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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阿玖-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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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某是还有老母亲在堂的,蔺母性情孤僻,这些年来没少为难吴氏。吴氏既算是大房的媳妇,蔺母她便不再侍侯了,往后,这难缠的婆婆归金氏孝敬。

宗族和娘家来往说合,最后说定了:两房的产业分成三份,吴氏和三个儿子分得两份,占大头。

产业能多分,难缠的婆婆也能推出去,自己又不用做弟媳妇,吴氏细细掂量过,点了头。她并不真想和丈夫闹翻,毕竟三个儿子还小,还靠着蔺家抚养。

真要逼着丈夫和金氏离异,金主事岂能不怀恨在心?丈夫的仕途算是没指望了,三个儿子便没了做官的爹。

吴父吴母和蔺母都声称“当年提亲之时便是兼祧,蔺吴氏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罢了。”吴氏低头无言,默认了。

…………果如裴太守所说,吴氏狠不下心,改了口。

不过吴氏也没白白告一回状,她算是争回了一点名份(是嫂嫂,不是弟媳妇),不少家业(六成多的家产),还顺势送出去一个大麻烦(难缠的婆婆)。

吴氏可能再也难有和丈夫的恩爱了,不过她还是有着名义上的丈夫。她和蔺某依旧是夫妻,出了门,依旧会被称为“蔺太太”。

吴氏是带着最小的儿子,年方三岁的蔺明堂一起来的。和吴氏的温和不同,眉清目秀、小小年纪的蔺明堂紧紧抿着嘴唇,一脸倔强。

他虽然还是他爹的儿子,可是他爹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走了,去京城了,把他和母亲、哥哥们扔下不管。这样的事,对小孩儿当然是有影响的,而且影响很大。

“家庭不幸福的孩子啊。”阿玖同情的看着他。

吴氏神情谦恭的说着道谢话,“……若不是裴太守主持公道,也没有我的今天……”蔺某和金氏一开始是很嚣张的,直到裴太守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可判离异”,他们才着了慌,不停的做出让步。吴氏才能从“弟媳妇”变成“嫂嫂”,才能摆脱婆婆、多分产业。

林幼辉微微欠身,客气说道:“哪里,家翁不过是禀公行事。”不管原告是谁,被告是谁,公公都是会禀公处理的。什么和宫中贵人有亲的金主事,他老人家才不会放在眼里。

蔺明堂听母亲语气卑微的道谢,目光中闪过丝难堪和愤怒。

他伤心的低下头。

要不是父亲变心,要不是金家可恶,母亲哪用得着这样?

蔺明堂再抬起头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位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大约一岁多点,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正甜甜蜜蜜的嘻笑着。

瞎高兴什么!蔺明堂对小女孩儿十分不满。

正走霉运的人,看见欢笑的人、得意的人,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可是,小女孩儿一双眼睛漆黑灵动,闪烁着快活的光芒,让人很难讨厌的起来。蔺明堂悄悄瞅了她几眼,不得不承认,这是位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林幼辉客气的招待了吴氏,温雅谦和的陪她说了好半晌话,却没留她饮宴。至于她送来的贺礼,也言辞委婉的请她带回去,“家父不许收,尚请您体谅一二。”

吴氏嚅嚅的说了句“区区薄礼,聊表心意”,林幼辉嫣然一笑,“心意领了。”礼还是不肯收。

蔺明堂涨红了脸。

虽然有这么多的尴尬,蔺明堂随着母亲吴氏离开后宅时,心中还是有依依不舍之意。依依不舍的是什么?清净的厅堂,彬彬有礼的主人,可口的茶点,还是宅中的明媚春光?

不得而知。

林幼辉过后未免跟妯娌们提起吴氏,“打这往后,她有丈夫也跟没丈夫差不多,可怜见的。”蔺某和金氏已启程回京,吴氏这“嫂嫂”,以后肯定是被打入冷宫,不理不睬的了。

顾氏心地善良,为吴氏叹息了一番,“遇人不淑,时乖运蹇。”徐氏却是微笑,“这吴氏算数不成,忒差。居然只要了两份家产,便把蔺某和金氏这一对男女,轻轻放过。”

金主事再怎么着也是位吏部五品官,若是金氏被判和蔺某离异,金主事脸往哪搁?吴氏竟不趁着这时机多敲金氏一笔,真是蠢笨。要知道,金氏本来就是外室女,难嫁,若再离异一回,她这辈子就算完了。

徐氏对吴氏这样的做法,表示鄙夷。

蔺某往后不会完全不管儿子们,可是和从前相比一定会差上许多。孩子们都已经没爹了,你这当娘的还不为他们多捞些银钱,多争些利益?这当儿跟谁讲客气啊,笨。

阿玖看着三婶婶徐氏不屑的神情,不觉粲然。

三婶婶很有趣呢。魏国公府徐家,从前就出过有趣的女子。

众所周知,本朝太宗皇帝,皇位是从侄子建文帝手里抢过来的。太宗皇帝兵临城下,即将攻入皇宫之时,建文帝惶恐不安,想要逃跑。

太宗皇帝的皇后姓徐,出自魏国公府,她有一位亲妹妹,叫徐妙锦。徐妙锦并不支持自己的姐夫太宗皇帝,她支持那个原来坐在皇位的人,建文帝。

徐妙锦告诉建文帝,“你就坐在金殿上别动,看你叔来了,能把你咋样。”

这主意很有意思,也很有用。

可惜,建文帝没听她的,还是暗中逃跑了。

太宗皇帝知道这件事后,很欣赏徐妙锦的才能,在以贤惠著称的徐皇后去世之后,三番五次向徐妙锦求婚,想让小姨子成为他的继后。

徐妙锦拒绝了,皇后,人家不肯做。

最后,徐妙锦出家做了尼姑。宁可做尼姑,也不肯嫁给太宗皇帝。

“徐家的姑娘,有意思啊。”阿玖很想这样感慨一番,可惜,她只能心里想想,说不出来。

她还不会说整话呢。

甜蜜的负担

顾氏、林幼辉、徐氏妯娌三人闲闲说着家常,不时逗弄一番小阿玖,十分和乐。裴大爷中了进士,顾氏很高兴;裴三爷出门半年即将回来了,徐氏也很高兴;林幼辉就更不用提了,天天都是一脸明媚笑容。

“乖囡,叫婶婶。”徐氏抱过小阿玖,教她叫婶婶。

“怎怎。”阿玖乖巧的笑着,发音非常含混。

“真乖!”徐氏眉花眼笑,亲呢蹭蹭阿玖的小脸,亲了亲。咦,这么嫩这么滑,挨着可真舒服啊,忍不住又蹭了蹭,又亲了亲。

…………我太招人喜欢了!阿玖享受的咪起眼睛,一脸陶醉相。

顾氏、林幼辉都笑,“瞅瞅这娘儿俩,好生亲热!”顾氏更热情的伸出手,招呼小阿玖,“囡囡过来,大伯母疼你。”看见徐氏低头亲吻阿玖光滑嫩白的小脸蛋,她眼气的不行。

徐氏笑着把阿玖递了过去,“先尽着您吧,赶明儿您去了京城,便没的抱了。”大哥怕是要留京任职,您还不跟着去啊。

阿玖冲顾氏灿烂的笑着,伸出小胳膊扑到她怀里。

顾氏一边和怀里的阿玖亲热着,一边嗔怪,“我去什么京城啊?不是我自夸,咱家这些年来大事小情都是我料理的,我冷不丁儿的走了,家务怎么办?娘已是偌大年纪,难道还让她老人家操劳不成?”

徐氏粲然,“大嫂放心,等您离开之后,我和二嫂定会不辞辛劳,协管家务,无论如何不能让娘累着。家里的老老少少,我们都会照看好的。”林幼辉点头,“嗯,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让吃饱饭,都不许饿着、冻着。”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莞尔而笑。

顾氏犹自有顾虑,“论理说,我这做长子媳妇的,服侍公婆是第一要务,没有比这个更要紧的。更何况新科进士如今并未任职,你大哥的前程,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裴大爷不错是中了进士,可这中了进士之后有进翰林院的,有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等衙门观政的,也有放外任的。顾氏也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裴大爷会被派到哪儿。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最理想的是参加馆选。若有幸被选中了,成为翰林院庶吉士,就学文渊阁,由阁臣督课,前程不可限量。不过,想要入选庶吉士,必须要通过馆选。馆选由内阁和吏部、礼部官高资深者主持,只取十几人、二十人的样子,很不容易通过。顾氏也不知裴大爷是否有望被选中。

若是到六部等衙门观政,做了观政进士,可就比庶吉士差了一阶。若是放了外任,从八品、七品的小县令做起,更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熬出来,得到重用。

阿玖抱在大伯母顾氏怀里,嘻嘻笑着,样子顽皮又可爱。

庶吉士相当于高级官员的职前培训,谁都向往。名额有限的情况下,大伯父您是能争取的上,还是争取不上呢?我也不知道呀。大伯母,您可不要又来个不耻下问,我会答不上来的。

我还没有偷听到爹娘的谈论呢,不好随意瞎蒙,敬请谅解。

顾氏看看怀里嘻笑的小女孩儿,很想开口问一声,“阿玖,你大伯父能不能通过馆选?”不过,当着两个弟媳妇的面,她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大丫头寒姿掀门帘进来,笑着曲膝,“二奶奶,二爷回房找件紧要东西,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二爷说,求二奶奶帮他想想。”

………爹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阿玖快活的笑着,伸出小手往门外指着,“爹,爹!”显然她听懂话了,知道她爹回家了。

顾氏和徐氏都笑着站起身告辞,顾氏笑道:“还要回去打点给铁府的寿礼。”这月底是铁巡抚夫人的寿辰,方夫人和铁夫人私交极好,铁夫人的寿辰,自不可怠慢。徐氏也笑,“我听二嫂的话,如今亲自察看璟儿的功课呢,这会儿他应该快下学了,我这便回房去,充任先生。”

林幼辉俯身抱起爱女,母女二人一同把顾氏、徐氏送到门外,道了别。顾氏、徐氏亲呢捏捏阿玖粉嘟嘟的小脸蛋,含笑离去。

“急着找什么宝贝呢?”林幼辉抱着阿玖回了房,嗔怪的问裴二爷。

我和大嫂、三弟妹正说着话,你让寒姿打了那么个岔,简直是撵人嘛。说吧,你有什么紧要物事要寻找。

裴二爷想是回来有一阵子了,这会儿已换掉见客衣裳,只穿着家常的轻便袍服,洒脱飘逸。他神情慵懒的倚在罗汉榻上,哪像个急着找东西的样子?分明是消遣人。

“我要找的宝贝,就是你啊。”裴二爷轻轻笑道。

人家好不容易能早早的回到家,想早点见到你,想和你清清净净的说会子话,不行么。

林幼辉怀里抱着阿玖呢,听了他这暧昧缠绵的一句,俏丽的脸颊上飞起红晕,狠狠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不许胡说!”

“遵命,娘子。”裴二爷倚在罗汉榻上不动,眼角含笑,态度良好,“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我再细细讲来。”

林幼辉脸更红了。

………请注意影响,不要当着幼儿的面谈情说爱、打情骂俏!阿玖少气无力的趴在林幼辉肩头,内心在大声呼吁。

她那一对伉俪情深的爹娘,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面似的,含情脉脉的相互看了许久。

空气都变的温存了。

阿玖很识相的没有出声,一直趴在林幼辉肩头不动。“还要多久啊,我都困了。”阿玖迷迷糊糊想道。

裴二爷起身下榻,缓步走到妻子身边,“阿玖大了,抱着沉,我若不在,让奶娘抱着便是。”他从妻子怀里接过女儿,轻声交代。

“阿玖不沉。”林幼辉声音柔柔的,“相公,阿玖太甜蜜了,一点也不沉,我喜欢抱她。”

我太甜蜜了,我不沉,一点也不沉,阿玖嘴角翘了翘,幸福的睡着了。

孩子,是父母甜蜜的负担。

“若无意外,大哥会入选庶吉士。”裴二爷告诉妻子,“今年的馆选,限三十岁以下者。娘子,今年的进士当中,三十岁以下的人本来就不多,大哥又是其中出色的。”

朝中要选拨庶吉士的目的,是“储才教养,以备大用”。若年纪太大,便没有必要着意培养。

“如此甚好。”大伯哥前途光明,林幼辉自然乐见其成,“那么,大哥至少要在京城居住三年了。奇怪,竟没听到爹娘吩咐大嫂启程。相公,爹娘放心大哥孤身一人在外?”

依着林幼辉对裴太守和方夫人的了解,他们应该是欣然允许顾氏进京,和裴大爷夫妻团聚。可是,至今为止,裴太守也好,方夫人也好,都没提过这茬事。

像裴大爷这种情形,有些人家是会留儿媳妇在家服侍公婆、照看孩子,另差细致的妾室或丫头跟着上京城照顾日常起居。可是,裴太守、方夫人,他们向来是不赞成这样的。

林幼辉有些迷惑不解。

裴二爷微笑,“哪里会放心呢。娘子,爹和娘是忧心大哥大嫂到了京城之后,没有地方居住。爹娘正在设法筹钱,等买宅子的银钱有了,便会让大嫂进京。”

裴太守这清官当的,真正是清如水。他是苏州知府,苏州是全□□数一数二富庶之地,可他在苏州任职多年,却是两袖清风,一无所取。

这个时代的人若有了银钱,会做什么?买地啊。地,是最稳妥、最稳健、最让人放心的投资。

裴太守自打任苏州知府以来,没有买过半亩地,没有添过半分私产。

裴大爷和顾氏若要在京城生活,赁房子总不是长事,还是买房子住着踏实。可是这买房子的钱从哪来?还真是费思量。

林幼辉得意的一笑,“相公,我在京中有宅子!五进的院子,极宽敞轩朗,地段也好,在灯市大街,离皇城很近。”

林幼辉妆奁丰厚,不只有现银、珠宝,庄子、铺子、宅子也是应有尽有。灯市大街那宅子,是林夫人特地为她置下的。

“不光够大哥大嫂住,便是将来咱们一家五口也住进去,也尽够了。”林幼辉喜滋滋的盘算。

裴二爷轻柔抚摸她的鬓发,微笑摇头,“哪能动用你的嫁妆?爹若知道了,定会抽我。爹娘已托人在老家卖地了,银子很快会送来。”

裴家属中产之家,在老家是有不少上好良田的。那样的良田若想脱手,很快。

“卖地……?”林幼辉微微皱眉。

卖地,公认的败家行为。

“有买,便有卖,人间常事。”裴二爷不以为意,“老家的地咱们用不着,京城的房子却急需,自然出手那用不着的,入手这急需的。”

林幼辉温柔点头,“对,是这个道理。”

正三品

初夏时节,裴三爷风尘仆仆的回到了苏州。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锦衣青年。这青年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考究的雨过天青色明光锦长袍,头戴紫金束发冠,足蹬青缎朝靴,面如美玉,发如墨染,形容昳丽。

这是一位贵介公子,一位年轻俊美的贵介公子。

他不只穿戴华美,所带的仆从也为数众多,称的上其从如云。从外表和排场上看,他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

不过,这年轻、俊美、富贵的男子,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和焦虑之色。

锦衣青年的身边站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这男孩儿也是锦缎衣裳,穿戴讲究,面目和锦衣青年有几分相像。看样子,应该是锦衣青年的子、侄。

男孩儿紧紧抿着嘴唇,拳头也握的紧紧的。他眼神很是凶狠,一脸骄悍之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四个字:桀傲不训。

一行人到了苏州府衙前,裴三爷笑着往里让,“舅兄,请!”又低头笑咪咪看着那男孩儿,“凌哥儿,这便是表姑丈的家了,凌哥儿很快便能见到你表姑和表弟们。”

锦衣青年客气的拱拱手,“有劳妹婿。”带着男孩儿缓步走进了府衙。

苏州,我到苏州了。阿蓁,你果真是在苏州么?锦衣青年行走在洁净的庭院中,抬眼望望碧蓝的天空,目光怅惘而苦痛。

男孩儿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边,沉默的像座小山。

“进去禀告老爷,说临江侯府的舅爷到了。”裴三爷请锦衣青年在偏厅坐下,命小厮去禀告裴太守。

小厮机灵的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什么亲戚啊?说是临江侯府的,咱们老爷和临江侯府有亲么?”外头的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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