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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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这花更能展现杜鹃气质和神韵的了。
若一定要挑缺点,就是他还年轻。技艺尚需再精进。
黄元呆呆地看着屏风,耳中却听见杜鹃和林春对话:
“你怎么想起来雕这花?”
“这个好呀,我对这个熟悉的很。换旁的,雕不出这味道。”
“你可以雕玫瑰呀!”
“我不喜欢玫瑰!”
“那兰草呢?上次咱们在那山谷幽潭边看见的兰草。真可谓‘空谷幽兰’,比这花名贵、奇异多了,当得起‘奇花’称谓,这黄杜鹃太普通了。”
“我要展现的是少年锐气,兰草太娇嫩了。”
杜鹃哑然。
黄元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道:“林春说的对。‘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兰花难以比拟。矞矞者,春之万物生长之貌也;皇皇者,堂皇、盛大之状也。牡丹国色太过富丽,幽兰太过娇嫩,玫瑰太媚,梅花太洁,桃花太艳。菊花太……”
“停!”杜鹃慌忙做了球赛时要求暂停的手势,也不管两人看不看得懂,“别跟我说菊花也不好,我跟你急!天下的花儿各有长处,含苞待放时,那不是孕育着勃勃生机?你不雕就不雕,别扯一堆理由。在我看来。都是强牵附会。”
她怎会不知林春的心思,只想不通他是如何想到黄杜鹃的,她可没告诉过他这个。
这孩子,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杜鹃看着林春开始发愁。
黄元和林春见杜鹃这样,都笑了。
笑过后,黄元心思复杂地看着小木匠……
林春吃完饭。杜鹃将碗收拾了,对他道:“你歇歇吧,吹支曲子也好。总是这么聚精会神地做一件事,太耗神了,得放松放松。”
林春却另有打算。道:“我要活动活动,打一趟拳,再洗个澡,再来雕虎。”
于是,黄元就看见如龙腾虎跃的林春……
竟然文武双全!
他心里不可抑止地滋生出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这可是以前面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
林春活动完,一身大汗,去井边舀了冷水准备洗澡。
杜鹃听后急忙阻止,“瞎说!别用冷水洗。我烧了热水,兑了洗吧。”
黄老实吃了饭没事干,正在院里闲逛呢,听见了忙道:“春儿,你拎冷水,我去给你舀热水。你爹让你跟来帮忙,我要是不好好照应你,回家你爹要跟我算账的。我可算不过他。我怕你爹呢。”
他实话实说,林春和杜鹃同时笑出声来。
林春便打了井水先进屋去了,黄元则看着杜鹃发呆。
她对林春这样关心,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次日没有堂审,黄元有事出去了,杜鹃正教黄鹂功课,冯长顺匆匆跑进来,一脸急切。
“姚金贵那小畜生来了,还有你大姑,说要见你爹。我不让进,他们就跪在客栈门口,说是给大舅舅请罪;还说他一片诚心,又是外公做主的亲事,求大舅舅成全。我骂了他也不吭声,只顾磕头,把头都磕出血来了。”
冯长顺是个有心计的,知道这一招毒辣,便不敢跟他耗,慌忙就进来报信了。
杜鹃就气得站起身来。
真是太可恶了!
这分明是败坏黄元的名声,败坏她的名誉,逼黄家就范。
这个姚金贵,变奸诈了。
果然是“坏蛋不可怕,就怕坏蛋有文化。”
冯氏听杜鹃分析利害后,气得要和黄老实出去拼命。
杜鹃拦住他们道:“爹,娘,你们这样出去闹,他可称心了,正合了他心意呢。我也不会出去的,我要出去了,也正合了他心意。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小黄鹂柳眉倒竖,道:“让我去!我要骂……”
杜鹃截断她道:“你什么也别骂。”
冯长顺也道:“这事不能吵。要是吵架管用,我还进来告诉你们干什么,我还怕了他?当年跟你爷爷奶奶吵架我可是一点都不怕的。”
黄鹂愤愤道:“那怎么办?”
杜鹃细细想了一会,又和冯长顺低声商议了一会,才对黄老实和冯氏教了一番话,又让他们换上走山路时穿的粗布衣,把头上身上一顿捯饬,原本清爽的两口子就略显凄苦狼狈相,匆匆跑出去了。
杜鹃又对黄鹂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话。黄鹂连连点头。
然后,冯长顺就带着黄鹂也出去了,暂时隐在客栈大堂通往后院的过道内,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栈大门前。姚金贵正顶着烈日,满含愧疚地匍匐在地上,艰难地一下一下将头往泥地上磕,额头上通红一块。
黄招弟跪在他旁边,冲着客栈内哭喊道:“大弟,是爹做主的亲事,你饶了金贵吧。大弟,姐姐求求你了……”
她心疼儿子,哭得撕心裂肺,毫不做作。
姚金贵身后。他的跟班正一脸无奈地对围观的众人解说缘故“……大人外公做主的亲事,大舅舅和表弟不认,闹到现在这样,还对簿公堂。大人心里难过,就过来请罪了。说都是一家人。要是能说和了,就不能打官司让人看笑话。”
“原来是这样!”
“爷爷定的亲,敢不依?”
“唉,可怜这外甥都当官了,跪了这么长时候,也没人出来理一理,这黄家还真是……唉!”
“这位官爷长得相貌堂堂。怎么他表妹还看不上他?”
“他表妹是什么人?”
“就是一个村姑,山里头的人。”
“什么?村姑这样跩?”
……
众人议论纷纷,对姚金贵充满了同情,对黄家很是不耻:不遵从长辈安排,有眼无珠,话语声引得更多人聚集过来。掌柜的急坏了,劝又劝不走。
就在这时,冯氏和黄老实从里面出来了。
两人呆呆地看着门口这一幕。
先前听说还不觉得,等亲眼见到这个景象,真是气得手脚冰凉。冯氏更是受不住。身子一软,就要瘫倒。亏得黄老实一把扶住,大叫“她娘,她娘!”
冯氏说不出话来,却死命地推他,示意他上前。
黄老实这才想起“身负重任”,加上本就一腔怒火——五年前的,五年后的,一齐聚集,老实人发飙了,把媳妇往地上一丢,冲姚金贵就扑了过去。
姚金贵见大舅舅和舅母出来了,大喜,慌忙就要过来。
可冯氏忽然晕倒了,他吓了一跳,赶紧跪着往门口爬,一边哀声道“舅舅,舅母,外甥对不住……”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老实给堵住了。
黄老实“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跟他来了个脸对脸,挡住了他的路;并且,庄稼汉子一把抱住外甥,放声哭求道:“金贵,姚大人,舅舅求你了!求你放过黄家吧!求你放过你妹妹!舅舅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
他一边哭喊,一边要磕头。
可他手下紧紧抱着姚金贵,脑袋连连点动,就砸在姚的胸前,哭的鼻涕眼泪一齐擦在他胸襟上,两手环住他身子,拳头还在他背后猛捶。
姚金贵暗道不妙,想要挣扎起来,哪里能挣起来。
冯氏见黄招弟要过去拉扯他们,先努力镇定心绪,然后疯了一般扑上去,一头撞在大姑姐的怀里,也放声嚎哭道:“姐姐呀!祖宗啊!我求求你……放过你弟弟,放过你侄女,放过你侄儿,那是你娘家呀!你是黄家的闺女,不能这么坑害娘家人!公公是你爹呀,你怎么能骗他?祖宗姐姐,你绕过我们,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烧高香!我给你立牌位……”
她比黄老实可灵活多了,也下得下架子;况且这种撒泼哭闹也是乡下媳妇擅长的;再者,她又攒了一肚子气,新仇旧恨全堆在一处,嚎得那个昏天黑地,日光惨淡,人人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更有甚者,跟着掉起眼泪来。
第230章再次交手
黄老实则牢记杜鹃教的:不管姚金贵如何对他,都不要听也不必理他,反复只嚎那几句话。——这是杜鹃怕教多了他记不住,再者容易被姚金贵糊弄。
姚金贵乃是斯文读书人,黄招弟更是绵软的性子,哪里能应对黄老实的粗野和冯氏的撒泼揉搓,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们也跪了半天了,也累,不如冯氏和黄老实刚出来,精神抖擞,越哭声越大。
围观众人被这番变化惊呆了:怎么事情好像不对?
忙互相询问怎么回事。
姚金贵的随从一看不妙,就要上前拉开黄家人。
冯长顺在后看了,冲出来挡住,大喊“干什么干什么,打人了,杀人了,当官的就能欺负人怎么的?那也不能当众打舅舅舅妈。你说什么?拉架!我看你想帮忙打人吧!这是人家姐姐和弟弟、外甥之间的事,你们帮忙打人,还有王法吗?这不是山阳县,这是府城,你们当众打人,眼里还有王法吗?哎哟,你打我!我老汉都六十多了,我也活够了,我跟你们拼了……”
他边喊边逼近,将那两个跟班逼得节节后退,退到街道中央去了,生怕他真有个好歹,赖在他们身上,那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原来姚金贵打听得任三禾不在,又要表诚心,不敢带多人来,只带了两个随从,因此,冯长顺一人就挡住俩。
这边,黄鹂也出场了。
洗得发白的红花粗布衣服裹着玲珑小身子,丫髻头上一丝饰物也无,怯怯的,眼神惊慌闪烁,仿佛受惊的小鹿,比起黄老实和冯氏,格外招人怜。
她跑到冯氏和大姑跟前,想要拉又无从下手的模样。于是也哭了,问道:“娘,大姑为什么要哄爷爷?爷爷不是大姑的爹吗?我爹不是大姑的亲兄弟吗?咱们跟大姑不是亲戚吗?为什么大姑和表哥要这么欺负我们?”
冯氏哭喊道:“他们是官!他儿子当官了!”
一面揪住大姑姐衣襟,凄厉地哭道:“求求祖宗姐姐呀——开开恩。给条活路吧——”
黄鹂也跟着哭得哽咽难平,茫然四顾问道:“当官了……就能……就要抢表妹做妾?当官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黄招弟完全不能招架,昏了头了。
围观的人看得不忍,都上前来问。
黄鹂哭哭啼啼地将姚金贵五年前挑拨爷爷奶奶抢大姐,大姐没抢到就要霸占二姐。因为没能如意,现在当官了,又使手段哄她爷爷,逼二姐做妾,“我二姐那年才九岁呢。”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看向姚金贵的目光简直如见鬼魅。
黄鹂又抽抽噎噎地泄露一则消息:当年他们不敢违抗爷爷的命令,就躲了出去,姚金贵就大摇大摆地在她们姊妹的床上睡了三天,全不顾廉耻……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读书人!
众人都愤怒了。
福祥客栈的掌柜觉得今儿倒霉透顶,被人堵在门口演了这一出戏。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见情势转变,大喜;还有,他可是知道的,这黄家公子和知府公子、巡抚家的公子都是好友,他帮了黄家,想必能在他们跟前卖个好。于是,他就开口了。
他悄悄地告诉众人:这黄家是老实的庄户人家,乡下来的,山里人,可怜的很。这回来府城是认儿子的——他们儿子丢了十几年,就是元梦斋的黄秀才。人家闺女长得好看的很。又本分,一点不痴心妄想攀富贵,可这官的外甥硬使手段要霸占表妹。黄家这是被逼急了,没活路了呢。
“那个姓姚的官儿,把他舅舅告到衙门里去了呢。”
“原来是这样!”
“真是斯文败类。跑到表妹的床上睡,不要脸!”
“连九岁的女孩子也不放过,不是人!”
“这样人当了官,老百姓就没日子过。你想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时没得手,过后再使手段,谁敢惹?”
“他娘也不是东西,连老子娘都敢骗!”
“要是我闺女这样,老子掐死她!”
“那不成,她都嫁人了,是旁人家的人了,你想掐也不掐不着啊!她儿子又当了官,她可不就威风了。”
……
一时间,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黄招弟固然无地自容,姚金贵也震惊不已,认定这是杜鹃的计谋,要陷他于不义,因为他来之前派人打听了,黄元出去了,不在客栈里。
这个表妹,还是那么难缠。
当年思虑不周,睡了表妹的床,这说出去可是有损他名声的。但他也不怕,量黄家人不敢把这事说出来,毕竟损了他的名声,也损黄家闺女的声誉。谁知杜鹃竟不顾忌这个。
他急中生智,高声喊道:“黄鹂,你姐姐呢?杜鹃呢?她就忍心指使爹娘给人下跪,跟我们闹,让人看笑话?”
黄鹂大哭道:“你故意跑来跪着,让姐姐丢人,姐姐说她不活了,刚跳了井被捞上来,还昏着呢……”
掌柜的听了大急,连声唤小二,“快去衙门叫人,要出人命了。哎哟我的娘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店里要死了人,往后谁还敢来呀!”
一面又唤娘子出来哄黄鹂,这小丫头哭得他心里酸溜溜的,好不难受。
小二慌忙就挤出人群跑了。
姚金贵则郁闷得要死:杜鹃跳井?
笑话,就算全大靖人都死光了,那丫头也会好好的活着,还活得有滋有味!她怎么会去跳井!
他此时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脱身也不能。
好在那两个随从还算机灵,一个对冯长顺跪下了——今儿两边人都特别爱下跪——另一个就跑过来,将自家老爷从他舅舅手下解救出来,自己挡住舅老爷。
姚金贵脱身出来,立即就要进客栈,说是要看看表妹。
黄鹂尖声哭道:“强抢民女呀——”
姚金贵被她尖厉的哭叫声吓一跳,再看看围观人愤怒的表情,知道不能如愿。遂后退一步,给黄老实跪下磕了个头,说舅舅想不开,他等外公来了再说。先走了云云。
然黄老实被他的随从拉着,还在跳脚大喊“舅舅求你了,舅舅给你磕头了!”冯氏又哭喊“祖宗姐姐”,人们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他磕完头起身后,便来解救娘亲。
冯氏一手扣住他左手虎口,四根手指有三根指甲抠进他肉里,一面揪住黄招弟头发,哭喊道:“祖宗姐姐……祖宗外甥,饶命啊——”
随着她一声大喊,生生揪下黄招弟一撮头发。
她恨透了这个大姑姐:看着最老实绵软无害的一个人。却几次三番害得她家闹得天翻地覆。上次是跟公婆打得两败俱伤,这次居然把她儿子都告到衙门里去了。她亲亲的儿子,才找回来的儿子,当了秀才的儿子啊!怎么丢得起这个脸!她真是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所以。她先还能记着杜鹃的话示弱,后来便压抑不住心中强烈的仇恨,手下不由自主地就用劲了。
黄招弟疼彻心肺,猛一推她,将她推倒了。
本来她也没这么大劲,因姚金贵也被大舅母抠得手痛,也用劲推了她一把。两下里合力,冯氏就受不住了,就势往后一倒。
黄鹂就扑到娘身上哀哀地哭起来。
冯长顺、黄老实都奔了过来,冯长顺喊“当官的外甥打舅母了”,现场乱作一团。
这时,府衙的年捕头带人来了。才止住混乱。
问起事由,姚金贵面色铁青,解释不清,也无法解释,因为黄家舅舅舅母依然在对他磕头。求他饶命、放过他们。
不到半日工夫,山阳县县丞姚金贵欺压舅舅舅母、欺骗外公、强逼表妹的事迅速在府城传扬开来。
福祥客栈门口闹哄哄的,黄元在元梦斋也遇上麻烦了。
发源于西南岷州的岷江横贯荆州府城,元梦斋就坐落在岷江岸边。前对街,后临水,在一溜贵气豪奢的店铺中间,显得极为清雅。
然而,这清雅的店铺门前此时却乱糟糟的:
陈青黛从元梦斋二楼跳了江。
幸而被人救了上来,送进元梦斋。
黄元让出二楼日常接待贵客的雅室,暂让陈青黛安置,一面派人去陈家叫人,一面命人去医馆请大夫。
追究起来,此事也与姚金贵有关。
当日,陈青黛从客栈黄元处归家后,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终日只知哭泣,谁也劝不住。她自小就认准了黄元,一缕情思固缠,岂能说断就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