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丞相的宠妻-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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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帝不是一个好皇帝,他的出生不好,在朝政事务上算不得明君,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后宫妃嫔无数,不曾专宠任何一位,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的子女众多,他从来对他们的日常起居漠不关心,嫁娶事宜都随他们自己决定。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却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莫说他人,就连百里婧自己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的她,守着昏迷不醒的墨问,听到父皇这句话,立刻便哭了出来,她不知自己是在哭墨问的伤,还是在哭如今的处境——她想要彻查谋杀墨问的凶手,却又担心真相是她无法接受的,她哭自己两难的境地,哭解也解不开的一团乱麻。
景元帝又带了几位御医同来,替墨问又检查了一番伤势,听完御医的诊断,景元帝方开口道:“身中九箭而不死,驸马真是吉人天相。但,婧儿,你需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已有天定,哪怕朕是天子,也无能为力。你为了驸马做到如今这个份上,惹得你母后不快,自己也辛苦,父皇着实不忍。若是驸马躲不过此次大劫,朕会为他安排好后事,定让他去得风光。你的年纪还小,若不愿再嫁,大可在父皇身边再呆上几年,我大兴国几多俊秀,总有配得上婧儿的好男儿,无论是谁,只要婧儿瞧上了,父皇便为你做主。”
内室里除了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墨问,便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百里婧听着,早已哽咽语不成句,无论父皇的和颜悦色还是母后的凌厉警告,告诉她的全都是事实。
如果墨问死了,她不可能为他殉情,也绝不可能因此而终身不嫁,为他守寡一辈子。她是帝国的公主,她的婚姻联系着大兴的国祚,任性和放纵这辈子她能做的也许只有一次,她渐渐地开始在许多人的教诲里学会认命。
送走景元帝,百里婧回内室照看墨问,天气热,他的身上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纱布,薄被只盖了一小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拧着眉,唇也抿着,似乎做了梦,梦里极其痛苦。
百里婧替他擦去汗珠,抚平他皱着的眉,用扇子为他扇着风,手中这折扇还是赫让人送来的,一想起赫,她更觉得恐惧且无望。
可哪怕她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哪怕折扇的风再清凉,墨问心内的火却还是压不下去,他们父女二人就在他的床榻前讨论他死之后他的妻将如何归属,将会嫁给哪位帝国俊秀好儿郎,还说什么无论是谁,只要她瞧上了,都可以替她做主……
好一个无论是谁都可以!
他真想睁开眼睛,真想将她狠狠压在身下,让她明白什么是夫妻!他留她完璧之身,她却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打算,那么,护城河畔他对她说的那些话究竟还有什么意义!他说他爱她,她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说,她不爱他,她知道她不爱他!他的全盘算计都化作克制不住的怒火,弄碎了她也好,毁了她也罢,千年冰封的心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搅得乱七八糟,恨意、妒意、怨憎……数不清的情绪萦绕不去,烧得他五脏俱焚。
但,他却不能动。
只能继续在床上挺尸。
身中九箭而不死,呵,天大的好运气!他若是此刻起身,无论她是真关心他,还是仅仅做戏而已,所有的错都在他身上无疑了,他一千次的好也抵不过一次的欺瞒,何况,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连死了也不过换来个风光大葬。
躺在床上遍身不舒服,伤口痛着,心里烧着,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便沦落到了如此被动的境地,牵一发而动全身……
“咳——”
气血上涌,墨问禁不住咳了一声,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漫上来,旧疾复发……
“木莲”端着药进来时,就听见了这阵熟悉的咳,脚步立刻加快,掀开帘子来到床边,急道:“药熬好了!快让驸马趁热喝了吧!”
木莲从来对墨问的病情漠不关心,她替墨问煎过许多次药,却没有一次如此关切,但百里婧的心思也只在墨问的伤势上,不曾去想木莲方才的语气中带了多少命令,顺手接过“木莲”手中的药碗,如上次一样,亲自用口喂墨问喝药。
口对着口的亲密,她毫不嫌弃眼前躺着的是个随时可能死去的人,墨问张口喝着从她的口中渡过来的药,一点一点地往下咽,心里却仍旧无法平静下来,是不是换做别的任何人她都会如此?因为是她的丈夫,所以她有责任如此待他?待他死了,便可以全身而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百里婧,你永远别想全身而退!
墨问兀自想着怨着,待百里婧的唇第三次贴在他的唇上,他的情绪才有些稳下来,眉头不由地一皱,这药……加了菖蒲、翬乆和藁輧,对他来说是良药,但三味药皆有毒性,若是普通人服了,轻者昏厥,重者不治身亡。傻瓜不闻不问便来喂他,毒药她又咽下去几分?简直不知死活!
火气又上来,他忽地张口用力咬破了百里婧的唇,百里婧吃痛,一声轻哼抬起头,只看到墨问的眼还是闭着的,可不一会儿她的身子便软了下去,无声无息地陷入了昏迷。
墨问睁开眼,看到女孩伏在他的胸口,黑色的发有几分凌乱,他是如此地怒,所以目光冰冷,可是一触到她唇上的鲜血,他却再发作不了,只是偏头看着一直未敢出声的孔雀,神色更是凝重,沉黑的眸子如寒波生烟般冷凝,他没张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孔雀的耳朵:“加了剧毒药引子,为何还让她来喂药?”
孔雀被他看得心一慌,立刻低下头去,解释道:“她自己愿意,孔雀无法阻止。”
这个回答,男人显然并不满意,但他不想追究责任,只是道:“孔雀,告诉黑鹰和所有的隐卫,大兴国的任何人包括国主皇后都可以动……”他伸手摩挲着女孩的唇,擦去那一丝鲜艳的血迹,继续道,“我要她毫发无伤。”
这一句,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孔雀大惊失色,她不知是怨还是怒,直言不讳道:“可她是大兴国的荣昌公主!主子难道要一辈子呆在盛京不回去?一辈子做这不见天日的病秧子么?!”
墨问的声音冷下去:“孔雀,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装扮久了,容易露出马脚,明日,给我一个结果。”
听了男人的话,孔雀眼眶陡然一热,单膝跪地,缓缓应道:“……是。”
声音里隐约夹杂着几分颤抖。
路是她自己选的,最痛苦的时候她都不曾后悔过,只因能陪在他的身边,但是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得了他最后的青睐——没有头脑,没有心机,空有一身孤勇,家国事不曾关心,爱人心拿捏不住,她到底有何长处足以陪在他的身边,让他身中九箭命在旦夕却仍要保她毫发无伤?
孔雀不明白,更无法接受,端着空了的药碗退了出去。
烛光摇曳,墨问将百里婧抱进怀里,真讽刺,身为人夫,只有在他的妻昏迷时他才可碰她,才可肆意抱她,她清醒时,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说,墨问,我不爱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我的心……我们不要爱,就一起好好地过日子……
呵,说得倒轻巧,只是一起过过日子,他怎么能接受只是过日子?有爱没爱日子都照常过,只是他贪心,迫切地想要在她身上找到“爱”这个东西,一天找不到就两天,一月找不到就两月,一年找不到就两年,一辈子找不到就生生世世地找……
忽然困惑,若她真的接受了他的爱,愿意与他在这浊世同行,那么,他的身份到底是病秧子墨问还是站在巅峰上的那个人?墨问是子虚乌有的存在,那个身份又杀戮过重,一旦身份戳破,她会如何待他?
这,才是他迟迟犹豫的原因。
可是,再忍下去已经无路可走,杀戮竟由旁人率先发起,使得他的性命岌岌可危,九箭之仇,他必定不会忍气吞声地受了,既然他们让他如此不舒坦,便莫怪他让他们也笑不出来!既然不能以孱弱之姿站在你的身边,便让这一切换个面貌重新开始!
……
第二日清晨,百里婧醒来,木莲告诉她,昨天给驸马的药里头加了不少镇痛的麻沸散,她那样喂他,很容易就晕了,让她下次莫再做这种傻事。
百里婧蹙眉道:“是么?”
正疑惑,有禁卫军进来通报:“启禀婧公主,外头有个布衣自称来自鹿台山,说是来替驸马爷诊治。”
百里婧大喜:“快快有请!”
师父必定是收到她的信了,请了鹿台山上的孙神医下山替墨问看病,百里婧站在院中,遥遥地迎着。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一位布衣老人缓缓走来,步伐飘逸,仙风道骨。
在鹿台山上时,婧小白没生过什么大病,除了那次进了后山断崖的墓葬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外,而那一次,就是孙神医给她看的病,可惜她醒过来时,孙神医已经走了,她倒不曾与他见过面。
布衣老人来到她身边,也没行礼,只是捋着白胡子笑看着她,半晌笑道:“比那年老夫替你看病时长大了些,但却瘦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心结过重,沉郁难消,恐难长久啊。”
老人的面容实在慈祥,百里婧被他这么一说,勉强笑了笑,老人倒不再继续探究她的心病,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你师父托我带过来的信,你先瞧着罢,我进去看看病人。你们带路罢。”老人对身边的木莲道。
听到“师父”二字,百里婧再没任何怀疑,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信,却迟迟不敢拆开看,目光追过去,发现“木莲”已经带着布衣老人入了“有凤来仪”。
第121章 孙神医到
师父信里说了什么她既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而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墨问的身体。于是,百里婧把信收进袖中,跟了上去。
但是,进去却又被拦住,许是不方便,孙神医问诊的时候不让他们在场,过了许久,掀开纱幔走出来,满脸的疲惫,他在侍女端着的银盆内洗了手,用方巾擦了擦,这才对百里婧等人道:“老夫行医多年,这样的病症倒是不多见。身子虚得很,需得用药物调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撑到现在真是命大啊。”
与那些太医所说的话没什么不同,百里婧不大想听这种虚空的诊断,却听孙神医又道:“不过无妨,老夫已经替他施过针,将周身郁结的毒素排除了大半,再用药物调理,相信若是他有这个信念活下去,定然不是问题。而且,据老夫的诊断,他的听觉尚好,哑病应是后天所致,想开口说话也非不可能,只看他自己有没有这种意愿,还有你们有没有这个耐性教他……”
百里婧听得有些糊涂:“神医的意思是……墨问可以好起来?”
老人笑看着她:“你不愿他好起来?”
“当然不是!”百里婧摇头,解释道,“数位太医都说墨问命在旦夕,我……”
老人颔首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宫里的太医受的都是正统医术的教化,做事中规中矩不敢犯险,老夫出身山野,几百年的秘书古方都在心中,若不是受你师父所托,也不会下山走这一趟。小丫头,想要你的行走如飞是不能了,上战场杀敌也不现实,但像个普通的文弱书生般读书写字谋个清闲差事倒是有可能。”
能像个文弱书生般读书写字、自由行走?
百里婧大喜过望,上前去拉住了老人的衣袖:“孙神医,一切都拜托你了!”
她的喜悦和激动不是装的,她真的因为墨问可以好起来而开怀,眼眸中骤然绽放的光彩让身边的“木莲”微微一愣,余光不由地透过帘幔看向大床上安静躺着的男人。
“医者父母心,老夫自然尽力而为。”孙太医依旧慈眉善目地笑着,吩咐“木莲”道:“去准备蒸桶,还有这些药草……相府中可有活水?”
“木莲”看了看百里婧,答道:“这‘有凤来仪’后头倒是有个温泉眼。”
百里婧点头。
虽说西厢是新辟出来的园子,但嫁过来的到底是位帝国公主,左相便命人围着温泉砌了个凤仪池,专门给百里婧泡澡用的,那儿不仅有活水,还是上好的活水。
“如此,甚好。”孙神医满意地点头。
待墨问被安置在洒满了药草的温泉池中,百里婧等人才明白孙太医的意思。
“虽然方才施针已排出多数毒素,却还有长年累月郁结的毒素散不去,这些药草和池中水需一个时辰换一次,待泡满十二个时辰,池中水清澈如初,便是成了。”孙神医说完,抬脚便朝外走去:“老夫赶了几日路程,老骨头有些受不住了哦……”
百里婧忙道:“木莲,快带孙神医去休息。”
“木莲”瞧了池壁上靠着的男人一眼,道:“婧小白,驸马爷那样靠着,怕是不能长久……”
只说了这一句,“木莲”便跟上了孙神医的步伐,与他边走边说着什么。
凤仪池是婧公主御用的温泉,这些日子也没怎么进来过,远山受了伤,墨问身边便没人伺候了,那些丫头们胆子也小,瞧见墨问身上的血和伤早吓得不敢靠近,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这会儿,药草撒了进去,整个凤仪池只剩下三个伺候的侍女,也只是远远地候着,不得命令绝不上前似的。
百里婧也知道难为了这些侍女,没有哪位公主像她这么多事,这两个月来她和墨问伤病不断,任是谁也受不了。于是,她提起衣裙,折身来到池边,在墨问的身后坐了下来。
凤仪池四四方方,长宽各约五丈,池子三面被假山环绕,独这一面开了口子,池底铺着白玉石砖,置身其中,温润舒适,再被地底下冒出来的温泉水一泡,全身的疲乏皆消。
但,此刻的凤仪池中却洒满了药草,也不知是药草的原因还是因为墨问的毒素,池中水已然成了黑色,墨问上身赤裸地靠在凉凉的池壁上,那些包扎好的箭伤隐隐透出些鲜红色来,也不知他浸泡在水中的伤口有没有裂开,百里婧看不见。
起初很平静,墨问也很安稳,百里婧从袖中拿出师父的信,犹豫着拆开,信上是师父一如既往冷清且严肃的笔迹,师父说,世上活得最自在的是一无所知之人,最难得的是坦荡随性心无城府之人,纵观整个鹿台山,活得最自在最难得的当属二木头与婧小白……既然成亲了便好好过日子,得不到却偏执于此的便可谓之“强求”,凡强求而来的皆难长久,放不下便不放,忘不掉便不忘……
师父的这些话,百里婧看不大懂,但似乎师父已然知晓她嫁的不是韩晔。可是,若师父已然知晓,又怎会如此平静,这些年她每每对师父说,如果她与韩晔成亲,一定要让他当证婚人。
如今,她嫁不了韩晔,师父当不了证婚人,师父为何问也不问?鹿台山上最坦荡最心无城府的人是她与三师兄林岑之,那么,韩晔呢?木莲呢?别的师兄弟呢?
百里婧竟在这水汽缭绕的温泉池畔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过韩晔的存在?她爱着的恨着的清冷温润的大师兄,到底是她长久以来做的一个梦,还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现实?
夏日本来就不适合泡温泉,热气散不掉,烤得人难受,仅仅是坐在池壁上,百里婧已经汗流浃背,薄薄的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墨问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来,向来苍白的脸色更显病态。
百里婧用帕子替他擦着汗,可不一会儿帕子便被汗水浸湿,墨问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往池中滑着,百里婧一慌,扯住他的胳膊,却疼得墨问一声闷哼,她又忙松了手。这一松手,墨问的双肩便滑入了水下,药草贴在他的脖子上,他是连半点坐稳的力气都无。
再没了别的办法,百里婧来不及多想,跨入池中,将墨问从水底捞了起来,环着他的腰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本是一个人的药浴,这会儿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