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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田缘-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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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一边想,一边气呼呼地提着篮子往外书房去了。

另一边,陈青黛走到一条临水的回廊下。一矮身子在廊柱旁坐了,打开那画来看。

画中画的是一个人身鱼尾的美人,似乎在御风飞行,又像在水底游动,身姿妖娆。容颜绝美。旁边还写着三个蝇头小字:美人鱼。

她心里惊诧不已。

因为同样的绘画技法她在表哥的书房里见过。那是一副人物画,好像是一男一女从山崖上往下跳,身在半空中,一个要去拉另一个。

她当时觉得很好奇,想要拿走,杨元不许。

这副画是怎么回事?

陈青黛想不通了,不知是杨元送给那野丫头的呢,还是那野丫头送给杨元的。她这样疑惑,乃是私心里觉得杜鹃不可能画出这样的画来

不管如何,这一刻她心里很不舒坦。

她不想把画交给杨元,因此一扬手,就把画撂在身旁的水池里去了。

看着那画在水中被泡得面目模糊,她心里好过了些,拍拍手,起身走了。

她直接去杨元屋里找他,却发现表哥不在。

刚要走,就见杨元从院外匆匆赶来,看见她劈头问道:“青黛,你刚才在小六那拿的画呢?”

青黛见他见面就问这个,脸色就不好看了。

她刚想说扔水里了,见他眼中急切神情,忽然心中揪紧了难受,转而歉意道:“对不住哦表哥,我刚坐在那廊子下看画,一不小心掉把画掉水里了。这可怎么办?”

神情有些愧疚。

杨元却根本不信,这个表妹他太了解了,被姨母惯得骄纵任性,脾气却直的很,不惯玩花样手段。眼前肯定在说谎,分明是她故意把画丢进水的。

杨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道:“丢了就丢了吧。也没什么。刚才娘叫人来喊吃饭,走吧。”说完掉头就走。

陈青黛见他这样,反不得主意,只得跟上去。

走在杨元身边,她试探地问道:“表哥,这画是谁画了送你的?不会是那个乡下丫头画的吧?”

她一急,就露了马脚。

杨元听了,对她笑道:“就是她画的。她可会画了。我本想跟她学的,谁知又要走了。表妹,你住在府城,见多识广,回头打听一下,看有什么人会作这样的画。你要是学会了,就教我,也省得我在外找别人学了。”

陈青黛听了他前面的话,正要发怒;然一转到后面,就喜得眉开眼笑了,连连点头答应,说回家就叫人去寻访。

原来表哥是想学画呀!

这就好办了。正如表哥说的,她住在府城,家里又有财势,怎么也比一个乡下丫头见多识广。自此心心念念记挂着画画的事,回去就忙开了。这是题外话。

杨元见她这样,暗自冷笑,心想这下她可有得忙了,省得老来缠自己。就是杜鹃的画没了,可惜的很。

刚才他也是气怒交加,却没有爆发。

总不能为了一副画把表妹骂一顿。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他发作了。却惹来娘的责罚和教导。几次过后,他便学乖了,再不跟她直面相争。却变着法儿打发和惩处她。

当然,这种惩处是他自以为的。完全是小儿心性作怪,其实对于陈青黛的成长来说,还有好处呢。

比如刚才,他让陈青黛找人学画,却不说他自己跟着学,而是怂恿她学会了来教自己,以此折磨惩罚她。因为知道她是最坐不住的。

然画画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要是没资质的,学几年还不一定能入门呢。

可想而知,这丫头往后有的苦头吃了。

就算她真的捺下性子认真学,那他也求之不得。因为她就不能有许多空闲来烦他了。

要是她学到半途不肯学了,他自有话刺激她,叫她为了争强好胜而丢不下。

饭后,陈夫人便跟姐姐告辞,带着杨元陈青黛上路了。

马车从黑山脚下经过的时候。杨元透过车窗看见坐在山坡上的杜鹃和冯氏。

他把头一缩,往车厢内闪了闪身子。

本能的,他不想让家人知道他认识杜鹃。

看着那个渐渐缩小的身影,他眉头紧皱,想着什么时候回来去泉水村找她。

杨家的马车从街上过时。杜鹃就注意了,因此拉了冯氏来这山上等。可是,杨元年纪还小,并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因此没见着面。

冯氏心如刀绞,望着那几辆马车哭个不停。

杜鹃劝了一阵,方才好些。

她自己也看着那马车心潮翻滚。

才见面,还没探明他是不是李墩,就又分开了,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昨晚她还在想法子呢,看能不能在黑山镇谋个营生,然后说服爹娘搬到山外来住。一来躲开爷爷奶奶,二来就近想法子认回这个弟弟。谁知还没想周全呢,人又走了。

她劝冯氏不可操之过急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劝自己。

对于杨元的身世,她还是有几分把握揭开真相的。

但对于他恢复前世李墩的记忆,她则半点把握没有。

她告诉他自己和李墩之间的故事,又画了那些画给他,自然希望他能有朝一日想起前世的事;若不能,也要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她不信两世的缘连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就算他真没有感觉,她也要让他再爱上自己一次。

如果他是李墩,就一定会再爱上今世的黄杜鹃!

杜鹃想着,忽地生出一种冲动,要去跟杨元道别。

她必须尽可能的在他心中留下特别的印象,留下一些只属于李墩和杜鹃两个人的东西。

想到这,她对冯氏说了声“我去告诉他,我跟娘来送他了。”就追着马车去的方向跑去。

她在山上追,马车在山下行。

追到前面山嘴处,借着一块竖起的山石遮挡,她放开喉咙唱道:

oh;mylove;mydarling

ivgoesbycandosomuchdyourlove

……

噢,我的爱人,我亲爱的,

我渴望你的接触已太久而孤单!

时间过得多么慢啊

然而其中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你还属于我么?

我需要你的爱

……

这是英文歌《人鬼情未了》。

杜鹃那青嫩的嗓音,实在难以表达出歌曲中沧桑深沉的爱。然而,她却唱出了深情和哀伤,还有无尽的渴望和不舍。

马车里,杨元从听见第一句歌声开始,就知道是杜鹃来了,这是杜鹃唱出来的。

没来由的,他就是这么觉得。

凝神仔细听去,却跟那天在私塾门口听见杜鹃叫自己一样,有些茫然,而不是震动。

他听不懂歌词,那曲调也与平日听过的曲子风格迥然不同。不同在哪里,他所学尚浅,还不能准确表达出来。

没有撞击心扉的强烈感受,却品出些忧伤和不舍。

第144章再见时,你还记得我吗?

他很想下车,到山上去听杜鹃唱,然后再问她唱的什么。

可是看看对面坐着的陈青黛,又忍住了。

陈青黛也听见了歌声,纳闷地问:“这是谁,唱得都是什么?怎么古古怪怪的?”

说着就要掀开车帘,伸头往山上看。

杨元不想她发现杜鹃,更不想她知道自己在听歌,因此制止道:“别动!掉下去怎么办?听见什么都好奇要瞧,这一路你就把脖子伸着吧,头搁外边,也别拿进来了。”

丫鬟云芳听了有趣,“噗嗤”一声笑了。

陈青黛羞恼地瞪了她一眼,才对杨元道:“我不就是想看看谁在唱嘛!好像是个小姑娘呢。表哥……”

杨元打断她的话,板起小脸道:“有什么好听的!你跟着我坐一辆车,我就要考你的学业。把这首诗先背了吧,一会讲给我听。”

陈青黛立即雀跃地接过书去,低头记诵起来。

“很好,”杨元想,“总算能安静地听曲了。”

可是杜鹃到底唱的是什么呢?

他心里万分疑惑。

是不是在为他送别呢?

肯定是,因为歌声有些忧伤。

他心里也不舍起来,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山头上,杜鹃一直唱、反复唱,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内,她才闭嘴,望着官道想:“再见时,你还记得我吗?”

冯氏走过来,疑惑地问闺女:“你刚唱的是什么?”

杜鹃转头,微笑道:“是一支曲子。他唱给我听的。我这么一唱,他就晓得我来了,也晓得娘来了。”

冯氏顿时又激动起来。

杜鹃忙又把要耐心等候的话劝了些,一边拉着她走下山来。

站在官道上,冯氏犹望着前方不肯回头。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两骑骏马疾奔过来。

马上人看见他们,一带缰绳。那马便停住了。

杜鹃定睛一看,禁不住叫道:“小姨父。小舅舅!你们回来了?”

任三禾诧异地看着她们,问道:“怎么在这?”

他可不认为杜鹃会来接自己。

杜鹃笑道:“我跟娘在镇上逛。走到这来,顺便看看小姨父和小舅舅回来没有。谁知真就回来了。真是好运气!”

任三禾瞅着她似笑非笑道:“哦?真的?”

一面跳下马背,轻轻一举,将杜鹃抱到马鞍上坐了,自己牵着绳子在旁跟着走,然后才问冯氏:“就姐姐和杜鹃来了?”

忽见冯氏眼下泪痕尚存。更诧异了。

冯氏忙道:“就我娘俩。”

冯兴业也跳下马背,对冯氏道:“大姐,你来骑马。”

冯氏急忙摆手后退道:“我不敢骑。你自个骑吧。我走路好的很。”

冯兴业只得罢了,遂一边走一边问些家中情形。又说些在府城的见闻,慢慢往家赶去。

路上,任三禾没有再问杜鹃刚才的事。

杜鹃却想,回去得说服娘和外公,把这事告诉他。

如今杨元不在黑山镇了。要想顺利认回他,必须小姨父帮忙。且不说他的武功,就是见识也不是外公这些人能比的。有他帮忙,自然事半功倍。还有,他早就买了马。寄养在外公家。他骑马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去府城那点路对他来说,也容易的很。

杜鹃这样做,还有个缘故:任三禾本就知道内情,很清楚杜鹃不是黄家亲闺女。

但他不知道冯氏当时生的孩子哪去了,说不定以为死了呢,毕竟在野外生产,生下来活不长很有可能。

以后杜鹃还会出山来找杨元,而她从未离开过任三禾关注的范围,到时候自然要给他一个说法,那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实情。

回到冯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当晚,杜鹃就跟外公和冯氏说了自己的想法。

冯长顺点头答应了。他也早想跟小女婿说这事了。小女婿是个有能耐的人,告诉了他,也好多一个人拿主意。

于是,任三禾和冯明英就被叫进里屋,在场的人除了冯长顺和冯婆子,还有冯氏和杜鹃。

冯氏再次将当年野外产子的情形说了一遍,只不过把生的孩子翻了一倍,换成了龙凤双胞胎。

杜鹃就见任三禾愕然张大嘴巴,还飞快地瞄了她一眼。

她不禁有些好笑,知道他惊讶什么。

冯长顺又把他发现杨家小少爷杨元长得像冯兴业小时候的事说了;然后是杜鹃,将她试探杨元的经过也说了。

总结下来,这个杨元一定是冯氏当日丢失的儿子。

震动最大的要数冯明英了,她用双手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来,但双眼立即红了,泪水溢满眼眶。

“姐姐,你……你是怎么捱下山的?”

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摊上这事,还能不能活着下山。

冯氏一边流泪,一边木然道:“不记得了。”

她真的不记得了。

当时生了儿子的喜悦,发现儿子丢了的恐惧,没找回来的绝望……种种感受,如今回忆起来都觉得锥心疼痛,当时是怎么捱过来的?

连她自己都要怀疑了。

杜鹃忙掏出手帕帮娘擦泪,又劝冯明英道:“小姨,你别难过了,惹得娘也跟着掉泪。今儿她都哭了好几场了。外公叫你和小姨父来,不就是要讨个主意么。眼下可是有指望的,还哭什么?该振奋起来,想法子把人要回来才对。到时候那才是大喜事呢!”

一番话说得冯氏抬起头,满脸希冀地看向任三禾。

他也正帮妻子擦眼泪呢,一边低声劝慰。

忽觉屋里静下来,抬头一看,大伙儿都盯着他呢。

他却没有往日的冷静沉着,神情有些讪讪的,斟酌言辞道:“这个……这事不能急。急也没用。没有证据。杨家不认账有什么用?”

说完了,却无人接腔,大伙儿依然盯着他。

任三禾就有些尴尬。知道不说些有用的,岳父怕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因而低头沉思。

他用心想了会,才又抬头对冯氏道:“反正大姐都等了九年了,不妨再耐心等等。我抽空去打探那杨家的底细。务必要将这事查清了,再上门跟杨家要人。在这之前,大姐先忍忍。我说句不该的话,大姐就当他帮你栽培儿子好了。你想,要是早早的把儿子认回来。这去府城读书的机会可就丢了。说起来,你还占了便宜呢。”

他竟然跟杜鹃一个说辞。

杜鹃就噗嗤一声笑了。

冯氏听任三禾肯伸手帮忙,心里放松,便也笑了。

冯长顺奇怪地问杜鹃道:“你小姨父说得有理。你笑什么?”

杜鹃就说,自己也是这么劝娘的。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笑完,杜鹃盯着任三禾道:“小姨父,这个事真的很重要。把弟弟找回来,不仅解了娘的心结。对我们全家都好。我们家要是有了男娃,爷爷奶奶也能消停些。”

她看出任三禾有些不上心。

若说缘故,那一定跟她有关。也许是怕此事影响她的未来,说不定还担心泄露她的身世秘密。因此,她便提醒他。黄家找回这个儿子,真的很重要,对她也很重要。

好吧,杜鹃承认自己有些要挟人。

但是,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又是亲戚,不是该携手奋进,共创美好生活吗?

所以,杜大小姐就利用自身要挟小姨父了。

果然,任三禾听了这话,神情慎重多了。

他沉吟了一会才道:“这几天我正好在这,先打探了再说。若是不弄清就急着跟杨家要人,万一他们不认,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了。“

冯长顺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说。所以我先头心里虽然疑惑,却没吵出来,就怕的这个。你们想,那杨家要是肯把儿子还人,那还不对外说这娃是捡来的,何苦瞒着?”

这也是杜鹃疑惑的。

原先杨家没儿子,还有个说辞;如今都有了亲生的了,为何还瞒着?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人家只会赞扬杨家做了善事。

众人猜测了一阵,不得结果,只好先丢开。

第二日,任三禾果然出去打听了。

回来说,杨家大房自从生了第二个儿子后,对杨元明显不如原先疼爱。这回送他去府城读书,看着是好事,只怕另有企图。

可他又想不通,为何杨家不公开杨元的身世呢?

只要公开,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冯氏听说后又哭了起来,觉得儿子肯定不受养父母待见,还不知怎样被折磨呢,会不会把他弄出去卖了?

杜鹃忙安慰道:“小姨父说的‘不如原先疼爱’,那是跟原先比。要说弟弟吃苦头,我看不会。娘想想咱们看见他的时候,他身上穿的,还有那天吃的,还有小子跟着,并不是没人管没人问的。”

任三禾点头,说正是这样。

他道:“杨家嫌弃他,这事就有指望。等下次出山,我就去府城,托朋友留心他。大姐也不要太担心,就当儿子在外读书,时候到了,儿子也就回来了。”

冯长顺点头,正色劝女儿道:“你妹婿做事把稳,你听他的没错。要是心急,不说杨家了,就是你那儿子,他也不一定肯认你。他好好的少爷当着,凭什么认你一个乡下媳妇子做娘?不如等他大些,懂事又能明白道理了,我们也准备好了,再把这事说出来。”

这话撞在冯氏心坎上,她可不是一直在自卑么。

因此她连连点头,将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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