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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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到底,这毕竟是国事,天塌不了。即便天塌了,也有个高儿的顶着,个儿矮的,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常润之如今就正听着魏紫絮絮叨叨。
“……太子府出来的人,面上虽不显,可到底也是有脾气的。方老太太起初对她很是恭敬,后来见那老嬷嬷温温和和的,又起了心想要为难人家,把家里的事儿接过来。”
魏紫神秘一笑:“姑娘猜怎么着?”
魏紫是个包打听,虽然常润之已经和离了,魏紫却还是想方设法地收集有关方家的消息。好的她自然不会拿来同常润之说,她对常润之说的,都是方家的坏事。
常润之也惯着她,听她问,便是一笑:“还能怎么着?你都说那老嬷嬷有脾气了,想必是对方老太太生气了。方大人是不可能去得罪太子的,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方老太太定然是没讨着好。”
魏紫顿时溜须拍马道:“姑娘真真聪明。”
常润之失笑:“行了,后来怎么了,你快说吧,姚黄也等不及要听了。”
一旁站着的姚黄顿时红了脸。
魏紫便也不卖关子,贼兮兮笑道:“那老嬷嬷让了她两回,后来说事不过三,方老太太第三次为难她时,她就收拾包袱回太子府了。方大人从户部办公回来后知道这事儿,脸都气绿了,亲自去太子府给那老嬷嬷赔罪,才又请了老嬷嬷回来。至于方老太太,被方大人以身体欠佳为由,关在了院儿里静养。旁人不知道,还说方大人至孝呢。”
魏紫掩唇咯咯笑:“方大人这个孝子,也不外如是。”
常润之淡淡一笑:“前程和母亲摆在一起,要你选,你选哪个?”
魏紫一愣,不解道:“姑娘这话是何意?”
“方大人被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赞过‘仁心孝顺’,他是在圣上面前挂了名的孝子,他要是做出不孝之事,那就是在打圣上的脸,所以他不敢对方老太太不孝顺,不管对内如何,对外的名声上,他不容有失。”
常润之顿了顿,轻声道:“就我和他和离的事来说,虽然都说是方家不厚道,可方朔彰可以将此事推到方老太太身上,就说是方老太太不喜我这个儿媳,旁人也说不得他半句不是。”
魏紫恍然大悟:“那这岂不是,成也老太太,败也老太太?”
可不是么,方朔彰能得圣上青眼,那是因为一个“孝”字,如今他被世人诟病,也是因为这个“孝”字。
“但是他也不能得罪了那老嬷嬷,毕竟他要在户部做事,而户部,是太子的地盘。”
对于朝堂上的势力划分,这段时间老太太闲了也会在常润之面前上说两句。户部是为太子做事的,这是老太太可以明确肯定的。
说到这儿,常润之闭了口。
户部总管天下赋税,可以说是皇帝的钱袋子。如今太子稳稳把控着户部,也不知道皇帝这是皇帝授意的,还是太子自主的行为?
一想到这儿,她的思绪就有些飘远了。
魏紫还在说着方家之事。
“……眉姨娘似乎是想着让方大人扶正,方大人没应呢。”
常润之的注意力便又转移了过去。
“他不敢在这个关头把苏芫眉扶正的。”常润之笃定道。
方朔彰好歹也是进士及第,脑子并不愚笨。即便他想要将苏芫眉扶正,也不会是在这个当口,至少也要苏芫眉真的生了儿子才成。
何况他方府内宅如今还不安定呢,他不至于傻到再给自己添一个隐患。
魏紫嘴巴咂吧咂吧还在说着方家的闲话,常润之在这样的絮叨声中昏昏欲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辩论
冬去春来,柳树发了新芽。
鲜卑王派遣来的使团在柔和的三月天,抵达了大魏京城。
鲜卑使团一共也只来了二十余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高鼻深目,浓眉大眼。他们身上还着鲜卑特色的皮毛衣裳,腰间别着嵌了宝石的长刀、匕首,整个胸膛鼓鼓囊囊,走在街上,气势散发,不怒自威,直让人退避三舍犹不及。
这样热闹的事,常润之也有幸前来“一观”。
大魏风气开放,女子出门也很平常,繁华街上到处可见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若是夏天,外族姑娘们露出小蛮腰、光洁双臂、修长脖颈,更吸引人眼球。
如今不过初春,倒也没姑娘这般穿着。
常润之是被她那调皮的四弟常鸥给硬拉来的。
窝了整个冬天后,钱姨娘总算给常鸥解了禁,允许他出门玩。常鸥为此特别拉了常润之一道出门,一则表示感谢,二则也未尝没有让常润之给他当挡箭牌的意思。
常润之知道常鸥的小心思,倒也不戳穿他。
好在老太太也善解人意,说她待了一个冬天也定然闷了,允她出门一日好好放松放松,也可长长见识。
常润之心里微暖。
老太太即便是要用她的婚姻来获取某些利益,却也没有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就这一点来说,常润之其实也已知足了。
两者既然可以兼得,又为什么不呢?
醉仙楼二楼,常润之定了一个包厢,此时她正坐在窗边喝茶。
鲜卑使团已经走过去了,趴在窗边的常鸥还在赞叹不止。
“三姐,他们怎么那么高啊!三姐,他们怎么那么壮啊?三姐,他们穿的衣裳怎么全是皮毛的啊!三姐……”
常润之听着他提问,间或回答他一句,见他还趴在窗边,不由道:“人都走没影儿了,还趴在那儿看什么呢?”
常鸥回头嘻嘻笑道:“他们走了,可下边儿人都还在议论呢,我听听他们说什么。”
常润之失笑,想了想退了包厢,让常鸥和她去大堂里,要了一壶茶。
“大堂里人多,他们谈事儿也很是大声,你听个够。”
常润之捧了茶盏暖手,常鸥则竖了耳朵认真听着。
醉仙楼大堂已经满座,不管互相之间认不认识,对此次鲜卑使团的到来都有很多话要说。
你一句我一句地谈着,渐渐就说到了鲜卑和大魏的关系上来。
有人出言愤愤不平:“每隔几年咱们大魏就要和鲜卑战一次,每次战后不管输赢,都要给鲜卑粮食布匹,为什么就不能把鲜卑给灭了!也省得每次为鲜卑之事,付出一大笔费用。”
有激进的,自然也有温和的。
“咱们大魏万国来朝,岂能行那等粗蛮之事?”
如此,大堂里的人便由这个问题分成了两派,辩论不休。
常润之听得有趣,两边人都说得十分有道理,辩论氛围很是热烈,两边的辩才也着实了得。
常鸥也听得认真,听累了,他不由扭头问常润之:“三姐,你觉得哪边说得对?”
常润之笑了笑。
这种民族之间的问题,向来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三姐?”
见常润之不语,常鸥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常润之无奈地看向他,道:“道理都有,但战与不战,其实根源在鲜卑。”
常鸥不解,常润之便道:“这是三姐的一点儿想法,我只说说,你听听就是。”
常鸥忙点头。
“从目前来看,圣上是不希望对外举兵的。也就是说,从大魏的角度,圣上并不想战。”常润之轻声道:“换言之,只要鲜卑不进犯大魏,大魏是不会先与鲜卑打仗的。所以我说,战或不战,根源在鲜卑。”
“打仗不好。”常鸥皱眉嘟嘴:“打仗会死人。”
常润之摸了摸他的头:“小四的心肠真软。”
“三姐,可以不打仗吗?”
“可以呀。”常润之道:“除非鲜卑打仗就仅仅是为了粮食布匹,而不是其他。”
“其他?”常鸥不懂。
常润之顿了顿,轻声道:“比如,志在中原之类的。”
常鸥顿时倒吸一口气。
“他们敢!”
一边说着,常鸥拍桌要站起来。
常润之忙安抚住他:“别激动,不是说了让你随便听听就是了吗?”
常鸥这才忿忿不平地又坐了下来。
只是姐弟俩都没想到,他们的谈话从最开始就已经让邻桌背对着他们的男人注意到了。
那男人饮着茶,面容陷在阴影里,只能看到握着茶盏的一只手骨骼纤细,盈白修长,端的好看。
常鸥生了会儿闷气,又忍不住问常润之:“那……要是他们并不敢染指咱们大魏,这样能不打仗吗?”
“当然可以了,鲜卑人虽然个个瞧着都很粗鲁野蛮,但又不是傻子。若能不打仗却可以获得粮食布匹,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偏要生一场战事呢?”常润之道:“可大魏人也不是傻子啊,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他们粮食布匹呢?”
常鸥便挠了挠头:“可每次打仗过后,还不是要给鲜卑那些东西……还不如不打仗直接给呢。”
常润之便无奈笑道:“你都能想到,朝堂大臣们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可要是不打仗直接给,咱们大魏的面子又放在哪儿?打仗,是为了不输面子,让所有人知道大魏不惧一战;而战后给鲜卑粮食布匹,是为了彰显大魏的国富民强,告知天下,大魏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心胸之宽广,无可及也。”
常鸥张了张嘴巴:“可是、可是……”
他明明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常润之拍了拍小少年尚显瘦弱的肩膀:“姐知道,你只是替那些守在燕北关,奋力抵御鲜卑人的将士们不值。”
常鸥忙不迭点头,脸色涨红:“为了面子,就可以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吗?这是不对的!”
常润之顿了顿,不由叹息道:“是呀,可是……小孩子才分对错,而大人,只看利弊。”
常鸥不满道:“三姐,我不是小孩子。”
“嗯嗯,小四是小男子汉了,再多吃点儿饭,以后就是大男子汉了!”
常鸥立马满足了,嘿嘿笑了笑。
常润之便趁机将话题扯开,说时候不早了,该带常鸥回去了,不然钱姨娘又要唠叨他。
常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常润之离开,走得不远,还能听到他握拳坚定地说:“我以后要练武,当大将军,让鲜卑蛮子不敢再借着打仗向我们讨要粮食衣裳!”
姐弟俩的声音再不可闻,原先背对着常润之坐着的男人缓缓起身,身边伺候的两个人忙上前道:“爷,要回府了吗?”
男人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
大魏男子以阴柔为美,靠熏香之点缀来彰显身份。但这个男人,瞧着也有上位者之势,容貌虽然昳丽,却自有一股十足男子气概,且他身上并无熏香,倒不知道他是何身份。
再近看些,阳光照耀下,他一双眼瞳却不似寻常人那般棕黑,反而泛着幽幽的蓝冷光。观其面容,与京城歌舞司中那些美貌的外族人有两分相似。
想必这男子是有外族血统的。
他抬步欲走,却又顿了顿,道:“去瑞王府。”
“是。”两个下人忙应道。
第十六章 王府
元武帝封了王的五个儿子的府邸离宫城都有一段距离,只有太子府紧邻皇城。这当中,瑞王因是最“没出息”的,他的府邸便离得最远。
主仆三人到达瑞王府,瑞王府的门房见着人忙上前来迎,瞧着对当前一人的到来倒是司空见惯了的。
男人也不用他引,自己跨步便朝着瑞王平常会在的书房而去。
说是书房,书架搁置的地方并不大,更宽阔的却是旁边一个空旷的“工作间”。这是瑞王平常刨木头、锯木头,做木匠活的地方。
果不其然,瑞王正拿着一架平刨在木头上刨得欢快,刨花飞扬。瑞王的头上也沾上了些。他嘴里还叼着一支用来画线的墨笔,双腿岔开,毫无贵族风范。
“哟,你怎么来了?”
瑞王听得声音,抬眼瞄了男人一下,笑了一声,倒没停下手里的话,只继续忙碌着。
男人也不觉得被怠慢,自己找了条凳子,稍微吹了吹上头的灰,便撩袍坐了下来。
“鲜卑使团进京了,宫宴应该也就在这一两日吧。”男人的目光也落在瑞王刨木头的手上,神情专注:“太子他们想必又有一番争吵,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瑞王笑了声:“那样的场合,轮不着我插话。”
“但要是必须让你说话呢?”男人声音很平淡。
“那就打太极呗,这三年不都这样过来的。”
瑞王停下手里的活,耸了耸肩,将被他刨得表面光滑的木头拿了起来,示意给男人看:“你五嫂前两日说,娘家陪嫁给她的梳妆盒木盖子上裂了缝,我谋划着给她换个新的。你瞧着怎么样?”
男人无奈地道:“我没用过梳妆盒。”
言下之意是问他也白问。
瑞王便嘿嘿笑了笑,把手里的木头放下,从一旁拿过一条麻布帕子擦了擦手。
“你五嫂昨日进宫去给母妃请安,说母妃想你了。你瞧着什么时候有空,递个牌子进宫,去和母妃说说话。”瑞王顿了顿:“似乎……莫家那边往母妃跟前也递了话。”
男人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忽的阴了下来。
瑞王瞅着他的脸色,便叹了口气:“都两年了,你还耿耿于怀?”
“倒不至于。”男人道:“就是他们隔段时间就要用各种理由来我面前晃悠一下,提醒我莫氏的嫡妻身份,我就觉得有点恶心。”
两个正说着,听得府上来客的瑞王妃常沐之匆匆赶了过来。
“五嫂。”
男人忙起身相迎。
常沐之免了他的礼,笑着让人上茶,埋怨瑞王道:“客人上门,你这主人怎么当的,连杯茶都不招待。”
瑞王嘿嘿笑:“九弟又不是外人。”说着便对男人眨眨眼睛:“是吧九弟?”
男人无奈一笑。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当朝九皇子,刘桐。
常润之不会想到,她曾经与这个老太太中意的孙婿人选擦肩而过过。
下人上了茶,瑞王夫妻与刘桐便坐了下来,品茶聊天。
“九弟今日前来是为了公事?”常沐之温和地问刘桐。
瑞王看了刘桐一眼,道:“若是为了宫宴之事,你倒是不必担心。他们吵闹归吵闹,到底还是有分寸的。我也还应付得来。”
朝堂之事,瑞王并不避讳常沐之。
常沐之虽然并不因此自傲,有时候也会说点儿自己的想法,但若是涉及到比较机密的事情,她还是会自觉告退。
这也是瑞王看重她这个嫡妻的原因之一。
现在瑞王和刘桐似乎说的并不是什么机密事,常沐之便也插言道:“九弟无须担心,这三年你五哥旁的没学会,明哲保身这四个字他还是懂得的。”
瑞王笑笑,见刘桐还是一副微微蹙眉的模样,不由停顿片刻后问道:“怎么,你有听说什么?”
刘桐颔首,轻声道:“太子想要插手兵部了。”
六部当中,户部已是太子的地盘。其余五部,祁王掌管吏部,礼王担礼部左侍郎的职位,祝王任刑部巡查使司,瑞王挂职兵部,岑王任工部员外郎。因都是王爷身份,所以也没有确切的各部官位。但从掌权上来说,太子之下,掌权最多的是祁王,最少的是瑞王。
太子在继户部之后,总算要向最没存在感的瑞王所在的兵部插手了吗?
瑞王听言顿了顿,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想要把我彻底踢出去?”瑞王若有所思:“我挂职兵部,虽然没做什么对兵部有用的事,但也没犯错。想把我踢出去,总要找个理由吧。”
刘桐点头:“太子似乎是想在这次宫宴上做文章。”
“在鲜卑人跟前?”
瑞王有些不可思议。
他一向觉得,就算太子喜爱权势,想要揽权,那也都是他们刘家内部的事,在对外的问题上,太子还是拎得清的。可要是真如九皇子所言,太子想要在宴请鲜卑使团的宫宴上做手脚,让鲜卑人看刘家王朝的笑话,那可真是……
瑞王一时有些无语,还是刘桐开口道:“太子具体要怎么做,我无从知道。五哥到时候要不称病不去?”
“若是太子打定主要,我便是不在场,也无济于事。”瑞王微微蹙眉:“他志在兵部,我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