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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搜神记外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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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祁公主心中忐忑,思绪缭乱,越想越是害怕,几次三番忍不住起身走到树洞口眺望,但风声过耳,倦鸟归林,哪里有他的人影?

  放勋斜坐在树洞口,见她时而眉尖紧蹙,时而咬唇沉吟,焦躁不安,与平素那从容之态迥然两异,又是吃惊又是有趣,蓦地豁然了悟,微笑不语。

  他对胞姐至为了解,在她清丽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独立、坚强而骄傲的心。十八年来,也不知有多少王亲贵侯争相追逐,百加讨好,她的心却始终象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雪。

  但在这云梦泽迷离的暮色里,她的心却仿佛开始融化了。难道在这短短一夜之间,那个风雅勇敢的龙族侯爵已经敲开了她的心门?

  但……紫蛇侯呢?放勋的心忽地又是一沉。尹祁公主此行是奉旨和亲,下嫁蛇国公次子,倘若她当真喜欢上了敖少贤,岂不是徒惹相思么?一如侯门深似海,可怜生在帝王家。难道今生今世,她都将深锁重门,独自心伤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怏怏不乐起来。

  忽听树洞外的夏鱼儿骇然叫道:“这是什么?”

  尹祁公主、放勋齐齐一凛,探头望去,只见下方涟漪荡漾,越来越急,当中汩汩地冒出血红色的气泡,腥臭扑鼻,清澈的湖水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哗!”水花四溅,一条银白色的怪物破水冲出,急电似的朝尹祁公主扑来!

  她大吃一惊,耳畔听到众人惊呼,放勋眼疾手快,奋起全身之力,猛地将她扑倒入洞。

  “咻!”一条暗红色的细小之物从那怪物口中怒射而出,笔直地钉入树干,倏地蜷缩,“噼里啪啦”地挣扎不已。

  濯雪惊魂未定,透过枝叶间漏下的夕晖,瞧得一清二楚,那暗红色的箭一般的东西赫然竟是一条微型的棘尾赤练蛇!

  “呦——呜!”那白色怪物发出一声婴儿似的怪叫,忽地斜窜飞舞,长尾一勾,缠住上方的树枝,摇荡甩摆,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作势欲扑。

  怪兽形如五尺长的大雪貂,银亮柔滑的丝毛,蓬然乍鼓的长尾,四爪又尖又长,泛着淡淡的蓝色。耳廓四转,血红色的三角眼凶光怒爆,张着口,“赫赫”有声,细密锋锐的牙齿之间,长舌跳动,舌头上赫然卷着一条小赤练蛇。浓烈的腥臭阵阵袭来。

  “箭蛇水貂兽!”众人面色陡变,夏鱼儿、龙岳“呛”地拔出弯刀,抢身挡在树洞口,全身的每一丝肌肉都已绷紧。

  濯雪、放勋心中一沉,冷汗爬满脊背。

  这妖兽凶残剧毒,喜食人肉,只要被它爪牙划中,见血封喉。此外,它的体内还藏了大量的小赤练蛇,可以当作毒箭发射,与射蜮龟并称“南荒双箭兽”。但最为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怪兽乃桑十九娘驯养的猎兽。

  只要它出现,“蛇箭娘子”必不远矣。

  “蛇箭娘子”桑十九娘是共工叛党相繇的得力干将,也是闻名遐迩的“南荒四妖女”之一。她原是蜮人族酋首桑巴哈尔的妻子,后因与丈夫吵翻,一怒之下将其射杀,带着族人投入相繇旗下,成为叛党中为首不多的女魁首。

  远处的龙七等人听到惊呼,立即踏枝踩叶,飞也似的赶了过来。

  “咻咻!”箭蛇水貂一弓身,蓦地射出两条毒蛇。

  龙岳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蛇箭斩为两截。夏鱼儿却避之不及,被那蛇箭穿入脸颊,登时发出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叫,慌不迭地丢去长刀,双手胡乱抓脸,黑血“吃吃”乱射。

  “不要抓!”龙岳奋力拉开夏鱼儿的双手,弯刀电闪,硬生生将他的半边脸颊劈了下来!

  夏鱼儿痛极惨呼,龙岳正要撕下衣帛,为他包扎伤口,箭蛇水貂一声怪吼,如鬼魅般疾扑而至,“咻咻”之声大作,红影闪烁,又是几条蛇箭破空射来。

  尹祁公主又是惊骇,又是恶心,花容雪白,叫道:“小心!”

  “哧哧”连响,夏鱼儿、龙岳两人一僵,四条赤练蛇破体穿出,直没树干,蜷缩摆舞。

  两人惊骇地互相瞪视,脸容急速变作酱紫色,又倏然化为青黑,身子剧颤萎缩,晃了一晃,笔直地摔落水中。

  “卟嗵!”水花溅起老高,黑色的污血迅速泛散开来。

  “小鱼,老九!”龙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我操奶奶你的水耗子,老子和你拼了!”抄足飞掠,双手挥刀,朝着上下跳窜的箭蛇水貂一通乱砍。

  另两名水手则冲向树洞,叫道:“公主,殿下,快走!”

  尹祁公主拉起放勋,正欲冲将出去,忽然听到三声凄烈的惨叫,“卟嗵”连声,既而一片死寂。

  白影一闪,妖兽业已冲到树洞口,弓起身,乍着尾,红目狰狞地瞪着放勋姐弟,长舌吞吐,两条赤练蛇蜷缩一团,蓄势待发。

  刹那之间,五名龙族战士已全部死在这妖兽的蛇箭之下!

  尹祁公主惊怒交集,娇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抬起头,凝视着那双邪恶凶狞的红眼,心里却反而奇异地平定下来,移身挡在放勋的前面,低声道:“父王给你的割虎刀呢?只要妖兽一动,你就将姐姐朝前推,然后拔刀将它刺死。生死攸关,千万别迟疑……”

  放勋知她决意舍身救己,心中大痛,悄悄吐出舌下的“百辟珠”,咳嗽着笑道:“姐姐,你若有个闪失,将来还有谁来照顾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蛇国公岂不是要找我拼命么?”

  尹祁公主眼眶湿热,心中泛起温柔之意,低声道:“傻瓜,姐姐今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要……”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放勋的手忽然盖在她的嘴上,一颗冰凉圆润之物滑入喉中,倏地滚入腹内。

  耳边只听放勋笑道:“姐姐,我这就宰了它,给你作一件貂皮围领!”人影一闪,刀光闪动,他已经向那妖兽扑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她霍然明白自己吞入的是南海番国所献的辟易百毒的神珠,惊骇焦急,叫道:“放勋!”伸手想要将他拉回,却已不及。

  箭蛇水貂一龇牙,发出婴儿似的号哭,“嗖嗖”两条赤练蛇怒射而出。

  放勋“啊”地一声,身形一颤,顿时跪倒在地。

  白影扑闪,怪兽紧接着又猛冲扑至。

  “放勋……”尹祁公主心中一沉,所有的希望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张开嘴,想要呼唤放勋的名字,却叫不出声来。身子一晃,几欲晕厥。

  “呦——呜!”那怪兽旋风似的冲到她的跟前,前爪“啪”地搭在她的肩头,面对面瞪视着她,血口暴张,红舌吞吐,赤练蛇“咝咝”有声,在她鼻尖前摇摆晃动。

  腥臭之味浓烈扑鼻,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她脑中空茫一片,恍惚不觉。眼前晃动着的尽是弟弟的笑貌音容、十几年来共同生活的诸多情状……闭上双眼,泪水汹汹流出。

  妖兽歪着头,狰狞地瞪了她半晌,突然裂开大口,尖牙森森,朝她脸上猛咬而下!

  就在这时,尹祁公主忽然听见“哧”的一声轻响,那妖兽在她耳旁发出怪异的痛吼,肩头一松,腥臭陡然转淡。

  她睁开双眼,只见那妖兽重重撞落在身后的树洞角落,“仆”地一声,蜷缩一团,簌簌颤抖,不断地发出婴儿似的啼哭,脊背血肉模糊,污血汩汩涌出。

  尹祁公主心中茫然淆乱,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瞧见一只血淋淋的大手“啪”地攀在树洞口沿,陡吃一惊,“啊”地叫出声来,情不自禁地朝后踉跄退去。

  “公主,是我。”洞外那人沉声低喝,翻身跃入洞中。双目炯炯,俊秀挺拔,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也不知受了多少处伤,赫然正是炽龙侯敖少贤!

  “敖公子!”尹祁公主又惊又喜,突然之间周身酸软,如被抽去所有气力,喜慰、悲伤、委屈、苦楚……如狂潮怒浪,一齐涌入心头,哽咽道:“你……你终于来啦,放勋……放勋他……他……”心如刀绞,泪似泉涌,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就此人事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水声丁冬,从耳畔淙淙流过,仿佛琴声笛语,说不出悦耳动听。隐隐地传来几声鸟鸣,轻柔婉转,遥远得如同来自天际。

  起风了,她的衣袂翻飞鼓舞,发丝擦过自己的脸颊,麻麻痒痒。鼻息之中尽是淡淡的花草清香,夹杂着一缕陌生而又好闻的男性气息。忽然,几颗水珠飞溅在她的脸上,清凉,清凉。

  尹祁公主微微一动,徐徐睁开眼睛。

  圆月当空,莹光皎皎。薄雾如轻纱,袅袅不绝地飞过。两侧树影交错,穿梭后退,那重重叠叠的叶子碧翠红紫,霞光流彩,在月色中闪耀着绚丽而柔和的光芒,就连那清亮的月光也仿佛被染成了淡淡的彩色。

  清风吹过,树木沙沙摇曳,发出海浪似的叹息。数百片色彩斑斓的叶子悠然卷舞,从她额前、脸旁翻飞飘落。她可以清晰地听见水波回旋,涟漪荡漾的声音。

  有一瞬间,她浑然不知此身为谁,身在何地。

  “公主,你醒了?”一个黑影忽然压了过来,挡住了半天的月光。

  她吃了一惊,蓦地认出那人正是敖少贤,心中登时一松,既而又陡然抽紧,失声道:“放勋!”猛地坐起身来。

  月朗星稀,大河粼粼,水波霓光闪耀,仿佛一条彩虹迤俪朝西。两岸花树绮丽,异彩纷呈,倒映在河里,五光十色,亦真亦幻。

  她心中一震,想来这就是彩虹河了,怔怔地望着这瑰丽奇景,恍然若梦。但立时便回过神来,转身道:“敖公子,放勋他……”话音未落,便瞥见陶唐侯安然躺在船舱里,脸容苍白,微微胸膛起伏,正在昏昏沉睡。

  “放勋他……他没有死?”尹祁公主大出意外,惊喜难抑,热泪顺着脸颊倏然滑落,目光往下一转,突然“啊”地叫出声来,脑中轰然,周身瞬时冰凉。

  放勋双腿包着绷带,膝盖以下已被齐齐斩断!

  敖少贤淡淡道:“殿下双腿被赤练蛇箭射中,如果不立即切断,毒血攻心,神仙难救。情势紧急,在下只好自作主张,请公主赐罪。”

  尹祁公主怔怔望着放勋,樱唇翕张,心如刀剜,半晌才低声道:“多亏敖公子当机立断,救了他的性命。公子大恩,孤家铭记不忘。”但想到从此之后,这活泼好动的弟弟形同废人,眼圈一红,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敖少贤淡然道:“勤王护主,人臣之本。在下救驾来迟,公主不予责罚,已自惭愧,怎敢讨赏?”快速而轻盈地划动双桨,水声哗哗,霓光波碎,潜龙艇飞速前行。

  “公子为孤家舍生忘死,这恩情自然不能忘……”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尹祁公主双靥微微一红,低声道,“……将那龙爪水母杀了?”

  敖少贤又只淡淡地“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眼角瞥处,见他衣裳裂碎,丝缕飘飞,露出坚实强壮、疤痕累累的身体,尹祁公主“啊”地一声,心底大是关切,忍不住道:“你……你受的伤重么?好象流了许多血。”

  敖少贤“唔”了一声,道:“不重,只是皮肉之伤,多谢公主关心。”不知何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生硬,与原先的温文风雅迥然两判。

  尹祁公主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定了定神,又道:“是了,龙七、小鱼他们……如何了?”

  敖少贤又简单答道:“埋了。”不再多言,目光四扫,警惕地察探两岸。

  尹祁公主“啊”了一声,心中一阵怅然难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他这般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倒似是自己在搭讪找话一般,脸上莫名地烧烫起来,重又转过身去。

  水声潺潺,桨声寥落,两人半晌无话。

  明月渐渐西沉,圆盘似的挂在前方上空,水波粼粼,霓光闪耀,整条彩虹河仿佛都要融化开来了。夜风温柔,拂动两人的衣袖,猎猎飞卷,飘飘欲仙,越发象在天河畅游。

  两人相隔数尺,气息相闻。看着月光将他的影子照在自己的身上,忽而紧密相依,忽而若即若离,尹祁公主心里嘭嘭地跳了起来,晕生双颊,转过头去。

  河水清澈,幻丽流离。他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被桨搅倏然碎,又波荡愈合,迷离而又神秘。

  她心底忽然有些恍惚,又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龙七他们的死,让他忽然变得冷淡许多?倒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想到此处,莫名地有些失落。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探手拨弄水波。春葱纤指方甫探入河水,却听敖少贤厉喝道:“你作什么!”声如暴雷,震得她陡然一惊,船身摇曳,衣袖、裙摆尽皆浸湿。

  还未回过神来,一只铁钳似的手便倏地将她手腕抓住,狠狠地朝后一扯。尹祁公主猝不及防,嘤咛一声,撞入他的怀中,又羞又怒,挣扎起身,红着脸嗔道:“你放肆!放手……”

  方一抬头,撞见他的眼睛,陡然又是一惊,只觉一股寒意钻心彻骨,剩下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敖少贤目光凌厉狞恶,冷冷地抿着嘴,如一座刀削斧凿的险山高岳,气势咄咄逼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刹那之间,他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虽然俊秀依旧,但那温雅之态却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散发出如野兽般凶狂桀骜的危险气息,尹祁公主心中一沉,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还未说话,只听“吃”的一声,他竟将她的外裳撕裂开来,既而“吃吃”连声,转眼之间她的外裳、长裙都被撕扯得寸缕不剩!

  须臾之间,她身上仅剩下鹅黄蚕丝亵衣,雪白玲珑的躯体几乎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他蓦地一震,双眸中闪过狂野怪异的神色,周身仿佛瞬间凝结。

  尹祁公主惊怒交加,羞得耳根红透,颤声喝道:“敖少贤,你想作什么?欺君罔上么?”

  敖少贤呆了一呆,陡然醒觉,目中厉光大敛。蓦地松开手,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披在她的身上,伏倒沉声道:“在下一时失态,但此举万不得已,请公主恕罪。”

  尹祁公主又羞又恼,又气又恨。拔身而起,眉尖一拧,原想厉声训斥,但心中莫名一酸,泪水反倒滚滚流了下来。泪珠刚一夺眶,便即惊觉,不知一向坚强的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脆弱?仅仅因为这个男子露出了原形真相么?亏得自己先前竟为他牵肠挂肚!

  想到自己与放勋二人处境孤单险恶,只能依靠眼前此人,心中更是一阵凄苦委屈。乘着他低头尚未瞧见,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淡淡道:“敖公子,起来罢。你这么做必有原由,说来让孤家听听。”

  刹那之间,她又恢复为坚强从容的尹祁公主。声音虽转柔和,但语气骤变,刻意拉开两人距离。

  敖少贤抬起头,双眸冷峻而凌厉,沉声道:“公主,你可知道为何自离京以来,叛军就如附骨之蛆,甩脱不得?这箭蛇水貂又是如何追循到你们的么?”

  尹祁公主心中一跳,蹙眉道:“你是说……”

  敖少贤指尖一弹,一道红光破舞怒射,“呼”地一声,散落在舱板上的碎衣裂帛登时燃烧起来。

  既而只听“咝咝”几声轻响,浓香扑鼻,几道蓝影从火光里飞射而出,在半空顿了一顿,齐齐坠落,白烟直冒。

  “这是什么?”尹祁公主花容微变,骇讶已极。

  烟气缭绕,蓝光涣散,舱板上赫然多了几只半寸来长的淡青色甲虫,两两相抱,蜷作一团。

  敖少贤指尖一摁,将甲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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