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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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多谢萧先生了。”王太后收了手,倦怠道,“哀家有些累了。”
“既然如此,”萧方道,“草民告退。”
“也好,明达,你着人,亲自送萧先生出宫吧。皇后忙了一天,也累了。一并退下吧。这几日,不要出椒房殿了。”
事已至此,卫子夫反而平静下来,安声道,“臣妾遵命。”
明达便躬身,搀起王太后,道,“太后娘娘是不是要回寝殿歇息了?”
“不,”王太后摇摇手,叹道,“哀家去看看阿娇。”
王太后看见陈阿娇的时候,阿娇正坐在殿上,含笑看一边刘陌与刘初斗嘴玩耍。
“以目前地情况看,阿娇你倒是颇自得其乐。”王太后含笑进来,意味深长道。
“不然该如何呢?”阿娇故作无奈,“阿娇该哭着跪着说太后娘娘阿娇是冤枉的么?”
“那便不是陈阿娇了。”王太后坐下,吩咐道,“将皇长子与悦宁公主送回长门宫。”
“是。”宫人应道。
“娘亲。”刘初便有些忧虑的看着阿娇。阿娇含笑蹲在她面前,道,“没事,过一会,娘亲便回去陪你和哥哥。”
王太后失笑。阿娇,你便如此自信,这件事能这样轻易地揭过?
“阿娇。告诉哀家,你是如何来到哀家长乐宫的鼓撰殿地?”
“今天傍晚。有长乐宫地内侍来长门宫,说太后娘娘宣诏阿娇过来。阿娇便随他来了。”阿娇起身道,垂下眸子,神情无辜。
“哼,”王太后便有些恼怒。“好大的胆子,连哀家地名都敢冒。那名内侍,阿娇可还认得?”
陈阿娇偏头想了想,摇头道,“未必认得了。”
这里面地文章,到现在,已经能看清楚了。只是,出现在鼓撰殿的,怎么会是长平候卫青?这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还有一只手,在里面操纵。而这个人。会是阿娇么?王太后深思着,瞧着阿娇。缓缓道。“阿娇,今日地事。你事前竟半点看不出端倪么?”
“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娇便委屈道,“阿娇但凡知道半点,如何会出现在鼓撰殿?”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在卫子夫受皇宠渐渐凋落的如今,要对付卫青,在鼓撰殿抓了他,再结合这些蛛丝马迹,也尽够了。卫青权高位重,皇上依赖但也忌惮。有了这样的错处,多半会闲置他一阵。
而阿娇,到底是妃嫔。虽然众人心中皆明了,陈阿娇断然不会与卫家的人有牵扯。但是孤男寡女,独处一殿,毕竟有损名节。是后宫妃嫔大忌。阿娇不会将自己送到火上炙烤。那么,未央宫里竟然有这样的人才,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同时折损陈卫两家,而不落痕迹么?
王太后这样思虑着,面色却渐渐沉下,道,“阿娇,虽然你多半受人构陷,但毕竟被人看见与卫青同处一殿是事实,哀家命你同卫皇后一样,禁足长门宫,待皇上回来再行发落,你服是不服陈阿娇地眼中便涌上泪水,倔强的撇过头去,颤声道,“阿娇遵命。”
她的神情实在惹人怜惜,王太后望着亦不忍,柔声劝道,“皇上英明,必定不会难为你的。”
陈阿娇轻轻应了一声,低低道,“既如此,阿娇就先告退了。”上林苑
尹婕妤承欢十数日,容颜渐渐娇润起来。上林苑与未央宫隔绝,一切风波都暂时无法波及。她慵懒的起身,由着瑶生伺候梳妆,心下叹息,真愿伴着皇上永驻上林苑,再也不回那座未央宫了。
“娘娘,”内侍尚炎匆匆赶到长宁殿,禀告道,“皇上有旨意,立刻回转长安。请婕妤娘娘准备准备。”
佳萝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拉扯到了青丝。瑶生连忙跪下,磕头道,“奴婢该死。”尹佳萝却顾不上,问道,“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回长安?”
“奴婢也不清楚,”尚炎便慢慢道,“今晨长安送来了什么消息,皇上看了后脸色便不好。”咬着牙吩咐立刻回长安。比当初来上林苑还要匆忙。
佳萝的心便渐渐往下沉,刚刚怀着的美好梦想,便在现实面前轻易的破碎。那座未央宫,有着那么多绝色殊华地妃嫔,回去了。皇上还能记得她么?
她便失魂落魄的吩咐,“收拾东西吧。”
绝情的帝王不曾看她一眼,径自登了御车。
“娘娘,”侍女含笑道,“这些日子,皇上这样宠爱娘娘,回了未央宫,也是好地。”
尹佳萝便虚弱的扯唇笑笑,宠爱,什么样才算是宠爱?她心下犹疑。如果皇上真地宠爱她,为什么每次承欢地时候看了去,帝王眼里的冰冷锐利都没有融解?
回长安地路程,因为皇帝的命令,走的比来时更疾。仿如疾风暴雨,倏然便回到长安街头。尹佳萝掀帘,看前面的御车拐了弯,竟不进北司马门,绕道而去。
“皇上要去哪里?”
奉命护送她回宫的校尉策马在她车旁,恭敬禀道,“皇上吩咐,暂时不进未央宫,去了长门。婕妤娘娘请先回宫吧。“
司马门前,一阵北风吹过。尹佳萝便觉得握不住帘,眼睁睁看着车帘落下。华美的御车消失在眼前。
原来,到底,皇帝心中念着的人,还是陈娘娘。
嗯,七十章改动了一点点。就是关于萧方上元节进宫的设定。
七十二:朱弦一拂遗音在
长门宫前
杨得意伺候刘彻下得车来,便见了依着太后命令守护长门的期门军执着刀楫,整齐跪下,轰然道,“参见皇上。”
刘彻负手站在长门阶前,反停住了脚步。杨得意心下有些奇怪,却自己的分寸,不敢开口。
过了一阵子,刘彻终于轻轻喟叹一声,举步跨进长门宫。
进了般若殿,就闻见一阵熟悉的香味,琵琶声零零落落,行着大礼的宫人跪了满殿,依稀有些陌生的面孔,不全是长门宫的旧人。
内殿里,刘初自得其乐的弹了一阵子琵琶,抬首问道,“娘亲,下一段怎么弹呢?”
陈阿娇无奈的看着道,“你手的姿势都没有对。”握着她的手带着弹了一段,果然流畅动听了许多。
刘初便有些心灰,“细君没有娘亲指导,都弹的那么好,为什么我就不行了。”
“你当细君便也是一天就会的么?私下里,她也练了好久呢。”陈阿娇好笑道。
刘彻站在帘外,含笑看着刘初断断续续却不懈的弹着,似乎,和当年的阿娇一样,都没有太高的音律天分,弹出来的调子,不比弹棉花高明多少。若是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弹奏这样水准的曲子,怕他就是不发脾气,也是立刻就喊停的。唯有她们母女,在他前后的岁月,不自觉的容忍。
“父皇,”刘初不经意的抬首,看见他。眼睛一亮,却又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陈阿娇便叹息一声。转过头来,看刘彻掀帘,缓缓踱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绿衣跪下参拜。
当是意料之中吧。面容平静如常的阿娇。刘彻逡巡着阿娇的容颜,明面上虽被幽禁长门宫地阿娇。实在没有半点憔悴的样子。
“皇上不是去了上林苑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娇淡淡问道。
刘彻冷冷撇唇,道,“娇娇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父皇,”刘初心下有气。用劲拉动琵琶琴弦,铮的一声,在雪指上弹出一道血痕。“悦宁公主,”她似乎听不见身边绿衣地惊呼,固执的仰起脸,问道,“我地佳萝姐姐呢?”
……纵然是刘彻也不免有些尴尬。只得轻咳一声,道,“父皇再为你派你一个奴婢好不好?”
刘初看了他一会。抱着琵琶下了地,赤着足,连丝履也不穿。径自出了殿。阿娇看着皱眉,吩咐道。“绿衣。去盯着早早。”
“是。”绿衣屈膝应道,有些忧虑的看了阿娇一眼。随着刘初而去。
“娇娇,”刘彻沉默了一会,回身问道,“告诉朕,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鼓撰殿?”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阿娇道,神情有些哀怨,有些无辜,“阿娇早就与太后娘娘说了,是有内侍说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宣阿娇去长乐宫。太后娘娘的懿旨,纵然阿娇也不敢违背,这才去的。”
“呵……”,刘彻冷笑,“母后少在娇娇回宫后见过你,这才会信娇娇地话。娇娇以为凭朕对娇娇的了解,会相信如今的娇娇连宣旨的内侍真假都没有怀疑?”陈阿娇面无表情,许久之后才道,“阿娇要谢谢皇上对我的看得起么?”
“娇娇的确聪明。”刘彻盯着她,眼神犀利,“如果是卫青之外的任何一个男子,如今的娇娇,大约不会如此轻松的被幽禁在长门宫,但偏偏是卫青。”
这世上,每一个都不会相信,陈阿娇会与卫青有任何地可能。王太后不相信,刘彻也不会相信。
这一步棋虽险,但的确是相当高明。
“娇娇,”刘彻叹道,“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朕无法相信,当年那么单纯天真的娇娇,如今也会了步步谋划。”
“人么,总不能永远单纯天真下去,尤其在跌倒过后。”陈阿娇心不在焉道,“皇上要知道,若不是卫子夫先对付我,我又何至于如此?”
刘彻冷笑,“卫家地事,朕会另外处理,朕却还是想不通,娇娇谋划了一切,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鼓撰殿?”
这样,固然能进一步坐实卫青的罪名,却也将自己陷入尴尬地境地。纵然人人心明如镜,但身为后宫妃嫔,与外臣夜间独处宫室,又如何避免地过惩处?
“因为,”阿娇回过头去,声音淡淡而萧瑟,“阿娇偏偏想看看,皇上会给阿娇怎样的惩处?”
当年,高居后位地阿娇,罪获巫蛊,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而如今,身居长门,几至一无所有的阿娇,刘彻还能从她身上,夺去什么?她真的,很想看一看。从长门宫出来,又去看了王太后,刘彻并没有去任何一处妃嫔那里,回到宣室殿,处理积压的政务。
“皇上,”杨得意挑了灯,上前轻声道,“天晚了。”
“唔,”刘彻回过神来,果见暮色渐渐笼罩。
“聂蒙,”刘彻的脸阴晴不定,吩咐道,“你去期门军那里,把卫青带来。”
聂蒙静静的应了一声,无声退下。过了不久,带着卫青上得殿来。
“罪臣卫青参见皇上。”
刘彻看着跪拜在殿下的卫青,一时间,心中有些感慨。脱去了元朔年间常见的戎装华服,在监看下待了两天,卫青的容色难免有些憔悴,却不失英武,眉宇轩昂。
“卫青。”刘彻冷冷道,“你可知罪卫青沉默了一阵,道。“臣不知。”
在期门军的这两日,他也曾将事情翻来覆去的思考。卫皇后构陷陈娘娘。与他卫青私通宫妃,这两样罪名,到底哪一个对卫家地影响比较大。亦曾想过将错就错,拖下陈阿娇,还姐姐一片得心应手的后宫天地。可是念及鼓撰殿里那个气质清绝的女子。不知为何,竟有点不忍。
上元夜里,那个女子在漆黑地殿中回过头来,含笑道,“长平候既然已经进来了,莫非还存着全身而退的心思?”
这分明是一个局中居罢了。
他们以为他们方是设局人,却不妨欲设计地猎物站在一边,隐秘幽微的笑。
只是,陈阿娇若是有着如此的智慧。又何至于在当年的宫斗中,落败的那样惨刻。
但凡没有一个人坚定地保护,只好。自己披荆斩棘。
她既有着如此的心思,想必。已经有着准备。面对后续来的任何突发状况吧。何况,当今皇帝实在是英主。彼此的这些小把戏,又有哪些瞒的过他去?
而卫子夫与卫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么多年来,还分得清彼此么?
“当日臣进长乐宫,的确是接了通报。并不知陈娘娘会在鼓撰殿里。”卫青叩首道,“青所说俱是实情。”
“朕相信你所说的实情,”刘彻冷笑一声,声音肃杀,“只是,不过是一介官吏家下侍传的消息,你堂堂大汉地大将军便可以夜闯长乐宫,置宫规于不顾么?”“更何况,若不是你卫家确有阴谋,凭长平候的机警,又如何会听信他人的话?”
卫青默然。道,“臣知罪了。”
刘彻心下一片怒火,回过头去,挥手道,“你……回你地长平候府吧。罚俸三年,若无事,不必来见朕了。”
殿下,卫青握紧了拳,道轻轻叩了三首,沉重道,“罪臣告退,皇上,请保重。”
待卫青走的远了,杨得意方赶上前,道,“皇上,该用膳了。是否往那个娘娘处去。”
刘彻摇首,声音淡漠,道,“不必了,就在宣室殿用吧。另外,传朕旨意,卫皇后管制后宫不力,更兼教弟无方。自行思过吧。”
杨得意了然地看了皇帝背影一眼,深深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卫家地人都处置了,那么,阿娇呢?
刘彻便忆起长门宫旖旎的雪夜,再回头,竟早已远了。其实,娇娇,若朕真心要惩处,尚有太多选择,但若是如此,只怕,越发渐行渐远吧。
而这,是否是你地本意?御旨传到椒房殿的时候,卫子夫正在弹琴。铮的一声,宫弦断了。
“皇后娘娘,”采薇惊呼一声,心下惨然,琴断,从来都是不祥之兆。
“本宫没事。”卫子夫挺直了背脊。
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不能垮。因为,如果连自己都垮了,便是真的承认,输的一败涂地了。“长平候所说的那个传话的侍从,少掌使府上可曾查出来?”
采薇摇摇头,“少掌使夫人翻遍了整个陈府,亦没有寻到卫侯爷所说的人的踪迹。”
卫子夫的心便渐渐的沉下去。其实,本来就该料到啊。就如她吩咐下去传旨萧方和陈阿娇的内侍,不也是消失了痕迹么。本就不该,心存侥幸。“那么,皇上是怎么处置陈阿娇的?”卫子夫拨着残弦,心不在焉的问。
“这……,”采薇采青互看一眼,都有些迟疑。
卫子夫心下烦闷,怒道,“有什么不可说的?”
总不至于,无声无息的揭过去吧?
采青无奈,禀道,“皇上让陈娘娘带着悦宁公主,暂时回堂邑候府了。”
卫子夫的心便乍然一空,仿佛所有出尽全身力道的拳,俱打进柔软的棉花。精神全灰。
七十三:廿年往事上心来
元狩元年春二月
一辆宽敞精致的车马缓缓行在长安东市街头,在子夜医馆门前停了下来。下得车的眉宇轩然的男子,一身玄色织锦深衣,负手而行,虽然不着痕迹,但内敛的尊贵,还是让每个路过的人都停步打量。
“公子,”杨得意笑道,“夫人就在里面呢。”
刘彻颔首,看着医馆内川流不息的人群。这些年来,子夜医馆在大汉的名气渐盛,前后坐堂的大夫,都是一代国手。收的医缁对平民来说又不算太贵,尤其到了萧方手上,萧方救世医人情怀,连最彻阿娇订的日医十人的规矩都慢慢打破。渐渐的,前来求治的人就只能在医馆之前排起长队,守上一天一夜也无所怨言。
而此时,萧方皱了眉,正为当前一青年诊脉。那青年一身淡青深衣,华服美饰,看的出尊贵,但面色焦黄,显然身体不佳。
“萧大夫,”青年身边的老者道问道,“我家少爷如何?”
萧方略抬了眉,摇首道,“暂时不妨,但公子若是再不用心调养身子,恐怕三年之内,大病将至,危及性命。”
老者面上便浮现出忧虑神情,向萧方躬声道,“还劳萧先生帮帮我家少爷。”
“希叔,”青年含笑道,面上却不是那么在乎,“你不要那么担心啦,”斜着眼睛看着萧方,漠然笑道,“听说萧先生是我大汉第一名医,不知是否属实?”
萧方便一怔,谦逊道。“方无能,如何敢当这样的名声?雁儿,”他回身唤道。看阿娇放下手中竹简,望过来。“你为这位公子诊一诊脉。看看是否能看出什么?”
青年眉一扬,欲待发作,却见了陈阿娇清艳的容颜。一怔,便说不出话来,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