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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贱者长存-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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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他还是只痴情的黄鼠狼。

和风真正同楼凤棠相处,不过儿时短短数年光景,而后她便进了宫。或许那根本称不上相处,她需要一个屋檐安身立命,而他只是一时看她可怜。倒是自从她跟了陛下,才同他说得上几句话。“奴婢愧对陛下,亦对不起楼相。”

长流轻叹道:“朕赐你自行了断。”这也是个痴儿。不过,就凭和风刚才这句话,她便不能放和风一马。和风服侍长流多年,知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靠她太近之人,倘若不能待她一心一意,便只能除去,如今也是时候了。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本朝多用宦官代替女官也有一定的道理。宦官多为自小便入宫的,或本为孤儿,或长大后已经不记得自己原籍何处,本名为何,便是想照拂亲人亦有心无力。而他们自身又无子嗣,相比期满允许出宫嫁人的女官显得可靠得多。

和风一时怔然,半晌才磕头道:“谢陛下。”这么多年挣扎、煎熬、无望,够了。

长流并不想问和风到底是谢自己给她一个体面,还是谢自己方才命她见楼凤棠最后一面。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痴,值不值得,单看如何衡量。

中秋那日,长流命礼部向各级官员派发月饼。宫中亦贴满月宫图,或为嫦娥奔月,或为玉兔捣药。玉兔似人立而执杵,藻彩精致,金碧辉煌。

到了夜幕低垂之时,长流骑马前往月坛。

三声净鞭响过,顾非列于群臣中,只见一人一骑踏着清凉月色向月坛而来。

飞马奔至近前,堪堪停在身着月白蟒袍的楼凤棠面前。当朝首辅手牵帝王坐骑,一步步领着银鞍白马上的少女,自汉白玉斜坡登上月坛。银色月光下,少女眸光闪动,身上的月白织金龙袍溢出流丽金波。君臣之间仿佛合作无间,他不知道她毁去了他的棋子;她也不知道太学生到底因何示威。

长流跳下马背,望着面前一汪月华倒影,谦恭而拜。身后群臣亦跟着祭拜月神。

再然后便是传统的宫宴。

玉溪宫中,满池白莲盛开。莹澈如玉,以金钉铰成的玉桥贯过一池银亮柔波。岸边的宫女和教坊乐工用白玉乐器奏出清扬乐声。长流的御几摆在长桥上,其上水晶制成的瓶、炉、酒器等,与月色相映成辉。

酒过一巡,顾非方应付完前来敬酒的同袍,再将视线调回长桥,却已不见那道月白身影,心下不由一阵失落。他已经许久都未见过她了。

内侍即传女帝口谕,望众位臣工尽兴,陛下不胜酒力,先行回宫。

旺财瞅准顾非身边无人,连忙上前,贼眉鼠眼地轻声道:“顾小将军,陛下传召。快随奴婢来。”旺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看过不少坊间传奇画本,颇知道些类似张生和崔莺莺姑娘之间的风流故事,此刻遂将自己当成了那肩负传话重任的红娘。何况,今夜月如银盘金桂飘香,正当花好月圆时。

顾非步入莲花池旁的偏殿,果见长流转身向自己看来。

“这是给你的。不必跪了。”这身天青色礼服倒是很衬他。

“多谢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帝王赐不敢辞。顾非接过长流亲自递过的卷轴,轻轻展开。竟是一幅工笔画,画上一树雪色梨花,一树胭脂海棠,却无落款印鉴。他心跳不由一突。细看半晌,才轻声道:“臣不懂画。不过海棠花的颜色倒是格外鲜亮。”

长流微笑道:“这是朕的独门秘法。用桃花花瓣捣的汁混了胭脂画的。”

果是陛下亲手所绘。顾非不由忘了君臣之礼,只笑看她:“陛下怕是又有什么难事要让臣去做。”

“你同朕一道出去逛逛。”

月光漏进半扇轩窗,染亮她火红衣袍上用银线勾勒的仙鹤白羽。

“臣不敢。”能同她一道相处,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陛下万金之体,怎可私自出宫。叫他如何担当得起。

“那你把画还给朕。”

她这一句倒是像极了十几岁的刁蛮少女。顾非终是轻道:“臣舍不得。”她连衣裳都换好了,叫他如何拒绝。

那便是答应了。“快走吧。趁着今日晚宴,宫门难得还未下匙。”一顿,长流笑道:“你别怕,朕让江淮带人跟着就是了。”何辰一家伏诛,邓荣超升为禁卫军统领,江淮为副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放小非非和楼楼出来遛遛。

其实明朝女官制度很完备的,但是到了清朝就被完全废止了。

批评武则天“不经凤阁鸾台,何得为敕”的倒霉孩子后来被女皇给砍了。女皇把中书门下分别改名凤阁、鸾台。

☆、最新更新

出了宫门;顾非见长流面上却没了方才兴致勃勃的表情,反倒略显整肃,心下不禁微感不安。

反倒是江淮解了疑惑:“陛下可是因为方才勘合明明对不上,却仍被放过而感到不快?”

长流点头道:“宫规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历来宫中出入;除三品以上官员外;其余人从何门入便要自同一个门出去;对上了勘合方可放行。方才她混在江淮的手下当中;勘合明明少了一份;却也安然出宫。宫纪如此松散;叫她如何开心得起来。难怪聂湛前后两次派人入宫行刺都得了逞。

“旺财;整顿‘都知监’的事就交由你负责。若是朕下次再顺利混出了宫去;你便自领二十杖。”“都知监”专管宫中行移、关防、勘合等事务。旺财从前能将齐王府打理得滴水不漏;想来此事亦难不倒他。

伏在马背上已经甚感勉强的旺财忽被陛下点名,心头不禁一阵发苦,只得应道:“奴婢遵旨。”陛下您是天子,天子要办成什么事还不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您自己偷偷溜出宫去逍遥快活,奴婢却得领板子……

一行人骑马还未至晚枫桥,便见不远处人流如织,听得丝篁鼎沸,于是欣然下马步行。

晚枫桥前,一排排用竹纸扎成的兔仔灯、杨桃灯,竖于高杆之上,搭成一道高数丈的门楼,流光溢彩。

中秋灯火虽不及上元节那般鼎盛,街市却亦是极热闹的。今夜金吾不禁,夜市骈阗,天街买卖,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不光文人竟夕不眠、饮酒达旦,就连许多人家的孩童得了大人准许也会连宵嬉戏。

人群之中,顾非顾不得君臣礼仪,只求能近身相护,却亦难免不被人冲散开去。下一刻,掌心突然滑入温软无骨。立时,他眼前见不到人山人海,耳中听不见鼎沸人声,满心满眼却只得笑颜如花一人。瞬间呆若木鸡。

长流微微一笑:“走吧。”

身后紧跟的奸猾小内侍凭着深宫大内炼出的一双贼眼金睛,早就将方才这一幕瞧在眼中,不禁心道:顾小将军早已被陛下“活剥”,看来离“生吞”的日子亦不远矣。阿弥陀佛,奴婢这个红娘今夜功德无量。

几乎所有的酒家皆重新结络门面彩楼,挂花头画竿,悬醉仙锦旗,且只卖新酒。不少百年老字号二楼方便赏月的座位早已争抢一空。不过,今夜来酒楼的一般都是升斗小民。家境殷实些的人家则皆在家中饮酒高歌,用团圆家宴。而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登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

遥遥见到一条蜿蜒起伏的火龙随着鼓声飞舞腾挪而来,人群如破开的潮水,漫过街道两旁。直至迎面走得近了,才看清龙身是用珍珠草扎成的,共三十来节,节节插满了长寿香。

顾非见长流看得目不转睛,不由心道:陛下不过豆蔻年华便得登大宝富有四海。多年来却是殚精竭虑,看过的热闹怕是比寻常闺阁也多不了几回。

正这么想着,一方香帕却悠悠然飘落到他的肩头。回首却见一旁的场地中央搭着一方舞榭歌台,布置成月宫景状,其上玉兔捣药、桂影横斜。台上身穿彩衣的嫦娥却不止一位。原是一些未出阁的姑娘扮成嫦娥,歌舞欢庆之后,便按习俗将手中绣着不同花色的香帕抛落台下。台下如有接得花色与台上仙子手中香帕相同,是为有缘人。未婚男子在交还香帕时,若得仙子青眼,便另有私物相赠,以此成就良缘。算是一种集体抛绣球活动。

长流见顾非屏雀中选,不由笑道:“卿的桃花如有云来。”

顾非闻言不禁将她的手紧了一紧。

下一刻,长流只觉自己掌中一空,侧目望去,只见顾非将手帕递还台上,不知说了什么,让嫦娥仙子好生失望,生生又将递出的一方美玉又收了回去拢入袖中。

顾非片刻即返,这一次却主动将长流的手携过,却硬是不敢看她。

“你跟人家说什么了?”片刻后,才听他轻道:“我已心有所属,此生不变。”

长流却不知他其实只对人家说了前半句,轻声道:“会很辛苦。”

“我知。”自他那日入宫求旨婚姻自主起,便已经下定决心。

顾非这一番借机表白,心跳得砰砰作响,却不知身后的旺财比他还紧张。旺财生怕顾非还帕子的时候一个不当,陛下便要雷霆震怒醋海生波,届时饶是他自诩宫中第一溜滑小鱼,只怕也要变成一盘焦尾铁板烤鱼。

再向前走,一长溜皆是扮作兔首人身的商贩,多为小吃摊,卖馄饨的、茶汤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路过一地摊,摆的却是兔儿爷,一种民间常见的中秋玩具。有的以泥抟兔形,威风凛凛地坐在麒麟虎豹身上;有的则是木雕的,背插纸旗或纸伞,神态各异坐卧不一;还有的是用彩布填充了棉花缝制而成,衣冠踞坐如人状。长流驻足,拿起一只头戴盔甲、身披戢袍,用彩布缝成的“武兔子,”捏了两捏,端详片刻,又转头瞧了顾非一眼。

摊主却是个而立之年,做书生打扮的俊秀男子,见二人衣着不俗,又皆是难得的好相貌,不由笑道:“我这兔子不光要用钱买,还得另附中秋诗词一首。”

这倒有趣。怪不得他这一堆兔子手工精细,用的木料、布帛皆为上等,却乏人问津。长流再向一旁看去,果见案上笔墨齐备,遂先将兔子放回原处,又习惯性地伸出手,示意顾非替她卷袖。

二人这一番小动作倒让一旁的摊主心中微讶,小姑娘长得似个水晶心肝琉璃人,却让人看不真切,一旁的俊秀少年倒是满目爱怜无限,两人断不会是兄妹,却当街做这亲密之举。

才这样想着,却见少女已经执笔而书,光看她握笔姿势便知是惯用笔墨的。他哪里知晓,长流正是因为握笔太多,便不耐烦似一般人那样,写字时以左手挡袖以免衣衫为墨迹所污。反正宫里她最大,索性将袖子卷起来,谁敢说她姿势不雅。

见对方一挥而就,摊主连忙接过默读:“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姮娥:今悔否?碧海青天。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一时阅罢,惊讶不已。这首词襟怀高阔,实不敢相信出自一眉目如画的少女之手,尤其最后一句,斫却婆娑摇曳的桂枝,为了使洁白清纯的月光,更多地洒向大地人间,更是难得。再借着头上高挂的兔灯,细看字体,却是清拔异常,浑不似闺秀笔力。

摊主激动之下,遂道:“小姐可还喜欢别的?尽管拿去。”

长流却将方才那只将军兔拾起来,抱在怀中,摇头笑道:“多谢,这只手感甚好。”这位娘子倒是书生脾性十足,当真以文会友,一高兴,连钱都不要了。她早瞧出来了,摊主乃是红妆,说不定这些兔子就是她亲手做的。

顾非一边被长流拉着走,一边听她轻道:“听闻爱卿家中有一木雕人偶,常揽怀中,长得与朕眉目仿佛。故此,朕回宫要拿这个当抱枕。”说罢还扬了扬手中的兔子。

林飞飞这口没遮拦的,竟敢出卖我。一瞬间,顾非脸上的红光不知是被头顶灯火所染,还是羞恼所致。虽不知抱枕究竟为何物,但顾名思义已叫他足下飘飘,哪里还顾得上摊主在背后叫嚷多给了银子。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飘絮桥上。身旁人群渐稀,此时方可听清来往游人交谈之声。

“刚从皇宫方向来,往年今日靠近皇宫的所在丝竹可闻,却不知为何今夜宫中好似未有庆典?”

“听闻女皇陛下提倡节俭,遂未有大肆饮宴。”

长流朝顾非微微一笑。往年素有靠近宫廷的人家“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之说。今夜虽则晚宴排场供应确实较往年削减不少,但该有的还是有。只不过,她假借醉酒早早离席,那些臣工自然也乐得回自家对月酌酒,好过在皇宫里受尽拘束。

再看桥下,一轮明月倒映水中。其上不时划过红羊皮小水灯,揽碎了银箔。放眼望去竟有数十万盏,浮满水面,灿如繁星汇成的一弯天带。

“陛下是否当回宫了?”顾非看着她眼中流丽倒影,自然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但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不忙。你再随朕去一个地方。”

齐王府中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院中更是金风荐爽,银涛泻地。

宴桌四周摆满了鲜花。檐下挂着斗香,四方形状,上大下小,四周糊以彩色纱绢,绘有月宫楼台,也有的香斗用线香编绕而成,斗中插着纸扎的龙门魁星和彩色旗旌。

案上放的却不是普通的灯盏,而是柚子灯和橘皮灯。皆将果肉掏空,在皮上雕刻出各种人物花草,中间再摆上一个琉璃盏,光芒淡雅,耀如清辉。

中秋讲究吃螃蟹和水果。席上的西瓜切成莲花状,与红玛瑙一般的石榴放在一道。

螃蟹是用蒲包蒸的,佐以酒醋。食毕饮用陈皮、甘草、姜片等熬成的苏叶汤,并用之洗手去腥味。

吃罢螃蟹这道主菜,才吃别的。

江淮舀了一勺田螺笑道:“中秋田螺,可以明目。小时候,家父常说中秋前后,是田螺空怀之时,腹内无小螺,因此,肉质特别肥美。”他却不知这话是自己的娘亲对江正澜说的。

长流亦笑道:“今日朕贪玩,害得存瓒不得回家与娘子团聚。那案上的月饼你一会儿带回去。”

江淮一转头,却见屏风前的八仙桌上供着一只径约二尺许的巨型月饼,不由咂舌道:“多谢陛下。”难得陛下如此高兴,他自然乐意奉陪。何况帝王赏赐,赏物倒在其次,难得的却是心意。

林飞飞拿起一只芋头笑道:“中秋食芋头,辟邪消灾。”

顾非闻言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剥芋头又叫剥鬼,寓意不信妖邪。这小子还用得着驱鬼么,一肚子鬼心思。

林飞飞却挤眉弄眼地笑问:“如何,这桂花酿是不是香甜如蜜?”现如今殿下已是陛下,林飞飞就是再诙谐,也不敢拿长流打趣,遂将矛头对准了顾非。

顾非自然再也懒得理他,只作不闻,心中却道:中秋之夜,与三两知己,赏月中丹桂,饮一口桂花蜜酒,实乃人生乐事。只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不知明年今日,她是否还会在我身边。

长流素来不喜甜腻食物,但这酥皮月饼,以松仁、核桃仁、瓜子仁和冰糖、猪油作馅,食之不觉甜,且香松异常,倒也不错。

一时宴罢,众人护送长流回宫。

江淮高高兴兴地将圆盘一般大,重约二十斤的月饼背在背上,却不知苦了他的坐骑。□宝马长嘶一声,仿若在问,主人是不是吃多了,怎得一转眼便要将我压垮。

月色之下,马蹄踏过绵密落叶,卷起纷扬素红。不远处的流水载着月华清辉,水声清明。

过了金水桥,便是宫门了。

长流骑在马上,忽然转头对顾非道:“朕打算开恩科。文举武举同开。武举由你作主考。”

顾非心中一惊。夺宫之后,他已经连升两级,但担任武举主考只怕仍是不够分量。

长流微笑道:“朕会令表哥替你压阵,最后几场朕亦会亲临。”顾非武功不弱,有和尚表哥帮着裁定,应当不会出差错。

顾非心知长流这是在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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