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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斗鸾-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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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过得几日也烦了,命宫氏与周姨娘备下几样他们急需的东西,却同时列出单子,让沈儒平写借条。还说:“我们家家底也薄,自家吃用还不够呢,但两家总归是姻亲,没有看着你们饿死、冷死的道理。只能借了。相信你们很快就会归还了吧?写个条子。把借的东西一项一项记清楚,将来还债的时候,也好有据可查。省得漏了哪样,或是多了哪样。”

沈儒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无奈自家确实需要那些物品,只得签下了借据。

朱文至的下落一直打听不到,想要东西又被逼着打了借条,沈儒平开始觉得。一直泡在章家这里不是办法了。瞧章家人的作派,显然是不打算继续援助沈家。那他想要过好自家的小日子,就只能指望年后开始的新差使。但巡林这种活他从来没做过,又对山上的野兽颇有些忌惮,便磨着章家人求些指点。

章寂也不啰嗦,叫了明鸾过来:“我这个小孙女,上山次数最多,对山上的情形也最熟,我让她带着你们走一趟象牙山,把几处凶险的地方告诉你,接下来你自个儿摸索就行了。放心,南边这一片林场是最安全的地带,不会有事的。”说罢还低声嘱咐了明鸾一番,指出几处发生过滑坡的地点,还有出现过野兽的地区,再加上几条常走的山路,就没提别的了,最后还说了句:“简单带他一家子走一回就是了,别的地方没必要去。”

明鸾应了,提了柴刀往腰后一别,戴上斗笠,便回头招呼沈家人:“三位,我们走吧?”沈儒平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瞧瞧自个儿老婆女儿,吞了吞口水:“容儿留下来看你姑母吧,我们夫妻走一趟就是了。”杜氏慌忙抓住了他的袖子,被他瞪了一眼,只得红着眼圈放开,别别扭扭地应了。

明鸾带着他们从最多人走的那条小路上了山,照着祖父章寂所指的几处地点,领他们走了一遍,路上还顺手指了几处有毒蛇出没的地点,本来还想领他们认一认崔柏泉与军汉大叔的小屋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崔柏泉的小屋是他的私人领地,军汉大叔的小屋又在西山坡,没必要带这两个讨人厌的家伙过去,便打消了念头,只告诉他们:“几家巡林的军户与我们一向相熟,偶尔也会过来,你们见了就打声招呼。他们在山上建了些小屋,是为了在山上值夜时住的,你们没事不要过去,更不要动他们屋里的东西。”

杜氏气愤地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当我们是什么?怎会动别人的东西?!”

沈儒平给她使了个眼色,回头朝明鸾笑笑:“我记住了,多谢提醒。对了,三侄女,不知他们的小屋……都建在什么地方啊?平时可有人住着?”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明鸾看了他一眼:“就在山上啊,几个方向都有,自然是有人住着的,不然建来做什么?只是平日里大家要巡林,不是时时在屋里,所以我才提醒你们,没事不要过去,更不要动屋里的东西,省得产生误会。毕竟几家人相互间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你们新来,若丢失了东西,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你们,没得惹祸上身。”

沈儒平有些失望:“那……章家也有小屋么?你们从前也是负责巡视南边林场的吧?”

“我们家没有小屋,毕竟就住在山下,需要值夜时,都是崔家做的,他家有小屋在山上。”明鸾没有留意太多,顺手指了指远处的山谷,“那边你们也别过去,蛇多,很多都有毒,每年都有人被咬,去年村里还死了一个闲汉呢。”事实上那里是她与崔柏泉合种何首乌的地方,为防药材被沈家人偷挖,她就故意撒了个谎。

沈儒平与杜氏果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摒住呼吸跟在明鸾身后迅速离开了。

在山上草草走了一圈,明鸾便拍拍屁股回家了。沈儒平与杜氏却是满心失望,这里穷山恶水的。自家离得远,还要每日是山转悠。只走一半路,就累得半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难不成他们只能做这种差事么?换别的行不行?要不索性升作正军吧,钱粮也能多得些。既然胡四海成了正军,能每月上交二百钱免去操练,那他们为什么不行?沈儒平开始试探章寂的口风,却被后者一口打回来——胡四海懂得修军械,江千户愿意网开一面,沈儒平懂得什么?

接着沈昭容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沈氏自打回到章家。大多数时间都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仅仅能喝点粥水,吃点药而已。连说句话都得喘半天气。就更别说替娘家人求情了。加上章家父子三人从来不靠近她的小屋,她能见到的也就只有周姨娘一人,就算请求对方帮忙捎话。对方也当作没听到,待她把粥和药吃下去,就端着碗离开了,不肯多说一句。在这种情况下,沈氏就算有心帮助弟弟,也无能为力。她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一些,就已经很困难了。

不过沈氏还是让沈昭容捎了话。说等她病情好一些,她会想办法跟三弟妹陈氏搭上话的。据说陈氏几个月前伤了脚,只能留在房中养伤,下不得床,不然早就过来瞧她了。章家能在德庆站住脚,都是托了陈氏娘家的福,只要说服了陈氏,即使章家仍旧不肯原谅沈家,沈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沈家夫妻只得按捺下性子,等待沈氏的成果了。其实杜氏本来也想过私下与陈氏搭话,攀攀交情的,可惜陈氏始终淡淡的,要是她待的时间长了,陈氏便借口伤口疼,又或是疲累,要休息,变相赶客。杜氏背后有些怀疑,沈氏那般信誓旦旦能说服陈氏,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建文四年的新春就这么来临了。

这个新年,章家上下喜气洋洋,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除夕夜杀了鸡,剐了鱼,炖了只鸭子,添了三四样自家种的新鲜瓜菜,还有柳同知与江千户送来的好酒,所有人齐聚一堂——沈氏虽不能出席,却也得了一碗鸡汤,可以让她在寒冷的夜里独自待着的时候能多一份温暖——章寂在家变后第一次喝得完全醉死过去,章放甚至给了妻子一个笑脸,章敞接连给妻子挟菜,还夸了女儿几句,明鸾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但心里的欢喜与轻松却是掩饰不住的。章家如今是真的熬过来了。

这个新年,沈家上下冷冷清清。他们的米面肉菜都是章家给的,鸡是章家送来的,没有酒,炭火也仅仅够煮食用,一家三口都穿着先前茂升元的伙计给备下的衣裳,不大合身,即使想要做新的,也没钱扯布。杜氏为沈氏迟迟未有成果而抱怨不已,沈儒平听得不耐烦,大声喝骂妻子几句,便回房睡觉去了。杜氏委屈地在院中大哭,惹得附近的邻居不满,纷纷数落,气得杜氏头疼得直哼哼,使性子不肯回房,往女儿房中床上一躺便不管了,非要等丈夫来赔礼方肯回去。但沈儒平早睡死过去了,于是沈昭容洗好碗筷后,便独自坐在堂屋里,无处可去,只能暗暗掉眼泪。

新春一大早,章家所有人都出门拜年,只留下周姨娘一个看家,顺便照应沈氏。他们先去了镇上李家,又去了黄家等几家大户,接着是几家熟悉的军户,这般拜了一轮下来,已过了晌午。

明鸾本来还想去崔家找崔柏泉的,结果却听得军汉大叔的儿子大成说崔柏泉今年不回来过年,只在前些天送了半车年礼回来孝敬嫡母与婶母。听说他生母的娘家兄弟找过来了,还在同知衙门里做捕快,听说很得柳同知的看重。他这个舅舅如今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子,过年就把妹子和外甥都接过去了。

明鸾暗暗为左四的动作迅速叫好,打算过年期间一定要上门去瞧他们,恭喜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团聚了,顺便打听打听八卦,问问左四是怎么办成的。回到家,她换下身上的大衣裳,转身就去找章寂申请进城,结果屋里屋外找了一通,都不见人,心里不由得奇怪,方才还在的,怎么一会儿也不见了?

再仔细一找,连章放也失踪了。明鸾只得去问玉翟,玉翟便道:“方才我在房间后窗远远看见父亲拿着一个大竹篮,扶着祖父一道出了门,两人都换了身家常旧衣,似乎是往山脚方向去了,不知是去做什么呢。你若有事,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明鸾心中疑惑,大过年的,他们去山脚下做什么?更奇怪的是还特地换了家常旧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明鸾为祖父与伯父的行踪生疑的时候,在距离德庆数百里外的梅岭上,出现了两名过关的行人。其中年长的那位相貌仙风道骨,还拿着个“妙手回春”的布幡,俨然是位游方郎中。跟在他身后的那人,看身形还只是少年,十分瘦削,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衣,戴着斗笠,低低地遮住了眉眼。

郎中眺望着岭下一片红云,长长吁了口气,回头压低声音对那少年道:“过了这处山岭,就是岭南了,不知咱们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人。”

少年的斗笠微微向上抬起些许,露出一个方正的下巴,嘴角微翘:“会找到的,先生只需要担心找到以后……该怎么办就好……”

第三十六章狭路

郎中闻言若有所思,低头想了想,才抬头道:“我们只需要找到人就行了,至于找到后该如何处置,那是主上的意思,不是么?”

少年嘴角翘起的幅度更大了些:“你家主上能让你我来找人,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们需要烦恼的,只是找到人后该如何把人带回去这一点。”

郎中挑了挑眉:“他受了这么多苦,有人来找,难道还会拿翘?小友可别告诉我,他是个淡薄名利之人,宁可一世安贫乐道,也不愿重回朝堂。”

少年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若先生一人找上门去,他自然是恨不得立刻跟你走的,但加上我,却是未必了。虽说他是个单纯的性子,但他身边的人可心眼多得很呢,见了我,难免要猜疑。

这一猜疑,事情可不就麻烦了么?”

郎中闻言皱紧了眉头:“可当初是小友在主上面前自告奋勇,说能把人带回去的!”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他见了我,想必也能确认我们不是朝廷派来骗他的吧?”少年的语气略嫌轻描淡写,“怎么?有问题么?”

郎中心情很是纠结,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年轻的同伴似乎有些诡异的想法,并不是如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真诚。他忍不住郑重道:“朱小友,主上派我来岭南,就是为了把那一位平安带回去,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有失,否则牵连的可不仅仅是你我二人而已!若朝廷得到风声,对主上起了提防,连你也要折进去的!”

“我知道啊。”少年抬手折下路边的一枝梅花,大红花瓣上凝结着雪白的霜花,显得分外晶莹,“放心,我知道分寸,也会全力以赴,劝服那位随我们回去的。”

郎中有些不大相信:“真的么?”他顿了顿,“其实……东莞路途遥远,又是偏僻之地,路上多有艰辛,我吃些苦头倒不算什么,小友出身尊贵,却不该受这等委屈,不如小友到了广州城后,就留在那里接应可好?”

少年正闻梅花香,闻言微微转头望来,声音略沉了几分:“先生,你察主上可是交代过的,你要带我一同去。”

郎中心中一凛,脸色肃穆起来。

少年却忽地扑哧一笑:“先生,我只是说笑罢了,你何必惊慌?”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枝梅花,“我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郎中迟疑着,最终还是决定要相信自己的主上:“好吧,我相信小友也不是任性之人。”他转过身眺望前方,“赶了半天路,又翻山越岭,想必你也累了,前方有块可供行人休憩的石头,我们过去歇歇脚吧。”

少年顺从地应了,两人到了前方大石头前坐下休息,拿出随身带的水和干粮吃了一些。郎中看见少年弯下腰去检查自己的鞋底,虽是做工上乘、厚实耐磨的布鞋,却也被这一路山道磨损得厉害,仔细一瞧,鞋筒内露出来的那一抹棉袜还隐隐透出几分血色。

郎中脸色一变,瞧了瞧少年瘦削的身形,暗叹一声,心中软了几分,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一个小瓶来递了过去:“脚上若是磨出了水泡,晚上洗干净脚后,把这药敷上,明日起来会好许多,过两天就结疤了。”

少年抬起头,露出斗笠下清秀的面孔与一双幽深的眼眸,微微一笑:“多谢先生好意了,我自己带了有药,只是在这里不方便擦罢了。”

郎中皱皱眉,一番好意遭拒,他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只是想到对方的身份与经历,又不好责怪对方,便说:“现在正是过年的时候,连关卡上的守兵都只剩下两三个,山上天寒地冻的,压根儿就没几个行人。你也不必拘束,趁这里没什么人,先擦擦药吧,不然就这么继续赶路,等到了山下找到投宿的地方,你的伤就更重了,明儿只怕走不了路。”

少年想了想,便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寻个背风之处,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便低头脱去鞋袜。

郎中侧眼望去,只见他袜底已经被血糊住了,他却仿佛毫不在乎般,将袜子完全脱下,几乎能让人听见他脚底的皮被撕开的声音,不由得生出不忍:“我替你上药如何?”

“不用,我自己能行,马上就好了。”少年将染红的袜子丢开,拿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小心地清理了一下脚底的伤,迅速涂了药粉,又将一件素白内衣撕开,撕成布条绑好双脚,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的袜子出来穿上,又再穿鞋。只是这回脚大了一圈,鞋子窄了,有些套不上,不过几下功夫,袜子又沁出几条红痕来,少年只得慢慢套鞋子。

郎中看得正紧张,冷不防听见岭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与车轮声,他心中一个激灵,回身望去,却是一行商队,为首的那人悠悠然骑着马,缓行而下,身后跟着七八辆大车,每辆车上都满载货物,除了车夫外还坐了两个押车的伙计,个个牛高马大,身强体健。

这大过年的,怎么会有商人赶路?

郎中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只低头装作休息,眼角却警惕地留意着商队的情同时小声提醒同伴:“有人来了。”

少年自然知道有人来了,但他没放在心上,仍旧小心地套着鞋子,待套好了,双脚落地,踩了两踩,方才微微抬起头来看来人。但只一眼,他便迅速将头低下,甚至伸手将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

商队离他们近了,为首骑马的那人似乎无意间扫视过来,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几转,便拉住马缰,翻身跳下,笑着慢慢走过来:“两位也是要去岭南的?大过年的赶路可不常见哪。”

郎中起身笑道:“可不是么?原本还打算在南康过年的,不想听说一位朋友患了急症,十分凶险,只好日夜兼程赶过去了。这位公子瞧着好气度,是要南下做买卖么?怎么也选了这等日子赶路?”

那人走得近了,郎中方才发现他穿着一身姑绒袍子,头戴黑缎风帽,外头还披着黑色厚披风,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但显然不是寻常货色,腰间系着一块碧玉佩,绿得象是一汪潭水,同样不是凡品。郎中心中不由得一凛,这身打扮绝不是寻常商人能有的,看此人气度,反倒更象是官家子弟,这种人此时此刻怎会出现在梅岭上?还主动上前向自己搭话,莫非有所图谋?

那人越走越近,脸上笑容不变:“我也是没办法,恰好有一批货年后就得交割,我因先前有事误了行程,只能在过年时候赶路了。做生意哪里还有这么多讲究?奔波劳碌都只是为了三餐温饱罢了。”

这话由一位穿着如此华贵的人说出口,真有些讽刺。郎中暗自腹诽,脸上挂着打趣的笑:“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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