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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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民风较之从前都更为开放,小娘子们看到了心仪的小郎君,私下打听一番都是十分正常的。永昌公主又长了一副好相貌,是宜男宜女的长相,一身男装竟也没有脂粉味反而还透着隐隐英气,撩人于无形,爱俏的小娘子们一见便十分喜欢。因此都私下去问看门的小沙弥公主是哪家的小郎君,小沙弥一边笑呵呵地拿着女香客们给的赏钱一边说和尚不晓得,可苦了悟云大师天天担心灵隐寺的小沙弥们哪天就凡心大动,全部跑去还俗了。
李宸微微笑了笑,将经书的最后一个字抄完,才将毛笔搁下走出去与悟云大师一同坐在另一侧的禅房里,禅房的门帘撩起,远远在院子里看过去,便是得道高僧正在给男装的公主指点迷津的模样。
大师亲自用灵隐寺的破茶壶煮了一壶茶,然后与公主相对而坐。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变出了一封信,他将信放在案桌上,然后往李宸跟前推,“这是英国公李将军送回来给公主的书信。”
李宸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封书信上。
悟云大师胸有大志,从前不过想想而已,自从追随了永昌公主,大师越发的明白何谓有钱使得鬼推磨。永昌公主虽不能说富可敌国,可她的那些个家底要真拿出来也是能让朝廷清点上好几个月的。加之公主的不羡园每年限量推出新茶,达官贵人竞相购买,价值十分不菲。
追随的主子有钱,底下的人自然也是过得好。公主一掷千金,暗中给了大师许多票子,好让他方便行事。而先帝驾崩之后,公主底下好像又多了不少像是舒晔兄妹那般的人以供差遣,那些人平时锋芒不露,走在路上大概都不起眼,偏偏就是一身本事,大师觉得公主哪天若是突发奇想要带着这队人上山当土匪,或许真能为祸一方。
悟云大师是个假和尚,人生于世,为的不过便是有人赏识,能做些事情彰显存在感么?先前大师追随公主时,确实一片忠心,而如今却是死心塌地。
想不死心塌地都不行,他还怕哪天他稍有异动,自个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公主的那些暗卫替他脑袋搬家呢。
悟云:“李将军在边疆一切顺利,他与裴将军至边疆后,与吐蕃交战两次,两次都是胜仗,想来大败吐蕃指日可待。”
李宸拿起了书信拆开,一目十行。
李敬业的书信并未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说先帝驾崩,万望公主保重身体。然后他似乎是想要逗李宸高兴一般,在书信的最后写了一些边境当地的一些民风习俗,边境由于是两国交界处,时常有打野食的人出现,因此也时常有土匪出没,李将军别出心裁,平时不打仗的时候便带着手下去打土匪,培养手下的交战经验,然后李将军还在书信后面罗列了一些从土匪那里缴获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说公主若是喜欢,下次可让灵隐寺的人带回长安。
很显然,先帝驾崩,新皇登基。以李敬业将军对公主的了解,认为公主不会在这种时候对新皇做些什么,因此也十分乐意把当日在不羡园的一番猜测和谈话抛诸脑后,因为那实在太闹心了。
然而,李敬业对程务挺前去边疆的事情只字未提。
李宸将书信收了起来,心中大概有了点谱。
程务挺是母亲的人,他和裴行俭交情甚笃,否则母亲也不放心让他前去边疆。程务挺到了边疆,他与李敬业又是姻亲,怕且是如今长安的一举一动李敬业都了如指掌,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李宸想,到如今李敬业仍然没将她当成是一个可以谈论这些事情的对象。
那就是说,李将军如今即使知道朝廷暗潮汹涌,太后野心勃勃,可他也没打算要回应当初李宸在不羡园抛出来的问题。
其实已经不需要回应了,父亲驾崩,母亲上位是必然。
不论李敬业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决定,都绝对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和日后的飞黄腾达。因为程务挺去边疆,是为了替母亲收买裴行俭,而李敬业这个后生小伙儿,短期之内都会随军在边疆吃沙主职打吐蕃兼职打土匪,即便他的叔父李思文如今已经是礼部尚书,已经在新皇的阵营当真准备与太后以及顾命大臣裴炎干架,也影响不到他的头上去。
朝廷之中,除了站队逐利,也应该有些人是真正愿意为民请命的,也应该有些人是真正愿意征战沙场,安邦定国的。
悟云暗中打量着李宸的神色,见她十分平静,不见半点风吹草动的模样,心里头有些诧异,事到如今,莫非英国公还没表态么?
他心中暗惊,却没有问。
和尚盯着案桌前那杯冒着白烟的茶水,说道:“公主,周国公府那边有异动。”
李宸抬眼,看向悟云大师,“是因为原本礼部尚书的位置应该是武承嗣的,可却被当今圣人破格将李思文提拔了上去这一事么?”周国公,就是武承嗣。
悟云大师:“礼部尚书之位对周国公而言,本来已是囊中之物,如今中途杀出个李思文,他心中自然是不忿。”
李宸闻言,冷笑:“他不忿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是仗着我母亲的势处耀武扬威,结党营私。”
悟云:“他最近频繁出入中书令裴炎府中,大概便是为了太后而奔走。”
武承嗣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蹦跶了,即便是在父亲病重的那段时间,他也还是挺安分守己的。而且先前因为他对族内子弟管教不当的事情,有好几次母亲想给他安排好处的时候,都被宋璟那根棒槌顶了回去。
如今父亲驾崩了,母亲在新皇正式登基前,做了不少事情,笼络人心收买大臣,差不多已经将新皇的权力都架空了起来。
李宸拿起案桌上的那杯口感十分差的温茶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悟云大师继续说道:“圣人不思安抚宗室,反而提拔外戚,此举不仅不得宗室人心,也让当今中书令裴炎不满,半个月之内,中书省门下的几位宰相已经三次在裴相公府中相聚,和尚认为朝中局势近日之内必定生变。”
李宸垂下眼看着案桌上的茶杯半晌,忽然牛头不搭马嘴地问:“巴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正如公主所料,在二郎疯病的消息传回长安之后,太后便暗中派了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前去巴州,他到了巴州都不曾到驿馆,便径自奔往二郎居所,大概是要去查探二郎病情虚实的。”悟云大师说着,脸上难得戴上了几分笑意,“可后来丘大将军却被二郎拿着剑满院子追着砍,险些发冠都被削掉了,才不得不信二郎是真的得了疯病。”
李宸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十分讽刺,“这些人,莫非都不晓得在疯子的世界当中,他自个儿是最大的?我二兄当时怎么就没将他砍死?”
像是丘神绩这样的人,李宸巴不得死得越早越好,若是李贤一剑将他了结了,那更好。真是可惜,居然还留他一条狗命回来长安继续作威作福。
悟云大师被公主的直白噎了一下,然后转动着手中的木头珠子,“阿弥陀佛。”
李宸有些莞尔地瞥了一眼大师,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眼角的余光就瞅见了一个玄色的颀长身影从外面走来,前方还有个一个小沙弥在引路。
宋璟?
他今天不是一大早便去了御史台要议事的吗?怎么跑来了?
悟云大师此时也看了出去,只见芝兰玉树的驸马双手背负在后,不紧不慢地踱着四方步走进院子里,那模样十分休闲,好像是专程到灵隐寺遛弯的一般。
大师眉目略微挑了挑,目光落在神情有些错愕的公主身上。
公主飞快地将惊讶收了起来,心中暗咒了声,宋璟这根棒槌最近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就在公主和大师略微分神的瞬间,小沙弥已经奔了上来,十分恭敬地跟悟云大师说道:“住持,驸马来了。”
悟云大师“嗯”了一声,打发小沙弥下去忙,便起身迎接宋璟。
驸马在朝廷中面对权贵冷若冰雪,可他对待百姓和这些出世之人,却宛若春日的暖阳一般,温暖而不灼人,让人心中对他是止不住的好感。
他见悟云前来,脸上笑容十分温暖,先大师一步说道:“大师不必多礼,璟是前来接公主回府的。”
驸马的话是对着大师说的,而目光确实看向公主的。平常公主男装常服到灵隐寺的时候,通常是驸马已经去御史台办公了,等到他回府的时候,公主也早就回去将一身男装换了下来,所以其实驸马见到公主一身男装的次数寥寥无几,因此如今见到了,眼前一亮,几乎移不开目光。
☆、第142章 :覆手为雨(五)
在大唐,大多数驸马都是闲职,官职级别挺高,待遇也十分不错,但能参与到朝廷大事的驸马,少之又少,像是周季童的父亲周道务那样两朝武将,手握军权在边关打仗的更是少。
如今除了周道务,还多了个宋璟这样的特例。
大概是宋璟身家清白,为人正派又有才华,当今太后对他十分赞赏。驸马平时不休息的时候在御史台里忙进忙出,忙着跟上司御史中丞一起盯梢太后特别留意的人,看是否有茬可找,以备收集证据弹劾。休息的时候也很少就是待在公主府中,一般不是太后找他闲话家常几句,就是同僚文士找他喝酒吟诗。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公主好似是忽然爱上了灵隐寺一般,三天两头微服私访,不是去念经就是去烧香,让她在公主府修个佛堂,她还不干,说什么修佛堂那是等上了年纪的时候才做的事情,如今她大好年华,本就该鲜衣怒马,在公主府里弄个佛堂算什么?
永昌公主从前贵不可言,先帝驾崩之后,即便是没有了父亲的宠爱,却比从前更加尊贵。公主说月亮是方的,那也是对的。于是,公主就这么三天两头跑灵隐寺,若不是她一个公主不好在和尚寺里住下,她说不定还恨不得在灵隐寺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近来事情也十分多,公主时不时还到宫里去陪太后,前些日子公主闹别扭将太后惹恼了,太后令其回府反思,结果公主没反思两天,就往灵隐寺跑。
太后得知,眉头微蹙。因为公主当真是想要为先帝祈福,大可到感业寺去,三天两头跑到灵隐寺去是做什么?去得也太频繁了。
一旁的上官婉儿察言观色,十分隐晦地告诉太后,听闻灵隐寺的当今方丈十分年轻并且佛法无边,旁人都说他是佛祖跟前的白莲花。
太后:“……”
上官婉儿又与太后说其实公主每次去灵隐寺都是男装私服前去的,颇为隐秘,大概不会像英国公那般有风言风语。
太后武则天掐了掐眉心,觉得自个儿对这个小女儿也太过放纵了,可心底却也随她。
可不是么,先帝驾崩,如今尸骨未寒,便有人送了一个名叫小宝的小郎君给太后,希望太后笑纳。
小宝何许人也?小宝如今的名字叫薛怀义,他本是街头小混混,靠卖什么花容月貌露长生不老丹这些忽悠人的玩意儿为生的,后来机缘巧合,被十分想巴结太后的长公主看中,将他送给了太后。
说起来,太后为了小宝也是费了些心思,先帝尸骨未寒,太后也要注意影响。太后向来笃信佛教,如今先帝去世,为了表示自己心中的哀恸,太后便请了一个大师到宫中念经,为先帝积福修德,那个大师,就是街头小混混小宝。所谓大师,不过是掩人耳目。太后为了抬高小宝的身份,还让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认他做小叔叔,取名薛怀义。
太后的这般行径,驸马都尉薛绍心中其实十分愤怒的。当初父亲被贬房州,便是跟太后脱不了干系,他追随父母一同前去房州生活,不到一年,母亲便在房州病逝。
少年时的薛绍承蒙李治爱屋及乌,将他接进宫中。如今李治驾崩,尸骨未寒,太后竟让他认个街头小混混当小叔叔,见了面还得恭敬地喊他一声叔父?
薛绍肺都快气炸了,然而他敢怒不敢言,如今太后专断,他的圣人表兄都没法子,他又能怎么着?
太平公主见驸马气得脸都黑了,连忙温言安抚,得罪了母亲可不会有好果子吃,没见着从前的二兄是什么下场么?她是母亲的女儿,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给的,若是惹得母亲不痛快,如今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会毁于一旦。
薛绍听了公主的话,虽然心中依然有气,但也不得不低头,十分憋屈。
而原本的小混混冯小宝,摇身一变,变成了驸马都尉薛绍的小叔叔,走路都带风。他虽然剃度了,但却并不吃斋念佛,太后累了需要放松的时候,他便是得道高僧飘飘然地进宫,太后不需要的时候,他便在太平公主府中住下。
所谓上行下效,母亲是这般,女儿有样学样,也并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可怜悟云大师,本该是佛祖跟前好端端的白莲花,如今成了人间富贵花,还是永昌公主专属的,也是冤。
而此时,有样学样的永昌公主正在灵隐寺的禅房中,看着院中朝她走来的驸马宋璟。
宋璟并没有走进禅房,只是站在门外,与李宸说道:“我今个儿有事出城,恰好路过此地,想着你的经书大概也快要抄完了,便来接你一同回家。”
公主还没说话,在院子门外的晓文听到了自家三郎的话之后,翻了个白眼。三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越发见长,分明是从御史台直奔灵隐寺的,何来的出城办事?
李宸听到宋璟的话,眼角微挑,扫了驸马一眼,便走出禅房。
悟云双手合十,与公主送行。
公主微微笑着还礼,跟大师说道:“明月改日再来向大师讨教佛法。”李宸只要是便服私访,都以明月自称。
驸马与公主并肩往外走,只听得驸马的声音响起:“佛音素食虽能静心,但有时也不可过于沉溺其中。明日贤弟这些日子,到灵隐寺的次数频繁了些。”
明月贤弟几个字让李宸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一身男式常服的模样。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宋璟的明月贤弟几个字带了几分恶趣味。
此时天空毫无预警地飘起了雪花,李宸抬手,接住几枚白色的雪花在掌心,雪白的晶状物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没一会儿就融化了。
她吹了吹掌心的水珠,面不改色地跟宋璟说道:“佛渡众生,我有事情想不明白,跑得频繁了些,佛祖也不会怪我。”
此时,晓文小跑上前,给两位主子送上了油纸伞。宋璟将伞接过,便示意晓文不用尾随在后,待晓文离开之后,宋璟便将油伞打开,将伞的大半往李宸那边送。
他一边走一边回了句话:“佛不渡我,我自渡。”
李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宋璟,他却是笑了笑,侧头瞅了她一眼,说道:“永昌,今日太后召见我了。”
李宸“哦”了一声,对宋璟的话并不意外,自从父亲驾崩之后,母亲不是经常找他么?
宋璟:“我听太后的言辞,好似想要提拔武三思。”
李宸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掩饰过对武家人的厌恶。整个武氏家族,李宸除了不讨厌自己的母亲武则天之外,讨厌所有的武家人。武家的人大概也是晓得这一点,见到了永昌公主,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省得不留神惹得公主不痛快,又是一通告状,接着便是他们姓武的倒霉。
宋璟对李宸讨厌武家人的事情,也是十分清楚的。今日御史中丞正在与吏部尚书聊天,无意中说起兵部尚书要告老还乡的事情,便提到了太后想要将武三思提拔为兵部尚书。
李宸对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人一直是非常讨厌,可他们又是母亲的侄儿。母亲如今上位,定然是要用娘家亲信的,可那两个人实在太讨厌了。
宋璟望着李宸微蹙的眉头,扬了扬眉,“明月心中不痛快?”
李宸闻言,抬眼横了他一眼,似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