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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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失望道:“这就睡觉了?”
她一点都不想睡呢。
杜鹃看着她忍俊不禁。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癞子叫声:“二妮!”
二妮忙对杜鹃道:“水烧好了,咱们过去洗澡。”
原来,杜鹃家洗澡的大木桶还没安装好,倒水未免有些麻烦。二妮听了就说晚上去癞子家洗,还特地回去跟癞子打招呼,叫他先烧水预备着。这会儿大概是烧好了。
于是,三人就锁了门,往癞子家去了。
癞子在厨房烧水,就听新房里少女脆笑声不断。
他十分开心,烧了一锅又一锅热水。
房里,杜鹃见癞子又拎一桶水在外叫门,笑道:“把癞子哥家的柴火都烧完了。”
二妮跑去门外接应,拎着木桶进来,道:“柴火算什么!这儿好柴没有,拉拉杂杂的茅草树枝子多的是。都不用跑远,就在这旁边砍就成了。砍光溜溜的,老虎豹子来了没处躲,那才放心呢。”
桂香正在澡桶里洗,闻言道:“对呀杜鹃,明天我们就去砍柴。把后山砍光光的。不然看了怪怕人的。”
她还是有些怕的。
杜鹃笑道:“有如风怕什么。”
嘻嘻哈哈洗完了,二妮要跟杜鹃一块过去睡。
杜鹃吓了一跳,摇头道:“你去了怎么睡?把我们三个人一层摞一层码起来还差不多,不然那床可排不下。”
目前她们只能睡在林春搬来的美人榻上。
那榻精巧狭长。两人睡已经嫌挤了,何况三人。
桂香哈哈笑起来。
二妮无法,只得依依不舍地送她们走了。
这夜,杜鹃躺在新家的床上,静听外面声音。
不,根本没有声音。
仔细听,也只能隐约听见山脚河水声,和细微的风声。山边,要比村里安静多了。猫狗少,也没有小娃儿夜惊啼哭。连鸟雀都息声,完全的万籁俱寂。
杜鹃沉浸在寂静中,只觉安宁,本能地想这些天的事。才想个开头,就陷入困顿。跟着就掉入梦境。
……
河那边的娘娘庙,杜鹃搬走后,林春住进去了。
他说不清为什么要来。
也许是在读书之余,他静静坐在那蒲团上,能很快沉入空灵境界;又或者,他喜欢独自面对鱼娘娘,在心底同她对话交流。
总之。住在庙里,比在家里让他更心静。
……
天明,林春带着十斤来到杜鹃家,在院子里铺开摊子:对着一堆木料,又是锯又是刨又是凿,架势十足地忙开了。
首先从桌椅板凳做起。
这些都是普通木工活。对林春来说自然得心应手。
忙碌之余,偶尔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内晃过,心里只觉踏实安定。
崭新的一天,杜鹃心情也不同。
她先将早饭煮了,然后腾出空来。和桂香点数清理米粮干菜。这些都是各家送来的。黄家尤其送的多,各样存货都分了些过来;再就是林春家,还有林大猛家,还有冯明英也拿了不少来。
杜鹃整理归类后,心头大定:这一冬不用愁了。
“就是没青菜。把菜种子找出来,菜园子要种上。”
“急什么。吃了早饭我回家去扯一篮子来。”
“往后我都去你家扯?你舍得我还不好意思去呢。”
“那就种吧。这地成么?瘦不拉几的能长菜?”
“一年生,二年熟。你不是要砍柴么?回头咱们去砍些茅草来,烧一堆草灰,再拌上那泥,不是好肥!”
前天,林春已经安排人把从黄家门前沟里挖出来的泥都挑到山边来了,专留着给她种菜用。
桂香大喜,佩服道:“杜鹃你真会种地!”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
两个女孩子,平时未必喜欢干这些,如今却不同:杜鹃搬出来,仿佛展开了全新的生活,无论做什么都令她们觉得新奇,心底更有创立家业的激情,支撑着她们跃跃欲试。
商议定,杜鹃冲外面叫道:“吃饭了!”
忽然目光怔住,忙跑出去惊奇地问:“都做好了?”
院子里,一张圆桌已经完工,林春正在做最后的检查,而十斤也在给圆凳装腿。
这是配在书房里的,一张圆桌搭四个独凳。木质为紫楠,纹理呈暗红色。并没有做得很繁复,十分简洁大方。昨天下晚时林春才开始动工,加上今天一个早上,就完成了,令杜鹃惊异不已。
林春直起身子,对她笑道:“好了。能坐着吃饭了。”
杜鹃愕然道:“用这个吃饭?”
林春点头道:“桌子不就是用来放东西的吗!”
杜鹃无言以对。见他搬起圆桌进屋,忙也跟进来。想想还是不放心,就去库房从一个包袱里翻出一块花布,展开,铺在台面上。
林春看了失笑,问道:“这布你就不心疼了?”
杜鹃道:“布弄脏了能洗;桌子烫坏了就可惜了。”
林春不再多说,笑看着她摆弄。
桂香也跑来,欢喜道:“有桌子了!”
十斤咧嘴笑道:“这算什么!过几天大台子、梳妆台、书柜书架、床,统统做好了,那才有样子呢。”
杜鹃看看林春,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她觉得这太耽误工夫了,想叫他多请几个木匠来,一气做完了。好回去书院读书,或者少做几样东西。不过终究还是没说。因为她明白他的心思:这屋里的每一样家具,他绝不会假手他人,必要亲手做。这对他很重要。若不是要教十斤,怕是连他也不会带来。
想到这,她心中微动,又有些酸涩——
是不是每一份爱恋,在初始的时候都那么纯粹?
就像深山中的清泉,不染一丝尘埃!
然历经人事变幻后,会蜕变成什么样,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有人说,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可是。她希望和“他”白头到老的!
林春似有所觉,转头笑问:“早上吃什么?”
杜鹃忙道:“吃……等下你就知道了。”
一面小跑向厨房,又喊桂香端菜。
竟然是他没吃过的?
林春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稍后,杜鹃和桂香端上饭来。林春看时,却是煨得爆裂的小麦粒,散发一股子麦香味。
杜鹃见他诧异的模样,解释道:“这是用咸猪骨煨的,一点不腻。你吃吃看好不好。我还做了包子,早上没来得及蒸。等下蒸了放锅里热着,你们做累了就回来吃。”
林春笑着拿起筷子。道:“你说好,肯定就好。”
杜鹃不免得意,神秘地告诉他道:“我跟你说,这么吃最补人了。你瞧癞子哥,那样辛苦,平日也没人帮他做饭。可他长得多壮实。你猜怎么回事?”
林春吃了一口麦粥,顾不得评价,忙问道:“怎么回事?”
杜鹃道:“他捉林蛙,二妮就用这个小麦和林蛙一块煨。下午煨上,等晚上他们捞鱼下黄鳝回来吃。吃了有半年呢。可不就补好了。连二妮脸上都长得红润润的。”
林春和十斤听了都笑起来。
林春道:“你这里面又没林蛙。能一样?”
杜鹃道:“天冷了,林蛙都钻洞里去了,我只好用猪骨头代替。味儿不差,咸津津的,还不腻呢。”
桂香惋惜地说道:“杜鹃吃了一回,夸上天了。弄得我心痒痒的,想尝尝也没有了。”
林春道:“主要是小麦这么煨好。没有林蛙,用别的肉也是一样。回头我带如风去山上活动的时候,看看弄些什么回来,明天你们就有的吃了。”
桂香听了大喜,十斤也喜气洋洋。
他吃着早饭,问起午饭:“杜鹃姐姐,晌午吃什么?”
杜鹃笑道:“晌午吃……”
她说起晌午的菜式,又说自己和桂香待会要去砍茅草烧草灰积肥,要种菜,所有吃的都弄好了搁那,叫他们自己照顾自己。
林春一面吃,一面静静地听她安排。
这情形,仿佛他们此刻已经是一家,正过小日子。
接下来,林春白日在杜鹃那做木工,晚上回到娘娘庙住。一天天的,杜鹃的小家充实起来。每天每天,她都满脸笑容;他也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宁。
这日晚饭后,他从河那边回来,才走到娘娘庙门口,忽然对着拐角处喝问:“谁在那?”
慢慢地,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
“是我。”
没有报名字,但林春已经听出是槐花。
他问道:“你怎么在这?”
槐花幽幽道:“我在等你。”
林春静了下,又问:“什么事?”
槐花道:“因为我想你,就来找你说话。”
这样直言,林春却没有吃惊,只是沉默了。
槐花轻声问道:“春生,你还好吗?”
林春依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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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陷害
槐花也没指望他回答,自己笑道:“你当然好。你天天看见她,帮她做东西,不知多喜欢,就算她将来不会嫁给你,你也心甘情愿。可是春生,我瞧了难过。我瞧见你这样好难过!”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林春一纵身,攀到院墙上坐着,双腿耷拉下来,手撑在墙头,仰面看青灰色的天空,轻声道:“别难过。”
槐花不敢相信地仰面看他,惊喜颤抖。
她往墙边走了一步,哀伤道:“叫我不难过,怎么行呢!我……我天天想你。春生,我心里好苦。”
林春叹道:“对不起槐花,我也没法子。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杜鹃。你是个好女娃,又好看又斯文,别死心眼只盯着我,比我好的男娃多的是,也有许多人喜欢你呢。”
槐花从来没听过他这样对自己说话,又喜又悲,哭道:“春生,明明是你死心眼。杜鹃喜欢黄元,你怎么做都是白操心。你为什么看不清?我才是真喜欢你的!”
林春低头,愠怒道:“瞎说!黄元都有昝姑娘了。”
槐花道:“那有什么用?他许了杜鹃做妻,她迟早要回头的。”
林春固执道:“杜鹃都搬出来了,怎么还会回去呢!”
槐花急了,道:“她不想跟昝姑娘住一个屋檐底下,所以才搬出去的,也是为了给她点厉害瞧瞧,还能让黄元心疼心急。林春,你太不懂女娃心思了!杜鹃是软弱的人吗?她那么喜欢黄元,昝姑娘来了,她能这么容易让她么?那太没出息了,杜鹃不会的。她迟早要做黄元正妻的,就等黄家人去求。”
林春陡然攥紧拳头——是这样吗?
他几乎要相信了。
可他嘴里却道:“我不信!”
槐花听了很难受,同时也信心倍增——
是不是说得他信了,就能令他放弃杜鹃呢?
“你就看她搬出来了黄家人怎么样吧:黄元又急又伤心就不用说了。听说黄婶子都不愿理昝姑娘了呢,雀儿姐姐和黄鹂也伤心,还被人骂,说为了一个外人赶自家姐妹走……反正杜鹃让昝姑娘很不好过了。就算巡抚的女儿又怎么样?私奔来的。一样比不过她。杜鹃又胜了一回呢。……”
槐花说得有理有据,林春浑身却绷紧了。
他愤怒地说道:“槐花你瞎说什么!杜鹃都叫昝姑娘气得跑出来了,你还这样说她!她哪回胜了?我就看见她伤心了。昝姑娘来了,她一直倒霉。你还说她又胜了一回!”
说着他一震,疑惑地问道:“怎么说她‘又’胜了一回?她什么时候还赢了?”
槐花叹气道:“春生,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的。”
林春道:“你还没说,怎知道我不信?”
槐花苦笑道:“你自己不晓得想?其实你肯定想过的,就是不肯信,我又何必再多说,再多说我就不是好人了。”
林春摇头道:“我想不出。杜鹃那几天可难过了。”
槐花见他如此固执。无法可想。
她伤感地说道:“你这样对她,我都明白,因为我也跟你一样。我天天想法子见你,你只惦记杜鹃,我便也跟着留心杜鹃。可惜的很。我看见了的,你却看不见。”
林春追问道:“我没看见什么?”
槐花望着黑沉沉的田野,道:“说了你也不信,还问干什么。林春,我就是心疼你。你可知道?我先觉得昝姑娘私奔真丢人,后来我就不这样想了。我也想跟她一样私奔一回,就是你不稀罕……”
说着低声哭泣。哭声在霜意深重的秋夜格外凄凉。
林春默默地坐在墙头不语,似一尊雕像。
槐花哭了一会,自己歇住了。
她擦干眼泪,轻声问道:“你们找出来是谁弄的那石板,害昝姑娘掉水里的吗?”
林春身子定住,随意道:“没有。”
槐花幽幽道:“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出呢。”
林春道:“不是想不出,是根本没人害她。我们猜肯定是哪个淘气的娃捉弄人,见坏了事,就不敢认了。要不然,害她一下。不过就换一套衣裳,也不少块肉,费这心思干什么。”
槐花满心凄苦,不知该怪他心智拥塞,还是眼明心亮。
她无力道:“那么明显的事,你都这样想,有什么法子!”
林春疑惑道:“怎么明显了?”
槐花就不吱声了。
林春不悦道:“你不是也怀疑杜鹃做的吧?”
槐花忽然很愤怒,脱口道:“就是她!”
林春喝道:“你胡说!”
槐花坚定道:“我亲眼看见的,怎么是胡说?”
林春又沉默了,似乎不敢相信。
只是,槐花感觉有些不对:墙上的人似乎被冷冻了,寒气骤降,连她也觉得冷。
他生气了吧?
听说是杜鹃做的,忍无可忍了。
她暗暗欢喜。
“这事我对谁都没说。可是你……算了,我说了你也未必信。可你也不想想,除了她还能有谁?就像你说的,害昝姑娘掉水里,她也不能少块肉,旁人是不会做这事的。她就不同了,要是为了争风吃醋呢?要是为了教训她呢?要是为了警告她呢?要是为了撒气呢?……”
她仿佛不愿提那个名字,只用“她”字代替,又称昝水烟“她”,她相信林春能听明白分清楚的。
林春徐徐吐出一口气,尽量使自己说话听起来没那么激动,“我那会儿一直盯着杜鹃的,我没看见她挪石板。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槐花呆了一呆,问道:“你什么时候盯的她?她根本就没挪石板,你哪能看得见。”
林春急忙问道:“没挪石板?那是怎么回事?”
槐花道:“她把石子儿塞到石头下面,石板就滑下去了。”
林春便沉默下来,似在思考这可能性。
槐花又解释道:“我和二丫本来在沟那头的,逮了鱼和泥鳅就送到中间大桶里养着,不然容易死了。我有回跑过来送鱼的时候,看见杜鹃往石板下面塞石头,我以为她和桂香闹着玩。就没在意。后来昝姑娘出来就掉水里了。”
林春闷声问道:“你当时怎没说?”
槐花道:“我当时也没想明白。后来想过来了,我也不想说。我跟杜鹃那么好,再说昝姑娘也没什么事,杜鹃气得那样。就教训她一下子又怎么样!这是她,心软的很,要换个心狠的,还不晓得怎么欺负呢。我当然不说了。”
林春轻轻地问:“那你怎么又说了呢?”
极轻柔的声音,仿佛怕惊了夜的宁静。
槐花听着那变声得渐趋于浑厚的嗓音,是那么温柔迷人,心醉神痴,不自觉又往墙边靠近一步。
她伸手轻触他的衣裤,低声道:“这不是跟你说么。对旁人我一个字都没说。春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告诉你。是想要你明白:杜鹃舍不得黄元,她不会就这样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