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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明前雨后-忽而今夏1-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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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是我辅导你,怎么成了你考察我。”
  “唉呀,出血了。”何洛的食指被锐利的纸边划破。
  “笨!幸好不是抢刀,否则你就变成女杨过了。”章远从笔袋中拿出创可贴。
  “怎么你什么都有,这是叮当的百宝箱么?”
  “还不是练球时被你们害的!”章远帮何洛贴好邦迪,又撸起自己的袖子,“谁的爪子那么长,好悬没抠下肉来。”
  “啊,都没听你说起,出血了么?”亮出自己的手指,平平的,不是凶器。
  “打球不要留长指甲,会劈,很疼。”
  “噢,我替她们向你道歉了。请你吃点补品吧。”
  “这才象话,吃什么?”
  “吃什么补什么。”何洛狡黠地笑,“皮冻吧!好多猪皮呢。” 
  “那你的手指,岂不是要吃猪蹄?”  
  小小的OK绷缠在食指上,血液流过压紧的伤口,突突的,能感知心脏的节拍。何洛的拇指撑着下巴,嘴唇恰好贴在邦迪上。呼吸之间嗅到浅淡的药香,是近在咫尺的呵护。
  一瞬间精神百倍,何洛也撸起袖子,一拍习题册。“敢划破我的手,和你拼了!”

 

五、不一样的夏天 
我淡淡地想着你 那年夏天 最后的那一天 
你轻轻地唱着歌 未曾感受的温柔 模糊我的双眼 
何洛期末考得不错,中上游的数理化成绩加上发挥良好的语文英语,也排进全班前五。何爸难免唠叨一句,如果学文,或许就拔得头筹了。但他还是很开通的免除了所有假期补习。 
悠长的夏天,一群男孩女孩走东家串西家。处在生长期的男 生们蝗虫一样,到哪儿都吃人家一锅一锅的饭,过境之后,这户的冰箱也就空了。也常常约在学校打球,然后一起骑车去江边划船。 

班任林淑珍联系了市郊一处度假村,带着报名的二十多个大孩子去远足。 
等火车时,赵承杰目测一下何洛背后的大书包,说:“带着帐篷和睡袋呢?真以为去野营啊!” 
“哈,宝藏啊!”章远不声不响站在她身后,把书包拉开一条缝,居高临下检查着,“乐百氏、虾条、朱古力豆、羊羹、果冻……你洗劫了几家小卖部?” 
“不要乱翻!”何洛跳脚,“这可是我们几个女生的。” 
“你只给她们带,没有我的份么?”章远问。 
“我们各有分工的。”何洛递过一根柠檬味棒棒糖,“给你,免得一会儿口水都滴在我包上。” 
“真小气!”他笑着,把糖叼在嘴里。 
他似乎比去年还要高一些。何洛和三五个女生说笑着,余光瞟到章远背影。他叉腰站在月台边沿,穿行的风吹鼓他敞开的格子衬衫,衣襟翻飞,白Tshirt亮得耀眼。因为每天都耗在球场上,章远晒黑很多,看起来更结实健康,逆光时微扬的侧脸是一道漂亮的弧线。路基侧旁的灌木丛是深深浅浅的绿,在风中沙沙响着。 

章远的变声期基本结束,洗去稚气童音的尖锐,干净的音色,醇和入耳。何洛最喜欢听他笑着叫自己的名字。 
何洛,何洛。 
清越的开始,圆润的尾音,那一瞬,感觉阳光洒满全身。 
火车缓缓进站,铁轨无限延伸,临风的少年。像一组MTV中的优美长镜头。 
画中人忽然回过头,含着棒棒糖,清朗的五官揪在一起,“何洛,你给我的糖泡过陈醋啊,酸得牙都倒了。” 
这是一班提供给铁路员工的通勤火车,基本每十分钟就要停一站。 
李云微看着旁边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哀呼,“我们坐的是火车还是牛车?你看,那个拖拉机都不比我们慢多少。” 
“这样挺好啊!”何洛喜滋滋地笑着,“我们来下跳棋吧。”章远就在过道那边的座位,正在和高放比赛转魔方。他低着头,无比专注。 
何洛喜欢他认真的表情。 
她又问自己,章远什么表情是你不喜欢的?答案是空集。 
“不要玩累脑子的东西,放松一下嘛。”田馨趴在茶几上,“起个大早,好困。” 
“啊,我们来算命吧!”李云微亮出扑克牌,诡秘一笑,“测姻缘哦。” 
困的不困的,发呆瞅别人的,立时都两眼发亮,竖起耳朵。 
“综上所述,最爱你的是A,他也最帅,但是你嫁给B,B最有钱。”李云微说,“白莲啊白莲,没想到你也是拜金的女人。” 
“开玩笑,我都不知道B,C,D是谁。那字母来凑数的。”白莲咯咯地笑。 
“那……最爱你的A是谁?”田馨凑上前呵痒,“哈,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对啊,是谁?”章远转过身,长腿横在过道。 
“又不是你。”何洛冲他吐舌头,“不要偷听我们女生说话。”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呃……”何洛哼一声,哈一声,一颗心揪起来。 
“你信么?”章远忽然问。 
“什么?” 
“算命啊。” 
“不信,好玩儿呗。”何洛问,“你要不要算?” 
“好啊。” 
“你想四个女生吧。”李云微摊出四个花色。 
“喏,就你们四个好了。”随意一指。 
“喂,说了就不准了。”何洛脸上发热,虽然自己只是四分之一。 
算到学历最高最聪明的是何洛。“这个不准吧!”何洛和章远一起置疑。 
“看最后章远花落谁家。”何洛洗牌。 
“是看我摘到哪朵花儿。”章远纠正。 
每三张翻开一张,看第一个出现的K是什么花色。头两轮都落空。 
“最后一轮了。”何洛手心有些出汗。 
“紧张吗?同桌。”李云微哑着嗓子低声问,“也许一辈子当光棍吧!” 
“搞笑,章远打光棍,还让不让我们活?”赵承杰也凑过来,“我赌是白莲,刚才算她最有钱吧?德财兼备啊。” 
“你自己猜是谁呢?”田馨问,“别说是我啊,我会跳火车的!” 
“这么开心,这么激动啊!”章远目光扫视一周,嘴角带笑,“谁说是你了?”他停了片刻,说“何洛……” 
啊,他在喊我的名字么?何洛心一颤,险些将满手扑克扔掉。不敢抬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倒是快些算啊!”跟上一句,“观众都等着呢。”粲然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坏。 
果然,最后也没有出现适合的纸牌。 
“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兔子不吃窝边草。”李云微说,“别伤心啊,世界很大,女生很多,又不是只有我们四个。” 
“不会是看破红尘立地成佛了吧?”何洛说。她想,够恶毒,宁愿他出家,也好过最后的选择不是自己。 
“这辈子又不是一副纸牌能决定的。”章远笑着拂乱一桌扑克,“如果我认准的,管它天涯窝边,通通移植到窝里。”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不采白不采。” 
众人笑成一团。 
度假村建在山坳里,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便能看到本市最大的红旗水库。林淑珍再三叮嘱学生们远离水域,恨不得每个人都写下生死状,才放心他们自由活动。 
这一带是张广才岭的余脉,山势平缓,仲夏山花竞放,点缀在起伏的丘陵上。大孩子们童心未泯,在山坡上玩起儿时的丢手帕。 
“真不应该建议输家唱歌。”赵承杰皱眉,“田馨就和学校广播电台似的,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还一定要有革命歌曲。谁知道开关在哪儿?赶紧关了。” 
高放也附和,说:“对对,搞不好有些人故意输掉,借机开演唱会。” 
轮到章远拿手帕。何洛拍着巴掌,和大家一起唱“轻轻放在小朋友的后面,不要不要告诉他”。总觉得章远对她笑了一下,警觉地回头,连忙推推身边的李云微,“快,到你了!” 
李云微起身,显然已经追不上。章远迈开长腿,两三步赶到空挡处坐下。他侧身盯着何洛,表情严肃:“丫头,你出卖我。” 
“哪儿有?” 
“狡辩。”他右手撑在柔软的绿草上,指尖几乎出碰到她的。几茎野草折断,清新的气息一缕缕飘上来,弥漫在面前,美好的让人窒息。 
“我没有。” 
“就是你。” 
两个人还在争辩着,只听李云微“哈”一声扑过来,“让你们聊天,抓到了!”手帕正正地躺在章远身后。 
笑闹一天,吃过晚餐后众人叫着推麻将打升级,何洛却没有出现在娱乐厅。 
章远说:“我这个高手还是不上了,否则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开和。”他又问李云微,“何洛呢?你们那么多吃的,都带回去多沉?拿下来大家帮忙消灭。” 
“吃的呢,就在这儿。”李云微把书包从牌桌下拽出来,“我们早拿下来了。” 
“噢。”章远欲言又止。 
“还有事么?别耽误我们打牌。”李云微开始码牌。直到章远心神不宁满屋绕了两三圈儿,才勾勾手指,附耳说,“以后轮到咱们值日,你一个人擦黑板。” 
“凭什么?” 
“我总不能随便说何洛去哪儿了。” 
“谁关心她去哪儿啊。” 
“也是,又不关你事。” 
  “……” 
章远又走了两圈,踱回来,“成交,擦就擦。” 
何洛冲了凉,很想看看郊外的星空,又不敢一个人走远,便站在远离门灯的灌木丛旁。 
“喂蚊子呢?”章远长手长脚,分花拂叶走过来。 
“我有花露水。”何洛从斜挎的小包中拿出,“六神的。我在看星星。” 
章远上下打量她,“看猩猩?你也没拿镜子啊。” 
何洛白他一眼。 
“你都认识么?”他又问。 
“北斗七星,北极星。”何洛说,“还有猎户座,最好认了。” 
“这里看不清。”章远说,“还是有灯。” 
两个人走出几百米,坐在田埂上。 
“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所以那边是南。”章远指着,“银河南边有天蝎座α,也就是心宿二。” 
“啊,心宿呀。”何洛想起漫画中的金发男子,“你知道二十八星宿的名字么?” 
“只知道几个。” 
“我都知道,南天朱雀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东面青龙……”何洛得意地一一背出。 
“你不会是熟读《西游记》吧。” 
“是少女漫画啊。《魔幻游戏》,我看完之后,就把二十八星宿的名字都记住了。”何洛抱怨,“我爸还总说漫画无用。” 
“没看过。我最喜欢《城市猎人》,不过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阳光少女》吧。” 
夜色酽酽,青山成了黛色剪影,水渠淙淙轻歌,偶尔有明灭的绿色光点飘过。 
“鬼火呀。”何洛拿着手电,光柱向上打在脸上,“给 ̄ ̄我 ̄ ̄梳 ̄ ̄头 ̄ ̄” 
“看你披头散发,也像个吊死鬼。”章远拿过手电关上,“是萤火虫。”伸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拢住一只,摊开来,小小的虫尾部一亮一亮,“它翅膀沾上手心的汗了,飞不走,仔细看看吧。” 

“这么凉快,你手心还出汗。”何洛凑过来。她头发湿淋淋的,月色流光在青丝间倾泻,素净的脸庞通透润泽。 
“何洛。”章远忍不住喊她的名字,“其实……” 
“嗯?”她抬头,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深邃地像夜空的星。啊,这是章远呢,刚刚说到何洛喜欢的话题,她兴致高昂,一点也不拘束,还拿出一包甘草杏,两人边吃边聊。 
而现在,世界在一瞬间归于宁静。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她又手足无措起来。 
“和你在一起……”章远将目光移向起伏的水稻田,悠然说,“我就会很开心。” 
何洛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咬着嘴唇,低头,胸膛中空空的,失重的感觉,好像漂浮在幽蓝深邃的夜空中。如水的夏夜里,河汉皎皎,蛙叫虫鸣,树影婆娑。而何洛满心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他的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响着。 

不是幻听吧。何洛揪着身边野蕨菜和三叶草的叶子,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你总会带各种好吃的!”章远清朗地笑。 
原来这样啊,何洛从半空重重跌下,不过还好,心脏总算也回到原位。只是血液仍然涌上面颊,有夜风也吹不散的热度。 
“我们回去吧。”她有些失望,起身沿着来路走去,踩碎一地月光。 
章远把萤火虫放在草茎上,大步追上何洛。 
可怜的小虫儿终于得到晾干翅膀的机会。 
鹅黄色夜来香的芬芳暗暗浮动,慢慢渗在时光的罅隙里。不知何时便会伸出一只柔软的触角,撩拨心弦。 
六、恋人未满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甜蜜心烦,愉悦混乱 
我们以后会变怎样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再靠近一点就让你牵手 
再勇敢一点我就跟你走 
不过三个字别犹豫这么久 
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暑假就要结束时,在亚麻厂作出纳的小舅妈送给何洛一件连衣裙,米白底色,经纬间夹杂一些浅棕。何妈很喜欢,连说典雅大方,要女儿穿着去开学式。 
何洛坚决反对,差点就说这可是一件麻衣啊,多不吉利。然而母亲再三坚持,威逼利诱,“好啊,要么你穿这件;要么穿别的,但所有你穿过的都要自己洗。”她只得妥协,垂头丧气换上新衣。 

今天看完电影,大家一定会回学校打球的。何洛想着,看看自己及膝的裙摆,脚上的细带凉鞋,和篮球格格不入。 
章远骑着单车本已飞驰而过,猛一刹车,转身打量半天,诧异地说:“何洛,真的是你?” 
“当然啊。”她一怔,抬头,“过了一个暑假就不认识了?” 
“怎么过了一个暑假反而蔫儿了?”章远将车推上人行道。 
“带孩子带的吧。”何洛抱怨,打开话匣子。自从第一个亲戚找上门,就成了一种滚雪球的力量,隔三差五,就有爸爸的朋友、妈妈的同学、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婶将自家孩子送来取经。何洛是亲友眼中的好孩子,虽然他们对她的爱好脾性知之甚少。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学习好。 

学习好,是众多家长衡量好孩子的唯一标准。 
“就说你自己还要学习啊。” 
“我说了。”何洛叹气,“我爸就摇头,说前两天你看漫画、打球郊游的时候,也没听你要学习?” 
“难怪后来没见你和我们去玩。”章远挑眉,又说,“怎么没人找我?如果是我,就天天带他们在家里看漫画、动画片、武侠小说,准保过两天看不到一个家长送孩子过来。” 
“是是,然后开学你也看不到我了。”何洛说,“如果何家书香门第的招牌砸在我手里,我爸一定拆了我。” 
“我家在开暑期补习班,不仅免学费,还奉送丰盛午餐。”她总结道。 
“嗯,看得出来。”章远笑容灿然,露出整齐的牙齿。他倒戴着一顶棒球帽,神采飞扬。 
许久不见章远。假期中何洛心中空空的。无论闭上眼睛,或者盯住一面白墙,他的身影便会在面前晃动。此刻他的笑容真切地在面前,反而像梦境一样虚幻。 
但章远从没打过电话。 
我只是他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吧,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何洛懊丧地想。自然也不会打电话给他。说什么呢?假期问习题太虚伪;难道直来直去说一句,我想你? 
是的,我想你。 
何洛时常想,在那个宁静的夏夜,应该停下脚步,转身微笑说:“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他的表情会是欣喜、惊讶,还是躲闪?何洛无从可知,但总不是像现在这样忍俊不禁,说“你今天穿这么庄重,远看我还以为是小林老师呢。” 
这就是期盼多日的重逢吗?真失败。 
到了影院门口,章远去存自行车。 
李云微凑到何洛身边,说:“嘿嘿,这么巧,一起来的啊。” 
“刚刚才遇到的。” 
“我还以为今天你穿这么淑女,迈不开步,这家伙特意骑车带你过来呢。”田馨挤到何洛另一边,“云微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 
“什么什么都告诉你了,有什么好说的。”何洛的心事可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我同桌对你很好啊。”李云微诡笑,“就为知道你在哪儿,甘愿当包身工。” 
“他对你们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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