讲
起一件那样的事来,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吃不消。
博新向我走近了几步,他还在强壮著瞻子:“你别胡说!”
我道:“一点也不胡说,当我一看到有人的时候,虽然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
也将手中的电筒,吓得跌在地上,那人则旋转著椅子,转过了身来……”
接著,我将我如何后退一步去开电灯,但是却开不著,又将我和那人在黑暗之中的
谈话经过,以及我怎样去打他,都说了出来。
博新望著那张跌翻了的椅子:“可是我不明白,你现在,想说明些甚么呢?”
我一字一顿地道:“我想说明的是,那人没有机会走出这房间去,他仍然在!”
博新的身子不禁在微微发抖,他道:“可是,你看到,这房间中,除了你和我之外
,不会有第三个人,除非你遇到的那个是 ”
他讲到这里,便住了口,没有再讲下去。
但是他不必讲下去,我也可以知道,他想讲而未曾讲出来的那个字是:鬼!
但是,我也当然不会接受那样的解释。
我望著他,苦笑著,的确,像目前那样的情形,只有“见鬼”才能解释。
但是,我也当然不会接受那样的解释。
我虽然未曾说甚么,但是我却坚决地摇著头,博新自然也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他也
苦涩地笑著,道:“你要知道,这是一间古老的屋子!”
他讲到这里,叹了一声:“给你这样一闹,我也住不下去了!”
我忙问道:“你是为甚么会上来的?”
博新道:“我正准备睡觉,听得上面有砰地一下声响,我自然要上来看看。”
我忙道:“是了,那就是我一拳将那人打得连人带椅跌翻下去的声音。”
博新望了我半晌,才道:“可是,单单一张椅子跌翻在地,也会发出同样的声响来
。”
我一呆:“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博新缓缓地道:“我和你是老朋友,所以,我说那一切,全是你的幻想,你说你不
能著亮灯,可是为甚么我一下子就能著亮呢?”
他一面说著,一面又伸手在电灯开关上,将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接连好几次!
我摇著头:“我不明白,我没有别的话好说,我只能说,我不明白。”
博新拍了拍我的肩头:“或许你是太疲倦了,今天早上你来找我,态度就不怎么正
常,你说甚么一只和细菌大小的小狐狸 ”
我叫了起来:“那是真的!”
博新叹了一声:“你的情形或者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在脑神经错乱的症状之中,
有一种是将子虚乌有的事情,认作真有其事,或者情形恰好相反,明明有的东西,他会
觉得不存在,例如一个有这种症状的人,会忽然以为自己失去了双手!”
博新讲得十分正经,可是我听了,却不知道是笑好,还是生气好。
我等他讲完,才道:“你说,我像不像一个神经病者?”
博新也不禁笑了起来,他道:“你当然不像,可是,你可能不自觉地间歇有那种症
状!”
我道:“好,说来说去,我还是神经病!”
博新叹了一声:“可是,请原谅我,你想,你讲的那一切,有谁会相信,你甚至以
为,我的屋子之中,有一道铁门!”
我挥了挥手,还想分辨说那是真的,因为我还记得那天博新如何取钥匙的情形。但
是,我却终于未曾说甚么,只是叹了一声。
因为不论我说甚么,他都是不会相信,他甚至以为我患了脑神经分裂症!
如果我是一个肯接受挫折的人,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一定放弃这件事了,
我可以完全忘记这件事,以后,我仍然可以正常地生活。
但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打击愈是大,挫折愈是深,事情愈是不可思议,我愈是要
探索究竟。
是以虽然博新已经以一连串的小动作,在暗示著我应该离去,但是我还是道:“以
前的一切不去说他,现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博新叹了一声:“你也已经麻烦得我够了。”
我不理会他的不耐烦,仍然继续著:“我要住在你这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