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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等待两生花开 作者:苏晓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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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薏眉……什么都没有说过。”
  殷硕不厌其烦地解释,
  “薏眉?你都是这么叫她的吗……镜子,我是爸爸,你不用这么拘束。这么多年我不在身边,你都已经这般大了,薏眉,将你带得很好。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殷硕的女儿,以前少了你的,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弥补于你。”
  镜子生疏地自言自语,
  “爸……爸?”
  殷硕兴致很是高昂,
  “是的,我是爸爸,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最迟下个周末,我和杜若会搬过来一起住。对了,下午律师会过来一趟,算是为咱们父女做个见证。”
  镜子执着地摇头,
  “可薏眉什么都没有说。”
  殷硕温和地笑笑,上前握住镜子冰凉的双肩,
  “镜子,不要着急,等下午律师来了,你自然都会明白的。在这之前,我想说明的只有一点,镜子,你是我的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
  镜子惶惶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始终眉眼含笑的男子,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爸爸”,终于没有做声。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一样,下午律师过来出示了一份证明自己和殷硕为父女关系的DNA鉴定报告结果,以及一份薏眉愿意自动放弃监护人的协议书,落款处是她的签名,龙飞凤舞的;另外呈上一张户主一栏上写着“殷硕”的房产证。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随着殷硕父子的日常所需零零碎碎地购进、安置完毕,自此,镜子正式成为那个叫做“殷硕”的英俊男子的合法女儿以及那个被称呼为“杜若”的骄傲男孩的妹妹。
  梅园街14号二楼,薏眉的房间一切如常,乍看之下似乎并未起任何变化,然而镜子知道,只要打开关上的衣橱,就会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薏眉曾经占据着整个空间的一大堆高级时装以及数也数不清的名贵鞋子、品牌化妆品已经无影无踪。薏眉走了。除了一小段经由律师转交的DV,她再没有给镜子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自己旧日的痕迹和念想,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撇下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十五年的女儿,和自己的过去做了个干净利落的了断。镜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宫薏眉给完完全全抛弃了。
  镜子执拗地将自己反锁在薏眉的房间,咬牙切齿地流着泪,是她生下的自己啊,是她给了她发肤、骨骼,给了她生命,可到了最后,她连保姆都可以带走,却惟独狠心舍下了自己,难道对薏眉来说,亲情,还有自己竟真的是如此凉薄到可以随时舍弃的东西?
  窗帘、被褥、香水……甚至连盘旋在这局促空间里的空气,屋子里无处不充盈着薏眉身体的香气,隐秘而妖娆,镜子就在这熟悉而留恋的香气里,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留下的那小段DV,反反复复地看,没日没夜地看,恨不能用眼睛把影像里倾国倾城的女子就这么从画面上看下来,然后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亲口说出为什么会抛弃自己。这样子,也许自己就能从此死心了吧。
  这期间,殷硕居然一次也未曾上来打扰过她,只是每日都会将三餐定时放在薏眉的卧室门口,轻叩两下门后转身下楼。
  镜子躲在黑暗里头,侧耳倾听着他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啪”“啪”……沉稳而有条不紊,心里头忽然开始一点点的敞亮起来。
  他说他是她的父亲。
  一星期后,镜子打开了薏眉房间所有的窗户。久违的阳光一下子穿透厚重的幕帘,潮水样汹涌地将这个在黑暗里躲藏了许久的生命抱了个满怀,午后的阳光其实并不强烈,然而猝不及防间,还是让镜子眩晕了好一阵子。
  镜子就这样摇摇晃晃着从昏天黑地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其时殷硕并不在楼下,镜子只看见他那个棱角鲜明的儿子正漫不经心地将桌上的书一本本往自己黑色的背包里装。镜子毫无意识地停在楼梯的转角,安静地注视着他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她的注意力就被他的手指吸引过去,那样的修长而洁白,一节一节的,就好像是雨后刚刚出头的笋子,镜子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那句“十指不染阳春水”;男孩微微扬起了头,漆黑的眼珠悄无声息地定格在镜子身上,毫无表情。镜子的脸静悄悄地红了,慌忙中眼神竟从男孩的手指转移到了他的脸上,男孩沉默地面对上她空洞的眼眸,半晌,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自己手头的东西,只字不语。
  殷硕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怀里尚自抱着几个硕大的纸袋,一些黄黄绿绿的蔬菜穿过敞开的袋口,三三两两地探出了半边身子。看见站在楼梯的镜子,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着招呼他们,
  “镜子,杜若,还不快过来帮忙。今天晚上爸爸下厨,你们两个小鬼可有口福了。”
  镜子条件反射地跑下楼梯,讷讷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对“爸爸”这个既新鲜又熟悉的称呼没有答应毕竟也没出口反驳。杜若就站在她旁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镜子发现原来十七岁的他已经快和殷硕齐肩,竟比自己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多。镜子没有留意,就在自己全神贯注打量他的时候,她这个陌生的哥哥也在不露声色地看着自己这个似乎尚未发育完全的小不点儿妹妹。
  殷硕心情很好地一直笑,
  “镜子,手上的东西拎到厨房就行了,然后就等着尝爸爸的手艺吧。还有,杜若,入学手续都办齐了,明天起你就和镜子一块儿上学吧,让她带你认认路。对了,镜子,你平常都是怎么去学校的?”
  镜子微微扬头,
  “出门右转第一个路口有公交车。”
  殷硕笑笑,
  “明天起就不要做公车了,以后你哥哥就和你念同一所学校了,高一(2)班。你们可以一起走,让杜若载你过去,好吗?”
  镜子不由得望一眼身旁的“哥哥”,眼神忐忑。男孩却并没有朝她看,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她手里的东西全数接过来,不声不响地进了厨房。镜子于是讷讷地点了下头,“好。”
  镜子盯着一桌子五颜六色、香气四溢的菜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殷硕顺手夹过一块儿鸡肉,放入镜子的盘子,笑笑,
  “今天这顿饭算是爸爸为你们兄妹俩办的正式见面礼,对镜子,爸爸一直觉得很抱歉,这么多年都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对杜若,爸爸也觉得对不起你,虽然你是在我身边长大,可是……哎,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今天当着你们俩的面,爸爸向你们保证,以后会尽我所能的好好对待你们。来,干杯!”
  “镜子,如果还不习惯叫爸爸,亦可像对待你的母亲一样,直呼我的名字,殷硕。”
  镜子根本就没留意他说什么,她只是一直在好奇而已,好奇他绝伦的手艺,尽管是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个表面上看来温文尔雅的男子,他会做菜呢,并且是一大桌子让她看着就很有食欲的菜呢。和薏眉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年,她们的三餐一直都是那个上了年纪的保姆在打理,因为薏眉实在是太忙了,忙得甚至抽不出时间留在家里好好地陪镜子吃一顿完整的午饭。所谓的吃饭时间,通常就只是镜子自己面对着一桌子千遍一律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一丁点儿变化的菜式,没有丝毫的兴致可言。
  上了初中之后,镜子开始住校,只有周末会回来小住,这样一来,一日三餐理所当然会在学校食堂解决,食堂的菜口味平平,说不上来是可口还是乏味。只是经过这样前前后后的折腾,吃饭对镜子来说,俨然变成了单纯的满足生存的需要而已,吃可以,不吃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镜子才那么瘦,瘦得锁骨也不留情面地突兀出来,并不是刻意想要减肥什么的,而是生生给饿出来的。捧着隔三差五就“咕咕”直叫的肚皮,镜子的脑子常常会不听使唤地怀念和筱墨在一起的那些年,怀念墨仪阿姨那一手令人望尘莫及的好厨艺。说出来也许很少会有人相信,对那个时候的镜子来说,去墨仪阿姨家吃饭,就是参加一场盛大而不可多得的晚宴,镜子一定会先洗澡,然后穿上隆重的衣服。筱墨为此曾取笑过她,结局却是面对上镜子一脸懵懂外加拼命咽着涎水的告白:筱墨你真幸福,可以吃到这么多这么好吃的菜……
  镜子并不知道,就因着自己这顿漫不经心的表白,害筱墨眼泪差点没当场飙出来,并从此在心里面暗下决心,不管付出多少,这辈子绝对不要让她再有饥饿的感觉。
  殷硕轻拍拍镜子黑黑的头发,温和地问,
  “怎么不动筷子,一个人在笑什么呢?”
  长长的思绪闪回来,镜子觉得心口暖烘烘的,原来哪怕只是小小地想一下筱墨,自己的嘴角就可以是上扬的呀。不自禁地咽咽口水,她依依不舍地凝住心神,看着殷硕,小心翼翼地问,
  “这些,我都可以吃吗?”
  她一点都没有留意到两个男子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忽然变得多么的不可思议。然而面对上她露出贪吃小猫一样垂涎的表情,殷硕不由得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
  镜子不确定地重复一遍,
  “真的全部都可以?”
  殷硕的眸子暗了几暗,再次郑重点头。镜子惊喜地吁一声,迅速抓起筷子,伸向最面前的鱼香茄子,有些迫不及待、好在还算文雅地夹了一块放进自己的碟子,接着又瞄向那盘香气四溢的土豆牛肉,可是它放在斜对角的杜若的面前,十五岁的镜子个子不够高,手臂也不够长,所以尽管努力了半天,筷子却依然横在半空中,上面空空如也。杜若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的小碗盛了个半满,长长的胳膊一伸,转眼间递到了镜子的眼皮子底下。镜子条件反射地抬起眼睛看他,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不知所措,舌头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嘴里乱打结,
  “谢……谢谢,这,这个,给你。”
  说着怯怯地把自己的小碗递了过去,杜若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接过,不经意间抬头,正撞见镜子漆黑的眸子,里面隐约泛着水光,他的心忽然就这么纠了一下。
  ……
  隐约间,镜子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叩自己的房门,迷迷瞪瞪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她和往常无数个早晨一样,蓬着一头鸡窝样的长发,一边拉开门一边习惯性地对着老保姆嘟哝,
  “我都说不吃早饭了,你就不能……”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发挥出来,又赶紧硬生生地给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镜子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人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有一分钟,没等脑子反应过来,手已经垂涎三尺地捏上了来人习惯性低垂着的脸,跟着“扑哧”一笑,
  “姥姥,薏眉最近又给你用什么化妆品啦?皮肤怎么捏起来都不一样啦?好滑哦,好像比我的都滑,对吧,你捏捏……”
  说着就毫不避讳地凑上了自己粉嘟嘟的脸颊,来人粉雕玉琢的一张俊脸在她突如其来的上下其手间狼狈地涨成了猪肝红,整个人在瞬间僵硬成了一块儿万年化石,浑身上下就只剩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还能勉强算是灵活地转动。镜子仰着脸蛋耐心地等了老半天,见对方居然没有丝毫的反应,于是不满地想拍对方的肩膀,右手随之挥出时才发现自己一掌居然只拍上了对方的胸膛,这个惊然的发现让她睡得七荤八素的脑瓜有一点点的清醒,潜意识里的某种不祥预感让她慌慌张张地赶紧睁大眼睛,朝来人仔仔细细地看过去,果然……
  “嗷”镜子在心里一阵惨嚎,马上识相地吭下头,一声也没敢再吱出来。好在杜若刚刚还白里泛着红的脸色已经缓了过来,他不紧不慢地腾出两根手指头,在镜子瞠目结舌的目光里把她还傻傻定在自己胸膛的“咸猪手”给提溜了开去,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的手指不为人知地轻颤了下,从镜子那双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上隐隐传来一股萧索的气息,沿着自己缓缓跳动着的脉搏,冰得他温和的血液好像也要跟着一滴滴凝固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
  “赶紧下来,迟到了我可不等你。”
  镜子错愕地盯着那个对自己突然友善起来的“哥哥”,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杜若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她才讷讷地嗫嚅,
  “我还没来得及戴隐形……”也不明白是想说给自己还是杜若听的。
  ……

  镜子,我们讲和吧……
  转眼之间,镜子和父亲殷硕还有哥哥杜若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对殷硕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父亲”,事实证明,除了最初的那几天,他并没有给予她什么很特别的感情,他所谓的补偿,也许就只是一张接着一张永远也刷不完的信用卡而已。于是在日后的日子,镜子不止一次的为自己当初曾对他生出的那种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而觉得可耻不已。
  他相当的忙,总是处于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微妙状态,似乎每晚都会回来,可回来的时候镜子已经睡下很久了,而第二天当镜子起来上学时,他却又还未起床。一个月内,能照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且是一个手掌就已绰绰有余了。不过似乎不管多忙,他每周还是会雷打不动地陪他们吃一顿饭,偶尔在家,但更多时候是在饭店,叫他的秘书开车来接他们过去。秘书姓柳。
  掐指算起来,其实兄妹俩一月之中见到柳秘书的几率要远远高于他们的父亲,柳秘书时不时总会过来梅园街14号,代表上司的旨意给他的儿女送来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信用卡,顺便传达一下上司的关爱。镜子总算明白,原来这就是他一开始就信誓旦旦的那所谓的“好好对待”啊。镜子心知肚明,他是“日理万机”的老总,她不能要求他太多。
  至于杜若,镜子后来知道,杜若的全名叫做“殷杜若”,杜若只是小名而已,是殷硕一直讳莫如深的前妻——杜若的母亲杜覃湄给取的,但镜子明显已经习惯了像殷硕一样叫他:杜若。
  时至今日,镜子依然对杜若刚进海中时的情景记忆深刻,那是上一年六月的末梢,时间是春末夏初,空气里隐然留有梨花的残香,浅浅的、不动声色的恬淡;温暖的阳光,穿越浓密的树荫,从半寐半醒的晨曦中微微苏醒出来,明媚而稍显凉薄。时候尚早,校园里并没有太多人,穿行在栽满高大法桐的大路,只远远听闻草丛尽头遥远而模糊的朗朗书声,愈发显出这座百年名校的积淀与底蕴。
  镜子小心翼翼地走在杜若前方,不时回头来张望一下,那时他们还陌生,即使明明是同胞的兄妹,感情却着实淡薄,以致无话可说。而杜若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她身后,很分寸地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不亲近亦不太显疏离。
  镜子在这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梧桐树荫的尽头停住,缓缓回头等杜若上前。眼看树影逐渐退去,就着一下子就豁然开来的天光,镜子忽然发现,杜若今天穿蓝色的格子衬衣,袖口高挽,领子很随意地耷着,黑色的背包闲散地挂在肩上;眉眼一直不动声色地低垂着,唇角隐约有漫不经心的笑意;明亮的光线,无所顾忌地穿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美好得,简直恍若神明,是的,恍若神明。
  这样出众而沉默的男子,镜子不自禁地将所有的视线集中于他,一时间,甚至忘记自己至少该拿出一丝丝的矜持以做掩饰。仿佛感受到前方放肆的目光,杜若蓦地抬起眼眸,那一瞬间,镜子恍然听到什么东西“嘭”一声自自己的心房破空而出,退无可退地,她干脆直接迎接上杜若深邃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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