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会死去 　作者:纯白阴影-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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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大雨困住了很多同学，有人发了几句牢骚，回到位置上做题，等着雨停，或者父母来送伞。角落里有人吞云吐雾，还有几个文学社的人凑在一起，偷偷摸摸地写类似顺口溜的诗。要是被班主任看到了，一定要抢过去撕掉：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玩这些名堂！的64223ccf70bb
　　没有人来。我只好接着做物理习题。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听到有人敲玻璃窗。隔着模糊的雾气望去，依稀是倪险岸。我跑了出去。的621bf66ddb7c962aa0d22ac97d69b793
　　他把裤腿挽得高高的，鞋子溅满泥浆，头发也湿了，手里拿着三把伞，还提着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递过一笼：“妹妹饿了吧，快吃快吃。”的795c7a7a5ec6b460ec00c5841019b9e9
　　“谢谢倪哥。”我看着他，有种叫怜爱的感觉在心头暗涌，但对他从来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我知道这不是欧阳娟所误会的那样，就是爱情。我以为爱情应该互相折磨，而又一时恨不得就此白头或在甜蜜中猛然死去。的950a4152c2b4aa3ad78bdd6b366cc179
　　他又给我掰方便筷子，问：“妹妹要回家吗？”的4e0cb6fb5fb446d1c92ede2ed87801
　　我看了看天色，摇摇头：“不了，回家也是吃顿饭而已。”的5737c6ec2e0716f3d8a7
　　“也对。路上太泥泞了。你身体不好，当心淋雨感冒。”他笑着把伞给我，“看样子这雨还停不了，你晚上打回家。我等下去一中给何曾、江淮送饭吃。”的d554f7bb7be44a7267068a7d
　　“嗯。”我打开装小笼包的塑料袋，里面还有一瓶果汁呢，是我喜欢的葡萄口味。
　　“哪有那么瘦？我现在胖了点。”我说着说着开心了一点，“倪哥倪哥，我通过物理竞赛的选拔赛了，过几天要到一中比赛。”的52720e003547c70561bf5e03b95aa99f
　　他一听，侧过身子抱抱我：“啊，爱死你了，妹妹，真给哥争气！以后要考上大学，给我报仇！”的f3f27a324736617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报仇？报什么仇？”我傻乎乎地问。的9fc3d7152ba9336a670e36d0ed79bc43
　　“报我考不上大学的仇啊。我这个烂成绩，没指望的。”他有点失落，顿一下又笑起来，“没关系，反正我有陈浅。”的6e7b33fdea3adc80ebd648fffb665bb8
　　“爱美人也要爱江山哦。”看到他和陈浅，我就想到一个词：英雄美人。
　　他想想：“咦，也是，不然别人要瞧不起我，说我配不上她。”他十指交握，“我要好好弄点书来读。”的0537fb40a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和陈浅谈恋爱后，倪险岸收心不少，也不大和从前那帮兄弟来往了，理由是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不能再惹是生非了。的9a96876e2f8f3dc4f3cf45f02c61c0c1
　　我看着他，摸一摸他的眉毛，再摸一摸他的酒窝，笑。我真喜欢他，就像是他的妹妹，任何时候都听命于他，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揪我的头发，拍我的脸，说，妹妹，快走，妹妹，叫我哥哥。我喜欢他说话的口气。的7ef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好啦，我走了，先去找陈浅。”他朝我挥手，“再见啦，妹妹！”的07cdfd23373b
　　这段时间陈浅忙着市级英语竞赛，每天要做很多习题，星期六也不例外。倪险岸为此放弃了每个周末和江淮、何曾雷打不动的聚会，陪着她复习。她累了就趴在桌上小睡片刻。
　　他们之间要多要好就有多好。只有一回，倪险岸收到了一封情书，是外校一个清秀的女生写给他的。几天前，有人欺负她，他正好路过，袖子一挽就替她出头。本来在他看来小事一桩，她却动心，写信给他，问能不能做个朋友。的92fb0c6d1758261f10d052e6e2c1123c
　　他不懂怎样做才不会令那女生太伤心，跑来问我们，还被众人大笑一通，最后还是欧阳娟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才算了事。的d554f7bb7be44a7267068a7df88ddd20
　　他认为不应该瞒着陈浅，主动招了。陈浅听了欧阳娟的话，想考验他，故意使使小性子，佯装生气。的3cef96dcc9b80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天下着小雨，她坐在操场的单杠上淋雨。倪险岸站在她背后，俯身覆在她身上说，陈浅，快进去吧，别感冒了。的1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陈浅不说话。的2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倪险岸又说，单杠淋湿了，真脏，你这么干净，别坐这儿了，我们换个淋不到雨的地方好不好？
　　陈浅仍不说话。的2f55707d4193dc27118a0f19a1985716
　　倪险岸继续低三下四，那我也不走了，陪着你好不好？的c15da1f2b5e5ed6e6837a380
　　陈浅不肯理他，打了个喷嚏。倪险岸心疼得要命，又不会哄她。他说话大大咧咧惯了，几时会哄女孩子？实在没辙，他单膝跪地：“好好好，是我错，是我错，陈浅，我们说过要好一辈子的，我们不吵架。”的58d4d1e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江淮笑他：“多没出息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的63923f49e52413
　　倪险岸瞪眼：“陈浅以后是我孩子的娘亲，有什么跪不得？”他从来不以在女孩面前示弱为耻。他老认为女孩子有理由赖皮、耍奸、撒娇，就应该被疼爱，被宠溺的。的4c56ff4ce4aaf9
　　陈浅不生气了，擦一把眼泪：“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的d67d8ab4f4c10bf22aa3
　　倪险岸扶她站起来，搂住她：“我是说，将来，我会娶你的。我特地去翻过婚姻法，等到我二十二岁，你二十岁，我们就能结婚的。”的f4b9ec30ad9f68f89b29639786cb62ef
　　陈浅连连点头。的3a835d3215755c435ef4fe9965a3f2a0
　　倪险岸拍拍她：“以后要乖啊。”的979d472a84804b9f647bc185a877a8b5
　　“一百万乖一天。”　的1c1d4df596d01da60385f0bb17a4a9e0
　　远处不知谁家传来爆竹声。红红火火地响起来。的b7892fb3c2f009c65f686f6355c895
　　在爆竹声里，他说，他会娶她。可我们都听见了。的2bcab9d935d219641434683dd9d1
　　我们都替他见证着，这场爱到深入骨髓的巨大幸福。的069d3bb002acd8d7dd095917f9
　　她曾经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的502e4a16930e414107ee22b6198c578f
　　我们都以为可以这样。但没人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的fc221309746013ac554571fb
　　我多么喜欢他们牵手走在身边，仿佛可以听见风在身边歌唱，一如昨日的芬芳。


2

　　我以为花开不败，但又怎么会知道命运有时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机会。的d07e70efcfab
　　对这个人生，无论我或何曾，甚至如江淮，都太天真。它比我们想象的要酷烈许多。
　　下午放学时，同学们吵吵嚷嚷地带回一条消息：初二六班的陈浅，被人强暴，投了河，尸体刚被打捞上来了。已经有人报了案。但这场大雨，淹没了一切证据。的b7892fb3c2f009c65f68
　　想起有次和欧阳娟去看电影《情人》，当梁家辉和珍玛琪做爱的镜头闪过时，我们屏息静气，互相掐胳膊。散场后出来一看，我被她掐得一塌糊涂。我们以为，性永远都是美好刺激和销魂的，带一点慌乱的甜蜜和紧张。的a9a6653e48976138166de32772b1bf40
　　可我们怎么会知道，有时候，性竟是这样潦草粗糙屈辱的事情。的9fd81843ad7f202f
　　没有人知道事发现场，没有人知道作案者，也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想过一些什么。成熟
　　世界刹那间安静下来，往事灰飞烟灭。十年后我还记得，那一天，对着物理课本，我深深地疲惫下去，挪动不了半步。昏暗天色里，书本上的字一个个模糊起来。的5ef0b4eba35ab2d618
　　陈浅，那个最美丽的校花，仓促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曾经说过，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是，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除了死亡本身。的35cf8659cfcb13224cbd47863a34fc58
　　单是被江华伦强吻，就令我厌恶。陈浅，我懂得被辱是多么不堪。但在那时，你想过父母亲人吗，想过他吗。你知道没有了你，他会多么难过。你记得吗，他说过，无论你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陈浅。你竟然这样忍心。的7f1171a78ce0780a2142a6eb7bc4f3c8
　　极度伤心中，我想到了倪险岸，他怎么办，他怎么办？的5ef0b4eba35ab2d6180b0bca
　　他说她是多么干净的女孩。仍能记得最初，他对她那一腔优柔彷徨的情意。没有了你，他怎么办？的ec5aa0b7846082a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再也不能陪她风雨一生细数华年。当她即将化为飞烟，他却只能拖着对亲情的责任，苟活于世。的b83aac23b952873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窗外纷纷的雨在我眼里下成了纷纷的雪，不断有树叶跌落下来。我说不出任何话，只觉震惊得恍然一梦。的02e74f10e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宁可这就是一场梦，当我醒来，陈浅仍小小乖乖地睡在我身边，香香地说，要建一所房子，面朝大海，他向往西藏，她要陪他去，他们要和和美美过一生。一生。的1a5b1e4daae265b7
　　暴雨尽头，是谁在唱：只是为何当初你是不听所有纷纷扰扰流言之中漫天风雨你会选择了我，只是为何如今我们不顾一切追求真爱坚持底下苦尽甘来你会放弃了我！的7a53928fa4dd31e8
　　走到柳暗花明却遭五雷轰顶。倪哥，你看那些扑面而来的背道而驰。的a67f09680941
　　直到双腿可以移动时，推开书本，写了一张请假条，让同学替我交给老师，就说晚自习不能上了。随即拿起伞，向校外走去。的69421f032498c97020180038fddb8e24
　　大雨凛冽而落。天黑透了。庞大庞大的黑色，呼啸而过的黑色，生死相隔的黑色，兜头扑来。
　　在校门口，我碰到了何曾，他穿着倪险岸中午送给他的雨衣，打着手电筒。
　　知道倪险岸是不会回家的，也不想惊动他和蔼可亲的妈妈，就没到他家去。他常去的滚轴场、台球厅、录象厅……一间间地找去，仍不见他。的46922a0880a8f11f8f69cbb52b1396be
　　何曾怕我会淋病，几次打发我回家，我犟，不肯依他，说：“哥哥，倪哥不仅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的07e1cd7dc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就再不做声。隔了片刻，他的声音低低：“陈浅是在险给我和江淮送饭时，出的事。”
　　远处隐约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很快就近在咫尺。车手没有戴头盔，也没有开车灯，倏地飞驰而过。何曾反应过来，说：“一定是他！”的32bb90e8976aab5298d5da10fe66f21d
　　我们对视一眼，是他。的34ed066df378efacc9b924ec161e7639
　　走得太急，我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何曾连忙把我拉起来，站在雨里替我将淋湿了的头发拨开，露出眼睛。我抬头，整理着他忙乱中顾不得披好的雨衣。他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抱我入怀，用力地将我按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很快。的c74d97b01eae257e44aa9d5bade97baf
　　停了两秒钟，他放开，不再看我，只道：“我猜他去了清水河边。”的115f89503138
　　清水河就是陈浅出事的那条河。的3493894fa4ea036cfc6433c3e2ee63b0
　　我们果然在河边找到了倪险岸。一束光笔直地透过雨帘，落在他的脸上。雨水冲刷着路边的树木，灰尘不见了，叶子更显青翠，他的摩托车歪在一旁，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头上，他狼狈地抬起眼睛看着我们，嘴唇颤抖着，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的f1b6f2857fb6d44dd73c7041e0aa0f19
　　何曾冲过去，抱住了倪险岸，嘶声道：“险！”的069d3bb002acd8d7dd095917f9efe4
　　倪险岸没有回答。何曾用力地摇晃着他，他的肩膀剧烈抖动，身上的水花四溅，路灯光照射下来，映照出一点点昏黄惨淡的光。的49ae49a23f67c759bf4fc791ba842aa2
　　我过去扶起摩托车，何曾将雨伞接过，替他挡住大雨的袭击。的28f0b864598a129155
　　滂沱的雨落着。的1fc214004c9481e4c8073e85323bfd4b
　　何曾拉一拉自己的雨衣，示意我钻到他的胳膊下，躲闪着漫山遍野的雨。他一只手搂住我，一只手推车。的ab88b1573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们三人衣衫单薄地并排走在黑夜的大雨里，看着身边表情呆滞的倪险岸，我好难过，好难过。
　　他是多么好的人。的be83ab3ecd0db773eb2dc1b0a17836a1
　　我们带倪险岸回了家。雨声响亮，风咆哮如鬼哭。这是我最怕的天气。隔着玻璃窗，我无意识地看着外面模糊的夜景，倪险岸缩在何曾的毛毯里，不住发抖。何曾一言不发地走到厨房烧水，给他灌个热水袋。他抱在怀里，失神地看着我们。的30bb3825e8f631cc6075c0f87bb4978c
　　那些欢笑的日子，流泪的日子，天边的彩虹，她的笑颜，都不在了。的c74d97b01eae
　　这太像一个梦了，像黑帮片里的生死离别和无言以对。我们都呆呆地坐着，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的9c82c71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多么希望这就是梦。的ed265bc903a5a097f61d3ec064d96d2e
　　他看到了那个爱了一生的女孩，她站在阳光下，穿一身绿衣，马尾一甩一甩的，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看他。的1f0e3da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说：“她死了。”的88ae6372cfdc5df69a976e893f4d554b
　　一直到死，他再也不会忘记，那张被他形容像小溪一样干净的容颜。可也许就是因为这句话，害了她。她被人侮辱了，她想，她再也不是他干净的爱人了。她想，她真脏，她不是他喜欢的女孩了。
　　我站在窗前，揣摩陈浅彼时的心情。唯一能得出的，就是这个推断。可是她多么傻，多么傻。她不明白吗，她没有任何错。的a2557a7b2e94197ff767970b67041697
　　窗外缤纷的花朵，已零落成泥碾作尘。我们怎么知道，美丽有时，是这样危险的事情。
　　落花犹似坠楼人。的8efb100a295c0c690931222ff4467bb8
　　她是那样年华如玉的女孩。我不知道该是怎样丰富圆满的生活才配得起她。
　　陈浅，你为什么不知道，无论你怎样，在他看来，永远最好最干净？的74db120f0a8e
　　陈浅，你这个坏小孩，你不乖。你知不知道你惹哭了多少人？的c8ffe9a587b126f152
　　一天一地的雨，苍茫地落着。落着。源源不断地落着，流到叶子上，流到地上，流到每一个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日子里去了。的556f391937dfd4398cbac35e050a2177
　　流到此去经年，天上人间。的dc6a70712a252123c40d2adba6a11d84
　　茫茫的夜雨，铺天盖地落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