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衣衫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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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屠苏那波澜不惊的眸子略显错愕地望着拼命逃离他的女子。他样貌有那样吓人?不过他从那女子眼中看到的不止是惊恐,还有隐隐恨意。
他十分不解。
白芷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莽撞地撞了一堵人墙,由于过猛,身子被弹射坐到地上。
“好徒儿,你这是见着鬼了?”熊风一脸笑眯眯。
白芷赶紧站起来,拨浪鼓式地摇头。
“好徒儿,今日前来,是与你来告别。”
白芷不解,“你的武学还未倾囊相授。”
“足以,做人不可太贪。”
白芷嘴角抽抽,她何为贪?数日来,她唯有的记忆便是每日提着竹篮给他送各式糕点,以及客栈住宿费。至于武学,也就是会了几招防身术。
“他日我们定会再相见,好徒儿,师傅走了。”熊风以手做哨,林间忽窜出一匹马,他快速上去,朝白芷挥手,便扬尘而去。
白芷心想,兴许她被讹了。这所谓的师傅,其实不过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也罢,权当无趣生活的一点打发。
熊风的出现,多少让白芷改变了些,至少,让她下决心做个“能武”之人。白芷是个急性子,第二天便请了武馆女师傅来白府教学。
武馆女师傅名秋蝉,比白芷长三岁,活泼好动,目不识丁,为人却甚是和善。不过几日光景,倒成了良友。因白府家教严格,未出阁女子深居简出,外面的所见所闻,一概不知。
现有秋蝉在此,好比放个消息通。
“芷儿,我跟你说,北大街的包子铺小妞做了陈员外的小妾,如今穿金戴银,别提多风光。”秋蝉一脸憧憬的仰望。
“若是我,情愿做糟糠之妻,也不愿做大富大贵的妾。”白芷讪讪说道。她比谁更了解妾的凄苦,倘若夫君爱之,也罢,若是不爱,连府上的一花一草也不及,说不要便可不要。
“芷儿你肯定是当妻的命,是嫡女又是知州大人的掌上明珠。”
白芷笑而不答。活该前世悲苦命运。她父亲本为她打点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那公子也颇有好评。为了嫁给慕屠苏,放着原配不做,自我犯贱做他的小妾,还被人轻蔑说是“高攀”。
真是活受罪。
“我尚且不想这些,年纪还小。”
“不小了。你们官家小姐及笄过后,可以开始张罗婚事了。不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嫁则嫁,不能嫁便做妾。”
“别妄自菲薄,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嘿嘿,难怪现在好多未出阁的姑娘打算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白芷不解。
“你可曾听说恭亲王的独子慕屠苏?”
“不曾。”白芷一脸镇定地说道。
“在京城,慕屠苏被誉为第一美男子,无人能及。听闻他随恭亲王妃来我们苏城的白马寺拜佛。苏城的姑娘们都跑白马寺上香去了,这白马寺的香火可谓是空前鼎盛啊。”
白芷只道一声“哦”便不再做声。
“瞧你一副兴趣黯然的样子,指定没见过慕屠苏的美貌。”
“那你又见过?”白芷打趣。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去瞧瞧?”秋蝉闪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一脸兴奋。
“你另寻他人吧。”
“真没趣,那我们去吃北街包子铺的包子如何?”
“这个姑且有的商量。”
男人可以没有,美食不可以没有。
北街包子铺的包子是苏城享有盛名的美食,皮软,肉汁鲜,每天供不应求。白芷以前从未在外吃过东西,这包子还是秋蝉带进府让她尝尝鲜,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差五拜托秋蝉送几只包子过来。
后来索性随秋蝉一起去北街卖,与她一样,不顾旁人眼光,当街吃包子。即使旁边的清荷一直碎碎念,她也置若罔闻。
什么大家闺秀,见鬼去吧。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白芷和秋蝉是偷偷溜出门的。所以得走后门。两只馋猫一到包子铺,见蒸笼前站着一堆人。两人对望一眼,好似约定什么,冲进人堆里……
待他俩出来之时,两人手里都捧上了热腾腾的包子。包子一捧在手,白芷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像平时一样,回白府之前,路上解决掉。
“小心。”秋蝉忽而在她身后高声喊着。
白芷这才把头抬起,惊愕发现自己已在马下,濒临被马踩死。她还来不及惊呼,自马车窜出一抹白影,她的腰结结实实被人攥紧,她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再缓过神,自己已离马车有一步之遥。马车也已停了下来。
白芷抬头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当见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她几乎挣扎脱离他的怀抱,一言不发地要离开。
“姑娘,在下可有哪里得罪了你?”慕屠苏问道。
白芷稍稍顿足,深吸一口气,“无。”不等他继续问,拉着发愣的秋蝉,慌张离去。
“芷儿,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美啊!”
“他便是慕屠苏。”
“你怎知?”
“……”她无言以对。
是啊,她已发誓,不爱慕屠苏,可前世的记忆还在,那是她渴望过的爱人!
重生??再遇
白芷不顾大家闺秀形象,当街吃包子,偶撞马车,幸得世子相救,却冷言相待。这番经过在苏城不胫而走,自然而然传到了爱极面子的知州白老爷耳边。
白老爷当即大发雷霆,一大早便命丫鬟到临水轩唤白芷进书房。站在白芷旁边的清荷见丫鬟的架势,知事情严重,捶胸顿足地道:“都怪清荷不好,我若看住小姐,小姐便不会随着秋蝉去吃包子了。”
白芷倒一点儿也不紧张,她爹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这次大发雷霆绝对不是因为她损坏大家闺秀形象,想必是她不知分寸,冷言对待京城里来的世子慕屠苏吧!
前世,她十五岁才遇见慕屠苏,她还记得正逢乞巧节,夜空如洗,河灯初上,点亮了她那些年的深闺岁月。她如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女,莽莽撞撞挤进人群,看着一些对于她而言并不新鲜的事物。
她并无惊才绝伦,不过略知笔墨。到底年轻,灯谜凑巧猜中数个,沾沾自喜,以为难不倒她。直到一道“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让她方寸大乱。
她憋红着脸,看着手中纸张,迟迟不能开口。然,身边忽窜一名白衣男子,他有一双斜飞入鬓的狭长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似在闲闲地吟唱,一道道灯谜尽数猜完,并且毫无偏差。
她第一次与除了她爹以外的男子说话,她羞涩地问:“公子,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
他回眸看她,轻笑:“下落不明。”他没有为她的绝美容颜而倾倒,仿佛她与其他人一般,多停留一秒也觉得浪费。他说完便走了。可对于白芷而言,那便是情根深中,即使他真的从此下落不明,直到母亲去世,远赴京城投靠父亲,知道他是恭亲王之子。其中,已有两年之久。
而此番重生,却提前了两年与他相识,到底哪里出了错?
白芷来到书房,见白老爷正在练书法,她欠身道:“爹。”
白老爷这才放下笔毫,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芷儿,你与芍儿同年同月生,可你成了爹的掌上明珠,你可知为何?”
“该是嫡女之故吧。”
“知道便好。相较于芍儿,你缺点心眼。凡是喜欢与讨厌总会当即摆在脸上,不懂去掩藏。相反,芍儿会懂得隐藏。”
“爹教训得是。”白芷低眉,算是默认。其实心里并不痛快,她如此讨厌白芍,怎会去效仿她?
“京城来的世子到访我们小小的苏城,已是我们万分隆兴,你拿脸色给世子看,该不该?”
白芷认错,“不该。”
“甚好。”白老爷满意地点头,“恭亲王来书,京城炎热,王妃体弱,苏城冬暖夏凉,宜养生,让我这知州多担待点。王爷早些年已命名匠在穷奇山脚建山庄。现快完工。这收尾期间,王妃和世子会在我们府上小住,芷儿,你应该明白怎么做吧?”白老爷郑重地看着她。
白芷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爹?有惊世才华却埋没在小小苏城之内。远大的抱负却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恭亲王妃与世子到此俨然成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有什么办法把握这次机会?
当然是联姻。再理想不过的办法。若说这苏城,比美貌,白芷是第二,谁敢说第一?再者她又是嫡女,嫁给世子,是不二人选。
白芷并未否决她爹,乖巧地欠身,“芷儿尽力。”
世子的眼睛可长在天上,她可高攀不起。给白老爷一个不算答应的答案,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不能拒绝她爹。她和她母亲的地位在白府,仅有的不过正妻嫡女。财政大权掌握在二娘手里,白府唯一的男丁也是二娘所生,最得宠的还是二娘。而白芍虽不是二娘亲生,表明站在柳氏这边,重生后的白芷知道,白芍对她母亲的死一直归咎于柳氏。如此,白芷和柳氏十分的弱势,若再得罪她爹,她们母女俩在白府便毫无立足之地了。
白老爷说道:“去你二娘那儿领些银子,到铺子里买些首饰衣服打点自己。”
“是,女儿告退。”白芷退出书房,抬头看了看今儿的天色,无比感慨地叹了口气。如今,真真麻烦。让她去勾引慕屠苏?前世她拼搏几许,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只想离慕屠苏越远越好,他去爱去宠他的南诏小公主,而她会找到属于自己良人,美满完成这一生的归宿。
可为何命运如此多舛,这般不如愿?
白芷奉命去街上买胭脂水粉打点自己。白老爷怕白芷又出什么乱子,让清荷随行。白芷也无所谓,和秋蝉学完马术,便拉着秋蝉去街上。
不巧,骄阳似火的天突降大雨,倾盆而下,若不是他们三人正好在铺子选簪子,今儿肯定成落水的狗子了。
秋蝉从不抹粉打扮,整日穿着武装,所以对女孩儿家这些东西,十分不以为然。
白芷也不怎么上心,只是随便看看,看的顺眼的,便买。待到阵雨停歇,他们才去另一个铺子瞧瞧。
几人来到一处布料铺子,白芷随意看了几下,摸摸手感,便选了水蓝色绸缎,付了银子,准备走人。方一出铺子,迎面而来一辆马车自她跟前停下。这辆马车,白芷识得,自家的。
马车帘子掀起,竟是白芍?她今儿着一件绣碧青色大荷的嫩绿水纱裙,此时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下来。她刚抬头,便见白芷朝她微微一笑,“妹妹这是打哪儿来?”
白芍神色微妙地说:“自然从府上出来的。”
“哦?”白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马车的轮子,上面沾有红土。这是穷奇山特有的土质。去穷奇山做甚?穷奇山除了山腰之上的白马寺,还有什么?
“姐姐,很少看你出来买布,做新衣?”白芍忙不迭岔开话题。
白芷也不想说这话题,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最近衣服瘦了,苦恼我了。”
白芍愣了一愣,掩嘴轻笑,“莫不是姐姐包子吃太多?”
估摸着在幸灾乐祸她的体型吧。白芷也不恼,而是捂住自己的肚子,病弱西子般蹙眉。清荷见她这样,忙扶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包子吃多,想如厕。”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惊愕。白芷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白芍,“妹妹,借马车一用。”
“可是……”
白芷未等她说完,如只兔子,迅速上了车,进车棚之前,急着对秋蝉和清荷道:“上车。”又命车夫速速驾马。这从白马寺而来,本已疲惫不堪,现她再让白芍步行回去,她那三寸金莲不知挨不挨得住。这也算小小惩罚她。
发愣的两位连忙上了车。
“姐姐。”白芍想挽回却为时已晚,且脸色发青,眼神中似有若无的多了份忐忑与害怕。
马车上,白芷方一掀帘,竟然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眸,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芷自然不能幸免地大叫一声。车夫立马急刹车,在白芷身后的两位重心不稳,直接往马车里栽。白芷受到背后的冲力,身子不受控制地直接往那里面那人身上扑。那人本想接住白芷,奈何白芷情愿摔到硬的车板上,用手撇开他。不想马儿突然发燥,震动了马车,她的身子又撞了回去。
于是,惨烈又悲壮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张颇为柔软的唇,湿湿润润,带着温热。
在马车门口的秋蝉和清荷彻底傻眼了。马车里怎会活生生蹦出个男人来?而且长得怎一个美字了得?难怪白家嫡女迫不及待扑倒献吻?
白芷发愣片刻,立即从他身上弹了起来,且脸色发白。为何她没有其他女子羞赧的表情,反而是脸色发白,极为恐慌?
只因她扑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想逃离的慕屠苏。
慕屠苏随着她的起身,也跟着坐起,他兀自笑道:“白家小姐真是生猛得很。”
她知道慕屠苏这不是笑。他对谁都笑脸盈盈,可除了对南诏小公主,对谁不发自内心。她十分、相当、很讨厌他的笑。她抿着嘴反唇相讥,“恕我冒昧,不知世子在车内。更不知世子和我妹妹有那么一腿关系。”
“白家小姐误会了,我本在竹林间散步,突降大雨,正巧白家二小姐路过,稍我一程罢了。”
白芷不徐不疾,十分刻板地道:“男女不可共处一室,小妹不懂,难道世子也不懂?还是世子有意小妹?”话说出口后,白芷当即脑中闪出一个念头来。
她看得出白芍去白马寺,一定是与其他女子一般,看看传说中的世子,不顾礼数,邀他到马车躲雨,可见她的心意。既然爹想和恭亲王联姻,何不撮合白芍与慕屠苏?她倒是既可两面讨好,又可了却这烦心事,何乐而不为?
说干就干。
白芷方一抬眼,便撞进了他的深邃的眼眸里。他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怎不想,我是有意于你呢?”
重生??再遇
听着慕屠苏的话,白芷仿佛在听天大的笑话,“世子才貌兼得,我高攀不起。”白芷不想与他在同一车内,对着车夫喊道:“停车。”
车方一停,白芷欲下车。慕屠苏的脸上带着疑惑问道:“白姑娘,从我们第一次在林间相遇,你便对我充满了敌意,屠苏实在不知,我们之间有何恩怨?”
白芷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存在这一世。既然重新回到起点,自是互不相关。她抗拒的,不过是他这个人。他是她在上一世怎么也得不到的爱人。她不想让自己再痛苦,所以她必须严格控制自己。
“我和世子从不相识又何来的恩怨?世子多虑了。”白芷说罢,便离开马车。秋蝉和清荷几乎小跑才能跟上白芷。
坐在车上的慕屠苏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偶尔督向马车一角,发现一匹水蓝色绸缎。想必是白芷忘记了,落在这里。忽而,慕屠苏竟对那匹布,温和一笑。那股笑容里掺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秋蝉和清荷好不容易才追上疾步而走的白芷,清荷囔着,“小姐,莫要难过,此事我一定向老爷汇报,还小姐一个清白。”
清荷以为白芷走得这般急促,是愤怒而起。黄花大闺女在马车上与陌生男子亲个嘴,在清荷眼里,有失体统。
因清荷这话,白芷顿足,转身对清荷和秋蝉一字一句地说道:“关于我和世子在车上发生的一切,你们统统忘记,只字不准提,懂吗?”
白芷的气势很吓人,两人几乎处于灵魂出窍地点头。白芷太了解她爹了,要是她爹知道了,肯定敲锣打鼓地把她往慕屠苏的床上送。她才不要重蹈覆辙,绝对不要。
刚回到白府不久,柳氏的随身丫鬟来临水轩唤白芷去趟佛堂。柳氏常年吃斋念佛,几乎不出白府的佛堂。白芷随着丫鬟路径一处别院,看小厮们忙来忙去,便随口问丫鬟,“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不知吗?王妃过些日子到白府暂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