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会死去 　作者:纯白阴影-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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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我，失笑：“那会儿你才多大？怎么会记事？”的f4552671f8909587cf485ea9
　　“那时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嘛。”的d9fc5b73a8d78fad3d6dffe419384e70
　　他点头：“一晃，我们都长大了。”的33e75ff09dd601bbe69f351039152189
　　我摸着伤疤说：“是啊。好多年了。”这处伤疤是我十个月大时留下来的。当时何曾也才四岁多，爸爸妈妈都是双职工，请了个小阿姨来照顾我们俩。那天，小阿姨出去买菜，我睡在摇篮里，她让何曾不要走开，替她照看我。的a532400ed62e772b9dc0b86f46e583ff
　　门外有几个小孩子们在做游戏，嘻笑声不断地传来，何曾正是贪玩的年纪，哪儿坐得住？他摇啊摇，心思完全不在我身上，琢磨着该怎么跑出去玩。的892c91e0a653ba19df81a90f89d99b
　　还真被他想出了办法。他看到了角落里用来晾衣服的绳子，赶紧抓过来，一头绑在摇篮上，又把它推到门口，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加入了游戏队伍。的11b921ef080f7736089c75740465
　　他生怕绑得不牢靠，还打了个死结。玩一下，就拽一下绳子，让摇篮不要停止摇动，得意得不行，认为自己好聪明。的08b255a5d42b89b0585260b6f2360bdd
　　渐渐玩得忘乎所以，不记得还有个我。在和伙伴玩捉迷藏时，向前一窜，力气用得太大了，摇篮被带翻了，我摔了出来，头磕在地上，大哭起来。的daca41214b39c5dc66674d09081940f0
　　爸爸妈妈回到家，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还挨了他。当然，这些事是我懂事后才知道的。我还笑话过他：“哥哥，你干吗不抵赖啊，就说是我乱蹬腿什么的，自己摔的。”的d64a340bcb
　　他瞪大眼，连声说：“咦，我那会儿怎么没想到呢？真笨啊真是笨！”捶捶自己的头。过一下，又说，“也不对，我演技不好，爸爸一逼我，我一定都招了，到时还得摊上撒谎的罪名，会被打得更结实。”的9f396fe44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们又絮絮地说了半天话，我问他倪险岸可好，他苦恼地摇头。的f4f6dce2f3a0f9da
　　大家都那么疼倪险岸，不忍心看到他伤心，用尽一切办法想让他快乐起来，陪他打牌，打台球，一有喜剧片就招手让他过来看，每次他的笑声都是最响的，甚至还笑得喘不过气来，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看上去和从前的那个他没有两样。的92977ae4d2ba21425a59afb269c2a14e
　　他的烟抽得很厉害，起先两天一包，一天一包，最后发展到一天三包。我没见过抽烟那么凶的人，越是不说话抽得越凶狠。除了抽烟，就是大口喝茶，越苦的茶他喝得越快。他的兄弟们都担心他，但他老挥挥手，说是想独自呆着。的c86a7ee3d8ef0b551ed58e354a836f2b
　　烟抽完了，他站起身，面无表情：“我去玩游戏。”的b73ce398c39f506af761d2277d
　　何曾顾不上复习：“我陪你。”的a8abb4bb284b5b27aa7cb790dc20f80b
　　“我也去。”的8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在游戏厅，烟雾缭绕，每个人都暴躁，两句话不合就和人打起来，动不动就掏出刀子，引起一片喧闹。倪险岸对此完全没有兴趣，站到角落里玩游戏，音乐开得震耳欲聋，他用力地击打着按钮，疯狂投入，眼睛红通通，像在充血。让站在旁边的我和何曾面面相觑。的e820a45f1dfc7b95
　　倪险岸喜欢玩最刺激的游戏，这点和欧阳娟很像，欧阳娟也是那种一进游戏厅就冲着最危险的那种游戏跑去玩的人。的a64c94baaf368e1840a1324e839230de
　　每次玩完，倪险岸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亢奋。的26e359e83860db1d11b6acca57d8
　　我知道他心里苦，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有时陪他去打篮球，坐在台阶上抱着他的衣服和书包看着他。他的书包真重啊，就没见里面装过书，有次我看过，里面全是砖头、铁链之类，难怪这么重。的9188905e74c28e4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倪险岸不停地来回奔跑，高高地跳起，远投。或者，在空中改变动作，换手，向前一蹭，飞身上篮。的fe73f687e5bc5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的脚因此扭伤过无数次，可他毫不在乎。直到累得虚脱，才把球扔下，跑过来从我手中接过矿泉水。先是猛灌一通，然后拿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我看到汗水从眼睛里滴下来，没有眼泪。
　　他反复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反复地扭伤脚踝，反复地精疲力尽。却再也不曾哭过。
　　他记得她吗，他唱歌给她听，第一次和她跳舞，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不到散场就跑开了，躲到角落里偷偷接吻。的c39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记得她吗，约在天桥见面，时间快到了，人潮汹涌啊，可那人还没有来，只好拼命跑，不想让对方看不到自己，不想对方失望，就这样，跑了大半夜，后来才知道，他们到的，是不同的天桥。
　　他记得她吗，她上晚自习，他从后门溜进去，蹲着挪到她旁边，举着一支玫瑰，慢慢升起来，亮给她看，她拍下去，他又把花升起来，她再拍，如是再三，她绷不住笑，拉着他的手，逃出教室。一口气跑出老远，叉着腰喘气，相对大笑。的1f50893f80d6830d62765ffad7721742
　　他记得她吗，某些夜晚，在明亮的自习室里，她把耳机塞到他耳朵里，让他和她一起听歌：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从今心中，就找到了美，找到了痴爱所依。
　　他都记得吗。的d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有几次，欧阳娟路过，站得远远地看，没有走近。我后来问过她，她抱住我说，我不想打扰你们。的a3d68b461bd9d35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隔很久，她低声问：“你难过吗？”的109a0ca3bc27f3e96597370d5c8cf03d
　　“嗯。看到倪哥的样子，我好心疼。”的5ec91aac30eae62f4140325d09b9afd0
　　她把我抱得更紧：“何剪烛，如果我是你，我不知该多么难过，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为别人难过。”的c22abfa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就让她误会到底吧。的ca75910166da03ff9d4655a0338e6b09
　　不，也许她说得没错。我的确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苏路加在为别人难过。我有什么办法。
　　我换个话题：“你们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的28dd2c7955ce926456240b2ff0100b
　　“咳，《饿狼传说》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学校的审查。那帮老古董，居然说歌词太狂野了，不适合中学生，要换掉。现在还在审呢，估计就算闯入最后的节目单，也是连滚带爬。”欧阳娟嚼着软糖说。的37f0e884fbad966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你和江华伦的那个节目呢？”的851ddf5058cf22df63d3344ad89919cf
　　“你是说那小子啊！没劲没劲！丑得像个炸弹！”的fde9264cf376fffe2ee4ddf4a988
　　“不会吧，我们班好多女生暗恋他，我虽然不喜欢他，也不认为他难看啊。”
　　“他太迁就我了，我不自在。不具备挑战性，不好玩。”的59b90e1005a220e2ebc542
　　哈哈哈，江华伦真是个倒霉鬼。我问：“那像何曾那样才好玩？”的941e1aaaba585b
　　她作势要打我：“好啊，何剪烛，你戳到我痛处啦。”的1595af6435015c77a7149e92
　　“对不起，阿燃。”的3b8a614226a953a8cd9526fca6fe9ba5
　　她静下来，踢着小石头，没精打彩地说：“他令我……不断地灰心。”的7a53928fa4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得几乎要咬掉舌头。的559cb990c9dffd8675f6bc2186971d
　　她接着说：“前天，在街上看到有个人穿了件白衬衫，和他的一模一样呢，我知道不是他，可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他好几条街，后来被我跟丢了。”她吐吐舌，朝我笑，“你看我多呆。真没用啊，连个人都看不住。”的c16a5320fa475530d9583c34fd356ef5
　　爱欲参商，无非不得。是这样吗。我呆呆地想，他们说，爱情只有在两情相悦才是最美最幸福。
　　为什么我们都要兜兜转转地喜欢着可能注定得不到的人？的05f971b5ec196b8c65b75d
　　为什么明明知道得不到，还是无力自拔地喜欢着？的298f95e1bf9136124592c8d4825a
　　为什么不胜酒力仍拼却一醉？的9fe8593a8a330607d76796b35c64c600
　　为什么笑饮砒霜，姿态绝美？的274ad4786c3abca69fa097b85867d9a4
　　而又是为什么，即使两情相悦如倪险岸和陈浅，也无法善终？的bd4c9ab730f5513206
　　我们的幸福，又在哪里。的6e7b33fdea3adc80ebd648fffb665bb8
　　欧阳娟说：“我不想做妹妹的。我不想认命。但我能怎么办？”的816b112c6105b3eb
　　默了片刻，她又说：“苏老师喜欢的不是俞天爱，但他又能怎么办？我猜他仍会和俞天爱结婚的。”的33e8075e9970d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们都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注定有些事情，是我们无论怎样努力，都办不到的。
　　但我不肯死心，她也不肯，我们都在徒劳地挣扎，怀着一线生机，去梦，去期待。
　　会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吗？何曾，我的哥哥，她美丽，可爱，善于说话，男生女生都喜欢她。你为什么就不可以？的676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你为什么就不可以？的24b16fede9a67c9251d3e7c7161c83ac
　　我自嘲地想，原来我有这么多疑问啊，都快赶上十万个为什么了，得打住。
　　“你说我们有天会不会死于心碎？”我问了句极文艺腔的话。的dc6a6489640ca02b0d
　　欧阳娟白我一眼：“别这样说，我还想多活几年。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糖我没吃过。”她一五一十地数着，“英国糖，俄罗斯糖，德国糖，我统统没吃过。对了，还有瑞士糖，听说瑞士糖最好吃了。”的a9b7ba70783b6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陪你吃。”的c06d06da9666a219db15cf575aff2824
　　她说：“好啊！不说这些了，我跳舞给你看。”的8c6744c9d42ec2cb9e8885b54ff744
　　生动的女孩子，就站在林荫道上跳舞，恣意，鲜辣。这个家伙真是生性好动，但做操时坚决不做跳跃运动。她说，多傻啊。的1be3bc32e6564055d5ca3e5a354acbef
　　在她的舞蹈里，我有些失神，明天就该见到苏路加了，我要找个机会告诉他，我的心事。
　　我不想再刻苦自己了。的b1a59b315fc9a3002ce38bbe070ec3f5
　　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喜欢他。的500e75a036dc2d7d2fec5da1b71d36cc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我不后悔。的437d7d1d97917cd627a34a6a0fb41136
　　我原来也可以让自己这么勇敢呵。的9fc3d7152ba9336a670e36d0ed79bc43
　　可我要怎样说，才不至于唐突了他？他那样好。直到在程老师家里听他讲解油画中“跺”的技巧时，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d07e70efcfab08731a97e7b91be644de
　　跺的方法不很常用，通常只在局部需要特殊肌理的时候才应用。它并不难，程老师示范过两次，我就会了。的d3d9446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这段时间程老师的情绪很好，没有半点失控的举止，衣服穿得整洁清爽，头发也理了，身上有淡淡的松节油的味道，左手用大拇指勾着调色盘，小拇指和无名指各夹着一支油画笔。右手捏着一只大号的，画笔上是烟灰色，很暖。的ab88b15733f543179858600245108dd8
　　他在画一幅24寸的油画：一地的梧桐叶，淡黄深褐的，慵懒地铺陈着，不讲究中规中矩的规划手法，尽是起伏潦草的线条，似乎能感觉到大风吹过的声响。两只烟灰色的手套，随意丢在叶子上，之间隔点距离，让我联想到有人刚来过这里，并且离去，遗落爱人赠送的信物。
　　他会发觉的吧？会回头焦急寻找的吧？的192fc044e74dffea144f9ac5dc9f3395
　　桌上是一组四幅的画，临摹的是莫奈的《睡莲》，云锦满湖，清胜独出，有诗意的美感和音乐的韵律，我羡慕地捧着看了许久。的9872ed9fc22fc182d371c3e9ed316094
　　功课很忙，好长时间没有摸过木炭条了，调色盘上的油画颜料表面一层早已干了，一小瓶松节油也挥发得差不多了。我把一只三号的水粉笔捏在手里，来回地在高帮匡威的帆布鞋上磨蹭。程老师看看我，问：“何剪烛，你怎么了？”的32b30a250abd6331e03a2a1f16466346
　　“啊！没什么。”的b83aac23b9528732c23cc7352950e880
　　看到我在看《睡莲》，程老师找到画册中的原作，给我讲解：“在莫奈之前的画家绝少注意反光者，盖以阴翳面为黑暗故多鸢色，因此会有惨色不透明的现象，这组画面受光部与阴翳部同施以复杂的色调，而以分量之轻重别其明暗。”的25b2822c2f5a3230abfadd476e8b04c9
　　为了照顾我做笔记，他讲得很慢。再看我写的字，很奇怪：“篆书？”的060ad92489
　　“是啊，篆书。”没有告诉他的是，自从上次发生了语文小老头翻看我的速写本一事，我学会用篆书记日记，做笔记，没几个人看得懂，安全。的9b04d152845ec0a378394003c96da594
　　“你很有天赋，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他转身从书柜里拿出一摞书，一一指给我看，“这几本都很实用。你好好看看。哦，油画和国画的基本技巧我都教给你了，以后你自己多揣摩揣摩吧。”
　　“谢谢程老师。”的d34ab169b70c9dcd35e62896010cd9ff
　　“好了，这是最后一次课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的c75b6f114c23a4d7ea1133
　　事先他没有透露半点消息，我惊问：“程老师，你要去哪儿？”的13f3cf8c531952d7
　　“这些年我攒了一笔钱，签证也办下来了，我想去伦敦看看，然后转道米兰和佛罗伦萨。”
　　他要去意大利我毫不惊奇，那是艺术之都。而伦敦……伦敦……哦，是了，眉在那里。
　　眉在伦敦。的639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上海滩》里，许文强最后说，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我要去法国。的75fc093c0ee7
　　很多人的一生执着于妄念。那么我呢。


第十三章：替人愁

　　向苏家走去，淡淡阳光淡淡花香。每次都要走过的那条小巷里，桂花开满树，不知谁人在枝头系了一小束又香又柔又古雅的菊花。的4daa3db355ef2b0e64b472968cb70f0d
　　我走得很慢，也许真是近乡情怯吧，向他表白的话打了上万次腹稿，此刻一回想，坏了，脑袋里真混沌。的4a47d2983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心跳很快，快得似乎要把胸腔撑开，好难受，靠在树边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