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梦-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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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丫鬟正好端了茶点上来,雨竹只得按捺住心头的忐忑,等将人都打发出去才开口道:“嫂子,你说吧……我挺得住。”骨子里雨竹还是个悲观主义者,现在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是不是崔氏或是林远之生啥重病了之类的。
杜氏再严肃也给那句“我挺得住”给破功了,连咳嗽了几声才平缓下来,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跟程家大爷有关的。”
“喔,嗯?”雨竹瞬间糊涂了,“什么意思。”她记得她嫁的是程家二爷啊。
杜氏端过茶杯捧在手里,斟酌了一下言语,对雨竹道:“这关系也忒复杂了些,这样说罢,二弟妹的娘家有个旁支子弟,做的是北边的皮毛生意。”怕雨竹不明白还细细解释:“就是从北边收购好皮子到京中来卖。”
见雨竹点头表示明白,杜氏这才继续说道:“他是最早去北边与蒙古人做买卖的京城人,好些年的交情了,也有了自己的一些独有的门道,前几天刚刚拉着三车货回来,东西还没卸下来就套了马车带着媳妇来德园了,说是听到风声——蒙古人今年抢粮怕是要提早,可他见平陵关附近的兵士不少都给派到山里去砍树,为应付下个月的抢粮做准备了。”
“抢粮?”雨竹眨了眨眼睛,猛然想起了程巽功不是换防去了么,虽说自己不大清楚他现在官居何职,但是凭着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这位置绝不会低到哪里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是做个总兵啥的,那不是要负全责么?会不会以身殉国什么的啊。
“老爷听了后,犹豫半响说这没有证据,单凭他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最后还是让我来和你说说,瞧你是什么意思。”杜氏看向雨竹,这么多年下来,她看的比以前深多了,比如,要是程家大爷犯下贻误军机之类的大错甚至战死在平陵关,那么这国公的爵位可就毫无疑问落在程家二爷头上了……
雨竹考虑了片刻,然后问道:“二嫂子娘家旁支的那个商人为什么要去德园呢?随便找个衙门报下消息没准还能得一笔赏银呢。”
杜氏将有些凉了的茶杯放回到桌上,回道:“一是他只有消息,没有证据;还有就是有求于老爷,那人身家颇厚,不少这笔赏银,就是唯一一个胞弟在前些时候因为贩卖私盐被抓了,咱们家老爷作为刑部副主官,掌的就是减等处,汇核现审各案之遇赦减等诸事。”
听了杜氏的话,雨竹有些不敢相信,老爹是想帮着她将程巽勋推到国公的爵位上“要是你同意,那嫂子回去就和老爷说,使些手段让那人守住秘密,就当不知道……”杜氏压低了声音。
“不,不能这么做。”雨竹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这不妥,决计不成。”
她知道老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但是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了,先不说要是真做了会有怎样的风险,就是不留一丝漏洞的成功了,那又有什么好处?诰命再尊贵,银钱再充裕,能用到人身上的不过就那么多……而且国公爷是不可能没有妾、没有通房的吧……
“大嫂子,你回去和爹爹说,这事情绝不可为,首先,除非是死人,否则哪里有把握能让他保守秘密,要是闹出来,不知道要连累父亲多少;再有,我真的一点都不委屈,二爷对我很好,老公爷和老太太也和善,只要这样平平安安的就好。都说富贵险中求,要是早就富贵了那还冒什么险……”
杜氏有些惊讶的看着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恨不得回去亲自阻止老爷的雨竹,她还以为雨竹会同意的,毕竟是国公的爵位,又不用动多大的脑筋……不过她心中也松了口气,其实无论是公公、婆婆还是自己都明白风险,但是都愿意去冒。不过雨竹本人能想的这般透彻,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也很赞同这种想法,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富贵追求太多是要折福的。到这里,杜氏不由的又想起了嫁作五皇子侧妃的瑞玉,想了想,还是问道:“五皇子那案子也差不多了了,就是不知道王府女眷怎么样了?”
第159章生非
雨竹说了一通有些口干舌燥,又喝了口茶,这才回道:“只知道在五皇子进宫没几天,五皇子妃就被送回了娘家,其余女眷就不知道了。”天知道这里头有多少女眷,当初蒋家为五皇子搜寻的女人可不少,将皇子后院各处的名额占得满满当当,那些或怀着搏个妃子头衔或被贪心父兄所用的女子,现在都悲剧了……
杜氏叹了口气,女子嫁人果真如同第二次投胎一般,真真让人叹息。怕影响雨竹情绪,遂不再问,提起另一桩事情来。
“都是命呢,汝南王府也在闹腾,王妃这次可是发了狠了,堪堪的等红豆把小月坐完,提脚就把她收拾了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世子爷都没怎么拦。”
雨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忙将到嘴边的一句“这么快”咽了下去,送到庄子上倒也是个好办法,王府里美女如云,诱惑众多,要让世子爷记得一个不在身边的女子那是有多困难……而且,雨竹想着红豆肯定没少用些歪心思,比如闺房里头表演些现代歌舞啦,窃用些唐诗宋词博博才名啦什么的,因为红豆长相并不很出众,能盛宠这么久一定有旁的原因……不过现在人都不在了,那些手段要怎么使?
看她是就此沉寂呢,还是玩一出华丽丽的女主归来,雨竹默默的记下此事,等着看后续精彩。
“大伯父知道了吗?”忽然想起这点,雨竹忍不住疑惑,按说即便是史氏有了外孙当皇帝心满意足,懒得再去给一个做侧妃的野孙女太多祖母爱,那大伯父林珩之当时不是对红豆宝贝的不行么,就由得红豆被送到郊外庄子上?
听到这话,饶是温良如杜氏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含蓄道:“最近侯爷新得了个扬州瘦马,没工夫呢……况且那庄子可是王妃的陪嫁庄子,景致极好,将小产后身子虚弱的人送去修养那是于情于理都站得住的。”
“扬州瘦马”雨竹顿时囧囧有神,“大伯父后院里都多少扬州瘦马了,还来?”这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肾亏。“大伯母没拦着?”
“瞒着呢,是外头人家孝敬的,还附送了一个宅院养在外头。”杜氏也觉得范氏够悲催,要是不知道那也就罢了,如果知道的话还只能憋着,难不成要堵门去闹腾一番,那可是半点好都讨不到,不光是里子,连面子都保不住了。
雨竹冷冷一哼,真以为外甥当了皇帝他就能为所欲为了么,养外室这种事都能干出来……就是不知道是谁如此“善解人意”,做出的这番贴心安排,心里想着,嘴里不由的就问了出来。
杜氏拍了拍雨竹的手,面色复杂:“总是些有心人。”也不是没有人往林宗延那边凑,虽然他官位不高,但架不住姓林啊,有时杜氏也恨得牙痒痒。
……
送走了杜氏,雨竹定定的坐了一会儿,便赶去了谢氏的正院。
谢氏听了雨竹的话,手中的佛珠顿时停了下来,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这事可不是能乱说的。”
雨竹从没有被谢氏这般严厉的对待过,一时之下有些无措,“确实是没有证据,但是我想着那人总是有他的门道的,或许就探听到了真相什么的呢,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谢氏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听雨竹把话说完就打发她回去,然后扶着杨妈妈急急往外院去了……
回到了青葙院,阮妈妈就一脸担忧的看着雨竹,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老太太那是急着去告诉老公爷,不是故意要摆脸子给您瞧的。”
“那是自然。”雨竹俏皮的朝阮妈妈眨眨眼,“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王八见了也翻盖的,老太太怎忍心凶我呢,只是疼儿子总是比疼媳妇多一些罢了。”这点她早就有觉悟了。
阮妈妈怕就怕雨竹心里不痛快,以后和老太太不得和睦,见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暗地里还有些感叹,从小被捧着长大,有这般的气度倒也不容易了。
雨竹习惯性的走到绣架旁,刚拈起针线忽然又想起了一事,“春纤定的是什么日子?”
阮妈妈没想到雨竹会突然问这个,但这事儿她一直放在心上,便回道:“就在这个月月末,也没剩几天了。”
“这样啊……”雨竹点了点头,“总算是服侍过二爷一场,你去取三十两银子给她添妆吧,唔,顺便再挑些首饰、料子过去,总要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才是。”
就在雨竹和阮妈妈说话的时候,宝珠也正和春纤说话。
“姐姐,真是苦了你了,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支簪子还是当初老太太给的,留给你做个念想吧……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了。”宝珠眉头微蹙,眼眶红红的。
秋纹低头绞着帕子,偶尔抬起头看看怔怔发呆的春纤,眼里满是担忧。
春纤看了看宝珠拿出的那根簪子,上头镶了上好的南海明珠,虽说比不得太太奶奶们戴的大,但是足够圆润光泽,是丫鬟们手里头少见的好东西。
这珠钗她也有一根差不多的,还是当年老太太把她们两个送给二爷的时候赏下来的,自己一直宝贝无比的藏在首饰匣子底下,平常舍不得戴,也不敢戴,就怕招了太太的眼……
“妹妹客气了,还是你留着吧,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春纤摇头将簪子又推了回去。
宝珠拿帕子压了压眼角:“你到底还是没把我当做妹妹。”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春纤只得收下簪子,笑容勉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小时候就在一块儿了,便不是亲的,这么些年也比亲的还亲了。”
宝珠这才高兴了些,看着春纤床上大红的嫁衣,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上头精致的刺绣,眼中闪过一丝晦涩,片刻又消失无踪。
手仔细的抚过衣裳的褶皱,仿佛不经意般的说道:“老太太期盼那么大,特特的选了人过来,到头来却弄得二爷和太太不喜欢……只怪我们不中用。”
转身又叹了一口气:“太太出身尊贵,又是个天仙般的样貌,二爷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别看姐姐这会儿被打发了,再等几个月,怕是我们都要给撵出去了……”
春纤涨红了脸,咬牙道:“这是善妒,哪家太太会这样,便是老太太也是不依的……”
“算了吧,何苦让老太太知道,这是二爷的吩咐,太太也没法子呢。”宝珠劝道,粉颊上布满听天由命的悲哀,“姐姐还算好命,邵管事也是年轻有为,家中又宽裕;秋纹姐姐更是与二爷有着几十年的情分,太太也亲口说了不会嫁你出去……只有我,不知道以后要过的是什么样日子……”
春纤听宝珠这么一说,心里好受了些,暗想要是非得嫁人的话,嫁邵英倒也不坏,再看宝珠在一边泪眼婆娑的,又起了怜悯,携了她的手劝道:“你莫担心,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有什么事我定是要助你的。”
秋纹等她们情绪平复下来了,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好妹妹,你别怪姐姐说话不中听,咱们本来就是奴婢,要是有体面那也是主子给的,主子不给那也没什么好抱怨。只要本分,二爷和太太是不会亏待咱们的。”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最后却越说越顺,“春纤妹子嫁给邵管事可是正经的嫡妻,将来生了孩子还能听他喊声母亲,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一席话说的春纤和宝珠都怔了怔——孩子对于后院女人总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阮妈妈不紧不慢的声音:“春纤姑娘在吗?”
三人都禁不住心中一缩,春纤定了定神,大着胆子上前开门:“阮妈妈怎么来了,快……快请进来坐。”她们现在对太太身边的三个管事妈妈总有种莫名的畏惧,在那些挑剔、估量的目光下,那天生的卑微根本就无处可藏。
阮妈妈似笑非笑的看了束手站着的三个通房,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指了指身后小丫鬟手上捧着的东西:“太太给的添妆,吩咐我给送来了。”
春纤不敢置信的看了眼那几个匣子,她从没想过太太会给她这等脸面,通常得到主子添妆的都是贴身大丫鬟,她们将来可是要做管事妈
“还不快谢太太恩典……”见春纤仍然呆呆的站着,秋纹怕惹了阮妈妈不快,忙推了推她的胳膊,提醒道。
“谢太太恩典。”春纤醒过神来,呐呐着道谢。
阮妈妈懒得听她们废话,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将匣子放妥,又转向了宝珠:“宝珠姑娘,不知你近来可得空。”
这话可是真的重了,通房其实就比大丫鬟高出可以忽略的一点点,主子要奴婢干活儿,哪里需要问奴婢可有时间?
宝珠心里咯噔一下,忙陪笑道:“太太宽厚,不叫我们去伺候,奴婢平常就做点小活计,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那就好。”阮妈妈微微一笑,红润的面上带出点狡黠来,“你也知道,夏天的那会儿,豫州遭了大灾,大水冲走了不少东西,夏秋倒还无事,有粮吃就行,但冬天没衣物御寒人可受不住……现下京里的善心老太太、太太们都在张罗着让府里针线房做些冬衣送过去行善积福,咱们府老太太吃斋念佛,最是慈善,也不能落后不是?你既然有空那就帮着做些吧,料子、针线我待会儿着人送到你屋里去。”
说罢,也不管宝珠呆滞的样子,领着小丫鬟离开了。
第160章初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们去烦恼吧。
不过雨竹做梦也没想到,这声提醒以后给自己间接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眼见太后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京城各处都有些骚动起来,有资格入宫拜寿的人家紧着忙活寿礼——这可是皇上登基后头一件的大事,万万不可马虎了。
礼物不能太贵——国库不丰裕,你还来显摆,不是明摆着招皇上不痛快么,小心下一个就抄到你家。
还得有寓意,至少你得说些门道出来,显得自己是认真准备了的,绝没有胡乱凑数。最怕的便是撞车,要是不巧送了一样的东西,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寿礼难备,到处都在忙碌,程国公府也不例卜,老公爷本来对赵总管准备的那些玉器古董有些不满,不过在看到雨竹紧赶慢赶绣出来的炕屏后,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心放到肚子里,牵出马便出门找忠勤伯喝酒去了。
绣完了那么大幅的绣品,雨竹准备好好放松一下,兴冲冲的准备带丫鬟去园子里采些荷叶做莲叶羹,累了做点美食犒劳犒劳自己当真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
为了增加点夫妻感情,雨竹还特意将闲在家中的程巽勋拉了过缓步将跟在后头,看着前头兴高采烈,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的小妻子,和周围兴致一样高昂的丫鬟们,程巽勋的心情也飞扬了很多,眼角眉梢都舒展了开来。
昨儿刚下了场雨,虽然不大,但是也有不少枯去的老荷被打的东歪西落,一片凋零衰败、残破凄飒。好在荷塘挺大,几代同堂的样子,郁郁葱葱倒也生长着不少或碧绿或墨绿的荷叶,偶尔还能看到夹着的一些带点嫩黄的新叶,和粉红色的荷花,万绿丛中几点红,当真是嫩蕊凝珠,盈盈含香。
咋一看,新老交替的残酷显露无疑!
去借船回来的秋蝉还忍不住想起曼桃经常念的“残荷数点冷擎秋”之类的酸诗,程巽勋也难得的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往事。
气氛正有些低沉,就听到一旁雨竹急急忙忙的叫声:“别啊,小心些,本来剩下能用的叶子就不多了,可别采坏了……不要碰到水的。”
原来船娘已经撑着竹篙下水了,听着岸上雨竹的指挥将船一会儿划到东,一会儿划到西,上头还站着颤颤巍巍的银链,正有些哆嗦的拿着剪子寻找着刚刚长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