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为妻-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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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魏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是魏昕的声音的声音。
“跟着我说。”那个声音这么对他说。
“好。”魏时在心里回答。
“鬼为阴,人为阳,阴阳初分;行是恶,念是善,善恶无别。入鬼门,守鬼道,共命同死,此契——”那个声音拖长的声音极轻的念道。
魏时学着说。
“鬼为阴,人为阳,阴阳初分;行是恶,念是善,善恶无别。入鬼门,守鬼道,共命同死,此契——”
175、噬血
魏时眉心沁出几滴血;浮在了水里面;凝而不散;旁边的影子蜂拥上来争抢着这几滴血;黑沉沉的河里面水花四溅;那些影子开始打架;疯狂地撕咬着对方,水面上一层阴惨惨的灰白色雾气搅动着。
魏时模糊地看到有好多影子受了伤;发出尖锐的厉嚎;让人听得耳朵刺痛,脑门子上好像有根针在扎一样;他们断掉的肢体化成了腥臭的黑水;混入了河水里面。
河水更黑了。
魏昕踩着水走过来;他身上还穿着在医院里换上的蓝白条病服,几年过去了,他也长了一点,衣服已经有点小了,露出了一小截的胳膊腿,他身边的影子想把他拦下来,魏昕的脸色青灰,目露凶光,伸出来的手,指甲老长,他一把抓住面前一个挡路的影子,手一甩,就把他扔了出去。
然而,这还不够,还不足以阻止他们。
魏昕停了下来,他浮在水里面,低着头,动荡的水让他快到肩膀的头发飘了起来,此时,魏昕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形容凄厉的恶鬼,而不是一个还在阳世的活人,他张开嘴,牙齿跟指甲一样,锐利如同开刃的尖刀,他终于不再有任何的迟疑。
一个影子冲到了他面前,魏昕不闪不避,直接伸出手贯穿了影子的胸口,把他举了起来,再狠狠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嘴巴咬住了另一个攻击他的影子,把他半边身体硬生生扯下来。
影子化成的黑水从魏昕嘴角流下。
无数的影子冲上来,又有无数的影子被魏昕或撕成两半,或贯穿身体,或咬成碎块,影子们拥挤在黑沉沉的河水里,他们有一些感觉到了魏昕身上煞气,想往后退却又被后面的影子给推了上去,只能硬撞到魏昕手上。
魏昕毫不客气地把送上门来的影子揪住,一撕两半。
魏时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那个内向的魏昕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可怕而又诡异的事,那样害羞的魏昕怎么可能有那样凶残而又冷酷的表情,这一定是他在做梦,眉心一阵刺痛,血还在一滴滴地往外淌,有一些影子抓到了浮在空中的血珠,贪婪的一口吞下,有一些血珠却还在被那些不肯相让的影子争抢。
魏昕已经冲出了影子的包围,那些影子既不敢再靠近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还在旁边跃跃欲试,希冀着魏昕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就会一拥而上,把他也撕成碎片。
魏昕抬起手,擦了擦嘴边流下的黑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煮沸了一样的河水陡然间安静了下来,黑沉沉的水中那些影子起伏不定,却迫于魏昕的煞气不敢再靠近分毫,魏昕一步一步走过去,抬起手,浮在水里面的血珠落在了他手心上。
血珠慢慢地浸到他身体中。
等魏昕把四周没有被那些影子抢走的血珠全都收入体内之后,他转过头看向水里面黑压压,好似无边无际的影子,慢慢走过去,那些影子发出吱吱地尖啸,一哄而散,魏昕追了上去,目标明确地抓住其中一个影子,直接用手横过他的腰腹,让他一分为二,化为了黑水。
在滚动的黑水中间,有一滴血鲜明夺目。
魏昕手伸过去,那滴血立刻自动地靠近他的指尖,没入其中。
接下来,魏昕又找出了另外两个吞噬了血珠的影子,在他们的尖号声中抢回了那些血珠,总共五滴血珠,最后都到了他手里,魏昕的眉心里也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
他把那些血液握在手里,走到了魏时身边,掐住他的下巴,把那些黑血喂了进去,接着,才抱起魏时往岸边上走去。
即使已经从那条阴河中走出来,魏昕身上还是在不停地往外渗水。
水从他身体各个部位流出来,汇聚到脚边之后,再蜿蜒地淌向了那条黑沉沉的阴河,无数的影子浮在水里面,正静静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他们就好像全都忘了刚才的撕咬,无声无息地沉在黑洞洞的水里,接着,再慢慢地下潜,不停地下潜,直至水面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魏昕看着魏时,“哥哥以后不要再来了。”
魏时虽然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但是听到这声哥哥的时候还是愣住了,魏昕极少喊他哥哥,每次喊他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不是要从他手里骗走什么东西,就是闯了祸要他帮着擦屁股,这还是他小时候的事,等他再大一点,就连这些事都没有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从魏昕口中听到“哥哥”这两个字了。
还真是久远而令人有点困扰又怀念的记忆。
魏时强撑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骂魏昕一顿,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魏昕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他把魏时随手丢在地上,“不要再找我,我不是你弟弟。”
魏时脸色铁青,是痛的。
魏昕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往那条黑河走去,魏时急了,坐起身体想阻止他,却觉得自己脑子刚刚有点好转的剧痛又更猛烈地袭来,他眼前一黑,万般不甘地晕了过去。
魏时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坟地,他躺在一个坟堆上,头顶天穹如盖,繁星点点,草木繁茂,虫鸣鸟叫,魏时捂着自己的头一边低声喊着痛一边坐起来,他看着四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找魏昕吗?
魏时扶着墓碑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个地方然而他却很清楚昨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的罗盘已经完全失灵了,手电筒也不见了,而且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血管好像要爆裂了一样。
愤怒、焦虑以及迟来的后怕和恐惧,种种情绪混杂在心里,让年轻的魏时有些无所适从。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魏时干脆盘腿坐在墓碑前面,发起了呆。
天快亮了,周遭的一切都从夜晚的黑暗中解放了出来,就连坟堆上新长出来的杂草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魏时浑身上下都是清晨的露水,他终于抬起有点发僵的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山下的魏庄走去。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总有一天会想办法搞清楚的。
因为昨晚上的遭遇,魏时很是安分了一阵子,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最近有另外一件要紧的事要做,他要去挤那已经不算独木桥的独木桥了,一直到高考结束前,他都把自己埋在题海里面。
这一阵子他的生活也相当的风平浪静,因为他舅舅怕神智有点不太正常的魏妈妈打扰到魏时的高考把人接到了他那里照顾,让魏时安心待考,魏时心里很是感谢舅舅对他的各种照顾,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从小到的死党魏宁,也就自己的亲舅舅真的在为自己考虑。
从高考考场出来,魏时终于是松了口气。
高考志愿的填报他按着他舅舅的建议,都是报的医学相关,他舅舅是医生,觉得当医生好,而且将来魏时学出来了,自己也可以多关照一点,魏时对具体学什么专业也没什么多大的想法,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玄学,又没有这个专业,既然如此,报什么专业也区别不大了。
一般刚高考完的学生都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找点乐子,各种借口的聚会就多了起来,魏时所在的班级也不落人后,他们在一家KTV定了个包厢,把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喊来了打算玩个通宵。
魏时跟魏宁也都去了。
KTV的走廊里灯光昏昏暗暗,魏时抬起眼看到在一些比较偏僻的角落里,供着一些神像,从有些吵闹的大厅过去,就到了包厢,在包厢的门框上,也刻着一些古拙的符纹,魏时看着这些东西,本来就被吵得有点疼的头,更是隐隐作痛。从紧闭的门扉里面传来了隐约的歌声,有人在鬼哭狼嚎地喊叫,魏宁在旁边皱起眉头,“唱得这么难听也敢出门,敢这么大声。”
魏时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魏宁一看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就有心理阴影,“你笑什么?”
魏时慢条斯理地说,“我笑有人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哎,我没说你,你瞪我干什么。”
五音不全的魏宁眼下一口气,“你等着。”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进了包厢,里面早就有一大帮比他们早到的同学,有几个男同学还从外面卖了几箱啤酒进来,嚷着要“不醉不归”,魏时摸了摸下巴,考虑着是不是要跟着他们一起疯,却被几个男同学拖到了一边,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喝了起来,那些男同学喝到一半就抱着话筒,开始唱起了歌,跟魏时他们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效果也差不多。
魏时心里装着事,没有跟他们胡闹,喝了几杯应景之后就溜到了躲清静去了。
只不过他想躲,也要看其他人愿不愿意放过他,比如说魏宁,他阴笑地看着魏时,一把提到了包厢中间,举这个话筒大声说,“同学们,这个时候了不听一点情歌对唱怎么活跃气氛,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下面那些人来疯的同学立刻乐了,纷纷拍桌子喊,“是的。”
魏宁嘿嘿笑了一声,“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那我就开始点名了,第一对上来的是,是我们的衰草魏时,以及他二年的初中同桌,三年的高中同班的刘然,上来,你们快上来。”
下面起哄的起哄,拍桌子的拍桌子,闹成了一团。
魏时笑嘻嘻地站起来,刘然被几个女同学推着也站了出来,满脸通红地走到了魏时身边。
其他人帮他们点了一首“因为爱情”。
歌曲的旋律渐渐响起,魏时先起头,刘然接后,她的声音柔美中带着稚嫩,听起来还不错。
只是,魏时听着,听着,额头上的冷汗开始不停地往外冒。
176、见鬼
在刘然的声音里面多了一个声音;先是电流一样的滋滋声;接着;滋滋声停了;另一个声音幽幽渺渺地出现;似断非断;就好像一个人拖着最后一口气在那里唱着某个小调一样,跟刘然的声音十分合拍;却又游离于外。
魏时拿着话筒;手心里全都是热汗。
周围的同学还在那里起哄,欢笑声就差掀翻屋顶;开始还有点放不开的刘然;到了后面也大方起来;还边唱边时不时拿眼偷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魏时。
不懂事的时候,魏时跟她算冤家对头,两个人只要见面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长大了知道点人事之后,两个人的距离陡然间拉远了,却又因为同班,甚至同桌的关系,不得不凑在一起。
也不是没有同学笑话过他们,他们自己心里也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感觉,只是从来没有挑破过,直到魏昕失踪,魏时一头栽进了那些古书玄奥的内容里面,再也分不出任何心力去关注这些事。
然而,事情和人性往往就是这么奇怪。
魏时以前经常捉弄刘然的时候,刘然气得要命却也还是在意的,等魏时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捉弄她,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整个人一晚上就成熟了起来变得稳重而沉默的时候,她居然比以前更加生气,也更加在意。
魏时听到刘然的声音渐渐地被那个阴森而奇怪的声音取代,一个声音越来越小,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然而,在场的人里面,好像只有他意识到这一点。
其他人还在笑,不停地笑。
魏时突然觉得他们的笑容也很古怪,他们的表情都很开心,动作幅度都很夸张,笑声都很响亮,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笑声,魏时看到魏宁慢慢地咧开嘴巴,露出八颗牙齿。
恐惧从心底涌上来,魏时觉得自己好像掉到了冰窖里。
刘然还在唱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声音了,依依呀呀,呜呜咽咽,缠绵悱恻,魏时硬着头皮继续跟她合唱下去,那个声音想把他也带起走,他不答应,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形,扭曲得不像样。
魏时看到一个女人贴在刘然背上,正对着话筒吹气。
那个女人在看着包厢里的同学笑,她也跟那些同学一样,笑容看上去非常的快乐,但是却又显得面无表情,只是咧开嘴巴,露出牙齿,她的眼睛只有眼白,眼眶里却没有瞳孔。
魏时知道,他这是见鬼了。
在这么多活人,阳气这么盛的地方,这个鬼居然跑出来了,魏时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他知道一般人是见不到鬼的,除了身上阳气太弱,运势太低或者开了阴阳眼的人,他为了能学好那些书上的东西,也尝试过用一些比较呆板的办法去开阴阳眼。
就比如魏时尝试过“内视法”,茅山术里面也把这个办法叫做“心术”,只不过茅山术里的“心术”是术有专攻,学出来不光是强身健体,也是为了降妖捉鬼,而普通的“内视法”是集中注意力在丹田之类的位置,进而能够“看到”自己身体内的一切,然而,这种东西仅仅凭着书上的三言两语没有实际的操作过程更没有旁人指点,是很难成功的。
有好几次,魏时觉得自己隐约地能看到点什么了,却又失败了。
再比如《茅山图志》上说的“牛眼泪”“柳树叶”之类的东西,“牛眼泪”就不用想了,因为魏时长这么大,牛是见过不少,但是“牛眼泪”却没见过,问家里有养牛的人,都笑他看书看呆了。
也许“牛眼泪”是那些会法术的人,用了什么特别的办法从牛身上得到的,至于“柳树叶”,他倒是常年带了一些在身上,以防万一,有没有用还没经过任何的实地验证。
只是,魏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什么都不用,就已经能见鬼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说明他自身出了问题,导致阳气虚弱到能见鬼的地步,他脑子里急速地转了一下,最近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唯一跟平时不同的活动,大概就是那天晚上去魏庄的坟山找魏昕那次。
那个女鬼转过头来看着魏时,这是魏时第一次看到阴世的鬼物,没直接吓晕过去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晕了,那也就是给了这个女鬼可乘之机,歌已经唱到了高潮部分,刘然唱完了之后又转了个调子回到了开头,音乐又起来了,这一次,刘然的声音完全消失了,只有那个女鬼阴惨惨的声音从音箱里放出来。
那个女鬼头发老长,脸上全都是黑红色的血痂,好像吐了自己一脸血一样,她伸出惨白的手扼住刘然的脖子,刘然眼球暴突,嘴巴大张,脸色灰白,可就是这样,她还拿着话筒在不停地继续唱歌,而且声音越来越细缓,越来越动听,就好像她的声音用的不是嗓子,而是生命。
女鬼蒙住了她的眼睛,迷住了她的心智。
声音无孔不入,魏时的手不停地发抖,在唱完了第一遍之后,魏时就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唱下去了,把话筒紧紧抓在手里,克制着把话筒举起来的冲动,然而,一个声音在他耳朵边不停地吹气,“唱吧,唱吧,你不是喜欢刘然吗?唱吧,跟她一起唱,唱完了你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魏时想唱了,他又举起了话筒。
音乐声也变了,不再是他们点的那首“电台情歌”,而是那首脍炙人口的“最浪漫的事”,魏时张开嘴正打算跟着刘然一起唱,他觉得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只剩下唱歌这一件事值得他关心。
女鬼从刘然身上下来,她像只虫子一样在地上爬,她的手伸出来摸到了魏时的脚,慢慢地沿着他的脚往他背上爬,魏时开始唱了,他的声音空洞洞的,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唱的是什么,歌词一句又一句地从嘴里冒出来,好像嚼碎了的生肉一样,吐出来,吐出来。
房间里的灯泡在忽闪起来,超大的液晶屏幕上,放的也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